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番插曲, 蓝烟已经不再有心思吃夜宵了,可又不想辜负梁净川的一番辛苦,于是就挤了些柠檬汁, 吃掉了那条秋刀鱼。
秋刀鱼不是鱼肉腴肥的类型,鱼肉都贴在鱼骨上,梁净川看她拿筷尖一点点把鱼肉剔下来,笑她说只有猫才会半夜偷鱼吃。
吃完东西,蓝烟去刷牙,梁净川收拾过了厨房, 又将洗衣机里的衣服拿了出来,有的丢进烘干机里, 有的拿去晾晒。
梁净川也刷过牙,关闭浴室和厨房的灯,去往客厅。
蓝烟正站在沙发旁发微信消息:“卢楹让我问你, 明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可以。”
蓝烟点点头, 回复过后,将手机锁屏, 转身去往楼梯。
梁净川跟了过来。
蓝烟刚往上走了两步,听见轻微的“咔哒”声, 所有光源随之熄灭。
她停步转身,高窗窗帘没有闭合,室外是混沌天光与遥远霓虹,投进室内,变作被冲淡的深灰色,清晰地勾勒出梁净川站在两级阶梯下方的身影。
她没有作声,陡然间心脏微悬。
梁净川注视着她,也不作声, 像在等待什么。
须臾,忽听手机嗡响,他的声音一并响起:“生日快乐,烟烟。”
蓝烟愣了下,垂眸按手机侧面按钮,屏幕上显示“00:00”。
脚步往上迈了一阶,与她一步之遥。
亮起的手机,照亮他们的脸,像是蛋糕上的烛光。
梁净川看着她,黯淡背光在他漂亮的眼睛里,像两盏小小的灯,他像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真是不可思议。”
“嗯?”
“认识这么多年,我是第一次在零点跟你说生日快乐。”
蓝烟的语言系统,因心脏涌起的潮汐,而陡然失灵。
“……梁净川。”
“嗯?”
“那天你问我的问题……你还记得吗?”
梁净川点了点头。他问她,如果……她会不会将他推开。
“我回答说‘不知道’,那不是真话。”
“真话是?”
呼吸浮于鼻尖,像不敢惊扰的雾气。
蓝烟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第一次来梁净川家里的那个晚上,此时此刻的心悸与忐忑,都如出一辙。
“真话你知道……”
寂静的一瞬,听见外面极为模糊的鸣笛声。
背光熄灭。
她的呼吸一并被倏然吞没。
这样的站位,使她不必那样辛苦仰头,拥抱更是契合得不留一丝间隙。
梁净川少见的有点粗—暴,这个词一贯跟他毫不相关,他是冲刺阶段倘若她陡然喊暂停,他也会残余一丝理智,来尊重她的意愿的那种人。
可此刻的这个吻,是毫无保留的欲—望袒露与掠夺。
他好像在向她坦白他的另一面:那天晚上,他原本对她怀有这般污浊的侵略性。
“烟烟……”
蓝烟以颤抖的鼻音“嗯”了一声。
双脚悬空,她陡然被抱了起来,昏暗中的楼梯让她安全感尽失,只能两臂紧搂梁净川的脖子。
毕竟是熟悉的环境,梁净川每一步都很稳,视野变高,她好像正在通往危险的绝壁上攀援。
后背落在地台的床垫上,一个缓冲回弹,宽松的外套也从肩头滑落。
梁净川省略了由来慢条斯理的准备,直接揭开T恤的下摆。
蓝烟垂眸凝睇,赧然地看见仿佛可塑的橡皮泥,在他手中被捏作了各种形状。
随后手掌替换为了灼烧的呼吸。
他仿佛饿极一样地将它们并拢,以同时的进食,来填补无法满足的匮乏。
“烟烟……记得阻止我。”他怕自己会失控。
蓝烟咬唇不言,蓦地拉下被推高的T恤,将他的脑袋,完全罩于其间。
其行为等同于默许并纵容。
他的呼吸顿时无处可去,蒸汽一般地堆积盘桓,让她皮肤产生烫伤的痛感。
随后一记惩罚的啮噬,叫她重吸凉气。
梁净川动作稍顿,像在等她的阻止,但她仍然没有。
“梁净川……”LOFT的二楼,有种阁楼一般的隐蔽,或许因为这样,她才能够克服羞赧,坦然吐露,“再告诉你一件事。”
“……嗯?”
“那天你躺在沙发上睡觉,并不是自然醒的。我……我是准备偷偷亲你,可能是我的呼吸,把你吵醒了。”
梁净川一顿。
随后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梁净川抬起头来,把她的衣服拉下去,额头重重地抵在了她的肩膀上,无奈苦笑道:“……你故意的吗?”
“嗯?……”
“这种时候,讲这么纯情的话……”
“我……我以为你……”
“我喜欢。但我又不是禽兽。”梁净川笑着抬头,亲亲她的嘴角,“你这个人,口是心非得能进吉尼斯世界记录。”
蓝烟伸手,轻轻捏一捏他的耳垂,比她的指腹的温度更高,“……你害羞了?”
“有点吧。下次不要突然切换频道。”
“……”
“如果这一路我哪怕有一次退却,就不可能听得到你的这句真心话了,是不是?”梁净川问。
“可能吧。”
“大小姐,你真的好难追。”
“我哪有……”
害羞这种情绪,好似会传染,尤其是在尺度边缘被狠拽回来。她转脸埋进他的肩膀,低声问:“……还做吗?”
“已经换到养生频道了。”
蓝烟笑声簌簌。
“其实我最喜欢的事情,是抱着你睡觉。”梁净川低声说。
“怎么呢。”
“闭眼之前,睁眼之后,都可以第一时间看到你。”
“……你情话这门课已经修满学分了,可以不用继续进修了谢谢,老实说听多了真的有点肉麻——唔……你干嘛突然亲我!”
“我是不是说过,你讲话难听我会把你的嘴堵住。”声音低了三分,直接贴住她的耳朵,“烟烟,你还是另外一张嘴诚实一点。”
话音一落,他立即箍住她的双臂,阻止她想要爬起来的动作,笑说:“我错了,别去拿CD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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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打打闹闹地洗漱出门,蓝烟赶到缮兰斋的时候,勉强没有迟到。
不顺路,但梁净川还是先将她送到了再去上班,车停在路边,卡着临停时限,把她按在副驾上亲足了三分钟才把她放开。
她希望热恋期早点过去,不然自己真的要生蛀牙了。
跟师傅一起修的那幅董邦达的八尺大画,进入了“补”的阶段,各种破洞花样百出,工程量巨大,极度考验耐心。
工作中的蓝烟,最不缺的便是耐心。一上午,除了喝水和上厕所,可以一直伏在裱桌前不动弹。
褚兰荪则在裱桌的另一端,专心致志地攻克修补难度最大的破洞。
这时蓉姐走了过来,对褚兰荪说道:“褚老师,叶总说过两天来南城出差,想来缮兰斋参观,看看这幅画的情况,并请你吃顿饭。”
褚兰荪说:“参观可以,吃饭就免了。你帮忙转告,说送到缮兰斋的画,都是一视同仁的对待,既然交到我们手里,我们一定会认真负责。”
蓉姐点头,“行。那我来安排参观的时间。”
待蓉姐走了,蓝烟一边手搓搭口,一边问褚兰荪,“师傅,送这幅画过来的人姓叶?”
蓝烟通常不会过问客户的事,但蓉姐提到的“叶总”叫她很难不留心。
“是。好像是个什么投资人吧,是汤公介绍来的……怎么,你认识啊?”
“是光弈创投的叶总吗?”
“那就不知道了。”
这幅画的修复进度,一直是这位叶总的助理在对接,对修复工作而言,画是最紧要的,出自何处,藏者为谁,并不重要,如无攀附之心,自然不会刻意去打听背后的人事。
但蓝烟估计,就是那位从陈泊禹手里拿到了请柬,去参加了汤望芗的雅集的叶总没错了。
他既然能受汤望芗的推荐而来,可见已然成了汤家的座上宾。
中午休息,蓝烟仍是同薛梦秋和周文述一起吃午饭,因今日过生日,他俩请客,并送上了生日礼物。
薛梦秋打趣:“生日不跟妹夫一起过啊?”
“家里一般都是提前一天过的。”蓝烟笑说,“他说想这周五晚上请师姐你们吃饭,不知道方不方便。”
这样半生不熟的关系,请客放在周五晚上最合适不过,工作日显得太不正式,周末特地把人叫出来,又显得太正式。
薛梦秋:“我没问题。”
蓝烟看向周文述:“文述呢?”
周文述咽下一口茶,“……方便。”
蓝烟手机振动一声,以为又是生日祝福,谁知是梁净川发来的消息。
【ljc:晚饭后可以请你看电影吗?】
蓝烟难抑笑容。
【blueblue:不可以。】
【ljc:把你扛进电影院。】
【blueblue:那你有什么可问的?】
【ljc:走个流程。】
蓝烟从手机屏幕上抬眼,却见薛梦秋正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脸热地将手机锁定。
薛梦秋:“看来这个妹夫更讨人喜欢,是吧?”
蓝烟招架不住,端杯喝水。
吃完饭,蓝烟回家换了身衣服,回到缮兰斋,继续工作。
一口气忙到下午六点,将画做了保存,蓝烟拿上包,离开小楼。
接她的车已经就位,就停在小院里。
蓝烟走过去拉开车门,搁在座位上的粉色玫瑰花,直接闯入视野。
她拿起花,爬上座位,抽出安全带系上,再把花束拥进怀里。
手臂搭在方向盘上的梁净川坐直身体,看她一眼,收回目光,再看一眼。
“……你在看什么?”
梁净川将车启动,“……换裙子了。”
“嗯……不是为你穿的,不要自作多情。”
“你怎么会觉得我会这么想?”梁净川笑说,“不会是谁欲盖弥彰了吧?”
“……开你的车。”
今天是梁净川请客,餐厅是他选的,提前订好了位置。
法餐厅,氛围幽静,卢楹先到,见面先把花和礼物塞进蓝烟怀里。
卢楹这阵子在忙某个珠宝设计师的宴会定制,一直没能抽出时间当面吃瓜,此刻早已迫不及待。
蓝烟和梁净川并肩落座,她看一看这个,又看一看那个,感叹:“好不可思议的场面。”
蓝烟不好意思的时候,就会用一切小动作排解不自在,此刻便是端起了玻璃杯抿着柠檬水。
卢楹笑着对梁净川说:“以前说了你一些坏话,那都是形势所迫的,你不要追究啊。”
梁净川微笑说道:“都是小事,不用在意。”
“你们家长知道了吗?”
“没有。还瞒着。”蓝烟答。
“过两天他们领证了怎么办?”卢楹问。
“领证就领证吧,他们谈他们的,我们谈我们的。”
“我的客户里面,有一位医技高超的骨科大夫,需要名片吗?”
蓝烟与梁净川同时笑出声。
卢楹是蓝烟的密友,梁净川自然同她打过次数不少的交道,一同吃饭没那么局促,没一会儿就聊开了。
听说了陈泊禹已经知晓的事,卢楹问:“那你们准备怎么办?”
梁净川:“找机会聊,总有办法解决。”
蓝烟看他:“他不跟你聊吗?”
“他今天没来公司,发消息也没回。他助理说他出差了,等他回来再说吧。”
“他有没有停你的权限什么的?”
“没有,一切照常。停了也没什么,工作不做,工资还是照发,我也不亏。”
卢楹:“你心态是这个。”她比个大拇指。
梁净川笑:“没这种心态也不敢跟蓝烟谈恋爱。”
“……你注意一下场合。”蓝烟小声警告。
梁净川无辜眨眼,“我也没说什么。”他向卢楹求证,“我说了什么不妥的吗?”
“没有没有,臭情侣的常规操作罢了。”
蓝烟:“……怎么连我一起骂?”
“单身打工人的天然嫉妒,你受着吧。”
吃完饭,卢楹还得回酒店,梁净川开车把她送到,再载着蓝烟去往商场的电影院。
取完票,买爆米花的时候,蓝烟一直在回想,好像确实没跟梁净川单独看过电影,只有全家一起看过春节的贺岁片,那时候她是挨着梁晓夏坐的,对梁净川是什么状态,毫无印象。
周一晚上影厅人少,他们的票在六排正中,最佳观影位置。
春节档的电影还没完全下映,春节期间因为蓝骏文住院的事,他们一直没空去看。
质量中上的片子,因为影厅人少,他们偶尔会把脑袋凑在一起,极小声地探讨剧情。
蓝烟是稍有心不在焉的那一个,右手被梁净川握在手里,她左手从搁在腿上的爆米花桶里,拈一颗爆米花丢进嘴里,斜过目光,去看坐在右手边的梁净川。
他看得很认真。
看来是她的误解,他确实只是单纯地想要跟她一起看电影而已。
第三次观察梁净川,终于被他逮住她的目光。
他脑袋靠了过来,低声问:“怎么了?”
“以防你不知道……”蓝烟侧过脸,挨住他的耳朵,声音低不可闻,“……我没有跟谁在电影院里接过吻。”
“……噢。”
蓝烟理解不了他这个反应,有点窘,脑袋转回去,连往嘴里塞了两颗爆米花,嚼出清脆的声响。
她听见梁净川轻笑了一声,而后倏然伸出左手,按住她的左边侧脸,轻轻将她脑袋往右边一转,他随之低头。
在她嘴唇上挨了一下,又立即退了回去。
蓝烟很想抱起爆米花桶,挡住自己红得发烫的脸。
进入白天的戏,光线变亮,她斜眼去看梁净川,他一样的耳朵通红。
他们简直像两个没出息的高中生——大约高中生都要比他们更淡定一些。
看完电影,两人去往地下停车场。
上车后商量去处,蓝烟想了想,“还是去我那里吧,你那里没有我换洗的衣服。他们送的礼物我也需要带回去。”
车子启动,开了一阵,蓝烟看向梁净川,数度欲言又止。
梁净川自然不会无所察觉,笑说:“你想说什么直接说。”
“那你可以保证不生气吗?”
梁净川瞥她一眼,“你先说。”
这件事蓝烟思考了一下午,也就不再犹豫,干脆地说了出来:“我想找陈泊禹聊一聊。”
“不用。这件事我自己能解决。”
蓝烟毫不意外梁净川的反应, “你先听我说。我并不是自信自己能起什么决定性作用,我只想做一点力所能及的努力。”
“我不想你再跟他有任何交集。”
“只是跟他聊一聊而已。”
梁净川把车速放缓,“烟烟,你是那种跟讨厌的事情一定要切割得非常清楚的人,我不需要你为了我做你不喜欢的事。”
“那我也不可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你的牺牲。”
梁净川一顿,踩下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
他看向蓝烟,恳切地说道:“这根本算不上什么牺牲,人不可能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而不付出任何代价。”
“代价就是你的才华和时间被耽误吗?”蓝烟难免抬高声调,“我喜欢你,就不可能不替你去珍惜,你不在意的事情,我要为你在意。”
梁净川愣住。
“……只是聊两句而已,我不会有什么损失。”蓝烟向他倾身,握住他的手腕,“可以吗?”
