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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0

    第25章 “不进来么。”……


    剧本正式开拍前, 剧组上下会找个时间安排一次不对外公开的演员见面会,互相做个简单了解, 顺便拍点宣传视频作为后期宣发。


    林月疏起了个大早,换上新衣服。


    简单的亚麻色羊毛大衣,内搭米色高领毛衫,虽然朴素,但面料柔软又不乏硬.挺,雪白滚边和通透轻清的肤色恰如其分。


    他照例如空气般飘到大门口,本打算就这么走了,却被在沙发上看杂志的邵承言叫住。


    “去哪。”漫不经心地询问,视线始终没从杂志上移开。


    林月疏回过头, 唇角挂着一汪浅笑:


    “有个演员见面会, 你要送我过去?”


    邵承言翻了一页, 语气淡漠:


    “没时间。”


    林月疏也不再继续浪费时间,丢了句“晚上见”便抬腿出了家门。


    人一走,邵承言满脸火气抄起手机给陆伯骁打电话质问:


    “不是告诉你不要给他安排任何工作。”


    陆伯骁振振有词:


    “邵总经理, 我也就是个小角色, 有大人物指名要他出演, 您觉得我是能和钱过不去还是能和前途过不去。”


    邵承言紧握着手机,还没挂断, 手机叫他摔了出去。


    大人物指名?怕不是让对方尝到了甜头,食髓知味了。


    好啊林月疏, 你尽管继续沉沦,等你哪天变成离了男人就会死的破抹布,我倒要看看你会怎么跪在我脚边求我救命。


    ……


    林月疏开车来到见面会现场,是某家娱乐公司的会议室。


    人不算多,来了几个主要演员和导演组。


    林月疏往那一站, 望着人们脸上写的路人甲乙丙丁,索性不动了。


    因为是小说里的NPC么?都长得大差不差的。


    一个蓄着小胡子自称是导演的男人过来找林月疏打招呼,虽然他顶瞧不上他,但大佬点名要他参演,还豪掷千金把这剧的投资出品都给揽身上了,导演就算瞧不起林月疏表面也得赔着笑。


    之后,出演皇帝的男演员到场了,太监、嫔妃们也来了。


    林月疏随意扫了一圈,低头玩手机。


    他虽然对记忆人脸不太擅长,却也能看出与霍屹森比肩的人物尚未出现,起码这一圈人中,能让他眼前一亮心感惊艳的人,没有。


    导演频频看表,压低声音询问一边的制片人:


    “霍老师怎么还没到?”


    制片小声道:“这位哥前面还有安排,助理说已经往这赶了,再等一会儿,别不耐烦,这哥脾气可大。”


    迟到的是霍潇,没人敢情绪上脸。


    林月疏不惯着,起身告知他要去趟卫生间。不管迟到的是霍屹森还是那什么霍潇,都得给他的膀胱让路。


    出了门,林月疏环顾一圈找厕所,刚走没两步,就听前台传来一声:


    “霍先生您来了。”


    他猛地抬头看过去,逆光画面中,身形高大的男人一袭黑色风衣,内搭笔挺繁琐的西装衬衫,身边跟着个助理秘书模样的男人,在两名工作人员的前呼后拥下缓缓朝这边而来。


    林月疏眼睛亮晶晶的。错不了,霍屹森。


    许久没见到霍屹森,林月疏倒真有点局促,又听工作人员追着男人问:


    “霍先生,何导他们已经到了,您是现在过去还是先休息一下,听说您刚结束行程就马不停蹄赶过来了。”


    男人没开口,他的助理不乐意了:


    “你也知道是刚结束行程,当我老板铁打的?”


    “抱歉,这边为您安排了休息室,请您随我来。”


    一行人步伐疏阔,笔直的从林月疏身边穿过。


    林月疏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心说机会来了。


    他悄悄尾随上楼,见工作人员安排好一切后马上离开了,但霍屹森的秘书还是助理的却搬个椅子往门口一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林月疏躲墙后打量半天——这个秘书还是助理的,是他用做传话工具的江秘书么?


    看着像,又不像,仔细回想江秘书的脸,只剩一个温文尔雅的壳子,脸上的五官成了一团马赛克。


    不管了,犹豫就会败北。


    林月疏上前,彬彬有礼点头:


    “秘书哥哥你好,好久不见,最近忙什么呢。”


    助理抬眼一瞧,表情像吞了苍蝇,白眼一翻道:


    “我们认识么。”


    林月疏表面挂着笑,内心在他脸上打了套军体拳。这么会看你老板脸色啊,也太现实了吧。


    “秘书哥哥。”林月疏依然厚着脸皮笑道,“我小角色您记不住我是我的问题,您这一路也辛苦了,导演给我安排了休息室我用不到,不然您先过去坐会儿?”


    助理又翻个白眼,阴阳怪气道:


    “确保老板安全是我的职责,我怕我这一走,什么阿猫阿狗都围上来了,我在这,也好让阿猫阿狗们好好掂量掂量,不该抱的大腿少来凑。”


    林月疏缓缓做了个深呼吸。他怀疑那个温文尔雅又善解人意的江秘书被人夺舍了。


    他点点头,准备先行离开另寻时机。


    倏然,屋内传来低冷一声:


    “去休息,开了这么久的车还要给我当看门狗,不知道的以为我苛待员工。”


    助理脸上得意的笑僵住了,脸色瞬间煞白似纸。


    林月疏停住脚步,并没落井下石,反而好心问道:


    “秘书哥哥辛苦了,我请你喝咖啡?”


    助理用眼睛给他全身上下刎了一遍,努力维持骄傲:


    “谢你,我不喝咖啡。”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尽管他并不知道林月疏的休息室在哪,尽管林月疏并没有休息室。


    人一走,林月疏却也不急着进屋,打开手机点了两杯咖啡,半小时后从骑手那里拿到咖啡,才敲敲门:


    “霍代表,您喝咖啡么,我凑单点了两杯。”


    他本以为以霍屹森的性格还得拉扯半天,不成想屋里传来一声:


    “嗯。”


    林月疏推开门,屋里拉着窗帘,光线昏暗。身形颀长高大的男人坐在窗前,优雅翘着腿,膝盖上铺着台本,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


    林月疏以为他在看文件,便没作声,拎着咖啡贴着门板,站得笔直又老实。


    对方头也不抬说了句“坐吧”,他才坐到离霍屹森稍微远一点的位置。


    心里蜿蜿蜒蜒冒出无数问号,霍屹森就这么原谅他了?那他这几天为了那句“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内耗的不行,合着是没罪找罪受。


    林月疏把咖啡放桌上,双手搅弄在一起,眼神虚虚看向一边:


    “霍代表,我今天来打扰您……是想诚心同您道个歉。”


    正在看台本的霍潇幽幽抬眼。


    道歉?道什么歉?因为那天没让我进去感到愧疚?


    霍潇余光不着痕迹探过去。


    “对不起,我承认我的行为不耻,这些日子也深刻反思过……”


    霍潇一手托着下巴,暗暗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林月疏到底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所有的思绪都被无法克制冒出来的愉悦心情裹挟。


    看到林月疏就觉得很开心。


    他皮肤很白,细腻通透;


    腰身柔软,一把就能抓过来,腹部有层薄肌,手感顺滑,屁股挺翘,动情时会忍不住轻颤,像微风撩拨过的细水;


    身上很香,买遍市面所有香水也没找到同款;


    腿也很长,软骨头,能张得很开;


    味道很甜,如熟透了快要烂掉的水蜜桃,人的皮肤为什么会是甜的?


    “霍代表,真的对不起。”打断霍潇思绪的,是林月疏忽然站起来鞠躬道歉。


    霍潇默不作声盯着他。没明白,难道是有心之人在中间乱传话造成了误会,可这些都不重要。


    他合上台本扣在桌子上,脚尖不可控制的轻轻点了点。


    声音轻慢:


    “我刚结束行程就过来了,就算只有几分钟,也该让我休息一会儿。”


    “可这宝贵的几分钟,只听你喋喋不休说对不起,却什么也不做,你真觉得对不起?”


    林月疏手指一紧,死死抓着裤子。


    明明遭到对方讽刺,心情却如奔上九万里高空,都是成年人,岂会听不出对方的潜台词。


    不管霍屹森是真想通了觉得撒个谎也无可厚非,还是他太馋他身子,只要能控制住霍屹森,就算成功了一半。


    林月疏慢悠悠走到霍潇身边跪坐下,双手扶着他的大腿,讨好地仰头望着他。


    昏暗的房间内看不清对方的脸,但能清楚听到对方明显一滞的呼吸。


    他故意放慢动作,头低下去,咬住裤子拉链。


    香水味弥散开,一团荔枝清甜,晶莹雪白的果肉被红艳艳的外壳裹着,后调是玫瑰与天竺葵的馥郁芬芳,个性张扬,香气强烈。


    林月疏餍足地叹了口气,微凉的脸蛋轻轻贴上去,轻蹭着。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他抬起头,微微眯着双眼。


    霍潇一只手紧紧抓着座椅扶手,手背冒出道道青筋。


    他喉结一动,忽而抓过林月疏的手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往桌子上一扔,身体压进腿中间,用全身的重量死死束缚着他。


    林月疏挣扎两下,点点嘴唇:


    “导演他们还在等,我用这个帮你,会快一点。”


    霍潇眉头一皱。他当然知道一大帮子人都在等他,他也不是那种自诩了不起随意耍大牌的人,但眼下的光景,如果满足了那些人,就满足不了自己的遗憾。


    霍潇望着林月疏说个没完的嘴,一口咬上去,没有任何前戏,舌头钻了进去。


    一刹那,林月疏双眼睁到极致,睫羽震颤。


    他他他,亲我了!


    浓烈的荔枝清甜在嘴巴里融化开,一股股往脑子灌,被湿热的环境暖过后变成了另一种香。


    对方的反应像是要迫不及待将他吃干抹净,却又诡谲的,充满温柔的爱意,细细品味每一寸角落。


    林月疏下意识乱晃,双手被两只大手紧紧扣在桌子上,修长分明的手指穿插.进他的指缝,死死锁住他的所有动作。


    此时的霍潇深深皱着眉。心情烦闷,脑子里一遍遍冒出刚才林月疏趴在他腿中间,讨好看着他的样子。


    突兀的,他亲吻的动作一滞。


    舌头试探着动了动,圆形的,金属质感。


    下一秒,狂风暴雨来袭。


    心情糟糕透顶,林月疏好像很熟练做这种事。


    他只想让林月疏知道,嘴巴不是用来展现口技的,也不是用来装饰的,它有更重要更宝贵的事要做。


    林月疏挣扎的动作渐渐轻了,最后不动了。


    霍潇也试探着放开了双手,转而到他的后脑勺下,轻轻托着,不让他的脑袋撞桌上。


    感受到那两条令人心猿意马的长腿夹着他的腰身在蹭,霍潇也彻底放开了。


    他一边和林月疏接吻一边脱了他的裤子,放开他的嘴巴后,捻起他的衬衫衣摆要他咬着。


    林月疏脑子晕晕乎乎的,似乎是叫人吸尽了氧气。


    嘴巴忽然得以解脱,心里有点失落,但也乖巧顺从地咬着衣摆。


    霍潇看着他微蹙的眉宇,身形迟滞片刻,忽而低下头轻轻亲吻他的嘴角、眼睛、鼻子。


    那一刻,他觉得林月疏很可怜。


    “进来吧。”可怜的林月疏还在盛情邀请。


    霍潇望着他迷蒙的双眼,许久许久,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林月疏开始熟练地晃腰。


    霍潇慢慢从林月疏嘴里扯出衣服,扶着他坐起来,捧着他的脸看了许久,而后再次咬上他的嘴唇。


    激吻的间隙,林月疏好不容得了空吸一口氧,顺便问:


    “不进来么。”


    霍潇垂着脑袋,似乎有些无力,声音喑哑:


    “不了,还有人在等。”


    林月疏心里骂了句该死,到嘴的鸭子也让他飞了。


    但下一秒,糟糕的坏情绪被对方怜爱地抚摸给击退。


    他有点无所适从,双腿不安地合拢。


    在他的记忆中,霍屹森并不是这种怜香惜玉的性格,他无论是在床上还是平日,总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态度,甚至有些粗暴,爱抚、接吻这些事于他来说都是在浪费时间。


    但今天,霍屹森仔仔细细又轻柔缓慢地抚摸着他的脸颊、轻拍着他的后背,偶尔还会揉揉他的头发似是安慰,让林月疏很不适应。


    见林月疏一副失望模样,霍潇轻轻抱了抱他,又亲亲他的脸蛋,在他耳边小声询问:


    “想要?”


    林月疏坦承地点头。


    “我用手帮你?”霍潇又道。


    林月疏不可置信地眨眨眼,没等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按着他的腰肢将他重新压回桌子上。


    身下传来生疏的动作,温热的掌心贴着碧玉,慢慢将它揉地站直了身子。


    林月疏仰着头,紧绷的脖颈挂着一层薄汗,向后划出了优美弧度。


    他死死咬着下唇,呼吸渐渐凌乱。真是什么好事都叫他碰上了。


    二人打得火热,霍潇刚放开林月疏的嘴让他吸口氧,便看到一旁他的手机屏幕亮了。


    屏幕上赫然显示两个大字:【老公】


    霍潇眉头骤然紧蹙。


    林月疏先前给邵承言的备注改成了“贱畜一号”,但他不知道,原主手机里有两个邵承言的号。


    此时的林月疏无心顾及,或者说静音状态下根本不知情,只把自己当成没有道德和三观的野狗,在霍潇手中放肆呼吸。


    霍潇沉默片刻,滑动解锁。


    电话一接通,他手上加快了速度,嘴巴堵着林月疏那张能言善辩的小嘴,让他除了用鼻子破碎地呼吸,再什么也做不了。


    电话那头的邵承言如愿听到了他幻想中的声音。


    “嗯哼……哼……唔唔……”


    邵承言也不说话,他打电话本来也不是真有事找林月疏。


    于是将手机开启扩音扔一边,对着镜子展示军火。


    *


    林月疏爽的睡了过去。


    也不长,就睡了二十分钟。


    醒来后听到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迷瞪着眼睛看过去,昏暗屋内,只看到那截宽肩窄腰在进行自我满足。


    林月疏看了一会儿,情不自禁伸过手,指尖顺着霍潇的后背划了一划。


    而后霍潇气息不稳的声音传来:


    “乖,再等我……一会儿。”


    林月疏收了手,乖巧等了十几分钟,才看到霍潇扯过湿巾擦了擦,再扯一张湿巾给他也擦了擦,又抱着他亲的脸蛋、脖子。


    林月疏鸡皮疙瘩起来了。他有点受不了这么亲昵的举动,还是以前的霍屹森更适配他,粗暴又利落。


    因为不管是爱抚还是爱吻,“爱”这个字本身对他来说就很沉重。


    林月疏决绝地推开了霍潇。


    霍潇眉头一紧,心里更不爽了。林月疏这么排斥亲昵行为,是因为从没人对他做过?那他以前都在做什么,只为别人服务?


    沉默片刻,霍潇扯过毯子给林月疏盖上:


    “你好好休息,我过去。”


    林月疏道:“演员见面,我可以不去?”


