303文学 > 青春校园 > 青山不渡 > 2、第 2 章

2、第 2 章

    岑惟的家世算不上好,但也说得上是圆满。


    母亲在家中做一些小营生,父亲腿脚不便,却也撑起了一个家的体面。


    岑惟的家在远在北京千里之外的大山里,层峦叠嶂,云雾缭绕。


    岑惟曾以为自己一生也走不出那样的大山。


    可后来有人告诉她,她生父母并不在老家。


    母亲原是北京千金小姐,父亲暂不能透露姓名,但年轻时也是小有成就,如今更是朱门绣户。


    她本应该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当年的洪灾太过惨重,冲散了许多人的家庭。


    也包括岑惟和她的生身父母。


    好在拣她养她的父母为人都特别好,哪怕家境清贫,没有少她一点吃穿,逢年过节家中一些好的吃食,常留给她。


    那年岑惟也才几岁,这才撑起了她这十多年。


    她母亲不曾读过书,却也告诉她,希望她走出这大山往外望望。不期待她多凤鸣朝阳,只要她身体安康。


    如果可以,也可以去寻她生身父母。


    岑惟想来北京,不是为了找亲生父母,她从没想过那未与自己生活过的夫妻。


    不过是想看看,看这繁华都市,是有什么样的魔力令人生出那样多的凌云壮志。


    在街边站很久,直到晚风里脸上遗留的痕迹消失不见。


    她轻轻呼吸,转而回神,打车回校。


    回到学校时,钟小丽还没睡。


    余雪在伏案学习,韩芷跟朋友发消息说事,她在前夜的宿醉后又沉溺于与男人的温存中。


    在上铺和那位张先生打电话。


    甜腻撒娇的声音透过床板传到岑惟这边来。


    “对,我室友回来了,就是那位岑惟,你认识她啊?”


    “怎么,侬那么喜欢她,也去结识一下咯。”


    江南韵味的吴侬软语,夹了一丝柔意。


    也不知对方说了什么,钟小丽笑了两下,接着捂着电话探下头:“哎,岑惟,你接受了王钰没有,还有,今天真去跟他吃饭啦?”


    岑惟没回答她的问题,因为她转达的也不过是别人的好奇。


    没化妆的素净脸庞,冷着脸也比寻常人添了几丝薄瓷寒霜。


    钟小丽:“她没说话,人家没理我呢。”


    岑惟问:“你不是昨晚还吐吗,怎么现在又和好了?”


    钟小丽似是也觉难堪,唇角扯了扯。


    “酒那不是都喝了嘛,总不能筹码都收不回来。”


    没有自讨没趣,她没接着说。


    岑惟也似见惯不怪,拿着洗漱用品去浴室。


    韩芷跟她一起,进门说:“你别在意钟小丽说的话,她这人就这样,没什么情商,说话直来直往。跟她张先生和好一趟,人家打赏好几万呢。”


    岑惟在寝室待了半年,几个室友的情况都清楚。


    韩芷又问:“你今天见到王钰了吗,饭局怎么样?”


    岑惟:“没怎么多讲,也没多见。”


    至于王钰警告她的那些话,她也没和室友说。


    “那他,没有别的反应?”


    韩芷:“我有时候挺佩服你的。你知道他们那群公子哥吧,平常也看不上什么人,要是看上肯定也是金银珠宝的,很少有人真有那个魄力能拒绝,毕竟哪怕就是一段时间,几年的吃穿都不愁了。”


    钟小丽攀上了一个富二代,暂且如此。


    王钰那样高门出身的子弟,喜欢岑惟,还不是什么都双双奉上。


    可惜,岑惟平常寒潭鹤影的,却是一点也不在乎。


    且对于他们的那些手段,全都无视。


    韩芷感觉要是自己,她该折服了。


    岑惟把洗脸巾放到水里打湿,接着以冷水好好洗了把脸。


    “那些公子哥,何不比我们普通人更懂利益关系?以身入局,说不定早就成为他别人的筹码。”


    她轻声说着,又看镜子里自己那泛着红,却格外戒律的脸,平稳呼吸。


    其实早在几年前,她就已经见识过那些高知家庭里的清醒,冷漠。


    所谓书香门第,不过是以自己利益的伪善照人。


    温良恭俭,也建立在不触犯自己条款的前提。


    她对这浮华圈子里的人着实不抱希望。


    不仅仅是对王钰没抱什么好感,对这圈内的其他人,所有事,同样没有任何好感。


    韩芷听懂了她的调侃,拿着手里衣服跟她嗔:“我可没有说我要去攀那些高枝。哎,你手里有衣服要洗不,咱俩正好一块拿下去呗!”