梁净川暂且没作声。
“我当然相信你的能力,相信你有一百种方法能解决。但这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不让我也参与,除非你不认为我可以跟你同甘共苦……”
梁净川失笑,“涉嫌道德绑架了啊,烟烟。”
“可以吗?”蓝烟再次问,顿了一下,克制自己都难以忍受的肉麻,“……哥哥?”
“……我原本还不生气。”梁净川倏地伸手箍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这边揽,目光也随之一凛,“你为了见陈泊禹叫我哥哥?”
蓝烟呆了一下,“……是这么理解的吗?”
“在我看来就是这样。”
蓝烟这个人,通常是吃软不吃硬,“……那怎样?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里你也管不着。因为你是我男朋友我才跟你商量的,我背着你去你也……”
嘴被堵住。
蓝烟手臂去推,自然没可能推得开。
梁净川气势汹汹地咬住了她的嘴唇,却在将要用力的关头轻轻放下了,舌尖尝到了残留在她口腔里的蜂蜜与玉米的甜香,忍不住地探进去缠吻。
怒气冲冲的架,还没吵起来就变了样。
车恰好停在了将要驶近蓝烟所住的小区街道的小巷里,因已过了十点,车流稀少。
梁净川干脆将座椅往后调,揽着她从中央扶手跨了过来,在他腿上坐下 。
她身上是一条暗色的碎花长裙,早春里穿着还有些单薄,像开在夜色里,迎风瑟瑟的野蔷薇,
他的手掌无所阻拦地从她的小腿逶迤而上,“你说不是为我穿的,可你为陈泊禹穿过多少次裙子?你跟他在一起之后,你们两人第一次跟我吃饭,就是穿的裙子。”
“……你都知道我是口是心非。”
“那什么时候可以坦诚一点,嗯?”
手掌紧紧一掐。
蓝烟像被抽走骨头一般,融化着倚向他的肩膀。
他没有洗手,所以只隔着布料。
蓝烟短而急促地吸气。
棉质的布料薄而窄,很快被洇湿,他的手指会比她自己更先知道,这种认知让她耳朵烧得通红。
“梁净川……”
“该叫哥哥的时候怎么不叫了?”
蓝烟的嘴唇被她咬得泛白,打定了主意不再作声。
可裙子的领口也被拽了下去,如野蔷薇坠地。
她不知道自己的手,应该抱住梁净川的脑袋,还是再有骨气一点地撑住座椅。
“……你知不知道这是在哪里?”她以气声问道。
“知道。让他们看。”
“……疯了吧你。”
“陈泊禹跟你在车上做过吗?”
蓝烟拧眉,一巴掌轻拍在他颈侧。没有一点力道,连唬人的作用都起不了。
梁净川把她的手掌攥住,贴向他的脸颊,轻轻蹭了蹭,“没有。我知道。”
“……知道那你问什么?你在意这些吗?”
“本来是不在意。”
“……我叫你哥哥只是在撒娇而已。”
“那现在怎么不叫了?”那只手还没有停,点火的同时,却又引起同等滔天的水潦。
车厢密闭,像在无声燃烧,耗尽了所剩无几的氧气,还以持续升高的热度。
“……你车里有吗?”蓝烟声音像炼化的糖浆,牵丝又粘稠。
“没有。”
“……没有你还这样?”
梁净川偏头,声音也变得喑哑,无端多了一点砂砾的质感,“想要?”
蓝烟咬紧牙关不作声。
“那你坦诚点。”
蓝烟仍然一声不吭。
梁净川并不着急,反而看着她,一启一停,如同读秒,耐心等她投降。
夜色里,他近在咫尺的脸,呈现出极为锋利的英俊,因为始终带着一点薄怒,而兼有霜雪的泠然。
蓝烟觉得自己多半是疯了。
开口时呼吸断线,已然字不成句,“哥哥……”
“嗯。”梁净川微微低额,以示自己正在听。
“求你……”
“求我什么?”
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没有发出声音,梁净川看见她嘴唇微启,说的是:给我。
“乖。”梁净川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就这样抱着她,向着副驾的手套箱倾身。
手臂打开,拿出蓝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放在那里面的东西。
长裙比夜色,或者单向的车窗,更适合作为遮挡。
即便如此,这并不是在全然安全的室内。
偶有自行车驶过,叫蓝烟提心吊胆又毛骨悚然,或许她的心脏早已不在自己的胸腔,否则为什么她鼓噪的耳中,完全听不见包括心跳在内的一切声音。
除了隐秘而持续的水声。
梁净川两臂紧紧地搂着她,使她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仿佛知道她害怕,所以提供一些保护。
“……烟烟,我从来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大度,只是因为喜欢你,所以不得不装作有些事我不在意。单单从你嘴里听见他的名字,我都要嫉妒疯了。哪怕你们已经是过去时。”
梁净川在勉强维持声音的稳定,而说完这些之后,他就紧抿嘴唇,专注投入,不再作声。
蓝烟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癫狂而出格的事,最可怕的是,她的生理反应十分诚实地告诉她,她很喜欢。
这一切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跟她一同堕落的这个人,是梁净川。
她手指无力地揪住了他的衣领,额头紧紧抵住他的肩膀,以抵御每一次预期之中,又突如其来的冲击,如果是他喜欢,而她也喜欢的,那没有关系,她可以无数次地以呜咽的声音喊他:“哥哥……”
梁净川将蓝烟搂得更密实,好像要将她禁锢在这条随时被风浪掀翻的小舟上。
他们迎来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漫长的思绪空白。
梁净川低头,把蓝烟的脑袋抬了起来,吻去她眼角的生理性眼泪。
“……要给你开窗透点新鲜空气吗?”
蓝烟脑袋摇得飞快。
梁净川轻笑,一次一次地抚摸她仍余颤栗的肩背。
一切缓缓地归于平静,除了她还未从刺激中缓过来的心跳。
“烟烟。”
梁净川感觉到她眨了一下眼睛,湿润的睫毛扫过了他颈侧的皮肤。
“见他可以。我跟你去,最多十分钟。以后我再也不想从你嘴里听见他的名字。”
蓝烟乖巧地点点头——
作者有话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写着写着突然就angry了[害羞]
200个小红包
第52章 chapter52 “谁让哥哥把我教……
这一场如骤来的暴风雨, 急促而暴烈,现场也如台风过境一样狼藉——所幸蓝烟的裙子没弄脏,遭殃的只有梁净川。
夜深两分, 长街更阒寂。
梁净川整理蓝烟的衣裙,轻声问:“送你回去?”
蓝烟摇头,只是伏在他身上,抱着他却不作声。
“生气了?”他的声音仍然残余砂砾质感的黯哑,“对不起,我刚刚是有点……”
蓝烟仍然摇头。
梁净川低头, 亲吻她薄汗蒸发,微微沁凉的额角, “和我说话,烟烟,或者至少看着我, 不然我不会知道你在想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其实很在意。”蓝烟轻声问, “你那天说你已经不嫉妒了,也是在说谎。”
“因为那是我自己造成的, 怪不了别人。我为什么不敢早一步迈向你,为什么等到你身边有了别人, 我才看清楚我对你的喜欢其实也有占有欲。”
“所以其实你也没有很坦诚。”
“……是。”
“那我们以后都坦诚一点。”
“好。”
“那请你现在就坦诚告诉我,你车里面为什么会有套?”
“……”
“说啊,混蛋。你是不是假装生气,好顺理成章跟我车……”那个词她根本说不出口。
“这如果是假装的,来真的你还受得了?”梁净川轻笑,“放车里只是以防万一……”
“能有什么万一?”
“今天这种万一。”
“……我发现了你脑子里只有这种东西。不想理你。你别跟我说话了。”
“那你能先从我腿上下去吗?”
“……”
车开到小区门口,蓝烟下车,抱上两束花, 拎上几份礼物。
梁净川还坐在驾驶座上,没有下车的意思。
“……你不下来吗?”蓝烟问。
“去你家?”
“不然呢?”
“没法下来,烟烟。我裤子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吗?”
“……”蓝烟脸热,“谁让你乱玩的。”
梁净川笑了笑,“你自己上去吧。明天下班我来找你。”
习惯了黏糊好久再一起相拥入睡,今天结束得这样仓促,反倒让蓝烟骤生不习惯的异样感。
蓝烟怔了一下,“嗯……好。明天见,晚安。”
“晚安。”
蓝烟抱着花和礼物往里走,脚步不自觉放得很慢。
走进小区门口,她骤然停了下来。
片刻,把心一横,转身往回走——无非是被他嘲笑两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谁知刚走出两步,就看见梁净川从车头方向绕了过来。
梁净川也看见她了,讶异顿步,她立即转身,飞快往里走去。
他仗着个高腿长,三两步赶了上来,将她肩膀一搂,低声笑说:“回去找我啊?”
蓝烟手指扯了扯他身上的干净衣服,“有换洗衣服不说,耍人好玩吗?”
因为有时候下了班会去打球或者游泳,梁净川的车里常备一套干净衣服,虽然跟蓝烟在一起以后的这段时间,这习惯保持得岌岌可危。
“好玩。”
蓝烟立即扭肩想把他的手甩开,未果,想加快脚步,反又被他扣住了腰。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梁净川低头笑说。
“我才没有。”
“刚说了要坦诚。”
“你自己做到了吗?”
“其实我是准备回去,烟烟,我想你也需要好好休息……但最后你也看到了。”
蓝烟嘴角微扬,“所以到底是谁舍不得谁?”
“当然一直是我舍不得你。”
蓝烟轻哼一声。
地上两道黏在一起的影子,他们往前走赶上它,将它甩到身后,又慢慢地被它赶上。如此反复。
像长长的路,乐此不疲。
/
过了三天,陈泊禹才在公司露面。
消沉肉眼可见,但那晚的愤怒倒好像已经消散了,不怎么感知得到。
正常例会,陈泊禹发言寥寥,会议结束,直接起身去往办公室。
梁净川拦下他。
陈泊禹瞥他一眼,目光冷淡。
“烟烟说想跟你聊一聊。”梁净川态度比他更淡。
陈泊禹愣了一下,仿佛是疑心自己听错。
梁净川不大耐烦,“你有时间我就来安排。”
“有。”
梁净川不由蹙眉。他原以为,陈泊禹会说一句“没什么可聊的”,没想到答应得这样干脆。他第一次有食言的念头。
梁净川想早点了结这点破事,确定两方都有时间之后,决定择日不如撞日。
蓝烟晚上没事,依从梁净川的安排。
褚兰荪不怎么提倡加班加点,除非是必须赶工的加急件,将要到六点,便开始把今日的工作收梢。
蓝烟往画心背后覆湿毛巾做保存,忽开口道:“师傅……这幅画之前我们送去鉴定的样本,多久能出报告?”
“还要个三四天左右吧,怎么?”
“没……”
“你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吧?”
“嗯。”
褚兰荪淡然说道:“以后修画修得多了,什么样的都能碰见,挖款、改款、添款、转山头……工匠是工匠,专家是专家,商人是商人,各行有各行的门道。有些事水很深,装聋作哑未必不是好事。我们工匠的责任,那就是客户怎么要求,我们怎么修复。比如这个款,它原来在什么地方,我们就还是给它放回什么地方。有些事,尽到告知的义务就行。”
蓝烟点头:“我知道的,师傅。”
下了班,梁净川开车来接。
蓝烟跟他一起吃过晚饭,去往附近临河的艺术公园——她不想让梁净川听见她与陈泊禹交谈的内容,但他又执意希望他们待在他的视野之内,折中之后,选择了户外。
艺术公园有一尊抽象的雕塑,他们跟陈泊禹约在那里碰头。
把人送到,梁净川转身过桥,去了河的另一端,在一条长椅上坐了下来,看向对岸。
前任相逢,陈泊禹是不自在的那一个。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蓝烟,感觉她的气质里多出来一些陌生感,就好像经年凝固的冰河,在早春解冻,河水缓慢流动,冰块碰撞作响。
微冷但生动。
“想聊什么?”陈泊禹将视线投向不远处藏在草地里的灯柱。
“当然是梁净川的事。”
“……如果你是指他准备跟我散伙,那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
“是吗。你们上轮融资,光弈创投出了多少钱?”
“……商业机密。”陈泊禹答。
“我查了报道,公开的数据是数千万。具体多少不论,我想问你,叶总用那张邀请函,搭上了汤家这件事,起了多大作用?”
陈泊禹蹙眉,没有回答。
“我不自作多情,就当只起了三成作用。折算下来,这笔钱够不够换你们好聚好散?”
“……不是这么算账的,蓝烟。”
“原本我可以这么算,只是分手的时候我没跟你计较。陈泊禹,你就是利用了我,才得到了与光弈进一步谈判的机会,这点你会否认吗?”
“……我不否认。对不起。虽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你也大概率不需要我的道歉。”
难得他这次没有推脱,没有顾左右而言他。
不算彻底无药可救。
蓝烟顿了顿,说道:“我正在修一幅画。”
陈泊禹看她一眼,不明白话题为什么突然转向。
“董邦达的画。”
陈泊禹一愣。
“就是那幅,叶总送来的。我一般不会打听这些事,但修复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很特殊的情况,所以我找叶总的助理多问了两句。画是你送给叶总的,是吧?”
“……你想说什么?”陈泊禹稍有警觉。
“听说叶总准备等画修复好之后,送给他一位生意伙伴当生辰贺礼。我想在这之前,你最好还是跟叶总坦诚,说你看走了眼——这画是赝品。”
“……那幅画是赝品?”陈泊禹很是震惊。
蓝烟研判他的神情,确定他确实对此不知情,“嗯。董邦达的画,也有价高价低的区别。这幅的落款,是从他便宜的作品挖下来补上去的。我们用仪器做了鉴定,确认了挖款和原本的画心,用的不是同一种纸。”
陈泊禹神情沉肃,一言不发。
“我们把样本送到权威机构出报告去了,还有几天能拿到鉴定报告,那时候我们会跟叶总说明情况。陈泊禹,你有几天的先机。我想,我们说,跟你提前主动去说,在叶总那儿的效果是不一样的。”
蓝烟看向他,“那张邀请函,加这条信息,加起来换你们好聚好散,你觉得分量够了吗?”