    “用不着。”霍潇也没详细说明,丢了这么一句话离开了休息室。


    林月疏听到门外传来谈话声。


    清洁工:“先生您用完休息室我可以进去打扫么。”


    霍潇:“不用,我没那么埋汰。”


    走出几步又道:“不准进去。”


    林月疏安心躺回去,睡觉。


    这场见面会的确是不需要他郑重露面,本来也是霍潇临时安排的,就为了见林月疏一面。


    苦等两个多小时的甲乙丙丁见到霍潇闪亮登场,激动的泪都出来了。


    有人心里暗暗感叹:霍老师换风格了,似乎很少见他穿正装,好帅……


    正装也是为了林月疏穿的,霍潇来之前都快把衣帽间翻个底朝天,换了一件又一件,哪哪都刺挠。


    还是助理提醒他:“正装是男人最好的医美。”


    导演见人到齐,也无暇顾及林月疏又跑哪晃悠去了,不敢耽搁赶紧开始。


    “为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主演之一霍潇老师,同时他也是这部剧的出品方、投资人,为我们小小剧组提供了大量资金帮助。”


    会议室响起热烈掌声。


    *


    林月疏再次醒来,是被走廊杂乱的脚步声吵醒的。


    见面会结束了,大家忙着对霍潇马首是瞻,没工夫考虑消失了半天的林月疏跑哪快活去了。


    等到人走得差不多,林月疏才扣好扣子,拿上车钥匙准备离开。


    一打开门,熟悉的身影伫立在门口,只用后背对着他。


    “霍代表,您还没走?”林月疏打了个哈欠,绕开他,“我先回家了,回见。”


    “联系方式给我。”霍潇喊住他。


    林月疏看也不看他,似乎在玩欲擒故纵:


    “我不是早就给了。”


    霍潇拧着眉沉思许久,忍不住冷哧一声。


    直播间房间号也算联系方式?合着要是有急事找他,还得先刷上几万块全网呼叫。现在这个圈子的新人,一个比一个爱搞标新立异。


    等霍潇回过神,眼前哪里还有林月疏的影子。


    属兔子的?跑真快。


    林月疏去地下车库开了车,刚发动车子,旁边一辆玛莎拉蒂跟着动了车,一脚油门,一个猛转弯——


    “吱——”


    林月疏踩下刹车,从窗子里探出头查看情况。


    玛莎拉蒂同时打开车窗,一张似笑非笑又极为漂亮的脸隐匿在昏暗光线中。


    “不好意思,蹭到你车了么。”玛莎拉蒂车主笑问道。


    林月疏下车查看,发现玛莎拉蒂的右侧车灯紧紧抵在他的前车头上,下一秒,玛莎拉蒂车主来了句“我马上开走”,可他并没有反打方向盘离开,反而紧紧擦着林月疏的车头这么转过去了。


    白色车头出现两道长长的黑色杠子,露了底漆。


    “真是不好意思呢。”玛莎拉蒂车主还在笑,似乎都没下车的意思。


    林月疏绕过去,走到驾驶室旁,俯下身子,对着车里人笑眯眯道:


    “你好,你是想我报警还是把你拖出来打一顿。”


    玛莎拉蒂车主轻笑一声,一点不带怕的:


    “这么长时间没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脾气乖张又蠢笨如猪。”


    林月疏确定,他是真想挨打。


    但听这话,他们认识?


    林月疏眯起眼仔细辨别一番,良久,脑内关于人物五官图像采集功能彻底宕机,只能旧瓶装新酒:


    “啊,你是……那个叫王小宝的对吧,我看过你演的情景喜剧。”


    车里人的脸一下子耷拉下来。骂他是谐星?


    “林月疏。”车里人却准确报出林月疏大名,“还以为你靠抢靠算计,现在已经声名远扬了呢,到头来还是个叫不出名字的十八线。”


    他看了眼林月疏的便宜别克,嗤笑一声,从车窗里丢出一沓钞票:


    “拿去修车。”


    说罢,发动车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月疏从地上捡起钱揣兜里,冲着车屁股喊:


    “你倒是大明星,谐星也是星。”


    玛莎拉蒂的车屁股狠狠歪了下,一声冗长的鸣笛声响彻车库。


    林月疏摸摸被蹭坏的车头,坐回车里。


    莫名其妙,他理解现在社会压力大,不正常的人也越来越多。也理解在他绝对的美貌统治下,是会有那么一两个心生妒忌的庸碌之辈。


    林月疏开着车往地下车库的大上坡上爬,前车玛莎拉蒂刚离开,挡杆放下,林月疏看到了庸碌之辈的真实姓名,显示在电子屏中:


    【温翎漫】


    温翎漫,是他那便宜丈夫此生唯一的白月光。


    林月疏“哈”了一声。还以为这人走得干净,不成想浴火重生了,还把他当成了原主一顿揶揄。


    无聊。


    林月疏行驶在夜晚的大街,他才发现,一旦起了注意,“温翎漫”这个名字便从四面八方涌来。


    商场的LED大屏上是温翎漫的化妆品代言;金店门口挂着温翎漫的宣传海报;就连路过的狗身上穿的衣服,也有温翎漫的亲笔签名。


    林月疏记得原文好像提过一嘴,温翎漫也在娱乐圈混,但懒人作者也就给了个名字和身份,本来也是不重要的人,不必浪费笔墨。


    车头大灯在地面形成两道锥形光影,林月疏从LED屏上收回视线。


    骤然,他瞳孔一缩,脚尖猛地压下刹车。


    车子一声尖叫,迫切地停在路中间。


    迫停的车子前,大灯照亮了一个六七岁小男孩的脸,他坐在地上,六神无主。


    林月疏赶紧停好车下去检查。


    “小朋友你没事吧。”他拉起孩子的手想检查他是否受伤。


    男孩愣了老半晌,忽然挣脱开林月疏的手,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前跑。


    林月疏拽着孩子后衣领给他拖回来,教训道:


    “你知不知道这是大马路,车也不看闷着头跑,你爸妈呢。”


    小男孩像条扭来扭去的鳗鱼,脸上脏兮兮的,挂着两条明晃晃的泪痕。


    “放开我,放开我!”


    林月疏叹了口气。果然他很讨厌熊孩子。


    不由分说,他给小孩拽上车:“你家住哪。”


    “没有家,我没有家。”小孩还开始耍赖了,哭得声嘶力竭。


    林月疏又教训他:“小朋友不可以和家人闹脾气离家出走。”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身形顿了顿,不由地想起自己从孤儿院偷跑出来后找寻警察叔叔帮助,那警察也是这么教训他的。


    好像大人只会用他们自以为是的认知去定义他们没见过的世界。


    林月疏扯过湿巾给小孩擦着脸,声音也放得极轻:


    “有什么委屈和我说,我去找你爸妈谈。”


    小孩就是好哄,听到这句话,他的哭声小了些,嚎啕大哭变成了抽抽搭搭。


    林月疏也不催他,静静等他哭完。


    但小孩并没有告知他住址的意思,也不想和他说明发生的情况,只沉默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林月疏打量他一遍,发现他还穿着校服,胸前别着姓名卡。


    拿过一看,才知道这小孩叫沈侍昀,在某小学读二年级。


    林月疏下了车,走远一点,打电话查了这个小学的电话,大半夜给年级书记薅起来,要了小孩班主任的电话,最后拿到了小孩的家庭住址。


    重回车上,林月疏并没告知沈侍昀接下来的目的地,他知道这个孩子一定是受了很大的委屈,现在对家里极度排斥。


    但小孩子总要回家。


    林月疏开车载着孩子回了家,小孩认出了熟悉的老破小,又开始哭,哭得小脸通红,呼吸也变得急促。


    但他的嘴唇很白,似纸一样。


    就在林月疏整理说辞时,看到不远处一个身形瘦削的女人焦急地到处乱翻,连垃圾桶盖也打开看了眼,走近了才听到她嘴里不断念叨着“沈侍昀”。


    林月疏望着副驾驶里团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孩子,便脱了外套给他盖上,下了车。


    他喊住女人:“在找你儿子?”


    女人一愣,下一秒猛扑过来,拉着林月疏的手,眼里含着泪:


    “你看到我儿子了?他在哪啊,我快急死了。”


    林月疏下巴一扬,示意女人看车里。


    女人又是一个猛子扑过去,拉开车门,抱着小孩在他背上不重不轻地拍了下,嗔怪着:


    “谁让你乱跑的!你知不知道妈妈都急坏了。”


    而后她又抱着儿子哭:“你要是出点事,妈妈也不想活了……”


    林月疏只看了一会儿戏就明白了:


    深爱着儿子的母亲,又不懂如何有效沟通的脾气。


    沈侍昀在妈妈怀里剧烈挣扎着:


    “你走!你走!我不给你……添麻烦就是了,你走吧,别找我了……”


    小孩浑身抖得厉害,呼吸断断续续的似乎很艰难。


    女人赶紧给孩子拍拍后背,从口袋里摸出个药瓶,倒一粒小药丸往孩子舌头底下塞,安抚着:


    “别激动别激动,妈妈这就走,你先冷静一下好不好?”


    林月疏皱眉望着女人手中的药瓶,依稀能看到几个汉字:


    【美托洛尔】


    他望向头顶的月亮。小孩有心脏病啊……


    女人不敢再招惹孩子,轻轻关了车门,却又没真的如她所言离开不碍眼,只远远躲在车后,双眼死死盯着后视镜,从那小小的镜子中观察孩子的情况。


    她的脸色也没比患有心脏病的儿子好到哪里去。


    看到孩子打瞌睡了,女人才释然松了口气。


    她走到林月疏旁边,深深鞠了一躬:“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林月疏睨着她,语气不善:


    “你要是对自己孩子能像对外人一样温柔有礼,今天就不需要给我鞠躬道谢。”


    女人的脸色在黑夜中更显苍白,犹豫了许久,才缓缓开了口。


    沈侍昀患有家族遗传性心脏病,他爸就是这个病走的,他家没什么亲戚,都是妈妈一个人辛苦撑起这个家,一天打三份工给孩子治病。


    沈侍昀的心脏病极其复杂,先天性大动脉转位,七岁的孩子大大小小的手术已经做了四期,但因治疗不力,导致孩子极速的心力衰竭,医生说他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建议家人不要再浪费钱做无用功。


    沈侍昀的妈妈为了凑钱,上午在便利店,下午大润发杀鱼,晚上摆摊卖点手工品,四次手术,已经把她完全掏空。


    今天摆摊碰到无赖,几周的心血毁于一旦,却又无处说理。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收到沈侍昀班主任发来的小考试卷,可以是一百,也可以零,但怎么能是二分呢?


    班主任要求她把试卷抄一遍,她太累了,累得手都抬不起来,终于,积攒多年的情绪因为一根轻飘飘的羽毛彻底爆发:


    “你怎么能考二分呢!妈妈为了你上好学校,一天打三份工,被无赖欺负了也只能忍气吞声!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考二分回来!你干脆不要回来了!”


    沈侍昀在妈妈摔门而出后,独自坐了很久。所以他决定,不要再拖累妈妈。他总也记不住老师讲过的加减乘除,考试时两位数的算术题,他十根手指根本不够用。


    此时,沈妈妈抹了把眼泪:


    “我们家侍昀不是笨,是手术缺氧导致后遗症,记忆力衰退,轻微认知障碍,所以他看起来总是反应很慢。”


    林月疏点点头。他小时候生活的孤儿院,有很多这种小孩,其中有一个,大家总是欺负他叫他小傻子,最后他的生命因为心脏病永远停留在了六岁。


    沈妈妈从眼泪中挤出一抹笑:


    “不过,我打听到了,美国的长老会医院有个很厉害的心脏病专家,他很擅长治疗侍昀这种心脏病,我决定带侍昀去美国。”


    林月疏收回视线,再次看向天际一弯明月。


    首先,以侍昀目前的家庭状况来讲,是过不了美国签证的。


    其次,按照那边的市场价格以及后续康复费用,保守一百五。


    甚至,如果一次手术不成,就彻底成了无底洞。


    已经被掏空的沈妈妈如何负担这笔天价治疗费,卖血卖房子?


    林月疏藏在口袋里的手指动了动。


    莫名的,他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他在能力范围内唯一能牵线搭桥给这对母子认识的,且几百万对他来说不过是洒洒水的人。


    霍屹森。


    林月疏无耻地笑了。


    第26章 别太自以为是。


    侍昀迷迷糊糊醒来, 抽抽搭搭的下意识找妈妈。


    沈妈妈也认真又诚心的同沈侍昀道了歉,沈侍昀小小一只窝在副驾驶里, 玩着妈妈干枯的头发,喃喃着:


    “我知道,妈妈为了给我治病很辛苦,但你能不能不要说我是麻烦精,我下次考试会努力的。”


    沈妈妈抱着小孩蹭蹭:


    “嗯,下次咱们考四分,可是双倍的进步呢。”


    林月疏站在不影响母子二人温情相拥的黑暗里,视线笔直穿过幽深,反复地看, 又欲盖弥彰地收回视线。


    真好。


    比起他妈对他说的那句“我千辛万苦把你带到这个世界, 你就是为了折磨我”, 世界上美好的感情千千万。


    不过他不太需要就是了。


    林月疏留了沈妈妈的联系方式,目送二人上楼,在车里坐了好一会儿, 缓缓离开。


    曾几何时, 当他亲眼看到孤儿院的“小傻子”因为心脏病而永远地闭上了眼, 他想着:


    要是我很有钱就好了,就可以给他治病了。


    林月疏停在红灯前, 打开电子银行查询余额:


    【234789.43元】


    二十几万,也就能供沈侍昀吃一段时间的心脏病特效药。


    他花钱大手大脚惯了, 或者说报复性消费,把当时两位大哥刷给他的一百多万都造没了。


    穿书前的他不觉有何不妥,就算他花钱如流水,也远远赶不上进账快。


    现在,阿尔德珠宝闹出这么大幺蛾子, 代言人一事儿眼瞅着要泡汤;接了个身体乳的小广告,何时打钱也是个未知。


    但心脏病等不得。


    林月疏嘿嘿一笑。感谢霍家三代努力,培养出霍屹森这么善良多金又好用的提款机。


    *


    翌日。


    经纪公司。


    陆伯骁望着在他办公室翘着二郎腿喝茶水的林月疏,眉头紧的能夹死苍蝇。


    不对,这个人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陆伯骁拎起红茶壶晃了晃:


    “茶叶已经泡浮馕了,续不了了。”


    林月疏放下红茶杯,笑吟吟道:


    “那就劳烦陆总给我泡杯卡布奇诺吧。”


    陆伯骁扶了扶额:“有事快说,我一会儿要去开会。”


    林月疏坐直了身子,笑容扩大:


    “最近有什么好情报,说来听听。”


    陆伯骁直勾勾盯着他,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桌面。


    良久,他收了视线:


    “只有我很想劝你别多幻想的情报,听?”


    “听。”


    “海恩集团下面的上市公司推行新手机,在找代言人,他们提出希望我司旗下艺人温翎漫赏脸合作,具体能否事成,要看今晚酒会。”


    林月疏眉尾一抬。合着温翎漫还是他同公司艺人。这么久了他都没发现,对方存在感也是可以了。


    “哪些人会出席酒会。”他问。


    “上市子公司的董事长,以及集团总部代表人。”


    林月疏展眉一笑。温翎漫架子还挺大,都能让霍屹森亲自出马求他合作。


    “带我一个吧。”林月疏笑得可可爱爱,“我也想见见世面。”


    陆伯骁拿起古董摆件摩挲着,冷哧一声:


    “说说看,你哪来自信,觉得自己能踩在温翎漫的头顶,让霍代表多看你一眼。”


    他的意思很明显了,林月疏跟着去肯定不是为了见世面。


    林月疏一点也不生气,他盯着对方的眼睛笑眯眯道:


    “我知道霍屹森长短,你知道么?”