    周一早八,岑惟撑着满目困意将早上的课上完,占老师那边来消息,说是有事情找她。


    她在实验室忙事情。


    筒子页线装书,传统古籍的一种装帧形式,通常过程要极其详细,出不得错。


    纸张,印刷,折页,几项环节环环相扣。


    考验的不只是实操人的技艺,更是耐心。


    岑惟早晨顶着困意上完早八,之后去了实验室,一直待到快中午页纸处理快差不多了才出去。


    午饭还没吃,却也来不及了。一处理专业方面或是爱好上,她总是废寝忘食,就跟当初高三通宵背单词写试卷是异曲同工。


    刚出教室,同级同学给她打招呼,岑惟回以一笑。


    在美院,不乏姿色昳丽的女学生。


    可像岑惟这样清冷自持,可望不可即的气质,着实令人仰慕。


    岑惟大一刚入学时就有许多男同学过来围观,说这届出了个校花。


    后面还有人说,凭她的美貌肯定要惹上麻烦。


    一语成谶,后来也惹上王钰这样的事。


    岑惟去食堂随便买了俩包子,想着路上回回老师的信息,问这次装订事宜还有什么要注意,正打着字,沿路驶过去一辆黑色奥迪。


    是因为周边学生反应太不真实,以至于岑惟抬首望去时,恰巧是轿车经过自己的那瞬间。


    降下的车窗后,她瞥见一张极为冷寡的脸庞,皙白,净澈,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青松感。


    如菩提垂目,玉雕生寒。


    可他的气质又有一丝锐利,像某种鹰隼。


    掠空,而又浸雪。


    以至于岑惟看他的那一秒过于出神,直至轿车似风驶过,她裙摆微微荡起,她脑海浮着闪过去的那张脸。


    她想,或许那才是真正的戒律清规,好看得有些犯规了。


    -


    “老师最近身体怎么样。”


    室内,茶意袅袅,沈泊宁坐座位上身型松弛,口吻谦和。


    占国樊同样坐他对面,笑声和气:“还好的,前几天你父亲还邀我去潭柘寺爬山,品素斋,我以公务太忙给拒了,准备过两天和你师母去趟戒坛,也算禅修静心了。”


    “那就好,父亲那边,我会代为转达。临近节日,去趟戒坛也正好。”


    “你最近回国事情多吗,工作的事不忙吧?”


    沈家父母希望儿子去从事外交方面事宜,驻外拓展,一是个人视野的开阔,再者,也是家族方面的稳定与提升。


    沈姓出身的孩子,注定他这辈子不会过得太轻松。


    沈泊宁:“还算得心应手,老师不用担心。”


    岑惟到达占老师的办公室门前才知道,那原来是他的访客。


    也是,今早令校园正门大开,校区专人前来指引,这又怎么可能身份位置不大呢。


    只是岑惟没想过,那人的外貌看起来会这样年轻。


    和她想的那种领导截然不同。


    沈泊宁这次找老师,一是为拜访,二,是手头正逢相送长辈的古籍,需要修复。


    来自元代赵孟頫私人收藏的手稿,准备这次寿辰送给家中长辈,可既是古籍,上面也总归有些历史痕迹,岁月疮痍。


    术业有专攻,懂行的事交给懂行的人做。


    沈泊宁和老师述说来意,也给其相看的手稿真迹。


    占国樊连连点头,说:“但我手底的学生,近日正逢毕业答辩,手里事也多得没空了,我这段时间也怕抽不出空。”


    他去看桌上的名册,又想到什么:“哎,我和你介绍个新来的学生吧,她才十九不到,手艺技艺很是厉害,有你当年感觉,你要不介意,见见。”


    学院里的学生,沈泊宁不是第一次见。


    状元,名徒,也都见过一些。


    家世背景与他一致的也有一二。


    沈泊宁在位置上喝茶,老师也喊岑惟进来,明明不是七月天,却像正热,女学生在外站久了,身上沁了一层薄汗,牢牢地裹贴在身上。


    她也不吭一声。


    沈泊宁静睨她,却也发觉她素兰的面庞上却比昨天多了一层韧劲,静覆在霜华一般的外表上,无声清冽。


    昨日她还是巷边清丽的玉兰,今天,是静默柔韧的青竹。


    “岑惟,你进来,老师来和你介绍。”


    占国樊招呼岑惟进来,也和她介绍:“这是沈家独子,沈泊宁,也是我原先的学生,你可以喊师兄,但到底不是在校学生,也可以随意些。”


    “泊宁,这是我新招的学生,岑惟,她哥哥可是那位……哎算了,不提这事,你认识认识就行,她的技艺很厉害,比任何毕业季的学生都还要熟稔。”


    其实沈泊宁见她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不在学生册,更不是什么学校公共正式的场所。


    是昨夜。


    那胡同巷弄,随风飘扬的缕缕发丝。


    “之前我旧友也托我私里照顾,你应该是知道。”


    占国樊私底和沈泊宁这样说,但他并没在听。


    沈泊宁只盯着面前女学生,朝岑惟轻轻点头,算是打过照面。


    “幸会。”


    岑惟近距离打量他,也瞧见那车内没叫她看个清楚的眉眼。


    确实是澹泊明澈,如沐春风。


    可细看,那股雪覆霜染的感觉没消。


    岑惟印象里,沈泊宁是个不可亲近的人。


    第一眼是疏,之后是建立于看似谦和有礼之上的高傲,他应当是有自己一定地位,又在某些方面有很高成就的,否则,身上不会有这样气质。


    不知为何,岑惟心中一下想到了王钰。


    与王钰那样的膏粱子弟一样,也与他们不同。


    眼前人的气场要更为高级。在岑惟心中,仍与那群琼楼玉宇的贵公子哥无异,她对这群人着实没有什么好感。


    外在也保持了礼貌。


    “师哥。”


    沈泊宁只颔首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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