画在送给叶总之前,陈泊禹找人鉴定过,但有些画,是非得揭开了命纸才能分辨真伪。
那位专家给出的鉴定结果为真,他也便放心大胆地送给了叶总。
若现在由他告知叶总此画为赝品,并重新赠送一幅真迹,大约还有得补救。上轮光弈领投,挽公司于水火,叶总是陈泊禹最不可得罪的“金主”。
陈泊禹一时思绪纷乱,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你把这么重要的信息提前透露给我,就为了梁净川?”
“为什么是‘就’。为了他不足以成为我这么做的理由吗?”
“……你从来不沾这些俗事,现在为了他,也谈起了交易。”
“因为他值得。”
陈泊禹如遭重击地神情一滞。
“很多事我不是不懂,只是不屑去做。怎么说呢,陈泊禹,我当时也为了你,不止一次应付过你的家宴,只是你认为那是理所应当,不觉得那有什么珍贵的。”
陈泊禹抿唇不言。
“这事我当然可以不掺合,但我认为,不管是做朋友还是谈恋爱,投桃报李是必须。梁净川既是你的挚友,又是你的肱骨之臣,撇开一切外在因素,其实你应该对他公平一点。这些话他肯定不会跟你说,他这个人死要面子,公事私事夹在一起,更没法开口。”
“……我没有亏待他,蓝烟。不管是薪资还是股份,都是市场平均标准以上。现有的分歧也都能协商。既然公司也是他一手做起来的,他为什么要走?”
“因为你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利用我,他不能。融资的结果他受了益,但这一部分建立在利用我的基础上,他做不到心安理得。”这点梁净川从未明说过,但蓝烟一清二楚。
陈泊禹的表情,仿佛是生吞下了一块石头。
蓝烟向河对岸看去,隔着夜色与薄雾,看不清楚梁净川的表情,但她知道他一直在注视着她。
陈泊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眼,“……梁净川知道你跟我做这种协商,就能心安理得了?”
“你不说他不会知道。知道了也不劳你费心,我会把他哄好的。”
陈泊禹被噎了一下:“……你真不是来火上浇油的?”这样伶牙俐齿的蓝烟,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从前一直觉得她闷,但原来根本不是。
“怎么,你作为一家企业的负责人,连两句稍微刺耳的话都听不得吗?世界不是围绕着你转的,陈泊禹。我知道你的人生是开挂模式,任何事情在你这里都是理所当然,财富、地位,甚至爱情。可对我们这些普通人而言,没有任何一件事是理所当然,想要得到就得狼狈争取。你有拼尽全力哪怕争取过一件事吗?”
陈泊禹语塞。
他是第一次在蓝烟的眼里看见“怜悯”这种情绪。
这也是第一次,他们这样深入交流——在分手很久以后,她为了另一个男人。
这比他知道他们在一起这件事,还要令他感到挫败。
蓝烟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超过十分钟了,某人口是心非,并没有打断他们的谈话。
她转头看向陈泊禹,两手都抄进外套口袋里,“所以你的答案是?”
“……你想没想过,你就这一张底牌,告诉我了你就没得玩了。”
“还是别小瞧人吧。我说了,有些事我不做,只是因为我不屑。破坏关系比建立关系容易多了,碰巧我在汤公那里不是说不上话。”
“……你真是变了好多,蓝烟,甚至学会威胁人了。”
“你没有变吗?”蓝烟冷静地审视他,“还是说其实你一直这样精致利己,当时只是我看走了眼?”
陈泊禹蹙眉不言。
“到底答不答应,你给一句准话。”蓝烟有些不耐烦了。大好时间来蹚浑水,真是烦死了,明明拿来谈恋爱都不够用。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又没签卖身契。十几年朋友,难道我会跟他彻底鱼死网破。原本我就已经准备跟他好聚好散了。”
“那就好……是我白跑一趟了。”蓝烟态度软化下去。不管陈泊禹是真这么想的,还是权衡利弊以后,做了这种决定,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别的不重要。
“不。还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信息。”陈泊禹思绪复杂地长叹一声。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可又没办法。这三天他一个人待着,谁也没见,大醉了好几场。
他从小到大,一直顺风顺水,这是第一次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相比起来,他觉得当时父兄的轻视根本不值一提。
这一次,好像是把他这个人,刨除掉家庭带来的一切光环之后,他所立身的根本性的东西,彻彻底底给否定了。
情绪反反复复在“算了吧”和“这事算不了”之间来回拉扯。
可是终究,梁净川与他高一开始便是朋友,即便如今做不成朋友了,也不意味着这段友谊一文不值。
他也就止步于放狠话这一步了。
蓝烟又看了看对岸,不再与陈泊禹废话:“走了。”
陈泊禹没有出声,直到蓝烟走出几步,他忽然说:“最后一个问题。”
蓝烟顿步转身。
“……你当时,为什么答应我?”
回忆这种事,让蓝烟很不舒服,像从永久尘封的旧仓库里翻东西,会惹得一身尘土:“我知道很多人追我,都是征服欲作祟。因为我这个人显得不好追,所以谁追到了谁就‘牛逼’——过去很多接近我的男生,都是这种心理。一开始我以为你也是,但那天我在修画,你等了我一个下午,跟我说,看我工作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永恒’这个词,我觉得你跟他们不一样。”
陈泊禹不再作声,无端神情更是凝然,像是与他脚下的阴影彻底融为了一体。
“……之前碰见过你大嫂。”蓝烟预计此生都不会跟他再打交道,所以选择把所有的话一次性说完,“她说不觉得你和你兄长是坏人,只是家庭的惯性太大,她没能抗争得过。我也不觉得你是坏人——当然也可能只是我一厢情愿,毕竟自己的初恋太烂,也会显得自己没什么品味。”
蓝烟说完等了等,陈泊禹始终不再出声。见他似乎已经没话了,便转身朝着河对岸走去。
旁边有长椅,陈泊禹退后两步,几分仓皇地坐了下来,以手掩脸。
还是三年前,梁净川过生日,他去他家里吃饭。
那天没注意到别的,单单注意到了蓝烟。高中时见过的那个清瘦寡欢的女生,成年之后出落得更加清绝离尘、遗世独立。一整晚,他都没法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他状似无意地找梁净川打听,问她学的什么专业。
梁净川说书画修复,现在在缮兰斋实习。
他从一些纪录片里,稍稍了解过这个职业,脱口而出:这么枯燥的专业。
梁净川说:枯燥吗?以有限换永恒,你不觉得挺酷吗。
后来他开始追求蓝烟,三个月过去,进展缓慢,那天下午,她在修画,而他一直在看她。
好像是受了启发,他确实在某个瞬间,感受到了某种“永恒”,就好像时间空间不复存在,只有他与她存在的当下。
他把这种感受告诉给了蓝烟,此后不久他再次认真告白,她说愿意试一试。
……他心里一直隐约知道,蓝烟就是被那个瞬间打动,但他故意没有去深思:他做了那么多事情,怎知不是水滴石穿?凭什么一个瞬间就能决定生死?
他只是抗拒承认,因为那个瞬间的感悟,也只是高仿的赝品。
夜里的雾气,总是多几分阴沉,今日又降了温,春寒料峭。
陈泊禹隔着雾气望过去。
那两个人牵着手,正往远处走去。
他在这一刻,又感受到了某种荒寂的永恒:他活到至今,所经历过的最纯粹的情意,友情也好,爱情也罢,已经永恒地去往了河岸的彼端。
今后各自分流,永远不会再交汇。
/
上了车,梁净川立即摆出严苛的姿态,点一点手机屏幕:“超时11分钟。”
蓝烟眨眨眼:“那怎么办?”
“怎么办?想办法补给我吧。”
“想我用哪里补?”斗争多日,蓝烟也算有了经验,对付梁净川这种人,要在他最正经的时候发动奇袭。
果真梁净川不自在起来:“……你严肃一点。”
“很严肃啊。”
蓝烟手臂撑住中央扶手,向他倾身,仿佛是认真询问的口吻:“你最喜欢哪里?”
梁净川控制自己目光只停留在她的脸上,保持神情冷峻:“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哪有?”
“没有讲这种话?”
蓝烟又眨眨眼:“谁让哥哥把我教坏了。”
梁净川表情一滞。
蓝烟望着他陡然烧红的耳朵,止不住轻笑,“哥哥这种时候装正经,裤子脱了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梁净川蓦地伸掌,一把捂住她的嘴。
湿热笔划划过掌心,他意识到是她在舌尖轻舔,顿时脊柱过电,呼吸一紧。
手掌挪开,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把她往回推,肃声说道:“坐好,我要开车。”
“不是正在开吗?”
“……”
“你看,你这里都上高速了。”蓝烟伸掌往某处一覆。
梁净川霍然伸臂将她一搂,阻止她的同时,也为避开自己的视线,无奈说道:“……我投降,行了吗?”
蓝烟得意一笑,“还小瞧我吗?”
“……不敢。”
车子启动,气氛才恢复正常。
梁净川问蓝烟:“你们聊了什么?”
“我只能告诉你,陈泊禹并没有想要跟你闹到鱼死网破,所以你们散伙这件事,应该很快要聊出结果了。”
“……他为什么跟你说,而不直接告诉我?”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烟烟,你是不是跟他做了什么交易?”
蓝烟深感梁净川这个人过分敏锐,“我卖了他一个小小的人情。具体什么我不能告诉你。”
梁净川转头看她,“你……”
“对我没什么影响,完全是顺手的事,对他用处很大。”
“……烟烟,我真的不需要你这样做。”
“这件事就这样了,我不管你是什么心态,我给你的你就乖乖接受。再啰嗦我要生气了。”
梁净川失笑,“这么霸道。”
“毕竟是哥哥手把手教的。”
“……时速一百,烟烟,你说话注意点,我还没活够。”
/
家庭群里发来消息,蓝骏文说家里书房书柜服役超过三十年,不堪重负,接连两块搁板断裂了。
他预备把书柜打拆换新,请蓝烟和梁净川周末回家帮忙,把高及天花板的书堆搬下来。
这阵降温过后,气温持续回升。
周末日光明媚,确实是搬书晒书的好天气。
书房里提前备好了数个纸箱,梁净川把人字梯支起来,爬上去拿出书本,递给站在下方的蓝烟和蓝骏文。
阳光洒入,浮尘四起。
最上两排的都拿了下来,其余的伸手可即,梯子收起,立到一旁,三人各踞一排,各自往纸箱里敛书。
“唷,烟烟小时候的相册。”蓝骏文惊喜道。
“我看看。”梁净川立马接话。
“不行!”蓝烟飞身去抢,可梁净川仗着臂长优势,先一步把相册抢了过去。
蓝烟立即丢下书本,绕到他面前去,踮脚欲将相册夺回。
梁净川转身,手臂高举着翻开了第一页。
“梁净川!”
梁净川这才把相册一合,笑着丢回她怀里,“小气。”
“……你才小气。”
蓝烟抱住相册,转身,却见梁晓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书房门口。她手里抱着三瓶矿泉水,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蓝烟心脏微悬,“……阿姨。”
“累不累?喝点水吗?”梁晓夏走了进来,将三瓶水搁到书桌上。
随后看向蓝烟,笑问:“相册阿姨能看吗?”
蓝烟点点头,递过相册。
梁晓夏把相册放在书桌上,翻开一页,“唷,这么可爱。这是芭蕾练功服吗?”
“是的。”
“我看姿势蛮标准的嘛,怎么没继续练?”
“吃不了苦。”蓝烟吐吐舌,“掰腿好疼。”
“……这是汇演的时候?四小天鹅?”
“嗯。”
“烟烟你比主演还漂亮呢。”
“……没有没有。跳舞不看脸,看身体条件和技术。”
梁晓夏朝梁净川瞥去一眼,他仿佛并没有听到她们的对话似的,保持着匀速,机械地将书籍一本一本地摆进纸箱——
作者有话说:晚安[害羞]
199个小红包
第53章 chapter53 “我做过梦……”……
“净川。”梁晓夏忽然出声。
梁净川转身, 微低眼睛看过去。
“你小时候的相册,是不是放在你房间里了?也拿过来给烟烟和你叔叔看看呢。”梁晓夏微笑说道。
蓝烟发觉,梁净川那种藏着坏心思时, 欲笑而不笑的表情,也是十成十地遗传自梁晓夏。
她隐约觉得,梁晓夏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可除了刚刚跟梁净川打闹稍有逾距,似乎没有其他地方露出破绽?这一阵也就生日那天回过家,而那次他们两个人都规矩得不得了。
“不知道放哪儿了, 回头有时间找到了再说吧。”梁净川语气平静,一句话打发过去。
书都放进了箱子里, 梁净川和蓝骏文把纸箱垒起来堆在墙根,鉴于蓝骏文的身体状况,这事儿主要是梁净川在做。
蓝烟去厨房拿抹布擦拭灰尘, 正在水槽处清洗, 梁晓夏走过来洗手。
蓝烟稍往旁边让了让,梁晓夏洗完, 轻轻甩了甩手上的水,忽压低声音笑问:“烟烟, 你用的什么牌子的洗衣液?闻起来很好闻。”
“您喜欢吗?喜欢的话我下一单送到家里来。”
“好呀,那谢谢了。”梁晓夏微笑说道。
蓝烟拿上湿抹布回到书房,擦拭积灰的书柜。
箱子都已经垒了起来,蓝骏文拍拍手,说打扫的事就交给他们两个了,他下去一趟,到对面买两个小菜,准备做饭。
书柜高层蓝烟够不着, 便去拎立在墙根的人字梯。
梁净川先一步将其提了起来,在书柜前方支好,又去抢她手里的抹布:“我来吧,你擦桌子就行。”
蓝烟登时一退三尺远:“家里又不止这一块抹布,你干嘛抢我的,自己去洗一块——你离我远点。”
她往门口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我觉得你妈妈可能发现什么了。”
梁净川不以为意,“发现就发现……”
“我不管。现在开始,你注意保持距离,别跟我说话。”
梁净川笑着“哦”了一声。
随后,梁净川再去洗了一块抹布,一人擦书柜高处,一人擦低处与书桌;一人拿吸尘器吸灰,一人擦玻璃。
梁净川屡次想逗一逗蓝烟,她都紧绷着一张脸,誓死不从的样子。
最后,梁净川拿来吸地机,将地板仔仔细细地清洁了一遍,整个书房空间变得洁然一新。
相册还搁在书桌一角,梁净川拿上机器,正要出去,经过时随手翻开看了一眼。
运气好,恰好是文艺汇演的那一张。
色彩浓郁的老照片,怕吃妆,舞台妆下了死手,腮红不要钱地打,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
梁净川笑了声,屈指弹了弹合影里那张红扑扑的小脸蛋。
茶几上有梁晓夏切好的水果,蓝烟拍去身上灰尘,洗了手,去沙发上坐了下来,拿起一片网纹瓜。
没一会儿梁净川也过来了,她自觉起身往旁边让了让。
梁净川坐下,两人各自吃瓜,中间间隙宽得挤一挤能坐下三个人。
梁晓夏这时从客厅经过,顿步,投来目光,笑说:“刚刚不是还相亲相爱的吗,这会儿又吵架了?”