    陆伯骁脸上讥讽的笑意顿时僵住了,后脖子刮过一阵凉风,把僵硬的笑吹得支离破碎。


    “多、多长……”陆伯骁脸色一凛,都结巴了。


    林月疏站起身,穿好外套径直走向门口。


    人出去半截了,又探个脑袋回来:


    “一九二啊,摆渡有写。”


    这一次,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陆伯骁复杂的眼神中。


    *


    最后一抹夕阳藏进青黑色的夜幕中。


    酒店门口的林月疏靠着他的车,视线中没有来来往往的行人,只有不断靠近的定制无市售宾利。


    一排豪车在酒店门口停下,几个保镖簇拥而上,将戴着帽子墨镜的温翎漫团团围住,而后是身边跟着一排秘书助理的陆伯骁。


    最后,宾利车门打开,跑下来江秘书,手挡在门框顶部,开了门。


    林月疏无视掉那些分不清脸的甲乙丙丁,视线落在那双修长到逆天的腿上,被高定西装裹着的宽肩窄腰。


    虽然他还是不能很好地记忆霍屹森的脸,但所幸有同人衬托,一眼鹤立鸡群。


    林月疏主动走过去打招呼:


    “陆总晚上好,霍代表晚上好。”


    温翎漫从墨镜后面翻了个白眼。


    陆伯骁上下打量林月疏,压低声音:“你还真好意思来。”


    林月疏也压低声音:“陆总好好想想,不希望我来,其实完全可以不告诉我这个情报。”


    陆伯骁缓缓翕了眼,重重一声喟叹。妈的,怪物。


    无论如何,前两位都给出了反应,唯有霍屹森,在秘书带路下目不斜视,仿佛没有林月疏这个人,径直进了酒店。


    进了酒店包间,林月疏自觉坐在最靠门的小人物专属座位。


    陆伯骁瞟了他两眼,心道还算他有眼力见。


    实则林月疏心里都美开了花:


    正对面是我那好看好香又好吃的暖床工具人,两点之间线段最短,我们交汇的距离也得走最短路线。


    可惜霍屹森根本不往这边瞧,眼里无他。


    林月疏噘噘嘴,觉得霍屹森可真装,前几天见面会还在小黑屋里抱着他又亲又摸,心疼的不得了。


    好好好,外人在场,互留一分薄面。


    众人坐定,虽说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面子功夫要做足,先来通装腔作势的个人介绍。


    陆伯骁给温翎漫的介绍预留了比老太太裹脚布还长的荣誉前缀,就连他家秘书小姐也是某某名牌大学毕业云云,到了林月疏,陆伯骁声音一顿,言简意赅:


    “艺人林月疏。”


    林月疏:。


    出于礼貌,谁也没做声,倒是温翎漫,发出了意味不明一声轻笑。


    吃吃喝喝酒过半巡,该谈论正经事了。


    不知道温翎漫是天生如此,还是红到一定程度,对面海恩子公司董事长询问他对于新推出的手机有何高见,温翎漫惜字如金道:


    “不好意思,我这人比较长情,认准一个品牌就会一直用到入土,周董说的手机品牌,我确实不了解。”


    周董他们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被毛头小子骑在脑门子上造次,一点不恼,反而笑眯眯道:


    “当下年轻人主打个性,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诚实也是优点。”


    林月疏跟着听了半天,没人问他,他忽然插嘴:


    “周董,您说的该不会是这款手机。”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放桌上。


    此话一出,全场人齐齐向他行注目礼,霍屹森也不例外,只是看他的眼神,多少带着点冷淡的讥嘲。


    周董只看了一眼,脸上褶子顿时舒展开:


    “想不到在年轻人如此追捧IOS和安卓系统的时代,竟有人愿意尝试咱们的新产品。”


    林月疏笑笑:


    “不瞒您说,我这个人是个颜控。”


    一句话点到为止,周董笑得眼睛都没了。这不就是在夸他们品牌的外观设计足够吸睛嘛。


    林月疏继续道:


    “用过半个月吧,发现这个品牌,颜值是最不值一提的。”


    “哦?”周董眼睛闪烁,“说说看你的使用心得?”


    林月疏清清嗓子,开始了长篇大论:


    “自研微内核,加上分布式架构实现跨设备无缝协同,低延时,高安全,几乎能取代市面上所有手机的优势。”


    周董点头似捣蒜。没错!这款手机是他们公司顶级团队历时六年打造出的高精尖产品,是他的骄傲!


    林月疏继续道:“不过这款手机因为足够高的安全性也会带来生态封闭这一特点,导致海外市场受限。”


    周董:“对……”


    林月疏笑笑:


    “我不觉得这是缺点,很多手机为了精准抓取用户喜好,往往带有监.听功能,但周董带领团队打造的这款手机最大程度保护了用户隐私,无论是外形设计还是生态特点,都具备中国人独有的温柔和浪漫。”


    周董愣住;


    周董惊愕;


    周董泪目。


    这世界上,终于有个懂他的人了。


    他力排众议、耗尽心血打造的新款手机在科技高速发展的时代遭遇了重大冲击,天崩开局。所以他想请温翎漫这种具备一定粉丝基础盘的大流量做做宣传,可惜温翎漫有自己的骨气在,人家瞧不上他这小家雀。


    不得已,他才求爷告奶找到集团总代表霍屹森,请他帮忙做说客。


    可是,可是……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糊咖,却成了这世上唯一懂他浪漫的人!


    周董开始仔细打量这个他进门起就没拿睁眼瞧过的小糊咖。


    这么一看,和旁边的温翎漫比比,五官单拎出来的确不如温翎漫那般精致华丽,但组合在一起,自相圆融,像是细品一口美酒,经过开局长长的铺垫和细节,真正喝到嘴里,便惊艳于他无可挑剔的完美。


    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偶尔能听到某个人吞咽唾沫的声音。


    温翎漫斜斜瞅了眼林月疏,鼻间发出似有若无一声冷哧。他此次前来的确是为了耍大牌,但他不要的骨头,也绝不纵容其它野狗捡拾。


    温翎漫笑笑:


    “周董可能专注事业对我不太了解,其实我在海外也有一定的粉丝基础,刚才林老师提到的海外市场受限这一缺点,我想我可以解决。”


    说完,他只需静待周董感恩戴德的一句“多谢温老师垂爱”,让那条瘸了腿的野狗知道,有些东西他没资格肖想。


    周董短促地看了眼温翎漫,脸上依然是彬彬有礼的笑:


    “啊不用了,撞不破的南墙不撞也罢。”


    瞬间,温翎漫脸上的笑容不见了,转移到了林月疏脸上。


    周董端着酒杯走到林月疏身边:


    “林老师这么看得起我,我得好好敬你一杯。”


    林月疏举起果汁,莞尔。


    抬杯送到嘴边,眼睛却不着痕迹地看向对面霍屹森。


    其实他对这手机代言没有半点兴趣,钱是赚到了,但要把治疗心脏病的希望寄托在不知何时才会打钱的资本家身上,是最愚蠢的决定。


    周董敬完酒回去了,在霍屹森耳边窃窃私语,畅谈自己的想法。


    霍屹森耐心听完周董的见解,点点头。


    在众人屏息静待中,他缓缓开了口:


    “无论林老师目的是什么,不可否认,你的确为了我集团下的公司产品做足了功课,我应该向你表示由衷的感谢。”


    林月疏静静凝望着他,先前那点笑模样却彻底蒸发。


    接着就听霍屹森淡淡道:


    “只是出于长远考虑,或者说为公司名誉着想,我不希望与撒谎成性、毫无可信度的艺人合作。”


    雁过无痕,只有众人迷茫过后惊讶到姥姥家的表情。


    以及林月疏无笑无忧,淡淡如水的脸。


    这个霍屹森,简直是个炮仗,上一秒还岁月静好,下一秒炸成了天边最绚烂的烟花。


    一众复杂的表情中,只有温翎漫在笑。


    集团代表都发话了,周董自觉没有再反驳的必要,谁让官大一级压死人呢。


    他只能低头喝着闷酒,也不免在心里嘀咕霍屹森两声。


    霍屹森视若无睹,看了眼手表,拿起外套起身:


    “抱歉,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就不打扰各位,吃好喝好。”


    众人忙起身鞠躬:“霍代表慢走。”


    林月疏沉默半晌,也跟着起身:“抱歉,我去趟卫生间。”


    出了门,林月疏追着霍屹森阔步而去,在后面叫他:


    “霍代表。”


    霍屹森步伐疏阔,充耳不闻,真男人从不回头看。


    “霍屹森。”林月疏连名带姓地喊。


    霍屹森还是不理他,仿佛只是一团空气在身边缠着他弯弯绕绕。


    林月疏也不妨实话告诉他:


    “我今晚就是有备而来。我缺钱,我认识一个孩子他有心脏病,去美国是他唯一生存的希望,但这些年为了给他治病,他妈妈已经掏空所有。如果我能拿到代言,我就能帮他。”


    听闻此言,霍屹森一声冷哧,也算是给了点反应。


    “我不管你怎么看待我,既然周董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想试试。”


    霍屹森停下了脚步。


    正在不远处抽烟的司机见势赶紧掐了烟跑来开车门。


    霍屹森坐进车里,车门关上前,林月疏才听到一声淡漠不屑的:


    “你除了拿孩子做文章,想不到别的理由了?你不是很聪明么。”


    林月疏望着他隐匿在黑暗中的身形,只模糊看到一截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司机刚要关车门,一只纤瘦的手从黑暗中冲出来拦住车门。


    “霍屹森。”林月疏对着车内那团晦暗道,“你以为没有你,我就没办法了么。”


    他“嘭”的一声甩上车门:


    “别太自以为是了。”——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攻二又双叒叕卷土重来了!今晚更新两章哦,大家不要看漏啦!顺便打滚卖萌求总裁们用营养液灌满我~~


    第27章 不准进,但可以在门口探……


    林月疏回了家, 独自坐在黑暗的屋内,越想越上头。


    他试图用科学合理的论断为霍屹森的喜怒无常做解释:


    精神分裂?双向情感障碍?双重人格?


    正气头上, 侍昀的妈妈发来消息:


    【林先生,侍昀今天作文得了优+,老师评语说他的小脑瓜里充满天马行空。[憨笑][照片]】


    照片里,稍显羞赧的小男孩举着自己的作文本,顶头一个鲜红的“优+”。


    林月疏望着小孩纯真质朴的笑脸,心里的怨气霎时间烟消云散,也忍不住跟着扬起嘴角。


    该说他多管闲事么,为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小孩放弃自己在奢侈品里打滚的机会,甚至不惜对霍屹森放出妄言, 还让温翎漫看了笑话。


    他也不想管的, 甚至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 霍屹森在酒桌上对他的评价并非夸张,字字是事实。


    只是总会想起孤儿院里那个被人叫了一辈子“小傻子”的小孩,眼睁睁看着他在痛苦中闭上眼, 看着他被院长带走从后山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像埋一具动物的尸体那样简单潦草。


    从那时候开始便痛恨自己的弱小无能, 也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落得和小傻子一样的结局。


    林月疏回过神, 给侍昀妈妈回了消息:


    【我们侍昀是大文豪来着[大拇指][傻笑]】


    看着看着,林月疏视线一顿。


    他点开侍昀妈妈发来的照片, 拖动放大。他看到了一张压在作业本底下的银行贷款回执单。


    林月疏呡紧嘴唇,反复看着回执单。


    侍昀妈妈没有正经工作没有投保,银行不可能给她批款。


    他又从网上搜索有关侍昀的善心筹款,发现的确有一条,半年前开始筹款, 到现在也才筹集到五万多点。


    想了很久,他又回:


    【我这里还有点闲钱,你先拿去用。】


    侍昀妈妈:【不用不用,谢谢您了,您不用操心我们。】


    林月疏也懒得和她弯弯绕绕:


    【五万块就够侍昀的手术费了么。】


    这一次,侍昀妈妈久久没回。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林月疏:【我知道您也有自己的自尊心,否则不会一天打三份工,可是侍昀的救命钱不该用自尊心衡量。】


    或许手机那头的侍昀妈妈心中早已波澜万丈,又怕儿子看着难受,只能咬牙把眼泪往肚子里咽。


    林月疏那聪明的小脑袋很快有了主意:


    【听我的,放下没用的自尊心,先筹钱,至少先解决签证。】


    过了很久,侍昀妈妈才回了一个字:【好】


    *


    星期天下午的广场上,人头攒动。


    在最热闹的区域,一个身形瘦削的单身母亲脚边整齐码放着小手工制品,旁边一个七岁的小男孩趴在小桌板上写作业。


    母子二人的身边,还摆着个大纸板,上面歪歪扭扭写着:


    【我七岁的儿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需要赴美治疗,手术费用昂贵,家庭已经被掏空,希望好心人能停下来看一看我做的小手工饰品,感恩您的帮助,拯救一条小生命。】


    除此之外,母子二人身边还躺着形形色色的乞讨者。


    有倒头就睡,到点换班的“癌症夫妻”;有登山遇难钱财尽失希望讨得一点回家路费的背包客;以及没钱上学渴求知识的孤儿,不胜枚举,都成了这条街上的特点景点。


    裤衩子都被骗光的好心人们早已见怪不怪,一次次的失望让他们放下了没什么用的善良。


    侍昀妈妈检查着孩子的数学作业,时不时抬头看一眼。


    几千号人从这边路过,连个眼神不肯留。


    她不着痕迹的把牌子往脚边拢了拢,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


    本来,这一切不过是无趣的星期天中最常见的画面,没人愿意为此停留片刻。


    这时,一个戴着墨镜和棒球帽的年轻男人从人群中挤出来,对着侍昀妈妈脚边的牌子打量半天,而后掏出手机拍视频。


    “这是你的小孩么。”年轻男人问她。


    侍昀妈妈警惕地抱紧孩子:“当然是我的小孩,你想干什么,为什么拿手机拍我。”


    年轻男人声音很大道:


    “不对吧,我记得你上个周在这边摆摊时旁边不是这个孩子,你说实话孩子哪来的!”


    “孩子”一词似乎是很多人心中的敏感点,听这男人嚷嚷着,大家不由停下脚步看热闹。


    侍昀妈妈据理力争:“这就是我的孩子,他有心脏病,你别吓到他。”


    “是不是你的孩子你说了不算。”男人继续拿个手机拍,“最近这一片不少丢孩子的,我告诉你啊,现在人口买卖可是死罪,你最好实话实说,否则我要叫警察了。”


    侍昀妈妈惶然无措地望着周围越聚越多的人群,忽然开始焦急地收拾摊子,嘴里骂着“有病”。


    男人冲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衣服,咄咄逼人:


    “是你的孩子你心虚什么,跑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装,我已经给你发网上去了,让所有人认认你这个人贩子的脸,顺便看看你带的这小孩到底是谁家丢的。”


    一时间,几乎整个广场的人都围了过来,举着手机拍照拍视频。


    “你……你欺负人!”侍昀妈妈抹着眼泪,收拾摊子的手打着摆子。


    一个热心大哥出来打圆场:


    “会不会是误会,先了解清楚别冤枉好人。”


    年轻男人嗤笑道: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她了,她所谓的患有心脏病的儿子都换了好几茬,连性别都换过了。”


    似乎是人员聚集太多,连一旁马路上的行人都停下来看热闹。


    有人道:“我好像也见过她几次……但身边是不是这个小孩,我记不清了。”


    年轻男人委身询问侍昀:


    “小弟弟,这是你妈妈么。”


    侍昀愣了半晌,支支吾吾的:“我……”


    侍昀妈妈一把抱过孩子:“我儿子有心脏病,之前手术留下后遗症,有时候脑袋不太清楚,你别逼他。”


    “再怎么不清楚不会连自己亲妈都认不出吧。”


    热心大哥跟着看了半天,只觉这女人的眼泪看着不像假的。


    于是他柔声道:“你有没有什么能证明你和孩子身份的东西。”


    侍昀妈妈勉强止住哭声:“我……我户口本在家呢,这个东西应该没人会随身携带。”


    年轻男人忍不住大笑几声,对着众人道:


    “看到了吧,只需证明身份这么简单的事,人贩子借口却那么多。各位,报警吧?”


    “不是!别报警!他真是我儿子!”侍昀妈妈声嘶力竭地哭道。


    众人跃跃欲试,却又怕伤了好人,一个个互相对视,却没一个人真的报警。


    这时,好心大哥忽然从小桌板上拿起一张画,看了半晌,骇人的粗眉猛地一拧,直接把画拍了年轻男人怀里:


    “瞎说!你看看,人小孩画的,我和妈妈,你瞧这衣服不是跟人家太太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样!”


    男人表情微怔片刻,立马反击:


    “我还说这画是我画的呢。”


    事态一触即发,打破大家议论纷纷的,是侍昀忽然的嚎啕大哭。


    他一头扎进妈妈怀里,小手紧紧抱着她的腰:


    “不准欺负我妈妈!你们都是坏人!”


    众人哑火半天,缓缓看向挑起事端的年轻男人。


    热心大哥一摔车钥匙,一把揪住男人衣领子:


    “你这个王八蛋!还什么每次见到的孩子不一样,户口本咋了?来来来你现在把你户口本掏出来我看看,我看上面还剩几个人,欺负一个女人你好意思嘛!”


    男人还在嘴硬:“我分明看到了……”


    “你看你妈呢!”


    这时,人群中有人举起手机:


    “我搜到了这个小朋友的善款筹集书!他们就是母子俩,小孩也确实患有很复杂的先心病!”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从开始的犹豫看热闹,到声势浩大的集体声讨。


    “给人道歉!”


    “欺负人是吧!拍下来发网上了!”


    “什么狗东西,连这样可怜的母子都欺负,你没妈啊!”


    上千号人将年轻男人团团围在中间,势要讨个说法。


    年轻男人如一叶扁舟,被众人推来推去,还有人要伸手摘他墨镜,他只能狼狈地团着身子,死死护住自己最后的尊严。


    此时,网上和现场没差。


    男人刚发到微博声讨人贩子的微文,变成了声讨他自己。


    【靠,在现场,信的人这辈子有了,这个傻逼就是生活不顺过来拿人找乐子呢,不敢欺负那些身强力壮的,欺负一个单亲妈妈一个先心病小孩,妈的!】


    【我他妈是真火了,给宝宝捐款了,住宝宝早日康复。】


    【捐款通道在哪,求好心人告知我很急[祈祷]】


    【捐了一千了表心意,住小朋友早日康复[心]】


    那张几个月没动过的善款筹集书,此时正以恐怖的速度飙升。


    五万——十万——十六万——二十二万——


    现场也有不少人上去安慰侍昀妈妈:


    “妹子你别哭,哥给你做主,你还需要多少钱,哥有的是钱。”


    “别吓着孩子,都退远一点,大姐你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尽管说,我们和那傻逼人渣可不一样。”


    在这待了半年的“癌症夫妻”,一溜烟从地上爬起来,掏出几张百元大钞往侍昀妈妈手里塞:


    “姑娘你别急,小孩这个病咱们慢慢来,我这有点钱你先拿着。”


    “这一片骗子乞讨太多了,里面有个真的我也看不出来,就怕自己善心被利用。这些死骗子!”


    侍昀妈妈含着眼泪,捧起一堆手工饰品:


    “谢谢各位好心人,我不是乞丐,你们留个姓名和联系方式给我,我下半辈子当牛做马也会还你们钱。”


    侍昀妈妈一遍遍道谢,众人为这人性光辉的一幕感动的涕泗横流。


    悄然间,挑起事端的年轻男人终于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他阔步走到小巷子里,摘下墨镜,整理着已经被人群拽烂的衣服。


    这个流量至上的时代啊——


    林月疏掏出小镜子,“啧”了声。刚才有人趁乱打他了,嘴角都青了。


    可恶。


    ……


    天黑了。


    林月疏开车把侍昀母子送回了家。


    侍昀妈妈蹬蹬跑上楼,又蹬蹬跑回来,手里拿着个冰袋往林月疏淤青的嘴角上捂。


    “谢谢你林先生,因为我害你受伤了。”


    林月疏摆摆手,意思是不碍事。


    “筹到多少钱。”他问。


    “大概……四十万。”侍昀妈妈垂了眼眸,“但是这笔钱我拿的……”


    她想说心里不舒服,但看到林月疏为了她策划这场戏,挨了打,衣服也被扯烂了,又不好意思继续往下说。


    林月疏从她手里接过冰袋捂着,声音淡淡的:


    “不用觉得愧疚,策划人是我,这些钱是他们自愿捐赠,你没有任何欺骗成分,只是为了扩大影响才演了这么一出戏。”


    侍昀妈妈低着头,没说话。


    “大多数人本质还是善良的,看到需要帮助的人也希望尽自己绵薄之力。只是这几年骗局层出不穷,大家被骗怕了,冷血是保护自己不再被利用的温床。”


    林月疏笑笑:“我一直都觉得,这个世界没有想象得那么好,也没有想象得那么坏。”


    侍昀妈妈终于露出一抹释然地笑:“你说得对。”


    “嗯,赴美面签,医疗是加分项,这些钱应该也够了,其他方面我来想办法。”林月疏拍拍睡过去的侍昀,“早点休息,我先回了。”


    侍昀妈妈抱着孩子,久久望着远去的车屁股。


    *


    冰袋化了一半,林月疏打开车窗抛进路边垃圾桶。


    关上车窗,望着左后视镜中越来越近的车头,他笑了下。


    从离开侍昀家小区,他就发现这辆银蓝色的库里南紧紧跟他后边。


    懂了,霍屹森的双重人格又发作了。


    林月疏把车子停路边,拿过烟盒,下车,点烟。


    烟头在黑夜中亮了一下,一只大手伸过来夺走,丢地上踩灭。


    低沉的嗓音从夜色中飘来: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林月疏笑笑:“你什么时候学会跟踪了。”


    林月疏并不会抽烟,也没兴趣,不过是为了停车,顺便引出话题。


    而开着库里南一路跟踪他的霍潇,虽然自己抽烟,但不许林月疏抽烟。


    霍潇没回答这个问题,忽而捏起他的下巴打量起来。


    半晌,眉宇微敛:“怎么能打脸呢。”


    林月疏从他手里抢回脸蛋,揉了揉:


    “钱没筹到,还挨了打,心情不爽来一根没错吧,不然霍代表您教教我怎么发泄。”


    他不难猜出,霍屹森从广场闹剧那会儿就开始关注他,并一路跟踪。


    他倒有点窃喜,本来只想钓几条便宜小鱼,谁知道尊贵的金龙鱼自己上了钩。


    霍潇本来只是结束拍摄回家,路过广场看到那边很热闹,多看了两眼,走不动道了。


    尽管林月疏戴着墨镜,表现得不同往日,可他身体的所有细节早已被他牢牢记在脑海。


    直到看到林月疏开车载那对母子回家,霍潇才明白:


    谋士以身入局,要有脑袋拴裤腰带上的觉悟。


    沉思的间隙,身边忽然传来轻轻一声抽噎,稍纵即逝。


    霍潇看过去,只看到了林月疏的背影,倔强地仰着头,欣赏天际一轮银钩。


    林月疏皱着眉,眼中水光乱坠:


    “我就是只有这点本事,我筹不到那么多钱,我没别的法子了……”


    很好,曾经对霍屹森硬气地说出“没你我一样行”,今天也可以含着眼泪跟他服软。


    先硬气再服软,承认自己的局限性,循序渐进将高光给到对方。


    霍潇微垂着眼眸,沉默许久,问道:


    “还要多少钱。”


    林月疏摇摇头:“不用了,侍昀妈妈说,大不了卖房子,勉强能凑够。”


    “房子卖了住哪,住你家?”霍潇觉得很好笑。


    林月疏声音含着眼泪:


    “那就住我家呗……”


    “林月疏。”霍潇打断他,声音沉沉的,“你最大的本事,是总有办法让人心烦意乱。”


    林月疏眨眨眼。霍屹森以前也说过这句话。


    漆黑的夜幕中,霍潇捧起夜色中最明亮的那团雪白,轻轻吻着他的脸,吻去泪水,又啄上他的唇瓣。


    林月疏尝到了自己狐狸眼泪的味道,咸咸的。


    霍潇也不管二人见过几次,又是什么关系,他现在只是近乎疯狂的想要得到林月疏。


    撬开唇齿,吻得极深又急促,一手扶着他的后脑勺,一手揽着他的腰,用力往怀里贴。


    林月疏只管闭眼享受,给现在舒服的要死,如坠云端。


    理智也在一点点被吸走。


    迷乱中,他感到一只大手钻进衣摆,微凉的手掌在他的后背毫无节奏地游走。


    换气的间隙,霍潇气息不稳地道:


    “还差多少钱,最晚后天我一并转给你。”


    林月疏深吸一口气,没等吐出来,又被裹住了唇瓣。


    钱重要,此时也有更重要的。


    干涸太久,急需一场春雨滋润身心。


    “去车里……”他推搡着霍潇,小声道。


    随后便拉着霍潇往自己车里去。


    刚进去个脑袋又被人拽出来。


    霍潇拉着他走向宽大的库里南:“这个,宽敞。”


    把人抱进去,而后自行欺身上去,将全身的重量压下去,不准他跑。


    霍潇亲着他的眼睛,咬他的脖子,又道:


    “给你也换辆库里南,你那车又烧油空间又小。”


    “嗯行。”林月疏难得没跟他掰扯,“顺便给我换个大别野,带屋顶泳池的那种。”


    简单一句话,句句是讽刺。


    霍潇却:


    “好好~都给你。”


    亲了半天,弄得林月疏全身都是草莓,霍潇又问:


    “今天可以进去么。”


    林月疏疑惑挠头。霍屹森的双重人格又发作了,以前可以不管不顾直接往里塞,再来一套横冲直撞,这么温柔,弄得他有点害怕。


    “今天不行。”先探探到底怎么回事。


    霍潇轻叹一声,脑袋垂下埋进林月疏怀里:


    “你真的,总有办法让人心烦意乱。”


    林月疏热情敞开腿迎客,抓着霍潇的裤腰带往下一拉,直往大门里送,笑得娇俏:


    “但是,可以在门口探探风声。”


    此时,旁边直行道上的定制款宾利在经历了八十多秒红灯后,沉默地启动了。


    车里,霍屹森目视前方,没有像以前一样看杂志看文件。


    前座开车的江秘书沉默到快要死去,心头一片荒芜。


    看到了,只要长了眼,都看到那亲密接吻的二人,拉扯着进了库里南,还把车门关上了。


    秘书做了个深呼吸,努力挤出微笑。这戏他也不演了。


    “哇,那个人好像是霍潇欸!我可是他的死忠粉,他每部作品我都倒背如流。”


    “哇,好劲爆啊,另一个是谁啊,是艺人?还是金主?”


    霍屹森微微抬眼,透过漆黑的车窗看向后视镜。


    “嘶——”秘书继续输出,“不会是林月疏老师吧,看着很像欸!之前听小道消息说他已经结婚了,我还以为纯属无稽之谈,结果是真的,对方还是大名鼎鼎的五冠影帝!”


    霍屹森翕着眼,凌厉的眉宇在夜色中敛得似有若无。


    “嘴巴闭上。”低沉到快要坠入深海的冰冷声线,打断了秘书的喋喋不休。


    秘书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笑得意味不明。


    *


    林月疏是被霍潇强行带回家的。


    方才霍潇抱着他磨他腿根,磨到破了皮他一个劲儿喊疼,霍潇才恋恋不舍停了动作,见他躺那休息,便二话不说跳上驾驶室,锁了车门,不管林月疏怎么拒绝,强行给人带回了家。


    本来只是帮林月疏检查擦伤,却光是看着又笔直站立了。


    于是连哄带骗把人送上温床,再磨磨。


    林月疏坚持不住先睡了,霍潇洗了澡出来,坐床边欣赏他的绝世美貌,趁人睡着又放肆大胆地亲亲摸摸,弄得他梦里出了声,哼哼唧唧的可爱的要命,霍潇这才心满意足在他身边躺下。


    幻想着明天一早醒来,看到林月疏穿着宽大的“男友衬衫”,露着两条又白又直的腿,围着粉色蕾丝围裙,站在灶台前为他精心烹饪一天的营养补给。


    这时自己便可以从后面抱住他,蹭蹭他的脸,揉他一把细腰,说点甜蜜又低俗的情话,真如热恋期的情侣。


    霍潇长长舒了口气。不让进就不进吧,这样也挺好的。


    翌日一早,霍潇怀揣这份餍足感,眼睛还没睁开便摸索着身边,想把人揽过来亲两下。


    半晌,手不动了。


    霍潇猛地睁开眼,望着空空如也的床铺,再把整个房子转一圈。


    哈,跑了。


    林月疏跑了,在霍潇睁眼的前一秒。


    可也没完全跑干净,现在还在楼层中兜兜转转找电梯口。


    这边号称市中心最奢侈的大平层,单层单户,公共区域也利用得很好,做得像宫殿外廊,又纵横交错的,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


    当林月疏再次打开一扇门,发现是刚才开过的步梯间门,他确定了——


    他脸盲的对象不仅是人。


    刚才一睁眼,在昏暗的房间内看到身边近在咫尺的一团模糊面容,又感觉身体被一双有力臂膀紧紧箍着,林月疏鸡皮疙瘩起来了。


    他还是很不适应这种亲昵的举动,做就做吧,非得加点病名为爱,导致他一大早起来心情沉重,赶紧跑路。


    好不容易找到电梯,赶紧钻进去,疯狂按键。


    八十几层的高度,也够他无力地靠着墙壁思考人生。


    电梯门打开,林月疏往外走两步,才觉得不对劲。


    失神的工夫也没仔细看电梯按键,随手按了最下面一个,给他送到了负二层的地下车库。


    林月疏重新钻进电梯,按了一层。


    一层到了,林月疏释然地松了口气。有种从地狱重回人间的放松感。


    刚迈了一步,愣住了,又火速撤回了这一步,然后赶紧转过身,面壁思过。


    电梯门开启的瞬间,他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如老旧座钟那般深沉的乌木沉香,恍惚间,看到一模模糊糊的高大身影在门外伫立片刻,紧跟着进了电梯。


    林月疏紧紧靠着电梯角落,不敢动。


    就这么好死不死撞上了去车库取车的霍屹森,他害怕对方又要把他抓了去亲亲摸摸抱着他说情话,光是想想,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他全然忘了自己应该出电梯门,又跟着霍屹森去了地下车库。


    电梯缓缓下行,密闭的空间内,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霍屹森盯着数字板上不断跳跃的数字,几息后,慢慢转过了头。


    电梯一角,单薄的身子裹在松松垮垮的衬衫中,像是躲怪物一样把自己缩在安全的角落,只能看到一片薄而弧度优美的后背,修剪精致的发尾衬着一截白皙的颈子,浓艳的红色齿痕向他人宣示昨晚激烈的战况。


    霍屹森回过头,一侧的颌骨随着咬牙的动作短暂凸起,稍纵即逝。


    电梯门一开,霍屹森阔步走出去,林月疏赶紧狂按关门键。


    幸好,这老小子没有追究,估计是双重人格又发作了。


    重回地面,他大口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冷风袭来,冻得他连打几个喷嚏,赶紧打车去找自己还停在路边的车,估摸着已经喜提罚单。


    霍屹森的司机早在车前等待,见霍屹森一大早冷着张脸,他也心情不好了,只想着赶紧把这难伺候地送去公司,他也喘口气。


    从地下车库开上去,路过闸机口,保安忙敬礼:


    “霍先生早上好,祝您一路顺风。”


    霍屹森低低“嗯”了声。


    司机一脚油门爬上坡道,却又一脚刹车停住了。


    因为他听到了霍屹森对保安地询问:


    “我楼下搬来了新住户?”