“……没有,阿姨,没吵架。”蓝烟忙说。
“没吵架就好。你们兄妹两个的相处模式扑朔迷离的,阿姨都搞不清楚。”梁晓夏笑了笑,不再说什么,转身往厨房去了,独留蓝烟心惊肉跳。
晚上吃过饭,蓝骏文请蓝烟和梁净川参谋新书柜的样式,蓝烟把自己偶尔刷小红书存下来的一些书房装修案例,发送给了蓝骏文。
顿了顿,蓝烟看向蓝骏文,忽说:“爸,其实可以考虑一下重新做个装修。”
蓝骏文一愣。
蓝骏文这人不善钻营,因此哪怕业务能力再突出,奋斗了一辈子,也没混到高层的管理岗,只是一个中层的分管技术的小领导。
好在他们工厂生产的零部件属于细分领域,全国也没几家做这个,时代浪潮起起伏伏,工厂倒是一直岿然不倒,规模有限,也没有扩大的可能性,但效益一直还算稳定。
梁晓夏的工作,则更看实际销量,哪个季度卖得好一些,奖金就多一些。
总的来说,他们不是大富大贵的家庭,但吃穿不愁,略有存裕。
梁晓夏也有套房,是大学城那边还没彻底开发起来的时候买的,算是很不错的一笔投资,但离得远,上班不方便,梁净川本科的时候在那儿住过一段时间,之后就长租出去。
前几年,蓝骏文提过一句说要再买套大点的房子,但逢上房价水涨船高,也没这个刚性的需求,这议题就无限搁置了。
后来蓝烟无意间听蓝骏文和梁晓夏盘点资产,两人预留了一大笔存款,平均分作了两份,用以支持她和梁净川未来买房成家。
蓝烟始终觉得父亲是委屈了梁阿姨,现在这套房子,虽说周边配套便利,但到底还是太老了,当年装修水平有限,水电规划也欠缺整体性,住起来总有各种大的小的不顺意。
但梁晓夏好像不怎么在意,她是一个对吃特别讲究的人,口腹之欲得到满足,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蓝烟继续说道:“这些老家具都不怎么舒服,整体都换一换挺好的。”
梁晓夏忙说:“又不是不能住,不用浪费这个钱。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蓝烟认真说道:“您跟我爸还要住上很长时间,整体翻新一下,住起来心情也会变好。”
梁晓夏笑说:“装修麻烦得很,尤其是重装。”
“没关系的,过阵子梁净川不就要离职了吗,他会休息一两个月再去上班,可以让他来负责。”
梁晓夏看向梁净川,“净川你要离职了?”
蓝烟愣了下,她没有想到梁净川还没跟梁晓夏提过这件事。现在她成了一手消息源,这怎么解释得清楚。
但梁晓夏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梁净川“嗯”了一声。
“不跟陈泊禹合伙了?”
梁净川点头。
“你不是有股份吗?这个怎么办?”
“还在谈。初步决定让陈泊禹和他大哥回购一部分,剩余的分期回购。”
蓝骏文问:“离职了准备去哪儿?”
“还没定。有几家公司在找我谈。”
梁晓夏看他:“都是南城的公司?”
梁净川沉吟了一下,“各地的公司都有。还在接触,确定了再说吧。”
蓝骏文:“南城还是不如一线城市发达,就业环境还是要差一些。据我所知,好像就那么一两家公司,跟净川的专业匹配,而且还不见得能提供合适的岗位。”
蓝烟啃瓜瓤的动作慢了下来。
蓝骏文继续说道:“所以净川你别把范围定得太死,国内国外的大城市,都可以考虑考虑,不是一定要局限于南城。”
梁净川笑着“嗯”了一声,并没有对此进一步发表什么意见。
蓝烟也没说话,默默地啃完了这一片瓜,抬眼,却发现梁晓夏正看着她。
视线相撞,梁晓夏也没觉得尴尬,笑一笑就将目光移开了。
蓝烟分享的设计案例,是发在家庭群里的,梁晓夏点开看了看。
而今装修审美日新月异,梁晓夏刷了两张图,还真有些心动,便把话题绕了回来:“我看这种南洋风好漂亮,烟烟,你去槟城看到的那边房子就是这种风格吗?”
蓝烟点点头,抽纸巾擦擦手:“感觉网上的案例很多只是提炼了元素,实际想要装出来一样的效果,很考验设计师的水平和施工落地的能力。”
梁晓夏笑问:“烟烟你们年轻人喜欢什么风格?”
“我们……”蓝烟心里咯噔了一下,意识到这好像是个陷阱,硬生生把“们”字咽了回去,“我都不怎么在家里住的,阿姨你选你喜欢的风格就好。”
“可这里也是你的家呀,哪怕你结了婚,自己买了房子。”
蓝烟心脏一瞬间像被微温的潮水漫过,“……我空闲的时间挑一挑喜欢的风格,发在群里大家一起选吧。”
“好。”梁晓夏笑说。
三言两语之间,重新装修这件事,还真被正式地提上了日程。
时间不早了,留宿与否这个问题,照例又被端了上来。
这回梁净川先回答,说搬了一下午的书,累,懒得开车了,就留在家里睡。
蓝烟知道在家长眼皮子底下多待一分钟,就多一分的风险,可这段时间,她晚上都是跟梁净川一块儿睡的,他不走,她一个人回住的地方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只能跟着留下。
梁晓夏上一周都在忙秋季新品的设计统筹工作,没怎么休息好,这时候打着呵欠起身,准备洗漱睡觉:“我休息去了,你们也都早点睡。”
“……嗯。”蓝烟不确定是否是自己过分杯弓蛇影,总觉得梁晓夏的今天的每一句话都仿佛意有所指。
坐了一会儿,蓝骏文也起身回房间了。
客厅里,余下蓝烟和梁净川两个人。
梁净川坐在沙发的另一端,撑腮看着她,似笑非笑。
她递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揣上手机起身。
片刻,客厅灯关上了,蓝烟听见梁净川的脚步跟了过来。
好在他也乖乖回了自己的房间,没做出什么出其不意的举动。
蓝烟给梁净川发去微信消息。
【blueblue:我要去洗澡。不准伏击我。】
【ljc:放心。】
她心刚放下,接连两条消息发了过来。
【ljc:我的手段没这么简单粗暴。】
【ljc:你会心甘情愿给我开门的。】
【blueblue:瞧不起谁呢。】
【ljc:试试。】
【blueblue:试试就试试。谁怕谁。】
蓝烟拿上睡衣,去浴室洗了澡,给梁净川留了一些热水。
她在床上躺了下来,举着手机,流窜于各个平台搜集装修风格的图片,全部存入新建的相册之中。
耳朵捕捉到门外的声响,梁净川进了浴室。
又刷了一会儿手机,听见他出来了,回了自己房间,此后没了动静。
她不信这个人只是虚晃一枪,等了又等,微信终于来了新消息。
一张照片。
穿着白衬衫和背带短裤的小男孩,手里牵着一只气球,站在公园的喷泉前方。
但可恶的是,脸被梁净川的手指“不经意”地挡得严严实实。
【blueblue:……你好歹毒。】
【ljc:开门即可解锁整本相册。】
蓝烟不回复,但不影响梁净川继续下饵。
【ljc:十秒钟考虑。过时不候。】
随后开始煞有其事地发倒计时:10、9、8、7……
蓝烟拿起枕头猛砸了两下床铺,恨自己没出息。
还剩三秒的时候,截断了他的倒计时。
【blueblue:门又没锁,自己不晓得开?】
【blueblue:动静小点,被人发现你完了。】
她听见门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门把手被压下的时候,她心脏也莫名地跟着悬了起来。
洗过澡的梁净川穿着宽松的黑色T恤,冷白肤色与英挺五官,都被衬托得更为醒目。
他手指搭在扶手上,欲进而不进的,不知道在等什么。
“……你快进来,要被发现了!”蓝烟低声催促。
他这才将眉骨一扬,走进屋,反手带上了门,把手里的相册丢到她的床上。
“咚”的一声,又吓得蓝烟心脏高悬,“你可不可以动静小一点!”
梁净川笑了声,仿佛在嘲笑她没出息。
他人走到靠窗的书桌那儿就停了下来,后背靠住桌沿,抱臂而立。
蓝烟看他一眼,身量那么高挺的一个人,站在那里,实在太有压迫感。
“……自己坐。还要我请吗?”
“坐哪里?”
“椅……”蓝烟怕他拖椅子又拖出震天动地的声响,只好伸手拍了拍床沿。
梁净川这才走了过来,在她手掌拍过的地方坐下。
——身段高得很。
蓝烟不理他,翻开相册。
这一整本都是他单独的照片,集中于小学一年级到四年级之间,可能升入高年级以后自主意识变强,对拍照这件事也多了一些排斥。
梁晓夏把他教育得很好,养育得也很细心。每张照片,衣服都是干干净净不见一点污渍,服装做了搭配,发型也很用心,不是那种普遍见于小男孩身上的短寸圆寸,而是需要用心打理、定期修剪的微分碎盖。
透白的皮肤,大大的丹凤眼,刷子一样的长睫毛。如果捏一捏他的脸,他会不会生气地把脑袋扭到一边。
他面对镜头总是不笑,微微抿着唇,显得有些拘谨,可坐立都挺直脊背,像个家教严格的小王子。
蓝烟每翻一张都要在心里惊呼可爱,又时不时抬眼同眼前的人做对比。
他的脸完全没长残,褪去小朋友的稚嫩之后,就如宝剑开刃,淬出雪意一样锐利的英俊。
只是性格……她忍不住叹气,他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贱兮兮的样子的。
梁净川仿佛对她的心理活动了如指掌,手臂撑着床沿,低着眉眼看她,笑而不语。
翻到最后,出现了两张他初中时候的照片。
仿佛是陡然快进到了下一个阶段,他穿着初中校服衬衫,面对镜头时,已然有了少年感的锋芒,却还不如高中时候那样雪亮耀眼。
像是一夜风雨之后,刚刚破土而出的一竿青竹,仍然细弱,可已能窥见日后可参风月的清标孤拔。
蓝烟忍不住掏出手机,想要把这两张照片翻拍下来。
一只手直接抽走了相册,快得她阻止不及。
梁净川笑:“翻拍是另外的价钱。”
“……”
“拿你的相册换。”梁净川这才暴露他的真实目的,“公平交易,江湖规矩。”
蓝烟伸臂欲夺,梁净川立即把相册拿远。
她不敢抢夺出太大动静,只能瞪着他。
他笑看着她,仿佛她同意不同意的,他都无所谓。
蓝烟只能从床上爬起来,靸上拖鞋,一步走到书桌旁,拉开抽屉,把早些时候收进去的相册拿出来,重重地拍在梁净川的腿上。
梁净川信守规矩,也就把自己的递还给了她。
蓝烟闷头拍完照片,随手设置成了跟他的聊天背景,再看梁净川,他低着头,盯着一张照片看了好久。
她倍感好奇,还是没忍住凑过去。
那是一张她与她妈妈邱向薇的合影。
坐在公园的草地上,七岁的她穿着红色格纹的背带裙,被邱向薇搂在怀里。
那时候的邱向薇,大半时间都待在医院里,照片拍摄于蓝烟生日的那一天,邱向薇陪她去了趟公园。邱向薇精神不支,只坐在草地上看着她,她一直蹲在地上,在迎风瑟瑟的车轴草丛中,一棵一棵地寻找着四叶的三叶草。
那也是邱向薇陪她过的最后一个生日。
梁净川轻声说:“装修之后,以前的痕迹就都会消失了。”
蓝烟把头低下来,下巴抵在他背上,“我心里的痕迹不会消失。”
梁净川不说话,转过头来亲了亲她薄薄的眼皮,“你和阿姨长得很像,尤其是眼睛。”
“她比我漂亮。只是生病让她脸都浮肿了。”蓝烟伸手,从他身侧绕过去,轻轻摸了摸照片上的脸。
“我想她现在应该终于可以放心了。”蓝烟轻声说。
梁净川揽了揽她的肩膀。
有比喻说亲人的离世是一场永远不会停止的雨,她想她再也不会滞在雨中,偶尔淋湿眼睛,也可以迎着风不畏惧地往前走。
又看了一会儿,蓝烟伸手将这一张翻了过去。
同梁净川一起看自己小时候的照片,似乎没她预料的那样害羞。
六岁生日,背景是餐馆的某个包间,大人小孩挤作一堆,蓝烟穿蓬松纱裙,带纸质皇冠,身旁挤了个男孩,快门按下瞬间,在转头看她。
梁净川点一点这个男孩:“这是谁?”
“幼儿园的同学。”
“他是不是站得太近了。”
“……你连六岁小孩的醋也要吃?我连他叫什么都忘了。”
梁净川轻声一笑,忽然凝住表情,侧头,竖起食指立在嘴唇前面。
蓝烟登时屏住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她以极低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客厅好像有脚步声,听见了吗?”
“没有……是不是阿姨起来了……你快回自己房间!”
“现在出去不是被逮个正着。”
“那怎么办?”
“等等。”
蓝烟大气也不敢出,而就在此刻,搁在梁净川腿上的相册滑落了下去,砸在地板上,“咚”的一响。
蓝烟吓得心脏停拍,急忙俯身去捞。
而梁净川火上浇油,在此刻笑出了声,蓝烟立马伸手去捂他的嘴,却未防力道太重,直接将他推得身体往后一倒。
他伸臂在身后撑住,看着蓝烟,她侧着脑袋,警觉的兔子一样,表情严肃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手掌蒙住了他的鼻息,掌心一股甜扁桃的香气,或许是护手霜的味道。
梁净川原本只想逗她玩,现在却忍不住要进一步。
霍然伸臂,将蓝烟腰肢一搂,身体往后倒去,她也身不由己地跟着趴了下去。
蓝烟立马伸掌撑住他的胸膛,想要坐起身,他手指把她垂下来的发丝捋到她耳后,低声笑说:“没人出来,一开始就是骗你的……但接下来如果出声,就不一定了。”
“你想干什么,你赶紧回……”
手掌按住了后脑勺,将她的脑袋按下去,呼吸在她鼻尖滞留一瞬,直接含住她的唇。
挣扎想起,手腕被缚,她被抱着翻了一个身,变作仰躺。
梁净川俯身,手指分开她的五指,紧紧扣住,压在她的枕头边上。
当他有心想要禁锢她,她没机会可以逃脱,绝对的力量是天罗地网,他日益精进的吻技也是。
蓝烟四肢绵软,很快放弃抵抗,或许是她过分害怕,总觉得心跳声响得惊人,于是下意识拉起薄被,将他们两人完全罩了进去。
躲在密闭的黑暗里,很快缺氧,只能掀开来大口呼吸,又嫌呼吸声太大,而不得不自己伸手捂住自己的嘴。
梁净川笑得身体微颤,她立即轻咬他的嘴唇警告:“你小点声音!”