    保安:“是的,霍先生您不常来住可能不知道,您楼下上个月搬来了新住户,听说还是个大明星。”


    旁边老保安瞪了他一眼,示意他管好嘴。


    霍屹森点点头,没再说话,关了车窗。


    司机从后视镜悄悄观察着霍屹森的脸——妈呀,看着更吓人了。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退休?


    *


    这些日子,林月疏一直在忙着帮侍昀母子跑签证的事。


    也有点困难,美国签证在面签时卡得很严,重点强调回国的约束力,很多人因为工作稳定性这个要素被卡签。


    至于侍昀妈妈……不是说在便利店打工,无良老板都不给她办五险一金么,没这玩意儿就相当于没工作。


    最要命的是,侍昀妈妈不是本地人,她的户籍还是敏感地区,一计害万贤,面签指定没戏。


    林月疏不理解。毫无逻辑可言的小凰文却偏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上纲上线。


    怎么给侍昀妈妈找间稳定的公司挂靠职务,以单位名义帮她补齐之前的投保。


    公司,公司……


    林月疏忽然一副醍醐灌顶的模样。


    该说不说,霍屹森这个工具人,实在太好用了。


    林月疏找到了之前陪他演戏的狗仔,一句话发过去:


    【喜欢在大庭广众议论我是吧,出事了,看我怎么讹你。】


    狗仔:【林老师……我那天确实是膨胀了,好久没见老朋友忍不住吹个牛。】


    林月疏:【不用废话,再帮我办件事,这笔账一笔勾销。】


    狗仔恨得咬牙切齿,又不敢说不行。这事儿真要给他捅出去,海恩集团必定会派人上门慰问,接着他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狗仔办事效率极高,当晚,一条热搜冲上榜三。


    #林月疏 人不是一天两天就烂掉的#


    起因是有人发了不久前广场上的闹剧视频,发博人言之凿凿:


    【经过反复对比,我确定打着正义旗号实则欺负孤儿寡母的墨镜男就是林月疏本疏。[照片]】


    本来林月疏一介没名没姓小糊咖,不管干什么也激不起水花,架不住水军太恐怖,硬是把热七广告位给他顶上了热二,水灵灵进入大众视野。


    网民群情激奋,不管混不混圈子,都要过来发表一番重要讲话:


    【太恶心了吧!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小孩还有先心病,真要吓出个好歹他能负责么。】


    【装什么正义之士啊,自己屁股擦干净了嘛就去管别人闲事,还管不明白。】


    【林月疏到底哪来的糊逼啊,哪个公司的天天跳脚,看着就烦。】


    【LYS到底谁啊?】


    【之前珠宝商潜规则他那事我还心疼了他一波,扭头打我脸,内娱彻底烂透了。】


    【滚出娱乐圈!!!妈的看得太生气了,话说这对母子有没有善款筹集账户?想帮助一下。】


    几十万的评论,不管是水军还是真人,都在围着林月疏打。


    真正把失态扩大到无法挽回的,是温翎漫。


    他作为坐拥七千万粉的小粉红,多说一个字都是在火上浇油。


    他发了意味不明的一句:


    【希望世界上所有的可怜人都能被善待。[祈祷]】


    底下纷纷评论:


    【呜呜呜哥哥还是你好,感谢你对底层百姓的关注和发声,神爱世人[祈祷]】


    【真正义和假正义,真神和类人,高下立判。】


    【翎漫宝宝,就冲你第一个跳出来为母子发声,我粉你一辈子![飞吻]】


    林月疏遭到网民集体围攻,还顺便收到了陆伯骁的问候短信:


    【你是不是有病?】


    林月疏没工夫搭理他,正忙着花钱进行流量投放,不投给混圈的人也不投给慈善机构,专投给海恩集团的官方微博。


    侍昀妈妈也打来电话,语气焦急:


    “林先生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不然我出来说明实情吧。”


    “不用。”林月疏斩钉截铁,“别露面,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子弹在网上飞了一周有余,大家也算彻底认识林月疏这个糊咖了。


    他走大街上都有人对他指指点点,还有极端分子冲上来给他咖啡浇头,嚷嚷着要他给侍昀母子公开道歉。


    林月疏抹了把咖啡,反道:


    “我不道歉,你能拿我怎样。”


    这事儿又被人添油加醋发网上,一边倒的网民并不觉得泼人咖啡有何不妥,只觉林月疏放肆狂妄没良心不是人,堪堪降下去的热度又被大家齐心合力送上热搜。


    就连阿尔德珠宝那边也开始犹豫,要不要取消和林月疏的合作。


    如林月疏所愿,他彻底坏了、烂了。


    他也知道自己烂得彻底,却也还能厚着脸皮给霍屹森发消息:


    【霍代表好久不见,最近忙什么呢。】


    意料之中的,霍屹森不予回应。


    隔半天,林月疏又发消息:


    【其实我有件事想请您帮忙,方便见一面么。】


    这次,对方终于回了消息,但却是:


    【林先生您好,我是负责打理霍代表工作手机的特助,我在此为您传达霍代表原话:


    “不见,不认识。”】


    第28章 谁家好人邀请客人泡澡。……


    看完短信, 林月疏忍不住感叹,霍屹森这人, 真是面子大过天。


    他和霍屹森提过侍昀母子的事,当时霍屹森还说什么“需要多少钱给你”,还说要给他买大别野。但凡霍屹森稍微动动小脑瓜就知道“正义执行”是他精心策划的一环。


    结果就因为他在网上烂掉了,霍屹森也不认识他了。


    林月疏“哈”了声。


    坐了半天,林月疏起身换了衣服,开车去了霍屹森家。


    之前来过一次,知道具体位置,但这地方金贵着,安保森严, 林月疏说得嘴巴都干了保安依然是冷漠决绝的一句:


    “我们给霍先生打过电话确认, 称并没客人预约, 抱歉我们不能放行。”


    林月疏本想坐车里堵截霍屹森,却又被交警过来贴罚单,说这里不让停车。


    他只好将车子开到一公里外的商店街, 找个停车位, 再暴走回霍屹森家, 蹲——


    十二月的北方冷风呼啸,对面的海水也仿佛冰冻了一般, 流得缓慢。


    林月疏刚才一路暴走过来,出了些汗, 这会儿叫风一吹,他冷的连打俩喷嚏。


    冷风呼呼往身体里灌,身体在一点点冻僵,露在外面的两只手泛着一层冻红,微微肿胀。


    脑子也快要僵掉时, 视线里出现了一辆黑色的宾利,熟悉的五个一车牌号彰显车主极致尊贵的身份。


    林月疏系好鞋带,下蹲助跑,心中默数到“一”,便如一支箭矢飞了出去。


    车子在闸机口前停下,林月疏也冲到了旁边,拍着车门大声喊:


    “霍代表!我很认真的希望寻求您的帮助,麻烦您给我几分钟。”


    几个保安见势上来拦,剩下几个保安给车里的霍屹森鞠躬道歉。


    林月疏被几个保安架着,脚底离开了地面。


    终此一刻,他坦然地承认了自己在体能上是个普通人的事实。


    但聪明的大脑绝对当仁不让。


    于是他眼一闭、脑袋一歪,从保安们手里掉了下去。


    年轻真好,倒头就睡。


    保安们:……


    “先……先打幺二零吧。”


    这时,车窗缓缓下落,霍屹森冷淡疏离的面容隐匿在晦暗环境中。


    开车的江秘书内心大喜:要来力!!!


    “哎呀这不是林老师么,代表,他晕了,您看怎么办,我直接给他拉医院去?”秘书一本正经问道。


    冗长的沉默过去,直到后边排队入库的车忍不住嘀嘀两声,霍屹森道:


    “先把他弄上车。”


    双眼紧闭的林月疏:哼哼。


    车子稳当停好,秘书率先下车给霍屹森开门,又问:


    “我看林老师冻得不轻,我先把他送门诊吧。”


    霍屹森下了车,淡淡来了句:“七点了,医院只接急诊。”


    秘书嘿嘿笑:“那我把林老师抱上去,让他暖和暖和就醒了。”


    说着,他朝林月疏伸出了罪恶的双手。


    霍屹森一句话打断了秘书的动作:


    “我没记错你好像只有一米七,是不是。”


    秘书笑容消失了,很快又回来了,伸手做“请”:


    “您说得对,我没林老师高,看着也比他瘦,抱他上楼是有点困难。”


    霍屹森没再同他打嘴炮,委身进车,将林月疏打横抱起,不发一言转身离去。


    ……


    进了电梯,林月疏依然紧紧翕着眼。


    霍屹森身上好闻的木质香调一股股往他鼻子里钻。霍屹森好像经常换香水,但他最喜欢当下这个味道,会让他莫名产生安全感。


    霍屹森习惯性要去点八十二楼,指尖触及按键的瞬间,又在短暂的沉思后往下滑,指向八十一楼。


    却又在冗长的沉默后,重新回到八十二,按下去。


    理应,直接把林月疏扔回他丈夫家门口,却又鬼使神差的,放弃了这个念头。


    进了屋,装晕的林月疏感受到自己被对方轻轻放在沙发上,脚步声来回一趟,身上便落下了细腻红鹿茸特有的温暖触感。


    五恒系统令整间房子一年四季温暖如春,林月疏在柔软温暖的环境下意识不断下沉,他倒真有点困了。


    霍屹森给自己泡了杯红茶,坐在对面沙发上翻开财经杂志。


    思绪却有些缥缈,短短一行字反复看了七八遍,到底讲了什么,他依然没弄清楚。


    视线从杂志中不着痕迹地抬起,穿过空气落在对面林月疏身上。


    长睫荫掩着眼睑,在苍白的脸上投出扇形阴影;紧紧攥着的手指,骨节处泛着不自然的红。印象中是十根细腻白皙的手指,此时像肿了的细萝卜,稍显粗糙。


    霍屹森收回视线,烦躁地叹了口气。


    一声叹息,把林月疏即将坠入谷底的意识拽了回来。


    好险差点就睡着了。


    “咳咳。”他轻咳两声,昭告天下——我要睁眼了喔。


    霍屹森听到声音,低下头看向杂志。


    林月疏爬起来,揉揉眼,一脸迷茫痴傻:


    “这是哪……”


    霍屹森觉得他演得有点假,头也不抬翻着杂志:


    “这不就是你的目的么。”


    林月疏沉思半天,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直接道:


    “霍代表,我其实有事想请您帮忙,我有个朋友需要工作证明,能不能您给安排一下,让他挂靠在您公司下,以您公司的名义补齐五险一金,钱我来出。”


    霍屹森缓缓抬眼,杂志合上往一边一丢: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林月疏直言不讳:


    “我没觉得您一定会帮我,就是问问,行就行不行我再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霍屹森觉得好笑,“买通娱记网络造势,骗傻子们给那对母子捐更多钱。”


    林月疏“啊”了声,合着霍屹森早就看透了。


    霍屹森冷哧一声,看向一边:


    “你还是一如既往,撒谎成性。”


    林月疏眉头一蹙,不服气:


    “这当中零个人受骗,是否捐献全凭他们个人意愿,我能做的就是为这件事扩大宣传。现在侍昀妈妈面临赴美面签条件受限,我厚着脸皮来求你,你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可以直接让我滚,为什么要一再强调我撒谎成性。”


    他是真委屈了,却又真的无言反驳“撒谎成性”这个讳名。


    霍屹森面目冷淡凝望着他。


    “好。”霍屹森端起红茶呷一口,“让那对母子在网上发表声明,告知大家这件事是她和你合谋欺骗,嗯,是扩大宣传。”


    “这样我可以考虑帮她解决面签问题。”霍屹森放下茶杯,居高临下垂视着林月疏。


    林月疏不发一言直勾勾盯着霍屹森,一向乖巧的眉眼此时漫上一丝萧寒。


    良久,他扭过头,怔怔望着地砖上的花纹,语气虚了些:


    “她没有合谋,主意是我出的,她事先并不知情,我也是事后才和她解释的。”


    霍屹森没说话,黑沉沉的眸子将眼前这个有些局促不安的男生尽收眼底。


    林月疏掀了毯子起身,径直往门口走:


    “我先走了,今天当我没来过。”


    霍屹森端起红茶喝了一口。


    林月疏转了半天,疑惑这房子怎么和上次来时布局不一样,好不容易找到大门,尝试掰了掰把手往外推,大门却纹丝不动。


    他想开口弄明白大门使用说明,却又憋着股气,死不开口,无头苍蝇一样瞎捣鼓。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霍屹森的声音徐徐而来:


    “按开门健再转把手。”


    林月疏翻了个白眼。死装,一块门板子还弄这么繁琐。


    他按下开门健,转下门把手,打开一道门缝就迫不及待往外钻。


    “啪!”倏然,一声巨响,敞开一点的大门被一只手推了回去,紧紧闭合。


    林月疏愣了片刻,心头骤然冒出一团热火,愉悦的情绪促生春色满园,头顶的鲜花一簇簇地热烈绽放。


    霍屹森一手抵着门,凭借身高优势低头垂视着林月疏。


    林月疏垂着脑袋,又去捣鼓开门键。


    杂乱的“咔咔”声中,霍屹森低沉的声音从头顶冒出:


    “去泡个澡,别出了这个门到处去宣扬我招待不周。”


    林月疏冷着脸抬起头:


    “我只是撒谎成性,又不是大嘴巴。”


    抬头,对上霍屹森黑漆漆的眼眸,眸光如夜色那般暗沉浓稠,衬着他那张线条分明、气势凌厉的脸,好似一头野兽从漆黑的深渊缓缓走来。


    林月疏咽了口唾沫,好像是被他骇到了。


    几息后,转身,同手同脚往回走:“浴室在哪。”


    ……


    林月疏坐在浴缸角落,紧紧抱着双膝,警惕地望着对面赤身裸.体的霍屹森。


    哈哈,哈哈哈哈!怎么邀请客人泡澡,把自己也泡进来了,嗯?