“不要。”
“我求求你,你快回自己房间……”
“那你拿出一点求人的姿态来。”
“哥哥……”
“更不会答应你了。”
“……混蛋。”
嘴再次被堵住,夺尽她的呼吸之后,又流连于她的颈项。他最清楚她的耳垂有多敏感,稍一吮吻,她顷刻便会化作一摊水。
他的体温和气息,都在进一步消解她的意志,明知危险,悬崖勒马才是正途,可已经顾不上了。
“……把灯关上。”她气喘吁吁地说。
梁净川伸臂,揿下床头柜旁的开关。
黑暗放大了刺激,肌肤在微凉的空气里,经他手掌一触碰,便会引起接连不断的震荡。
蓝烟手掌抱着梁净川的脑袋,紧紧咬住嘴唇,阻止要从喉间逃逸的声响。
梁净川的呼吸,深入潮润的罅隙之间,鼻梁每一次点蹭,她的神志就溶解一分。
她忍不住伸手去搂他的肩膀,轻颤的声音几不可闻:“可以了……”
梁净川摇头,“我帮你,烟烟。我没带东西。”
“……在你房间?”
“我房间也没有。”
“……说好了以防万一呢?”
梁净川轻笑的呼吸如雾气浮荡,引得她脊背发紧,“……不是你让我规矩一点吗?”
声音消失,他专心取悦,回应她忍不住支起膝盖的夹—蹭。
腹底仿佛被植入了一颗不断收缩的熔岩的核心,坍塌之后,轰然爆发。
梁净川立即回到她的身边,把她搂进怀里。
蓝烟神思涣散,呼吸更是凌乱,明知危险,还是忍不住出声:“我做过梦……”
“嗯?”梁净川把耳朵凑到她唇边,想把她的声音听得更清楚。
蓝烟搂住他,把发烫的脸藏到他的颈窝里,“……在书桌那里,你……”她声音愈低。
梁净川讶然,“站着?”
“嗯……”
他轻笑,“什么时候做的梦?”
“……某个变态舔我眼泪那天。”
他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难怪你半夜不睡觉。”
蓝烟不作声了,隔了一会儿才好似不情愿地承认:“……我第一次做那种梦。”
“噢。我的荣幸。”
她以牙齿轻咬他的皮肤,表达不满。
骤觉天旋地转,是梁净川伸臂将她抱了起来,赤脚踩地,一步走到书桌旁,单手将东西往一旁一推,腾出空间,让她坐上去。
他手掌撑在桌沿上,向她倾身,“这样?”
蓝烟咬唇,摇摇头,手臂垂落,揪住他T恤下摆,往上一掀。
他配合地伸臂,将上衣脱了下来。
蓝烟搂住他,把脸贴上他的颈侧,不再说话。
梁净川手臂紧紧箍住她的腰,挤入双膝之间。
发力时,肩胛骨微微隆起,她手掌挨上去,沿路往下,挨住了一片肌肤,低声说:“这里是前锯肌,像鲨鱼的腮……以前画人体,我最喜欢画这里。”
即便隔着布料,亦可将他所感知到的,同等的反馈给她,尤其她还残留上一次火山喷发后的余响。
她好像在燃烧。
若动静太剧,桌脚会发出吱呀声,梁净川不得不控制自己。
声音、动作、呼吸……一切都需小心谨慎,但人之所以能够感觉到禁忌的刺激,正是因为有了这些限制。
梁净川后背皮肤生出薄汗,声音也变得黯哑,“烟烟……”
蓝烟手掌撑在身后桌面上,对抗着颠簸,无暇以声音应对。
“……现实跟你梦里的,还有哪里不一样?”
他看见蓝烟嘴唇开合,但没有听清,低头凑近,让她再说一遍。
她却不肯作声了,直到他以牙齿予以刺痛的拷问,她吸口凉气,才颤声再次回答。
梁净川适时抬头,这次成功捕捉到了她轻如蚊蚋的声音,只说了两个字:更大。
他顿觉血液逆流,忍不住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明明知道答案,还是要再问一遍:“哪里?”
进一步突破语言的禁制,好似也是一种堕落的本能。
黯淡光线里,看见蓝烟睫毛轻颤。
下一瞬,她张开嘴,衔住了他的食指。
梁净川脑中嗡响,看着手指一节一节地消失于黑暗与湿润。
水声含混。
他使蓝烟足跟踩住桌沿,两手按她嶙峋膝盖,紧紧并拢。他咬紧牙关,额角和颈侧青色筋脉浮现。
即便不能到最后一步,蓝烟给予的如此直观的视觉展示,做了弥补,叫他毫不费力就能联想。
她睫毛缓缓抬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因为这一眼,他感知到一种绝望的痛感——仿佛气球被崩到极限,下一刻就将破裂。
她声音的质感,与他手指所感知到的,几乎一样,仿佛是融化的薄荷糖浆。
“哥哥……”
脑中骤然响起“啪”的一声,气球撑破,他也被从绝望中拯救。
梁净川伸臂,将蓝烟紧紧拥入怀中,急促喘气,好像刚浮出深海的人,急需以浮木为支撑。
空气里一股清咸而微腥的气息,蓝烟知道场面一定十分棼乱。不管是黏潮的布料,抑或是她打湿的小腹。她暂且忍住了没有去管,因为她的整个心脏,也仿佛濒临爆裂的边缘。
窗帘没有拉满,留下了巴掌宽的一条缝。
室外的夜色漏了进来,恰好投在他的侧脸上,像从铅云的裂缝里,洒进来的一束月光。
梁净川抬头,拊住她的后颈,让她低下头来。
他们在“月光”里接吻——
作者有话说:晚安[害羞]
199个小红包
第54章 chapter54 这么快就给我老公……
梁净川伸长手臂, 将放在书桌另一头的纸巾盒拿了过来,接连抽出四五张。
厚厚一沓,按在蓝烟的小腹上。
蓝烟低头:“……我讨厌你。”
梁净川轻笑:“怎么又讨厌我了。”
她有多喜欢跟他做, 多喜欢这个过程中的各种体—液交换,就有多讨厌事后清理。
偏偏这还是在家里,没法让梁净川抱她去浴室,并一手包办。
但没办法,湿黏内—裤贴身,比脸上糊了一张打湿的口罩还要让她难受。
双腿落地时脚底发软, 梁净川有所预判一般,适时伸手扶了一把。
蓝烟见他扬手, 预备将纸巾丢进桌角的垃圾桶里,忙低声道:“不要丢在这里!”
梁净川看她。
“丢洗手间……不行……还是丢你自己房间去吧。”
梁净川哭笑不得,“现在知道害怕了?刚刚还敢让我无—套……”
蓝烟立马捂紧自己的耳朵, “梁净川!”
梁净川微扬眉梢, “你应该庆幸我还有点理智。下次不许说这种话了知不知道?”
蓝烟垂眸点点头。
这种时候倒还有点妹妹的样子。
梁净川正满意自己的教育成果,却见蓝烟把脸转到了一边, 以一种故作的云淡风轻的口吻说道:“……我确信自己能够承担后果才说的。”
“……哦。结婚证省了,直接出示B超单是吧。那我是真要被叔叔打断腿。”
蓝烟没有憋住笑。
梁净川将纸巾丢进垃圾桶, “我一会儿带出去。”
“……那你明天也要早一点自己拎下去扔掉。”
“不扔怎么样?难道他们有翻垃圾袋的癖好吗?”
“让你扔你就扔。”
“好好好。”
梁净川抬手打开了台灯,灯光骤亮,蓝烟不好意思去看梁净川赤裎的上半身,不自在地扯了扯已经整理好的衣服,“……我去洗澡,你先待着。”
“不让我回房间啊?”
“一起出去等着被一网打尽吗?”
梁净川忍笑。
蓝烟打开衣柜门,从抽屉里迅速地找了件干净的贴身衣物,团进掌心, 往外走去。
开门前最后一次转头警告:“躲好,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那要不我躲进衣柜里?”梁净川笑得两分不正经。
蓝烟开了门,将自己的行为包装为临睡之前去上厕所,她向着走廊那端看了看,客厅里一片昏暗,家长的主卧那边也没有任何动静,稍稍放下心来。
根据以往的经验,有客厅相隔,只要不是过分剧烈的声响,例如摔门、蹦迪,基本不会吵到家长。她也试验过,在自己房间里正常音量播放电视剧,客厅里是听不到的。
蓝烟快速做了清理,回到自己房间。
梁净川已经把T恤穿上了,撑臂坐在书桌前,正在翻看她的相册。
某种比两人初次上—床还要强烈的害羞感骤然来袭,或许因为刚刚的事,也或许因为,这还是第一次有异性真正进入她的房间。
她轻咳一声,“……你可以去洗了。”
梁净川“嗯”了一声,合上相册起身,随手拎起垃圾桶里的黑色塑料袋。
“热水还有吗?”
蓝烟点点头。
“好。那你休息吧,我洗完直接回房间。”
“……嗯。”
梁净川搂住她的腰,低头亲了她一下,往外走去。
蓝烟打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关掉书桌上的阅读灯,抖一抖乱作一团的薄被,在床上躺了下来。
没过多久,听见梁净川离开浴室回了自己房间,关门的声音之后,外面一片寂静。
蓝烟打开微信。
【blueblue:睡了没?】
【ljc:准备。】
【blueblue:你有东西落我房间了。】
【ljc:放你那儿就行,你随时可以看。】
【blueblue:不是说相册。】
【blueblue:来一下。】
【ljc:好。】
蓝烟迅速放下手机,朝里侧躺。
片刻,听见门被轻声打开又关上,梁净川轻缓的脚步声走了过来,停在了床边。
“什么东西落下了?”他问。
“……这么明显你看不见?”
梁净川更困惑。
蓝烟翻身平躺,看向他,不满意他这种时候脑子突然不好使,没好气地说:“我。”
“……噢。”梁净川嘴角微扬。
蓝烟抬臂捉住他的手腕,往下一拽,他身不由己地在床沿上坐下。她倏尔起身将他抱住,声音轻轻地说道:“……陪我睡。你明天早一点回自己房间。”
梁净川轻笑:“我妈要是有事去敲我房间门怎么办?或者她心血来潮突然早起,当场抓获。”
“我负责。”
“你这种时候很可爱。”
“……别的时候不可爱吗?”
“都可爱。坦诚的时候尤其。”
“是吗。我看骂你的时候你也挺开心的。”
一米五的床,对于两个人而言,抱着睡在一起刚刚合适。
台灯还没关,梁净川借衰减的灯光打量她的房间,同他房里一模一样的木质衣柜、书桌和木架床,书桌上铺了浅蓝格纹的桌布,似乎是她读大学期间换的。
靠里码着一摞书,桌面上零星散落着装满了彩色马克笔的笔筒、手机支架、小杯的香薰蜡烛、鲨鱼夹、几支香水、陶塑摆件……相对她租住的地方,要凌乱许多,也更具学生气息。
现在他们盖的水洗棉的被子,整体色调是浅鹅黄,被面是平铺的花与枝叶的图案。
好像他误入了某个平行时空的碎片,闯入了蓝烟学生时期的那一段人生。
“……这是你的房间,烟烟。”
“你改修废话文学了吗?”
梁净川轻笑一声。
“你之前帮我换吸顶灯的时候,又不是没进来过。”
“那时候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哪有精力注意别的。”
“真的假的。”
“假的。”
“……”
他们面对面躺着,借幽微灯光,以视线描摹彼此的眼睛。
很意外,一点也不会觉得尴尬,大约他的眼睛总是这样好看,此刻如同黄昏的湖泊,而她总是忍不住沉溺其中。
“我有时候会想象你在房间里做什么。”梁净川低声说,“写作业、看剧、听歌、画画、剪指甲、看书、跟好朋友打电话……”
“好绿色纯净的想象。有点意外呢。”
“脱袜子,换衣服,睡觉的时候,会把一只手臂搭在外面……”
蓝烟眨眼,“……还有吗?”
梁净川吞咽了一下,仿佛略微感到口渴,仍然注视着她,拂面的鼻息,多了两分热度,声音渐低:“……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捂住你的嘴,你额头靠在床头上……”
“……不要讲了。”
“……你会哭,会求我停下来。但我停下来的时候,你又夹着我求我不要停……”
蓝烟面红耳赤地伸掌,捂住他的声音,“不许说了!”
梁净川住了声,轻微的笑声从她手掌里逸出。
“……你想过很多次吗?”
“还好。能数得清。”
“……只在我房间?”
“厨房,客厅,阳台,我房间……哦,当然还有浴室。”因有手掌捂着,梁净川的声音有些含混。
“……大色-鬼。还说屈指可数,这已经一只手都数不清了。”
相较于方才偷—情带来的直接的感官刺—激,此时的语言,则在搭建更为禁忌的堡垒。
“你有在浴室里……那个过吗?”
梁净川摇头,“你也会使用那个空间,我想我还是得有点公德心。虽然每次接在你后面进浴室,我不到三秒钟就会这样……”
捂在他嘴上的手掌被他捉住,藏入被中,在黑暗里窸窣蜿蜒。
蓝烟那一刻想挣开手,但被梁净川紧紧压住了。
如烧红的坚岩,非常惊人。
梁净川仿佛仅仅只是想让她知道而已,阻止了她手指的动作,摇了摇头,轻声说:“不用。一会儿就好了。”
“我真的想象不到……”蓝烟脸颊发烫,“你每次都一副好像我欠了你五百万的死样子。”
“是你先这样对我的。”
“……哦。对不起嘛。”
“我经常早自习迟到。”
“嗯?为什么?”
“为了等你起床看你一眼再出门,有时候会踩点失败。”
蓝烟惊讶,“我一直以为我起床的时间,跟你出门的时间恰好一样。”
“没那么多恰好的事。”
“……那你迟到会被罚吗?”