    刚才林月疏进了浴室脱衣服,一回头,霍屹森也在那慢条斯理解扣子。


    问他干嘛,他反问:“我不能泡?这是我家。”


    有理有据,林月疏无言也不想反驳。


    但演还是要演一演的。哪怕跟你睡过那么多次,我也不是你能轻易得到的男孩,儿。


    林月疏假装欣赏浴室布局,实则余光半秒没离开过那沉没在水下的巨大兵器。


    馋死了,吸溜吸溜。


    霍屹森靠着浴池边壁,双臂大开,坐得大马金刀。


    他黑沉的视线在林月疏身体上反复游移。


    他从不否认,林月疏长得很漂亮,无论是头脸还是躯体,都可称得上完美碧玉。


    每次看着他赤条条躺床上,都很有感觉。


    二十分钟过去了,二人就这么相默无言,似乎本质只是为了泡泡澡暖暖身子。


    林月疏不着痕迹瞟了眼对面的霍屹森,见他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知道他在等自己主动。


    林月疏放松了身体,随手扯过浴巾围住下半身,湿淋淋的腿迈出浴池溅的地上水光盈盈。


    他精准踩上地面水渍,一个打滑,身体向后仰去。


    霎时间,坠入水面的身体溅起漫天水花,林月疏也顺利跌入霍屹森怀中。


    坐下时,他还特别注意了下位置,怕给坐折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清楚感受到主权领土正受威胁。


    “起来……让我起来。”林月疏开始挣扎。


    好不容易站起来了,即将踏出浴池时,手腕被人捉住了。


    霍屹森的声音在空荡的浴室中不断盘旋:


    “不是说想拜托我给小孩他妈办工作证明。”


    林月疏紧紧抓着浴巾边缘,睨着他:


    “所以呢。”


    “求人帮忙得拿出态度。”霍屹森扬起下巴,即便是仰视,也显得几分盛气凌人。


    “不用了。”林月疏一口回绝,“我可以求我老公帮忙,大不了让他揶揄一顿,再不济用口技征服他。世界上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此话一出,霍屹森罕见的沉默了。


    似乎是懒得浪费时间,林月疏抬腿要走。


    突然,腰身被一条劲悍有力的臂膀拦住了,失去平衡的双脚在湿滑的浴池底部彻底没了抓地力,整个身子向后一歪,“噗通”一声坐进水里。


    出于下意识的反应,也可能是提前计划好的一环,真真假假的,林月疏抱紧了霍屹森的肩膀,再一次坐回他的大腿。


    一抬眼,对上霍屹森冰凌似的视线。


    林月疏怔怔望着他,一忍再忍,好歹是没笑场。


    霍屹森两条手臂紧紧揽着他的后腰,任凭他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放开我,你这是强.奸。”他嘴巴硬气的很,双手却诚实地抱着霍屹森不松手。


    霍屹森紧紧箍着他的腰不让他乱动,顺便在他耳边沉声道:


    “就强.奸你了,报警吧。”


    林月疏双眸骤然睁大,几乎睁到了极致。


    粗俗的几个字从霍屹森那张矜贵自持的嘴里冒出来,勾起他内心深处失去道德约束、最原始最下贱的快乐。


    不知是不是浴池的水龙头感应到水温降低开始输送热水,亦或是其它原因,林月疏都懒得去研究了,下身被热水环着,潺潺荡漾。


    他很着急,勉强克制着情绪道:


    “那,侍昀妈妈工作证明的事儿……”


    霍屹森的手指轻刮:


    “看你表现。”


    ……


    强煎变成合煎,林月疏也彻底放飞自我,强烈的情绪挟持了理智,从开始装腔作势的哼哼唧唧来表达不情愿,变成了对方慢一点就哑着嗓子催促。


    迷迷糊糊的,林月疏手被抓过去,僵硬微肿的手指被霍屹森含着轻吮,轻咬指尖,又让他自己咬。


    林月疏咬着手指,不行了,脑子彻底变成浆糊了。


    意识随着水下周而复始的终点、起点,再终点再起点,来回的摇曳。


    倏然,他呼吸猛地一顿。


    好像,要来了。


    林月疏忙往上起,意图离开。


    哗啦!


    水花四溅,霍屹森死死按着他不让乱动,膝盖用力往下压。


    林月疏高扬着头,脖子绷得笔直。


    意识和眼珠一起向上翻。


    *


    林月疏从柔软的被子里迷迷糊糊醒来,听到身边刻意压低的声音:


    “嗯,她的信息随便录在哪个部门都可以,先补上十年的投保公积金。”


    林月疏舒心地扬起笑容,缓缓翕了眼。


    真好,百利无一害的事,谁来谁快乐。


    林月疏最后眯了眯,休息一下大脑,该提裤子走人了。


    窗外的天已然大黑,林月疏的肚子也发出了严重抗议。尚未成型的子孙后代暖不了胃,只能暖心。


    穿好衣服,林月疏难受地岔着腿,走姿有点不自然。


    “霍代表,谢谢你帮忙,我先走了。”还要再强调,“不然我老公该怀疑了。”


    霍屹森挂了电话,声音冷冷淡淡:


    “你的要求我完成了,也从你这收取了相应报酬。”


    林月疏眉尾一抬,“嗯”了声,尾调上扬。


    “以后不要再见面,我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玩。”霍屹森往沙发上一坐,捧起杂志,一副撵人的架势。


    林月疏“嗯嗯”两声,痛快利索的往外走。


    走到门口,回过头:


    “霍代表,我本来想给你些钱,再给你做个锦旗写封表扬信作为报酬。”


    “谢谢你给我省钱。”林月疏微微鞠了一躬,莞尔道,“不再见了。”


    霍屹森翻书的手中兀的一顿,余光绕着林月疏的背影转了一圈。


    林月疏强忍着后面传来的异物感,即便有意克制,走姿依然有点不自然。


    还得保持这样的姿势走个一公里去取车。


    刚从大门口出来,此时,一辆迈巴赫从大门旁边的地下车库缓缓驶入。


    视线骤然变暗,车上的霍潇放下剧本,随意朝窗外一扫。


    下一秒,视线僵住,身体就像个提线木偶,只有脑袋顺着窗外的景色转了过去。


    林月疏?他怎么在这。


    霍潇看了许久,听到闸机放行的声音,才招呼经纪人先停车。


    他随手招了个年纪最大的保安,抽出一沓票子塞他口袋里,问:


    “那年轻人是最近刚搬来的?”


    他指着渐渐走远的林月疏。


    保安捂着鼓鼓囊囊的口袋,笑得一脸忠诚:


    “不好意思,客人的隐私我们不方便告知,但是您可以找您楼上的霍……”


    话说一半,在莫名响起的监控提示音中诡异地住了嘴。


    他朝霍潇敬个礼,眼珠子一个劲儿往监控那瞅,无声地暗示。


    霍潇也没再追问,知会经纪人继续开车。


    楼上的霍?


    霍潇沉思着:36万一平的高级住宅区,少见普通人,几乎被一线艺人、富商高官占满了。之前去车库取车,无意间听到业主聊天,说有幸见过八十二楼的业主,虽没明说对方姓名,但说经常在财经杂志见到他。


    沉思的间隙,车子停进私人车位。


    车位是按照门牌号进行排序的。


    霍潇看了眼他楼上的私人车位,那里停了辆黑色的定制款宾利,车牌号是全国仅此一辆的蓝牌五个一。


    经纪人停好车,没急着下车,点了根烟,给霍潇递了根。他瞅着一旁的车子随口道:


    “之前看新闻,说蓝牌五个一和绿牌六个一都被财团霍家以千万高价拍走了,哎,有钱真好,我也想要六个一。”


    霍潇眉尾一抬。霍家?


    所以林月疏直播中提过的有钱又冤大头的丈夫,是霍屹森。


    *


    林月疏在浴室里清理完在他体内休息已久的子孙后代们,手机收到了消息。


    是狗仔发来的,问:


    【林老师,还不出来澄清么,我看这事儿已经闹到有点覆水难收了,不少人在网上开盒你要你去你家门口泼粪。】


    林月疏相信要来泼粪的人绝不是多么心疼侍昀母子,说不定一分钱也没捐,只是借着这么个由头发泄对他积压已久的不满。


    这些人有可能是温翎漫的粉丝,也有可能是被他“抢”了代言人的霍潇粉丝。


    但他一点没在怕的。


    给狗仔回消息:【皇帝不急太监急。】


    狗仔:……


    这边刚结束和狗仔的对话,那边经纪人刘耀的短信也来了,要他明天来一趟公司,与公关团队商讨如何结束这件事。


    现在的林月疏,已经彻底成了他人口诛笔伐的烂粪坑,试图扒他黑料,却发现他太糊了,糊到就算他杀人放火,狗仔都不愿意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吓得阿尔德珠宝连夜跑出来发表声明:


    【关于代言人见面会一事,由于过程中出现不可抗力因素,故决定推迟日期,具体时间等我们确定后会在官方微博通知大家,感谢理解。】


    网民喜大普奔:


    【理解理解,支持你们。】


    【理解万岁!你们做法是对的。】


    【这下任是糊逼后台再硬也要翻车喽~】


    第29章 人和人的区别比人和猪的……


    翌日。


    林月疏坐在会议室里听公关团队发表了一番没什么用的屁话, 具体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记住。


    陆伯骁也对他进行了一番批评教育,他依然是左耳朵进右耳多出。


    “行了你走吧, 我现在看到你就心梗。”陆伯骁摆摆手示意。


    林月疏滚了,却又不急着滚。


    他坐在公司大厅,时不时朝着门口张望,直到一辆豪车停在公司门口,车里下来个戴着墨镜、一派光风霁月的年轻男人,霎时间,狗仔们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的,围着他一顿拍。


    林月疏抬起了屁股,直直朝那男人走去。


    往那一站, 假装等车。


    光风霁月的温翎漫看到他了, 张口就来:


    “林月疏老师, 您还不打算公开道歉么,你知不知道作为你同公司艺人,也因这件事受到了牵连。”


    他环伺一圈狗仔们, 示意林月疏:看, 都是因为你, 公司门口都成了狗仔聚集地。


    林月疏并不理会,只顾低头玩手机。


    温翎漫悄悄对狗仔们使个眼色, 狗仔们立马紧紧围上来,对着林月疏和温翎漫拍。


    温翎漫见他无动于衷, 似乎是正义感爆棚导致他忍无可忍,他一把抓住林月疏的衣领,大声质问:


    “你还是人么?欺负人家孤儿寡母,连一句对不起都不肯说!”


    林月疏拂走他的手,整理着衣领, 反问:


    “跟你有关系么。”


    温翎漫愣了许久,忽而笑了:


    “是,我多管闲事,可如果我选择沉默,他日祸临己身,也将无人为我摇旗呐喊。”


    林月疏缓缓做了个深呼吸。太中二了,小漫漫有脸说他都没脸听。


    林月疏刚迈出一步,被温翎漫拽了回来。


    现场记者都是温翎漫亲自叫来的,在舆论一边倒的情况下,他作为粉丝七千万的小粉红,如果能站出来郑重表达立场,而不是像其他艺人一样发表两句不痛不痒的声明,在大众眼中,他将彻底OOC他光风霁月的人设。


    可同时,他也将会在大众心中变成极富血性、正义到极致的大圣人,OOC对他来说会变成反差萌,只好不坏。


    这样,就算他当众给林月疏一耳刮子,大家也只会拍手叫好,美名曰“正义惩戒”。


    这一巴掌,他早就想给林月疏了。


    温翎漫怒道:“你这丧尽天良的东西,道歉!”


    林月疏尬的脚趾抠地。这演技也能有七千万粉,粉丝们是真不挑。


    温翎漫拽着他的后衣领把人拖回来,右手高高举起:


    “这一巴掌,是为被你欺负的母子打的!”


    巴掌飞也似地落下,林月疏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按下去,另一只手干净利落甩他脸上。


    “啪”的一声,现场一片哗然。


    温翎漫被打得脑袋偏过去,保持这个姿势在原地愣了许久,不可置信。


    林月疏凭借身高优势垂视着他,眼底一片漆黯。


    真烦,演又演不明白,打又打不利索,还等着狗仔追拍你的高清慢镜头,我哪有那么多工夫陪你演戏。


    “你!”温翎漫捂着脸,眼底震惊又委屈。


    林月疏看着他的脸,不得不承认,难怪温翎漫这狗屎演技也能火,他连生气都有种迫人的美。


    闪光灯徐徐不止,林月疏扔下一句“少来烦我”,便委身进了出租车,扬长离去。


    后视镜里,看到一帮娱记围着温翎漫安慰他。


    ……


    不出意外的,又出意外了。


    原本热度降下去的林月疏又双叒叕冲上了热搜,关联词条“温翎漫被掌掴”,将事态推上了玛丽皇后的断头台。


    温翎漫的粉丝已经在尝试开盒他,势要讨回这一巴掌。


    大家似乎已经很久没见到娱乐圈这么大动荡了。


    温翎漫也忙着圈粉虐粉,发表微博:


    【宝宝们不要生气,我没事,这件事也是我冲动在先,大家不要做违法乱纪的事,我舍不得看你们受苦。】


    粉丝群情激昂,不依不饶:


    【妈的,这个糊逼,打就打了我还挑时候?】


    【这个烂人我真……翎漫宝宝不要难过,我肯定给你讨回这一耳光,打的他亲妈都认不出。】


    【纯路人,我不行了,我已经很久没这么恼火过了,林月疏谁啊,能不能翻出来他的家庭住址,我二叔家旱厕还有两斤大粪待处理,全TM塞他嘴里!】


    【丑逼糊逼怎么还在娱乐圈跳脚?能不能去死一死啊。】


    【各位别生气,LYS的遗照我已经给他安排好了,私我~】


    路人妈林月疏,霍潇粉和翎漫粉同一战线地骂,陆伯骁也打来电话疯狂输出。


    当然少不了对温翎漫心心念念的邵承言。


    林月疏正在翻评论看戏,走廊上传来保姆胆怯的“邵先生您回来了”。


    下一秒,房门被人踹开,邵承言如飓风刮来,一把抓起林月疏的手把他往床下拖。


    他狠狠将林月疏推在墙上,一手死死掐着他的脖子,声音阴狠: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还敢当众欺负翎漫了。”


    林月疏扒拉他的手,却也没实质性地挣扎,从嘴边不断抽离的空气中勉强挤出来:


    “我知道错了……”


    他开始喘,开始掉眼泪,开始胸膛剧烈起伏。


    敞开的领口,一片光滑似白玉的皮肤随着呼吸毫无节奏地上下起伏,霍屹森昨晚留下的咬痕尚未消退,挂在一片雪白腻理中,颓唐如老旧嫁衣的里子。


    邵承言手指一僵,喉结猛地滑动一下。


    “我再也不敢了……”林月疏因为缺氧,双颊挂上一抹绯红,与明珰乱坠的水润双眸恰如其分。


    邵承言做了好几次吞咽,在瞳孔不断的扩张中,他猛地甩开手,头也不回地阔步离开。


    林月疏捏着生疼的脖子,咳嗽两声。


    他不用去听都知道,此时的邵承言一定在卫生间里对着自己的兵器发泄怒火。


    想看我堕落呀,不好意思先下手为强了。


    此时,网上骂声一片,事态似乎彻底无法挽回了。


    么?


    夜里九点,大家洗去一身疲惫,奔赴柔软大床,刷刷微博看看剧,结束一天的忙碌。


    叮——


    微博忽然弹出推送。


    一般大家都不太看无聊的推送,但碍不住“林月疏”三个字实在太惹眼。


    他们都做好进去发泄的准备,点进去一看,集体沉默了。


    热搜第二:


    #林月疏,这也是你计划的一环?#


    一篇语焉不详的短微博,带着几张配图:


    【你们先别急着义愤填膺,林月疏和那对母子貌似早就认识了,“广场正义执行”发生前,林月疏还和母子一起吃过饭,所以这事儿好像没有那么简单。[照片][照片]】


    网民傻眼了:


    【???】


    【什么情况,早就认识?合着是合谋欺骗我们捐款呗?】


    【卧槽,果然这年头的新闻每个三四次反转都不敢叫新闻。】


    【我是当事人小孩学校的老师……我见过林月疏来接孩子放学,当时大家都在骂他,我发了个让大家认真思考的评论,被围攻了……】


    【有没有人整理一下?我怎么看不懂?既然认识干嘛欺负人家母子?】


    正是因为原微博太过语焉不详,没有任何舆论导向,逼得大家不得不动用自己生锈的小脑瓜。


    结果聪明人还是少了。


    【就是合谋诈骗,卧槽我还捐款了呢,我现在怀疑心脏病的真实性了。】


    【怪不得林月疏被骂了这么多天不敢露面,合着背后还有合谋诈骗这一出。得,可以报警了。】


    有些人终是经不住念叨。


    被骂了将近半个月的林月疏终于捡起了原主一年没用过的微博。


    趴床上,嚼着鱿鱼丝,发微博:


    【主意我出的,母子不知情,患病也是真,手术费到现在没凑齐,我没办法了,只能出此下策。


    这些日子不敢露面也是怕说出实情会牵连无辜母子,好人不该被架在火上烤,想活下去本就无罪。】


    此微博在发表后的一个小时,评论区几乎没什么动静。


    可过了一小时后,就像是大家利用这段时间认真的、独立思考过了,评论数量忽然极速飙增。


    【哪里诈骗?又没逼着你捐款,最多是演了出戏扩大事件影响力,大家都是好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何况林月疏从中也获取不到任何利益,不是么。】


    【这些年骗子太多了,大家都被骗怕了,碰到有需要帮助的人哪怕心里着急也不敢再上前,如果确定事实,我还是愿意施以援手,毕竟小孩才七岁,人生刚开始。】


    【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林月疏为了演这出戏是真被打了啊,衣服都扯烂了,遭到全网骂时也没站出来澄清,就怕母子受牵连。】


    【啊……这就叫,谋士以身入局,要有舍生取义的觉悟……】


    【天啊……他自己刚受了委屈,不愿服从潜规则被坏人欺负,自己也是苦命人,却又看不得别人受苦。[大哭]】


    【完了,我今晚睡觉想起来都得给自己一耳光。】


    【还有某家粉丝说他抢了代言的,这么厉害的人怎么还得被潜规则?左右脑互搏明白了没。】


    一条微博,热度不断攀升,冲破了文娱榜,占据整个微博话题总排行榜第一。


    林月疏是真火了,粉丝跟坐火箭似的蹭蹭涨,飙出了残影。


    大家表示同情和支持后,反应过来了。


    一溜烟跑去温翎漫微博底下嘲笑。


    【借用漫粉的话说:“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时候?”】


    【太草了,果然内娱都是没脑子的九漏鱼,要不要这么着急彰显自己没读过书的事实啊。】


    【漫粉二叔家旱厕的两斤大粪终于寻到了合适的归宿。[温翎漫的嘴,照片]】


    【卧槽我神清气爽,妈的,我之前一说“要大家独立思考”就被骂,到底谁没脑子啊。】


    【啧啧啧,《高下立判》,人家林月疏不惜臭了自己的名声甚至挨了打,也要想办法让小孩活下去,敢问温老师除了敲敲键盘还做了什么聪明事?】


    【有些人依然没脑子,就喜欢被道德绑架拦不住的,永远真诚永远热血[捂嘴笑]。】


    【道德绑架你了?你捐了几个钱?会捐钱的怎么都会捐,不捐的怎么都不会捐。管好你自己得了。】


    生来高贵的漫粉明知自己无理,但绝不能吃亏,随着霍潇粉丝、路人、以及林月疏的路人粉加入,大乱斗开战了。


    网上风云波澜,林月疏一片岁月静好。


    他对着屏幕指指点点——七条与他相关的热搜,全部位列仙班。


    一分钱不花,既解决了小孩的手术费,又引爆了热搜,还美滋滋把霍屹森吃了个遍。


    世界上真有这种好事啊。


    他倒不是得意,属于真诚建议,要不温翎漫还是跟他学学怎么圈粉虐粉,小漫漫玩得那一套,在他们现实世界中都是几年前的馊饭了。


    林月疏翘着脚打游戏,怒送十几人头,队友忍无可忍跳出来:


    【会不会打!彩笔!】


    林月疏看了眼队友id——[为了林月疏我可以原谅全世界]。


    他扬起嘴角,两只脚丫来回晃着,给队友发去消息:


    【抱歉::>_<::在这刷月月的颜值向视频刷入迷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队友沉吟片刻:


    【视频发来!从此以后这个区我罩着你。】


    林月疏:【谢谢哥哥[泪目]】


    整件事中,唯一遭殃的只有温翎漫的小助理。


    温翎漫无处发泄,瞅着小助理这一脸衰相就来气,一把扯过小助理的耳朵,拖着他扔进卫生间,不给饭吃。


    小助理坐在马桶上呜呜咽咽抹眼泪,不敢哭得太大声,他深知以温翎漫的脾气,若他发出一点声音都有可能招致更高层次的迫害。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含着眼泪给妈妈发短信:


    【妈妈,我想你,我想回家。】


    *


    翌日,林月疏收到了一份意料之外的礼物。


    是陆伯骁送他的,一张五十万的捐款回执单。


    侍昀妈妈也在网上发表声明,说手术费已经凑够了,捐款通道也关闭了,感谢大家的救命之恩,她愿意当牛做马报答大家。


    陆伯骁看着心情不是特别好:


    “给了温翎漫一耳刮子,舒服了?”


    林月疏毫不掩饰自己的恶劣,点头:


    “嗯舒服了,如果他愿意让我再给他一耳光,我会舒服地叫出来。”


    陆伯骁白了他一眼。


    说到底,不管温翎漫以前经历过什么,原主又是如何对不起他,那是他俩的事,林月疏自认穿进小凰文已经够倒霉,还得给这俩人擦屁股,当他老妈子?


    “两件事。”扯完屁,陆伯骁终于说起正事。


    他推了两份文件给林月疏:


    “阿尔德珠宝发来邮件,创始人表示想亲自见见你。”


    林月疏:“嗯,然后。”


    陆伯骁继续道:


    “这份综艺企划案,你……看看。”


    林月疏接过企划案看了眼。


    一档名为《荷尔蒙信号》的大热恋爱综艺,八位嘉宾,四位艺人四位素人,在远离城市的小岛上共度两周。


    陆伯骁道:


    “导演也是看中了你最近的人气,否则照你这个水平,下辈子也上不了这综艺。”


    林月疏冷哧一声,小凰文里的综艺,谁上谁知道。这么了不起的大爆综艺,怎么只能活在限制文里?


    想想,原主在岛上受了哪些罪。


    丑邪制片、淫.魔嘉宾、守岛老农。


    公共卫生间、游泳池、苞米地。


    哈,哈哈。


    林月疏随手翻了翻定档嘉宾名单。


    除了四位素人身份需要暂时保密,剩下的四位艺人中,一位待沟通,一个陌生名字叫什么宋可卿,再剩下的就是很眼熟的名字:


    霍潇。


    林月疏又问:“四位素人嘉宾已经定档了?”


    陆伯骁想了想:“说是定档三位,还有一位有待商榷。”


    林月疏“哦”了声,巧合中的巧合,令他很难不想起他那好用的工具人先生。


    陆伯骁话锋一转,意味不明地问了句:


    “话说,你和霍潇本人很熟?”


    “嗯?”林月疏不明所以,“不熟,大概见过一面。”


    之前私下的演员见面会他应该是见过霍潇的,但当时注意力完全不在那些人身上,后来去了小黑屋和霍屹森缠绵,等他醒来后见面会早已结束。


    听闻此言,陆伯骁直勾勾地看着林月疏,半晌道了句“没什么”。


    奇了怪。


    这档综艺节目组找到他时,他给推荐了公司里其他名气不错的艺人,节目组却一口咬定非林月疏不可,再三逼问对方才托出实情:


    他们第一个找上的艺人就是霍潇,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像那种级别的大腕参加综艺对他来说是种侮辱。谁料对方爽快地答应了,但提出要求——希望节目组能与林月疏沟通上节目,否则将不考虑这档综艺。


    节目组本来是有点犯嘀咕。


    现在即将迎来寒假流量高峰期,各大综艺都在抢人,均瞅准了霍潇这块大肥肉,谁抢到就是赚到。


    可霍潇私下里钦点了林月疏为伴。


    因此,节目组也问了和陆伯骁一样的问题:


    林月疏和霍潇很熟么?


    *


    当晚,节目组联系上了林月疏。


    林月疏旁敲侧击询问剩下的素人嘉宾空缺,节目组有什么想法。


    节目组编剧姐姐:【我是希望寻找一位在行业内具有一定影响力的嘉宾,比如钢琴王子、小提琴公爵或手风琴少帅。】


    林月疏:【问问海恩集团霍屹森代表?】


    两周的拍摄,暖床工具人要是不到位他会饿死的。


    编剧姐姐:【……】


    拿我们当傻逼么?


    虽然嘴上不情愿,但一旦有人开了这个头,心便开始跃跃欲试。


    编剧还真找上了霍屹森的秘书小江同志。


    江秘书听完来意,道:“好的,您的诉求我会为您上报给霍代表,三个工作日内给您答复。”


    实则秘书内心:是拿我当傻逼还是拿霍代表当傻逼,上综艺?你干脆上天算了。


    问都没必要问,三天后直接先拒绝再拒绝。


    江秘书想好方案,往那一坐,开始假装忙碌。


    “叮”的一声,手机传来新消息。


    拿起一瞧,嘴巴顿时扯到耳朵根。


    是林月疏发来的消息!!!


    林月疏:【秘书哥哥有时间么?咱们好久没见了吧,今晚出来吃点东西?[可爱]】


    江秘书指如疾风:【好!地点你定,不见不散!】


    ……


    晚上。


    江秘书坐在火锅店里,抖腿,急得不行。


    又觉心情倍儿舒畅。以前和老板出外勤,为了配合老板他只能吃对他来说食之乏味的高级西餐,但是林月疏!不光人可爱,还特有心,怎么知道他最爱火锅的?


    说起来,林月疏好像已经结婚了,这么说来他和老板就没戏了?


    秘书摇摇头。那咋了,结婚而已,又不是不能离。


    林月疏人一到,秘书又不行了,他觉得林月疏真是哪哪都好,一个人,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一点毛病都挑不出?


    林月疏也不是真为了和秘书巩固关系,不过是所有人于他来说都是工具人,区别仅在于好用与否。


    “秘书哥哥最近怎么瘦了,工作很忙么?”林月疏给秘书舀了一碗鲜菌汤,问道。


    “是啊,霍代表忙我也只能跟着忙,最近城建局招标下来了,那可是块超级大肥肉,群狼环伺,一刻不能放松警惕。”


    林月疏跟着笑:


    “既然如此,我最近从网上学了滋补靓汤,明天给秘书哥哥送去尝尝?”


    秘书一秒兴奋!要喝!我要喝月月亲手煲的靓汤!


    很快,脸又耷拉下来了,失望道:


    “月……林老师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怎么办,明天我要和代表一起去见城建局的领导,恐怕……不知道得到什么时候。”


    林月疏迟疑片刻,勾起一抹似笑非笑:


    “没关系,我最近没通告闲的很,您说时间,我提前备好。”


    秘书都要哭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善解人意貌美如花的好人?再想想恨不得让他二十四小时待命的霍屹森,果然人和人的区别比人和猪的区别都大。


    约好了地点,林月疏陪着江秘书一直吃到十一点,体贴秘书喝了酒,主动开车给人送回家。


    看秘书摇摇晃晃上了楼,黑夜中,林月疏冲他的背影挥挥手。


    蓝旗酒店,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其实我以前也分不清张柏芝和张曼玉,觉得她俩一模一样,还都姓张,一度以为她们是双胞胎。


    关于霍潇的问题,写到每次林月疏和他见面,都是在黑天,小黑屋,或者霍潇考虑到身份会戴墨镜,有一定的视线阻碍情况下。


    并且设定上霍屹森和霍潇二人的确很像,无论是身高体型发型发色,音色也很像,只有性格不太一样。


    不过这个设定是为了吃肉的背德♂感吧,没啥逻辑可言,大家当个乐呵看就好了。[哈哈大笑]


    另,被人举报了,举报触发不了段落锁,就给我整章锁了,修改可能要全删,还赶在夹子上换榜前举报我,真的很关注我了。


    所以大家,且看且珍惜,真就且看且珍惜了。


    第30章 难道要他像你一样,长大……


    翌日, 晚上六点。


    蓝旗酒店。


    林月疏堂而皇之进了酒店,无人关注他。


    侧头一看, 那些尽职尽责的员工在大门口围聚一团,里面传来叫骂声。


    趁着大家都忙着争执没工夫搭理他,林月疏一个滑铲钻进酒店大堂。


    根据秘书说的房间号,林月疏从走廊一侧找了个巨大雕塑,往后一藏,守株待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月疏腿都麻了,站起来晃晃腰,就见包厢门忽然打开, 走出一高大身形。


    林月疏立马蹲下, 待人走远, 才一路打着游击战追到了卫生间门口。


    整理下头发,从容地推门而入。


    霍屹森正在洗手,听到动静稍稍侧目, 而后没有任何反应继续洗手。


    林月疏走到他身边跟着洗手:


    “霍代表, 真巧, 在这里遇见你了。”


    霍屹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烘干手要走。


    林月疏自然不会跟着他出去,这样目的太过明显。


    于是刚洗完手的他, 随便拉开一厕所隔间门。


    霍屹森刚走到卫生间门口,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巨大的“嘭咚”声。


    他不想知道林月疏又在耍什么花招,抬腿就走。


    走半道,余光朝后看去,却迟迟不见林月疏的身影。


    脚步蓦地停下了。


    虽然已经走出去很远, 但他莫名听到了急促破碎的呼吸声。


    霍屹森眉头微微一敛,沉默了快半个世纪,转过了头。


    当他回到卫生间,就看到林月疏整个人紧紧贴在盥洗台上,似乎想努力把身体挤进墙壁中。他瞪大的双眼完全失去了焦点,微张的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肌肉过度紧绷导致无法控制嘴巴发出一个字。


    霍屹森停驻片刻,走过去打算把他扶起来,下意识循着他的视线扭头看过去。


    下一秒,他的瞳孔也跟着短暂地扩张了。


    隔间里,一双绀色的脚蹬着大红色的高跟鞋,像两根不疾不徐的指南针,缓慢的来回摇荡着。


    慢慢抬眼看上去,一根粗麻绳从天花板的装饰横梁上垂了下来,绷得笔直。


    粗绳的一端吊着个头发凌乱的脑袋,四肢垂荡着,拽着粗绳使劲下坠。


    绀紫色的脸上,舌头伸得很长很长,两颗眼球在高压迫使下即将飞出来。


    霍屹森忽地伸出手,一把捂住林月疏的眼搂怀里,背对着尸体摸出手机报了警。


    ……


    警车鸣笛声划碎了黑夜,穿破三界。


    众人围观下,卫生间里上吊的尸体被蒙上白布抬出了酒店。


    警局里。


    林月疏和霍屹森以第一目击者的身份被请到警局调查。


    林月疏双手捧着杯子,呼吸一跳一跳。距离发现尸体过去了半个小时,他的双眼依然没有找到焦点。


    警察放低声音:


    “你和死者有过交集?”


    林月疏嘴巴微张,过了很久,才缓缓摇头。


    警察又问:“你进酒店的时候,有看到死者和酒店员工发生争执么。”


    又过了快一个世纪,林月疏生锈的大脑才缓缓运转:


    “我在大堂看到有人起了争执,但我不知道是不是他。”


    “你再好好想想。”警察道,“我们接到其他目击证人的证词,看到一名年轻男性和酒店十几个员工起了争执,说他被一伙人拦着不让走,你看到的也是这样么。”


    林月疏低下头,不停吞咽的喉咙晦涩发紧。


    半晌,才声音嘶哑道:“不知道,我只看了一眼就走了。”


    忽然,他抬起头:“死者是男的?”