“看班主任心情。有时候会被罚站。他说我,都高三了,没有一点紧张感,早起十分钟都做不到吗?”梁净川伸手,轻轻掐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脑袋晃了晃,“小懒鬼,你早起十分钟都做不到吗,嗯?”
蓝烟轻笑出声。
沉默的瞬间,他们注视彼此,还有很多细节想聊,一时突然又忘了。
“梁净川。”
“嗯?”
“哥哥。”蓝烟把脑袋靠向他,换了一个称呼。好像经过大量多次的“脱敏”训练,她已经可以自如地吐出这个称呼。
梁净川低眼,听见她叹息一样地说:“我好喜欢你。”
/
闹钟嗡振,在破晓之际,动静大得如同一场地震。
蓝烟睁开干涩眼皮,看见昏暗里梁净川坐了起来,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轻声说:“没事,你接着睡,才六点,我回自己房间。”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
梁净川抱了她一下,撑臂爬起床,穿上拖鞋,轻手轻脚地朝门口走去。
门打开又阖上,空气里属于他的气息,好像一瞬间就消散了。
蓝烟伸手摸了摸梁净川刚刚躺过的地方,余温犹在,她翻个身,躺到那片余温里去。
在这一刻她决定找个时机跟家长坦白。
她想光明正大地跟他一起入睡,一同起床。
蓝烟的回笼觉睡到了九点半,起床时其他人都已经起来了。
梁晓夏或许是稍晚的那一个,此刻正在餐厅里吃早饭。
梁晓夏招呼她过来吃,“蒸锅里还有烧麦,烟烟你自己拿。”
蓝烟点头说好,从客厅经过时,余光瞥见梁净川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平板电脑,不知道在浏览什么。
刻意没看他,径直去往厨房。
她夹了一颗烧麦,倒了一杯豆浆,去梁晓夏对面坐了下来。
梁晓夏抬眼看她,笑说:“是不是熬夜了,烟烟,黑眼圈都快掉下来了。”
“……嗯。玩手机忘记时间了。”蓝烟咬一口烧麦,又有心脏悬起的紧张感。
梁晓夏每次的话,听似寻常,却又仿佛别有深意,但点到为止,从不展开,只留她自己浮想联翩。
……段位比梁净川还高。
她还是尽快坦白从宽得了。
梁晓夏先一步吃完早餐,把盘子端去厨房,蓝烟说:“阿姨你把盘子放在那里,我吃完了一起洗。”
“好。”
以往这种时候,梁晓夏必然是要接一句“那就辛苦你了”这样的客套话的。
好像不知不觉间,她和梁晓夏的关系,也比以往更亲近了。
吃完,蓝烟去厨房清洗餐具。
哗哗水声之中,听见一道脚步声进了厨房,她回身看了一眼,梁净川拉开了冰箱门,从里面拿了一瓶水。
随后,目光如雾气一般飘过来,停留在她身上,表情也带上了一点笑意。
蓝烟没理他,飞快地把脸转了回去。
洗过碗,蓝烟回到客厅,梁晓夏把笔记本电脑搬到了餐桌上,不时敲击键盘。
蓝骏文去了阳台,似乎在晾晒衣服。
梁净川还坐在沙发上,方才的位置。
蓝烟去他侧面坐了起来,掏出手机,点开微信。
【blueblue:垃圾袋扔了没?】
她没有料到梁净川的平板也登录了微信,且没有设置静音。
发送键一按下去,他支在膝盖上的平板,立即响起新消息提示音,那声音仿佛大得在整个客厅空间里回荡。
她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却见梁净川抬手撑住侧脸,遮住了他没有忍住的笑,他手指在屏幕上点按了几下,似乎是打开了微信。
蓝烟急急地将自己的微信全面静音。
【ljc:扔了。不然你吃的早餐谁买回来的。】
蓝烟不敢再回复,害怕他那儿连续的提示音会引起梁晓夏的警觉。
梁净川仿佛对她的心理了如指掌,消息一条一条地发了过来。
【ljc:豆浆是我打的,好喝吗?】
【ljc:你领子后面没翻好。】
【ljc:我刚刚看到你耳垂好像有点红,是不是被我咬破了?】
蓝烟看向他,露出警告的表情。
而他拒绝接收。
【ljc:看我做什么?想亲我?】
【ljc:家长都在,有点难办呢。要不忍一下,晚点回你那儿让你亲个够。】
梁净川神色平静,两手在平板上打字,十指翻飞,速度极快,若叫不知情的人看见,一定以为他正在文思泉涌地撰写一份工作报告吧。
【ljc:你脸红了,烟烟,控制一下。】
蓝烟实在扛不住,霍地站起身,往自己房间走去。
消息还没停。
【ljc:怎么跑了?】
【ljc:胆子好小,我还什么都没发呢。】
【ljc:我猜,你准备拉黑我了。】
蓝烟手指悬停于他的头像上方,正欲进行熟练的【加入黑名单】的操作,看见这句话,一口气生生噎住,上不去下不来。
她已经顾不得什么了,愤愤回复:【你闭嘴!】
预期中吵死人的提示音并没有响起。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微信静音了。
【blueblue:这一周你睡沙发吧梁净川。】
【ljc:这么快就给我老公的待遇了?】
【ljc:搓衣板下单了吗?】
“……”蓝烟有一种跑去梁晓夏面前,对她说出“阿姨你管管他”的冲动。
【ljc:不气。想出去逛街吗?】
【blueblue:不去。】
【ljc:那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待一下吗?】
【ljc:你气呼呼的样子好可爱。】
【ljc:想亲你。】
【ljc:从起床到现在都没亲你。】
梁净川并不是发消息这样密集的人,他们各有工作,忙起来可能一上午也聊不到五条微信。现在这样,纯粹是故意逗她玩。
蓝烟还在打字,忽听客厅里梁净川出声:“叔叔,大米吃完了是吗?”
蓝骏文:“对。还能吃两顿吧。”
“那我去超市提一袋回来。别的需要吗?”
“油也快没了。”
梁晓夏插话:“卷筒纸和牙膏。”
“行。还需要什么随时发群里吧。”话音一转,“蓝烟——”
蓝烟从过道里走了出来。
梁净川微笑看着她,“你去吗?我一个人可能拎不动。”
蓝烟不接他的招,冷酷提醒:“可以外卖下单。”
蓝骏文附和:“确实搬上来也麻烦,网上买吧。”
梁净川仿佛没甚所谓地笑了笑,坐了回去。
蓝烟删除打字框里的内容,只发去一个“哼”字,他没再回复,偃旗息鼓了。
蓝烟回房间一趟,将自己的脏衣服拿去阳台,丢进洗衣机里。
家里她和梁净川的衣服都是自己洗的,梁晓夏和蓝骏文不会帮忙,顶多帮忙晾一晾。
衣服不多,也只穿了一天,快洗模式,一会儿就洗完了。
单加了一次脱水,蓝烟取下几个衣架,打开机盖晾衣服。
正拿撑衣杆撑起衣架,阳台的移门被推开,梁净川手里提着脏衣篓走了过来。
他就在移门处定住脚步,斜倚门框,似乎并没有要做什么的打算,只是抱臂而立,闲懒地等着她一件一件取出洗衣机的湿衣服。
最后一件晾完,蓝烟将撑衣杆挂上晾衣绳,转身。
梁净川站直身体,挡住她的去路。
“……你让开。”蓝烟轻喝。
她往旁边走了一步,试图挤过去,梁净川手臂一抬,挡着严严实实。
蓝烟立即抬眼往屋里望去,所幸梁晓夏已经没在餐厅坐着了,跟着蓝骏文进了厨房。
“这是家里!”
梁净川低声笑:“你也知道这是家里。那怎么喊你出去你不出去?”
“你那么做太明显了好吧!”
“你故意不理我就不明显吗?昨晚抱着我睡觉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翻脸不认人。”
他声音放得很低,可两人这样站着,但凡他们谁从厨房出来,立马就发现了。
“……你到底想怎样?”
“亲我一下就放你出去。”
“……这里?”
“这里。”
“你疯了吧!”
梁净川耸耸肩。
蓝烟咬唇,目光从他身侧看过去,忽说:“你快让开,阿姨出来了!”
梁净川不为所动,“她在挑虾线,要很久。”
明显十分确信她在唬人。
梁净川轻笑:“快点,拖得越久越危险。”
蓝烟没办法了,往前挪了半步,踮脚,倏地在他唇上一碰。
他欲伸臂来揽她,她伸手“啪”地一下给他打开了,“你别得寸进尺。”
他笑一笑,把路让开了。
蓝烟心惊肉跳,回客厅后第一时间往厨房望去,梁晓夏确实正站在水槽旁处理食材。
吃过午饭,蓝烟不敢再继续待在家里了,正在斟酌“请了家政大扫除”和“跟卢楹逛街”哪个借口更好,听见梁净川施施然地开口,说得回公司一趟。
蓝烟自然不可能跟他一起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先出门。
她在家又待了半小时,才说跟卢楹约了逛街,收拾之后,离开家。
给梁净川发去消息,问他是不是真去公司了,没得到回复。
……这个人,看来真得让他睡几天沙发治一治。
走到小区门口,正在打车,一部黑色SUV掉了个头,开到了这一侧,稳稳停在她面前。
她当做没有看到,但梁净川倾身,从里面将副驾门推开了。
车停在进出小区大门的必经之路上,稍一磨蹭,就得挡住后车。
蓝烟没办法,只好上车。
拉上安全带系好,她全程没跟梁净川讲话。
梁净川把车开出去一截,陡然刹车,把车卡位停入了路边一个空出来的车位之中。
蓝烟已经猜到他要做什么,伸手去拉车门,但他已经先一步上锁了。
他倾身而来,解开了缚住她的安全带,手臂按在她背后,紧搂她朝向自己。
舌尖闯进来,蓝烟拿牙齿去咬,却根本没舍得用力。
一丁点犹豫便被他抓住,手掌上移,紧按她的后脑勺,他微微偏头,以免鼻梁相撞。
她出门前喝了西梅汁,他好像对这个味道喜欢得不得了,以密不透风的攻势,占据她口腔里的每一寸位置。
蓝烟手指紧攥他的衣领,本是推拒的动作,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作了借力。
腰肢发软,适时地被他搂住,她喘着气轻推一下,他脑袋退开,给她呼吸的机会,但仍在不断轻轻地啄吻她的嘴角。
好一会儿,梁净川才将攻势彻底放缓,似乎觉得她早上欠他的吻,终于讨要得差不多了。
蓝烟脸靠在他肩膀上,深呼吸补充氧气。
梁净川手掌仍然流连于她的腰际,低声问:“去你那里?”
没听见蓝烟回答,却忽被她用力一推,她急慌慌说道:“有人……”
“你这招骗不到我,还用……”
“……真的有人。”
梁净川一顿。
他抬头,往车前玻璃望去。
梁晓夏穿着件薄风衣,肩上挎着托特包,是出门去公司的装扮。她整个人表情非常僵滞,仿佛并非有意驻足看戏,只是不巧被蓝烟发现了,想要撤离,装作无事发生,已经来不及。
梁净川搂一搂蓝烟直往座椅靠背里藏的脑袋,她整张脸红得将要滴血,尴尬得完全不敢把脸抬起来。
梁晓夏伸出大拇指,指了指驾驶座车门。
梁净川抬手摸了摸蓝烟的脑袋,低声说:“没事。”
解开安全带,把车钥匙搁在中央扶手箱上,拉开车门,下了车。
梁晓夏看向他,声音听不出喜怒:“梁净川。”
即便是早就已经独当一面的成年人了,被妈妈这样连名带姓地称呼,他还是不由地脊背一紧。
“跟我过来。”
梁晓夏往车尾方向走去,避免停留在蓝烟的视野里,让她继续尴尬。
梁净川也就跟了过去。
两人走到树下,停住脚步。
梁晓夏看着他,“你……”仿佛是被临时赶鸭子上架,训斥他的话都还没想出来。
“要是没发现,你就打算一直不坦白是吧。”梁晓夏拿捏出了一些严厉的语气。
梁净川被训话一向站得笔直,态度端正,但话就不然了:“您不是逗我们玩挺乐在其中吗?”
梁晓夏:“……”——
作者有话说:晚安=3=
大概还有个3章左右正文完结,大家可以点菜想看的番外啦~-
199个小红包
第55章 chapter55 “喜欢被我看着?……
梁晓夏被噎得半晌没说得出话。
梁净川倒是还记得继续往后走流程:“您反对吗?”
“……这是我反对不反对的问题吗?烟烟这么好的姑娘, 我有什么理由反对?现在你该操心的是你叔叔答应不答应。”
“那您帮忙吹吹枕边风。”
“……你小子欠揍是吧?”
没抓到实据之前,梁晓夏还能装聋作哑,现在就不得不当做一件正儿八经的事情来解决了。
梁晓夏睨他:“说说你的想法。”
“叔叔还在家吗?”
“在。”
“那我们现在回去, 直接一五一十坦白。”
“……一点铺垫都没有,你是想吓死他吗?”梁晓夏白了他一眼,“你……算了,跟你沟通没用,你巴不得马上昭告天下。我去跟烟烟聊一聊,问问她的意思。”
她看了看时间, “烟烟下午真是准备去逛街?”
“您觉得呢。”
“……你这个哥哥当得可真称职。”梁晓夏难免排揎两句。大白天的不知道收敛,在车上就鬼混起来。如果梁净川还是小孩子, 她此刻可能真要上手揍一顿再说。
“我请烟烟喝咖啡,你开车送我们去。”梁晓夏说。
梁净川点点头。
两人往车头方向走去,梁净川忍不住问:“洗衣液的味道发现的?”
“你觉得只是洗衣液?”
“……哦。”蓝烟生日那天傍晚, 两人都是洗了澡再出门, 估计身上从发丝到衣服,都是一模一样的气味。
自他成年以后, 梁晓夏连他穿什么都不关心,那天冷不丁问起这么细小的事, 他自然觉得反常。
从昨天到今天,梁晓夏时不时逗一下蓝烟,他就知道她一定是知道了,只是可能没有十成的把握。
后座车门被拉开,仍在副驾当鸵鸟的蓝烟,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对上梁晓夏笑眯眯的表情,顷刻脸又涨得通红, “阿姨……”
梁晓夏笑说:“陪阿姨喝杯咖啡可以吗,烟烟。”
“嗯……可以……” 蓝烟把头转回去,低垂目光,继续在脚垫上寻找地缝。
梁净川上了车,问梁晓夏:“去哪家?”
“你们常去哪家?”
“我们还没一起喝过咖啡。”
梁晓夏不满地咳嗽一声,提醒他嘴上把门。
梁净川:“那我随便找一家?”
“都行。”
附近三公里有一家评分不错的咖啡馆,评论说是氛围幽静,适合谈事情。
这开过去的一路,自然是没有一个人作声。
到咖啡馆门口,梁晓夏推车门说道:“你有事就忙你的去,聊完了我跟烟烟自己打车。”
“没事,我等你们。”梁净川微笑。
“……”梁晓夏也懒费口舌,知道他这人是什么德性。
梁晓夏在前,蓝烟跟在她身后,走进室内,寻了角落里一张隐蔽的双人小桌。
服务员递上菜单,蓝烟没心思看,直接点了热拿铁。
待人收走菜单,蓝烟攥住自己的手指,半晌,克服尴尬与羞耻,抬头干脆说道:“对不起,阿姨,我们不是有意要瞒着你。”
这一下倒让梁晓夏惶恐起来,“没有,烟烟,我从来没打算怪你……”
“那您也不要怪梁净川,他都是听我吩咐的。”
“……”梁晓夏哭笑不得,“你别维护他。”
蓝烟脸上的热度就没退下去过,此刻下意识端起杯子喝水,缓解自己的尴尬。
梁晓夏看着她,“什么时候在一起的,烟烟?”
“……二月份。”她没好意思说是情人节那天。
“是怕我们反对,所以才选择瞒着吗?”
“……不是。阿姨您了解梁净川的性格,其实某些方面我和他差不多,只要是我下定决心的事,我不会在意别人反不反对。”
“那是因为……”
“您和我爸,准备下个月16号去领证了是吗?”
梁晓夏一愣,“是因为这个事……”
“如果因为我和梁净川的事,打乱你们原本的计划,我觉得很自私……”
“可什么时候你能真正对你自己自私一回呢,烟烟?”
蓝烟一直低垂目光,听到这一句,愕然地抬起了头。
梁晓夏正看着她,目光是温和的宽容,兼有一种慈悲的伤感。
她仿佛心脏被谁攥了一把。
“你爸爸元宵那阵子就对我提过补领结婚证的事,你生日那回又提过一次,两次我都是一样的答案,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我爸希望您可以名正言顺地为他签手术同意书。”
“所以我说你爸这个人,该敏感的时候不敏感,不该敏感的时候瞎发散思维。我让你签,只是觉得如果你来签,你会更有参与感和安全感。”
蓝烟愣了一下。
梁晓夏笑说:“医院又不会核实结婚证,谁会管是不是真的合法夫妻,即便我签了又有什么关系?我跟他都五六十岁的人了,还在乎这种形式上的东西,那也算是白活了。”
“……我觉得他亏待你了。”
“没有的,烟烟。如果我跟他过得不顺心,我早就跟他分开了,反正又没领证,分开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对不对?”
蓝烟讷然点头。
“他亏待的是你,烟烟。他以为有些事他不说你也能明白,也以为在一个小孩子身上,和在一个成年人身上,时间的流速是一样的。”
蓝烟视野变得模糊,不敢眨眼。
“当然,他不跟你聊这些,还因为你们的创伤是一样,他也害怕,所以潜意识会逃避。但你要相信,他从来没有一秒钟忘记过你的妈妈……”
“那不就是对你最大的不公平吗……”
“不是。没忘记和时常想起,是两回事。你还会经常性地想起你妈妈吗?”
蓝烟摇头。
“但你没有一秒钟忘记过她,对吧?”
蓝烟喉咙一哽,“……嗯。”
“我离过婚,也经历过不止一段失败的感情,刚跟你爸在一起的时候,也没觉得能长久,只想着试试吧,能过就一起过,不能过就好聚好散。那时候我们没领证,就是出于这一层考虑,过不下去了想散就能散掉,不必拖泥带水、鸡飞狗跳。但我也没想到,不知不觉间十来年就这么过来了,比我的第一段婚姻还要长久,而且如果没什么意外,可能后面二十、三十年,也都能这么过下去。”
这是蓝烟第一次与梁晓夏这般推心置腹,虽然事情的起因很尴尬,但聊到此处,尴尬早已消解。
“烟烟,你爸爸真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一开始即便知道你很排斥我进入你的生活,我还是为了跟他继续在一起而装聋作哑。我的决定不自私吗?那时候你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后来你上大学去了外地,工作即便就在跟前,也很少回家。这些都是我造成的……”
“您不要这样想。我很感谢您这么多年陪着我爸,如果没有你,他可能现在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我不回家,很多时候是因为我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我知道,烟烟,我都清楚。所以我才说,是你受了更多的委屈,所以这件事——不单单是这件事,往后很多事情,你即便自私一点也是应该的啊。”
蓝烟双手捧住了玻璃杯,鼻尖酸意翻涌,她忍耐着“嗯”了一声。
梁晓夏目光更是温和,“我一直希望有机会能够跟你敞开聊一聊,可每回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口,怕你觉得唐突,更怕你觉得,我是要挑战‘妈妈’这个角色,在你心目中的分量。”
蓝烟简直心里一惊。
她一直知道梁净川十分敏锐,有时候总能一针见血地洞察她内心里最幽微、最不可捕捉的某些情绪。
原来这项技能也是一脉相承。
她没有想到,梁晓夏连她刻意抗拒她的善意的原因,也都一清二楚。
“烟烟,我也是做妈妈的人,所以我很清楚,这个角色不是任何人可以替代的。净川小时候,因为我要上班,家里的育儿嫂和他姥姥,平常陪他玩的时间远远超过我,可他做噩梦的时候,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嘴里喊的还是‘妈妈’。他姥姥都吃醋,说不管她怎么带,还是妈妈更亲一些……”
服务员端来她们点单的饮品,梁晓夏将咖啡杯挪到一旁,没有喝,继续说道:“我很清楚,我们两个人互相都不知道把对方安放在什么身份比较合适……”
继母和继女,终究还是沾了“母”和“女”这两个字,语意太亲近,让人惶恐,以至于望而生畏。
梁晓夏继续说道:“所以当我发现你跟净川好像在谈恋爱的时候,我很高兴你知道吗?我想,这下我总算有‘婆婆’这个身份,可以名正言顺地关心你了。”
蓝烟端起杯子,咖啡的热气扑向眼眶。
所以梁净川的“好”,从来不是无根之木,是因为有这样好的妈妈,才有这样好的他。
“今天这件事,实在是……”刚刚的尴尬终究是绕不过去,梁晓夏喝了一口咖啡,笑一笑,力求轻描淡写,“是梁净川做得不对,我已经批评过他了。你不要在意,阿姨也年轻过……”
蓝烟极小声地“嗯”了一声,恨不能把脸埋进咖啡杯里,“……您早就知道了是吗?”
“只有个猜测,我还在观察。其实我之前一直隐隐约约觉得净川可能对你有意思……”
蓝烟看了她一眼,想问她为什么这样觉得,没好意思说出口。
但梁晓夏仿佛洞悉她的想法,也便继续解释道:“你每次回家,不管有事没事,他也会找理由回来。按理说你俩关系又不好,他这么做没什么必要,不纯粹给自己添堵吗。但他心思藏得深,所以我只是有这个直觉,一直没什么证据。而且后来你又跟陈泊禹谈恋爱了,我就觉得自己是多想了——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提这个名字。”她仿佛觉得晦气似的,拿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
蓝烟被逗笑,“没关系阿姨,已经是过去时了……”
梁晓夏也笑起来,“我们聊清楚了,是吗,烟烟?”
蓝烟点点头。
“那我现在想问问你的想法,对你爸这边,你是什么打算的?”
“直接告诉他吧——阿姨你知道他有察觉吗?”
“恐怕没有,他这方面迟钝得很。”
蓝烟没有刻意打听过蓝骏文和梁晓夏当时是怎么在一起的,但零零散散的也听过一两嘴,知道是梁晓夏主动追的,但蓝骏文迟钝得可怕,非得梁晓夏把纱都戳破了,他才反应过来大美女接近他既不是为了讨教厨艺,也不是为了探讨单亲家庭育儿经验。
既然毫无察觉,现在贸然跑去跟他坦白,估计会把他吓懵。
“您觉得他会反对吗?”
“当然不会。反对的理由,无非是担心同事和邻居会嚼舌根,但我们过几年都退休了,以后五湖四海地出去玩,哪有心思管别人在背后说什么。我相信烟烟你们也不会在意。”
否则一开始就不会在一起。
蓝烟点点头,“那能不能麻烦您先引导一下我爸……”
梁晓夏笑说:“没问题。”其实她挺想看看,单靠蓝骏文自己一个人,多久才能发觉不对劲,可两个小孩的行为越来越没个顾忌,要是哪天让蓝骏文也撞到今天这样的现场,又得尴尬一场。
不如由她往“你觉得家里两个小孩是不是在背着我们谈恋爱”这个方向引导引导,等他自己看出一些苗头了,再顺势坦白。
聊完,梁晓夏买了单,跟蓝烟一同往外走去。
梁晓夏最后说道:“烟烟,你平常不要太惯着梁净川,他哪里做得不好,你就告诉我,我来说他。”
“没有……他没有哪里做得不好。”
梁晓夏笑了一声,仿佛在笑她太过护短。
车就停在附近,蓝烟给梁净川发了消息,他很快将车开来门口。
梁晓夏要去公司一趟,车先将她送到,下车时,她只让他们多回家吃饭。
车子重新启动,开往蓝烟住的地方。
梁净川看向坐在副驾的人,问道:“你们聊什么了?“
“你只用知道阿姨并不反对我们。”
“这我早就知道了。”
蓝烟看向他。
“你这么好,她怎么可能反对,只会对我恨铁不成钢,居然拖到现在才行动。”
蓝烟笑,“你少来。”
蓝烟继而同他讲了梁晓夏一开始就没打算跟蓝骏文领证的事。
“那4月份岂不是少了一个全家团聚的好日子。”梁净川手臂搭着方向盘,语气同姿态一样懒散,“不要浪费,我们去领吧。”
“……你当是去超市买大白菜吗?”
“买大白菜还需要挑一挑,犹豫一下。这件事不用犹豫。”
蓝烟忍不住扬起嘴角,“可是我需要犹豫啊。”
梁净川看她。
“姐弟恋很香,南洋风情异国情缘也好像不错呢。”蓝烟作出认真苦恼的模样。
梁净川语气平静:“还有十分钟到家,你在这种时候挑事,我只能当你是自找的。”
刚进门,钥匙还没放下,梁净川便直接将她一把抱起,大步去往卧室,以脚踢关上门,腾出一只手,拉上窗帘,蓦地将她往床上一掷。
这时候,蓝烟才感觉到他可能是真有点生气,不由得想往后躲。
足踝被一把箍住,不由抗拒地往床边一拖,宽肩窄腰的身影随之俯落。
仿佛是有意,他省略了许多步骤,行动都带了点儿惩罚的意思。
即便这样,她还是极其迅速地被调动起来。
梁净川挑眉,仿佛不满意惩罚这么快就变成了奖赏,“你嘴上说犹豫,反应倒是一点不犹豫。”
蓝烟脸红耳热,不作声。
梁净川额角生汗,盯着她看了一会,忽说:“……基本功还在吗,烟烟?”
蓝烟不明所以,只感觉到梁净川两只手掌,分别贴住了她的膝盖内侧,同时施加往外的力道。
“……”
他支起上身,垂眸去看,仿佛在目测,距离平直的180°,还有多少距离。
蓝烟咬牙,恨不得一脚将他踢飞,可膝盖被紧扣,根本无法动弹。
他刻意完全地撤离,敛目注视它重新缓慢地一分一分地被吞咽。朗晴的下午,即便拉上了窗帘,室内依然是一种半朦胧的状态。
蓝烟很清楚地看见,他低垂的视线落在哪里,而她竟然会因为他的注视,而被触发更明显的反馈。
梁净川自然感觉到了骤然的敛缩,以及紧随而来的湿沃,微挑眉梢说道:“喜欢被我看着?”
“……”
“那你也看看,烟烟。看清楚。以后再想到别人,就回忆回忆我是怎么*你的。”
前所未有的粗俗表述,使她整个人像被烫到了一样,双颊绯红。
她气息断续,张口说了句什么。
梁净川没有听清,于是俯身,这一刻他听见她“唔”了一声,仿佛因为契合过深而难以忍受。
“你刚刚说什么,烟烟?”
“……我说把钥匙还给我,以后不准再来我这里……”她声音散乱,差一点无法完整把话说出来。
“可以。你高兴就好。”
但他的行为,却传达了截然相反的意思。
心无旁骛,再不作声,紧抿薄唇,眉目深敛,恍如专注而耐心的猎手,等待时机一击必中。
蓝烟于窒息之后,缓慢恢复呼吸。
被梁净川拥抱许久,胸廓仍然起伏。
她咬唇出声,带一点甕然的鼻音,低低地抱怨:“有点疼……”
“哪里?”
“膝盖。”
梁净川垂眸,看见她膝盖内侧,白皙皮肤上,有一枚被他拇指紧紧按出来的红印。
忽觉一阵温热触感。
蓝烟抬起湿润的睫毛,看见梁净川正低头亲吻那点红印。
“长记性没有?”
蓝烟不作声。
他轻笑一声:“我也没怎么用力吧。你还真是一点苦都吃不得。”
蓝烟微愠地抬脚,踹在他的肩头。
他闷哼一声,随即不声不响地一把扣住她的脚踝。
“……还来?”