    警察点点头。


    “可是在卫生间,我看到了红色高跟鞋,白色短裙,还有很长的头发。”


    警察缓缓做了个深呼吸,互相对视一眼,没说话。


    是男的,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穿了女装。而先前提供目击证词的人,却在半小时不到内改了口供,说自己没看到有人起争执,还说是自己把昨晚看过的电视剧片段和现实搞混了。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进来一警员,拿着几个包裹,在负责记录口供的警员耳边说了什么,他的表情骤然严肃,重新看向林月疏。


    “我们在包间里发现了死者开始穿的衣服,并从衣服口袋里发现了这个东西。”警察将一个透明证物袋推过去。


    林月疏搭眼一瞧,视线猛然顿住。


    一对耳环,是他第一次去阿尔德珠宝门店时,王董为了做人情送给他的那对。


    后来他怎么也找不到这对耳环,本来也被霍屹森踩坏了,他也收到了王董送来的新耳环,索性也没在意。


    却在这里,死者穿过的衣服里看到这对耳环。


    诡谲的气息在小小审讯室内蔓延开。


    “我们查了耳环购买编号,付款人信息是霍屹森,但签收人信息是你。”警察紧紧盯着他,“这是你的东西没错吧。”


    林月疏呡紧嘴唇,点点头。


    “所以你说的与死者毫无交集一事,是你在撒谎。”


    林月疏缓缓垂下头,双手紧紧抓着裤子。他现在脑子很乱,全是那双即将飞出去的眼珠子和伸得很长的舌头。可他确定他和死者毫无交集,耳环是丢的,他从没送给任何人,但怎么丢的,他又确实想不通。


    “我没撒谎,我不认识他,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林月疏气息薄弱,声音无力。


    “死者与你同为艺人,都是一档恋爱综艺中的定档嘉宾。”警察道。


    林月疏怔了片刻。想起了《荷尔蒙信号》企划案上那个他没听过的嘉宾名字,好像叫什么宋可卿。


    他刚要解释自己确实不认识这人,却晃晃悠悠反应过来了。警察这么说,是在暗指他和死者有竞争关系。


    冗长的折磨中,刚才送证物的警员又回来了,这次手里多了个大证物袋,往林月疏面前一扔:


    “这件衣服,是死者初入酒店时穿的衣服,属于非常昂贵的奢侈品牌,根据衣物编号我们查了购买信息,购入者林月疏,是你的名字没错吧。”


    林月疏缓缓抬眼,意味不明地看着警察。


    这样,在死者身上出现不属于他本人的东西,自杀的背后似乎多了深层秘密。


    林月疏望着那件米色复古衬衫,一根奇异的箭矢忽然一闪而过,划破了他迷蒙混乱的脑袋,拨开迷雾。


    “是,衣服耳环都是我的。”林月疏坐直了身子,“我和死者也有过交集。”


    警察来劲了,双手立马搁在键盘上。


    “十月份,我在观澜堂酒店见阿尔德珠宝的副总,遭到他潜规则,情急之下躲了起来,就听到某房间传来哭声,好奇心驱使我进去一探究竟,就看到了……”


    警察伸长脖子,翘首以盼。


    “这个叫宋可卿的艺人,脱得精光,被放在人.体盛宴的花轿上。”


    警察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


    “觉得他可怜,让他穿着我的衣服走了。那天我的确戴了这对耳环,但因为耳环设计有缺陷戴着不舒服,所以摘了放进胸前口袋。”


    警察歪了歪头,笑眯眯道:


    “你是说,在你遭遇潜规则的前提下,帮助了另一个遭遇潜规则的艺人,还把衣服脱给他穿,所以你是在参加酒席之前,未卜先知提前准备好了备用衣服?”


    林月疏翕了翕眼:“不是。”


    果然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就已经成立。


    警察呵呵一笑:“那我倒是很好奇,你所言整件事的逻辑在哪。”


    林月疏缓缓抬眼,直勾勾望着咄咄逼人的警察。


    “我那天过去根本目的不是珠宝商见面,是为了海恩集团霍屹森代表,我知道他也在那,我想抱他大腿上位,所以取代了宋可卿,把自己送上了人.体盛宴。”


    警察:…………卧槽。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愿接受对你有利的阿尔德珠宝副总的潜规则,却愿意为别的有钱人献身?”警察笑了,“这又是什么逻辑。”


    林月疏缓缓做了个深呼吸,笑了:


    “警察叔叔,你们现在首要任务是查清死者为什么身穿异装吊死在酒店厕所,他和谁一起吃的饭,为什么半道换了衣服,在门口拦住他不让走的人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他的声音陡然抬高:“而不是在这里八卦一个不相干之人的是是非非。”


    “你给我老实点!”警察一拍桌子,指着林月疏鼻子怒道,“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你也排除不了嫌疑!”


    “你查吧。”林月疏仿佛失了力,轻轻靠着椅背,疲惫地翕了眼,“把我祖宗十八代查一遍,我想知道我妈当年为什么丢下几岁的孩子吊死在家里,爸爸又去了哪里。”


    ……


    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新的一天开始了。


    林月疏走出警局时,天边已然泛起了点点鱼肚白。


    警察似乎也累了,总算放过他,也告诉他,所有人在排除嫌疑之前,警方都会密切盯梢,要他这些日子老实待家里别乱跑。


    林月疏站在濛濛白雾中,十二月初的清晨下了薄薄一层寒霜。


    林月疏翕了翕眼,大脑缓慢地回忆着他的车子停在了哪里。


    “嘀——”


    倏然,黑暗中传来一声鸣笛。


    林月疏失神地看过去,霍屹森的车子停在清晨的天青色中,驾驶室里是挂着大大黑眼圈的江秘书。


    “林老师。”江秘书探出个头,“您回家么,霍代表要我顺便送您。”


    秘书:可恶,月月的靓汤没喝到,却叫警察折腾了一宿。


    “不用了。”林月疏摇摇头。


    这次没演,他真的很累,需要好好休息。


    “上来吧,霍代表还说,您可以去他家里小憩,过条马路就到了。”


    “不用了。”林月疏翕了眼,好累,好烦。


    车里的霍屹森低声对秘书道:


    “他不想去不用强迫,开车。”


    秘书恋恋不舍发动了车子。


    林月疏望着周围阒寂一片,陷入了半黑不亮的天青色中,偌大的街道,只剩他一人的影子被斜斜拉长。


    吧嗒、吧嗒——


    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滴在衣领子上,洇湿一片。


    眼泪落下的瞬间,林月疏的脑袋还是一片混沌。


    他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落泪,或许是想起了那个年轻的孩子在逃跑前欣慰的欢笑模样,以为自己终于逃脱了魔爪,即将迎来灿烂未来。


    也或许是想起十几年前与昨晚酒店厕所里过于相像的画面——


    “哗——”倏然,汽车引擎声在耳边响起。


    刚才离开的宾利不知什么原因又折返回来,车窗打开,这次驾驶室里不见了江秘书,只剩霍屹森隐匿在昏暗中的侧脸。


    “上车。”他颐指气使道。


    林月疏怔怔望着霍屹森,头一次对他发了火:


    “我都说我不去了!你走就是了!管别人的闲事做什么!是你说以后不要再联系了,你觉得我烦,我觉得你更烦!”


    霍屹森等他发完疯,下车抓着人的手强硬地塞进车里,锁了车门。


    林月疏一个劲儿拍打着车座子,啪啪啪。


    “停车!你这个王八蛋,变态!暴露狂!”


    霍屹森开着车,平静无风:


    “我什么时候暴露狂了。”


    林月疏泄了气,重重倒在后车座,蜷着身子成一团。他揪起衣领子塞进嘴里死死咬着,咬着咬着,又抽抽搭搭地哭了。


    他早就习惯了独自消化情绪,却最怕有人关心,爱和关心对他来说实在太过沉重,哪怕表达关心的只是条狗,他也会彻底破防。


    讨厌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短板缺陷,讨厌在他人眼里变成需要安慰的可怜人。


    安静的车内,只能听到林月疏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时不时夹杂一两句骂声:


    “霍屹森,你这个暴露狂。”


    霍屹森对他的侮辱充耳不闻,在他骂累了哭累了时,淡淡道了句:


    “说说吧。”


    语焉不详的三个字,林月疏很清楚他要他说什么。


    那么厉害的人,因为一具尸体失控了。


    林月疏转了个身背对着霍屹森,闭着眼嘟哝“没什么要说的”。


    看不见对方的脸,把今晚所见的一切忘记,清空思路,这样他的短板和缺陷就会彻底消失。


    红灯前,车子停下。


    冬日一抹冷色的阳光穿进车窗,林月疏眯了眯眼,这时,感到一只大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腰。


    缓慢的,温柔的,充满安慰的。


    林月疏缓缓翕了眼,嘴巴里还塞着衣领一角,含糊不清地叫了声:


    “妈妈……”


    ……


    “咔嚓!”、“嘭咚!”


    四岁的林月疏握着只剩指甲盖大小的蜡笔,坐在垃圾堆一样的地板上,呆呆看向门口。


    身着艳丽短裙的女人跌跌撞撞破门而入,咳嗽不停,像是要把心肝肺都咳出来。她猛地往满地垃圾里一倒,浓重的酒气和垃圾发出的酸腐融合一起。


    女人缓了好半天,随手拿过空易拉罐朝四岁小孩砸过去:


    “你这个……扫把星,过来啊!”


    林月疏放下蜡笔头,小心翼翼踏过遍地垃圾,歪歪扭扭走到化妆台前,踩着小凳子爬上去,拿起卸妆油和面巾。


    他稚嫩的小手发育尚不完全,却能娴熟地抹掉妈妈脸上厚重的粉底。


    妈妈每天都是这样,化着很浓的妆,喝得酩酊大醉地回来。林月疏知道自己不聪明也没有眼力见,惹得妈妈每次都很生气,地上有什么捡什么,全往他身上招呼。


    听隔壁婶婶说,妈妈是陪酒女,林月疏不知道陪酒女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妈妈经常带不同男人回家,然后把他推去隔壁婶婶家,厚着脸皮要婶婶给他饭吃。


    偶尔,婶婶也会握着他青紫交叠的小手,心疼地问他:


    “要不要,婶婶送你去福利院。”


    四岁的林月疏只懂摇头:“不行,妈妈说,爸爸很快就来找我们了。”


    他偶尔会从大嘴巴的邻居那听到,说妈妈是陪酒女,和客人私定终身给他生了孩子,和客人约定好,两个人一起努力攒钱离开这里,做个小本生意,过好日子。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客人真的很努力,努力到这几年间没有露过一面。


    妈妈老了,没有以前漂亮了,找她的客人也越来越少,好心的隔壁婶婶也被女儿接到了大城市里。


    黄昏中,五岁的林月疏从化妆台底下钻出来,捏着一枚干瘪的花生,笑得很开心。


    看,今晚的晚饭有着落了。


    他咬着花生,听着门外传来妈妈撕心裂肺的尖叫:


    “你闭嘴!你这猪头三八!”


    而后是陌生人的声音:


    “那个人要是会回来早就回来了,你看你儿子瘦的,这么多年你给他吃过一顿饱饭没,洗把脸清醒清醒,找份正经工作好好生活吧!好心劝你还骂我,活该没人要你!”


    接着,门外传来打斗声,伴随着女人们的叫声。


    妈妈从门外扑进来,带着一脸伤。


    林月疏条件反射地站起来,踩着小凳子拿过卸妆油和面巾,在妈妈脸上轻轻擦拭。


    妈妈紧紧闭着眼,眼泪顺着眼角簌簌坠落。


    小小的林月疏忙抬起小手,抱着妈妈的脑袋认罪:


    “对不起妈妈,我会轻一点的,你不要哭……”


    妈妈闭着眼,从红唇出挤出尖锐的几个字:


    “你这个……扫把星……”


    门外来了个陌生的叔叔,妈妈亲昵地依偎在他怀里,二人有说有笑进了门。


    看到坐在垃圾堆里的小孩,叔叔不乐意了:“你怎么还有儿子。”


    妈妈赔着笑:“小孩子很乖的,不会打扰我们。”


    叔叔推开她,扭头就走:“小孩儿要是大嘴巴到处乱说,被我老婆知道了怎么办。有孩子还出来接客,真他妈晦气!”


    这一天,林月疏从沙发底下翻出一包潮了的饼干,如获至宝,迫不及待找妈妈邀功。


    他想好了,五片给妈妈吃,剩下一片给自己。他长得小,不用吃很多东西也能活下去。


    结果换来的却是妈妈迎面一耳光,她抢过潮了的饼干往他嘴里塞:


    “吃吃吃,吃死你!都怪你害我没生意,赚不到钱我们一起饿死算了!”


    “对不起妈妈……”小孩儿抽抽搭搭地抹眼泪,“我只吃半片饼干就好了,剩下的都给你。”


    社区义工上门,严厉通知妈妈要送孩子上小学了,全叫妈妈骂走了。


    其中一个义工忍无可忍,推了她一把,大声呵斥:


    “你等的那个人叫王陵海是不是,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这么多年他一直就在附近生活,人家有老婆孩子一家人不知道多幸福,凭什么为了你抛家弃子?你儿子都六岁了,幼儿园没去过,一二三不会写,现在该上小学你也不管,难道要他像你一样,长大后靠出卖身体为生?!”


    这一次,性子火爆的妈妈罕见地没有回怼,只是无尽地沉默着。


    天空哗啦啦下着大雨,刚六岁的林月疏趴在地上,手里最后一截蜡笔头也用完了。


    画面中的母子俩,只来得及给小孩涂上颜色,过了很久,画面中的女人还是没有上色的苍白。


    妈妈很久没有出去工作了,每天躺在地上出神,小林月疏煮了米缸里最后一点米,喂给妈妈吃,妈妈也只是机械地张嘴,嚼着嚼着,米饭都掉出来了。


    “妈妈。”小孩儿腾出一只手接着米饭,“要好好吃饭饭。”


    雨下了几天,不见停。


    屋子里散发出浓重的霉味。


    林月疏一觉醒来,条件反射去厨房翻找食物。冰箱彻底空了,米缸里一粒米也找不到了。


    他走到客厅,看到懒洋洋的妈妈竟然站起来了,对着窗子一动不动低着头,凌乱的长发上方还悬着一根粗粗的麻绳。


    “妈妈,没有吃的了。”小孩走过去,充满爱意地抱住妈妈的腿。


    僵硬,冰冷。


    虽然妈妈经常打骂他,但他还是很爱妈妈,因为偶尔,妈妈会在他睡觉前给他读故事。去年的生日,妈妈工作后带回来一块小蛋糕,虽然叫人咬过,但蛋糕很甜,是他这一生都忘不掉的味道。


    妈妈没有回应他。


    他习惯了,妈妈很少会对他做出回应。


    六岁的林月疏开始到处在家里乱翻,翻了半天,一无所获。


    什么吃的都没了。


    小孩抱着腿坐了很久,抬头问一直站着的妈妈:


    “妈妈,我有点饿了,妈妈你饿不饿?”


    回应他的,只有窗外的雨声。


    天终于晴了。


    三天只喝了点水的林月疏无力地靠在沙发上,不停询问:“妈妈你一直站着累不累?”


    “妈妈你饿不饿?”


    “妈妈,太阳公公回来了。”


    小孩说完最后一句话,意识陷入了模糊。


    他迷迷糊糊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很多人在他家门口吵吵嚷嚷,然后有人不停踹门,门板子整个被卸下来,一堆人一窝蜂似地涌进来。


    他看到了早就搬家离开的好心婶婶,以及认识不认识的所有人,站在门口张着大嘴满脸惊愕。


    婶婶流着眼泪脱下外套,跑过来裹住小小的孩子,她什么也没说,只不断重复:


    “走吧,走吧。”


    林月疏问:“妈妈呢。”


    婶婶不发一言,抱着孩子往门口跑。


    林月疏用尽全身力气看向妈妈站立的方向。


    这些天,妈妈一直看着窗外,好像在等雨停。今天,天晴了,妈妈不需要再等了,她转过了身。


    她很难得的,给儿子扮鬼脸。


    已经变成青褐色的脸,舌头伸得很长很长,那对美丽的大眼睛瞪得很大,几乎要从眼眶里跳出来。


    林月疏对着妈妈笑笑。他还是第一次见妈妈给他扮鬼脸逗他开心,妈妈是很好的妈妈,他爱妈妈。


    离开屋子时,他听到一个叔叔发出一声惊呼:


    “卧槽,尸体怎么忽然转过来了!吓我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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