“你不是要赶我回去吗,我当然要连本带利一次性让你付清。”
“……你信不信我找阿姨告状。”
“只要你好意思讲,我无所谓。”
说完,他便把手伸到她嘴边,仿佛体谅她气得不轻,慷慨地允许她咬他一口泄愤。
蓝烟更气了。
/
从协商到交接工作,直至完全办完离职手续,前前后后花去梁净川一个半月的时间。
这一阵,搁在办公室里的私人物品,陆陆续续都被他带回家了,离开公司的这一天,就剩几份文件,往背包里一塞就能带走。
中午时间,员工都去吃饭了,办公区域剩下零星几个人。
梁净川于此时离开了自己办公室,经过走廊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顿步回头,是陈泊禹从他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这一阵,两人除了工作需要,没有其他交流。
多年朋友,一朝陌路,若说一点不唏嘘惆怅,必然是骗人的。但成年人对自己的每一个选择负责,绝不苛求两全。
陈泊禹走到他面前定住脚步,淡淡地说道:“晚点可能有人加你微信。世益生科的HRBP,你感兴趣就聊一聊,不感兴趣就算了。”
世益生科,是世益医疗(SE Medical)的全资子公司,专做新型生物材料的研发,也是梁净川正欲接触的目标之一。
梁净川“嗯”了一声,“谢了。”
陈泊禹顿了顿,把一直捏在手里的一只白色信封递了过来,“这封信麻烦你转交给蓝烟。”
梁净川没有第一时间接,神色冷淡三分,“什么内容,先说清楚。”
“放心,我没那么无聊给你女朋友写情书。具体什么内容,她看了你问她。”
梁净川不大情愿地伸手,蹙眉瞥了瞥那上面的“蓝烟亲启”。
陈泊禹手抄进长裤口袋里,“过一阵是你生日,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梁净川淡淡地“嗯”了一声。
陈泊禹顿了一顿,仿佛能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却还没有想出最后用以道别的话。
片刻,他侧了侧身,看了一眼梁净川办公室边上的名牌,金属材质上镌刻的“CTO”三个字,仿佛永远也不可能褪色。
“还有事,不送你出去了。”陈泊禹声音渐低,“……祝你前程似锦。”
“谢谢。你也一样。”——
作者有话说:陆西陵:SE无限收留所有面临异地恋风险的小情侣-
晚安-3-
199个小红包
第56章 chapter56 “我也爱你。”……
蓝烟傍晚准点下班回家, 开门时饭菜香气扑鼻而来。
梁净川端着一盘炒牛肉,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向着玄关处一瞥, 淡淡地说道:“洗手吃饭。”
“……”蓝烟怀疑他是蓄意勾引,否则下个厨房何必要穿衬衫西裤?这样一身装束,除了能营造“人夫”的氛围感,有任何便利性可言吗?
蓝烟放了东西,去浴室洗了手,到餐桌旁坐下。
所有菜都已经上桌, 梁净川站在桌边,正用海马刀开一瓶红酒。
“只是庆祝离职, 还专门买一瓶酒,这么有仪式感吗?”
梁净川一言难尽地瞥她一眼,“从你餐边柜里翻出来的。”
“哦……”蓝烟想起来, “是去年中秋节阿姨送的。她朋友自己做的品牌。”
“我怎么没印象?”
“你那时候不还在去北城机场的路上吗。”
梁净川瞥她, “当时听说我去出差不回家过节,是不是松了一口气?”
“不然我很乐意应付你吗。”
搁在她面前的空碗筷被梁净川伸掌抓起挪走, “你吃空气吧。”
蓝烟:“……”
四道菜,荤素兼备, 摆盘也讲究,动筷之前,蓝烟忍不住掏出手机拍了张照。
这一阵梁净川基本有事才去公司,为了方便蓝烟通勤,他几乎在她这里固定地住了下来,偶尔回公寓一趟,也只为拿换洗衣物。
蓝烟这一向闲置的小厨房,也被梁净川利用起来, 添置了一些必要的炊具,随心情下厨——他心情一贯很不错,如果早起能引诱蓝烟陪他吃一顿“速食”的话,晚餐更会花样百出。
“你这样我会不想让你去上班的。”蓝烟说道。没谁跟桌上有饭,床上有人的安逸生活过不去。
“可以。你养。”
“养不起。”
“我不好养吗?管饱就行。”
“……你有饱过一天吗?”
梁净川笑:“那管你饱就行,你胃口小。哪儿都小。”
蓝烟绷住脸:“吃饭。”她也是被带坏了,陪他讲这些话已然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
吃饭时,不免聊起之后的打算。
梁净川说:“下周有几场面试。”
“都是南城的?”
“嗯。”
蓝烟咀嚼的动作不觉变慢。
梁净川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不可能跟你异地,烟烟。而且你早上上个班都磨磨蹭蹭,你舍得跟我分开?”
“……如果外面机会更合适,难道我会拎不清吗?”
“离你远首先就不可能合适。”
蓝烟失笑,“……你没救了。”
她放下筷子,将长头发编了起来,“如果南城的工作没那么好,到时候你后悔我可不会负责。”
她这样一个极其不爱欠人人情的人,这样说,可知确实已不把他当做外人。
吃完饭,蓝烟帮忙将碗盘端入厨房,梁净川叫她不用帮忙:“茶几上有封信,陈泊禹给你的,你拆开看看。”
“……谁给我的?”
梁净川沉脸,“他的名字很好听是吗?非要我再说一遍。”
蓝烟忍笑去往客厅。
梁净川对信的内容自然感到好奇,一整天都挠心挠肺,可越是如此,他越要表现得毫不在意。
他洗过碗,清理干净厨房,走去客厅,正欲轻描淡写地询问信的内容,却见蓝烟坐在沙发上,捏着信纸一角,神情恍惚,仿佛失了魂一样。
“怎么了,烟烟?”梁净川忙走过去,“他说什么了。”
蓝烟下意识把信纸往身后藏,“没什么……”
“你这么大反应,跟我说没什么?告诉我,烟烟,他是不是骚扰你?还是威胁你……”
“不是……你别问了……”蓝烟将信纸胡乱一团,揣进口袋里,正要起身,被梁净川一把按住。
他低眼凝视着她,少见的神情沉肃,“我们之间还不能互相坦诚吗?”
“……”蓝烟嘴唇被咬得泛白,她抬眸看他一眼,又张皇地低下头去,“……告诉你你会很难受。”
空气静了一瞬。
擒住她肩膀的力道,也松了两分。
梁净川平静地问:“信里是不是跟你解释,他是怎么追到你的。”
蓝烟诧异抬头:“你知道这件事?”
“我知道。”
“你……”
“有一回跟陈泊禹喝酒,我问过,他告诉我了。”
蓝烟面失血色,“……所以他说的都是真的?”
信里,陈泊禹说,如果她是因为他的那句关于永恒的感慨而心动,那么他把那个心动的瞬间,还给真正应该拥有它的人。
“是。所以我才显得这么‘自信’,我只是知道,如果我曾经打动过你一次,那我理应可以打动你无数次。”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蓝烟控制不住,声音开始哽咽。
“最初是因为你和陈泊禹感情还不错,我没必要做这个恶人;后来是因为我也怕你难过,怕你完全否定你跟他在一起的那两年时间……”梁净川低头,伸手捧住她的侧脸,“……也怕你像现在这样哭,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
眼泪滚落下来,他拿拇指指腹擦去,深低头亲她泛红的眼角,衔住接乱不断的湿意,“……别哭,烟烟。”
“……”蓝烟紧咬牙关,双肩颤动,她分不清楚此刻冲撞于心脏中的复杂情绪,是痛苦、荒谬、酸涩还是虚无……它们兼而有之。
梁净川坐了下来,搂她起身,侧身坐在他的膝盖上,再将她完整地抱入怀里。
颈侧呼吸温热,肩头的布料一片潮湿,他无措地偏头亲吻她的耳朵,他真是永远不擅长处理她的眼泪,“不哭了宝贝……陈泊禹这个人其实还可以,至少我愿意承认他长得还不错……”
“……”蓝烟简直要被他气笑,“你是圣人吗,梁净川?这种时候还为别人说好话……我难过的根本不是这个……是你本可以……”
“我一直都觉得那是我咎由自取,烟烟,我不怪任何人。即便我知道标准答案,可如果我一直不敢找你答题,答案多正确都毫无意义不是吗。”
“……你真的不难过吗。”
“最难过的时间早就已经过去了。”梁净川把她脑袋抬起来,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渍,“我不在乎走过的这些弯路,只要以后的路,你一直陪着我。你会吗?”
蓝烟点头。
“用语言告诉我。”
“会。我会。”
顿一顿,蓝烟挨上他的嘴唇,亲了他一会儿,动作停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掉眼泪。
梁净川无奈:“我怎么才能把你哄好?”
“发明时光机。”
“……”梁净川低额轻笑,“ 有难度更低一点的选择吗?”
蓝烟认真地想了想,“给我写一封情书,不低于一千字。”
“好办。我现在就去……”
起身的动作被阻止,蓝烟坐起身体,垂眸盯着他,不作声。
他正要问怎么了,她湿簇的睫毛眨了又眨,又伸手揉了揉眼睛,“……为什么我看你有点重影?”
“我是不是说过让你少喝两杯?”
那瓶红酒是偏甜口的,但度数不算低,晚餐因为高兴,他们喝完了整整一瓶,而蓝烟一个人喝掉了三分之二。
“很晕吗?”梁净川搂住她,“去床上睡一会儿?”
“不要……还没洗澡……”
“可以睡一觉再起来洗。”
蓝烟还是摇头。
梁净川便不再问了,就这样抱着她,好叫她缓一缓。
过了一阵,酒精越发开始发挥作用,脸发烫,热得难受,蓝烟不自觉地去蹭梁净川领口微凉的布料。
“……别动了,烟烟,你在沙发上躺一下,我去给你拿毛巾擦擦脸。”
“为什么不准动?”
□*□
□*□
梁净川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之前其实没碰到过蓝烟喝醉的状态,两次陪她去酒吧,她喝的都是低度的鸡尾酒,一两杯的量,对神志的腐蚀有限。
他伸手抬起她的脑袋,她双颊酡红,眼神已有几分迷离。
她忽而伸手,贴住了他的脸颊,把他的脑袋往后推,蹙眉说道:“不要凑这么近,太帅了受不了。”
“……”
梁净川没有想到,她的醉酒模式居然是真心话。
他扬一扬眉,“这是你第一次这么说。”
“怎么可能,我说过好多次了。”她吐词咬字开始变得不那么清楚,多了一些黏糊的吞音,音色也较之平常更显甜腻。
“是吗?我怎么没听到?”
她顿了一下,好像在思考,“……因为我是在心里说的,你听得到才奇怪呢。”
梁净川勾起嘴角,“那你还在心里说了什么?”
“不告诉你,嘿嘿。”
“……”梁净川失笑,伸手把她的长发缠了一缕在自己的手指上,好整以暇地继续问道:“那我问你,你觉得我跟你前男友谁更帅。”
“当然是你,你在问什么废话。”
“是现在这样觉得,还是之前就这样觉得?”
“第一次就这样觉得啊……陈泊禹帅得没内涵,像糖水,很容易腻……”
“我呢?”
“你……”她把微微失焦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定了一会儿,好像变得更加恍惚,“……你穿白衬衫好好看。”
“知道你喜欢才穿的。”
“……你怎么知道?”
“反应更主动。”梁净川伸手挠挠她的下巴,“叫得更大声。”
“我没有……”
“没有吗?不然现在试试。”
“好……”仿佛急于证明自己,她开始拧腰移蹭。
梁净川闷哼一声,终于忍不住伸手,按住她的后颈,使她低下头来。
舌尖剿缠,她因酒精而反应稍稍迟钝,却变得更加顺从,任由他予取予求,好像他想怎么样她都没关系。
呼吸灼热,她酡红的脸颊也是,她好像忘记了换气这项技能,他只能把脑袋退开,好叫她不至于缺氧晕倒。
她身上穿着薄针织外套,里面是白色的吊带衫。
吊带衫是自带衬垫的,他没有料到,因此肩带一褪下来便一览无余。
她伸手抱住了他脑袋,把细长的手指,伸入了他的发间。
腰挺直,身体微向后倾。
随后,她鼻腔里逸出不满的“嗯”声,“这边也要……”
……实在是,坦诚得可爱。
梁净川慢了半拍,而她仿佛已经等不及了,主动以指相托,喂到他的嘴边。
他脑中嗡响,不清楚自己是希望她酒醒以后是保留这段记忆,还是忘记。
她长长的睫毛抬起又落下,声音像鲜榨的桃汁一样清甜,还在认真地问他:“好吃吗?”
“……”
梁净川面红耳赤,“……可以了,别说话了烟烟。”
“为什么……不喜欢听我说话吗……”
梁净川少有的觉得,或许去密闭的卧室更合适,赶在她这张嘴继续说出什么惊人之言之前。
他没有犹豫地将她一把抱了起来,进入卧室。
门和窗帘都关上,只开了床边的台灯。
蓝烟躺在床上,不舒服地翻了几下,“……裤子好重。”
她穿的是条牛仔裤,这时候必然会觉得束缚。梁净川解开拉链,替她将长裤和袜子都拽了下来。
她的贴身衣物,总是白色纯棉,少有其他花样。他也不需要,极致简单纯真,好像更容易激发他秽亵的破坏欲。
沿边缘拨开,指尖勾画。没一会儿,她便无所适从地搂住他的肩背。
声音甜黏,轻轻抽气,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往外推,“这个不够,我不要这个……”
“要什么?”
她没有犹豫地吐出了两个字。
梁净川额角惊跳,脸也更烫,鼻腔呼出粗沉的一口气,才又问道:“要谁的?”
“哥哥的……”
“连起来说。”
“要哥哥的……”
酒精好像解除了她所有的禁制,他得已听见这样婉转破碎的呜咽。
灯光碎在她的眼睛里,像被桨击破的湖水,潋滟生光。
片刻,看见她嘴唇微张。
他低头把耳朵凑到她的嘴边,听见她说:“我看到有两个……”
声音如同拍击在礁石上的海潮一样破碎,但她还在坚持着,一定要把这句话说完:“有两个你在*我……”
梁净川深吸一口气,才没有瞬间交代。
……幸好她的真心话模式只是醉酒限定,否则他真不见得每天都消受得起。
酒精好像也稍稍消解了她的敏感性,他花了比平日更多的时间,才把她送到。
胸廓剧烈起伏,在酒精与其他的双重作用之下,她锁骨下方原本莹白的皮肤,变作一片微湿的红,叫人想到撕开了表皮的烂熟的桃子。
梁净川俯身拥抱,在她泛着水雾的瞳孔里,看见完整的自己。
“烟烟。”
“嗯……”
“爱我吗?”
“爱你……”
“我也爱你。”梁净川深深吻她。
她说爱他。
那他的爱就不再师出无名。
许久,眼看蓝烟似乎要睡过去,梁净川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去往浴室。
她站立不稳,整个人软绵绵地挂在他身上。
清理变成了另外一场折磨,好像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给蓝烟套上睡裙,放去床上,盖好被子以后,梁净川自己洗了个澡,又去收拾脏衣服。
在扔在地上的牛仔裤的口袋里,梁净川找到了那封揉得皱皱巴巴的信,他把它展平,没看上面的内容,折好,仍旧装进了信封里。
屋子都收拾干净,梁净川回到卧室,拥住已经沉眠的蓝烟,一同进入梦乡。
/
蓝烟睁眼时,一些零碎片段涌入微微胀痛的脑袋。
她记得跟梁净川做了,但细节很模糊。
跟卢楹一起喝醉过,她知道自己醉酒状态会变得非常听话,所以凡有喝酒的场合,都很注意控制饮酒量。
从床上爬起来,靸上拖鞋走出卧室,梁净川正坐在餐桌那里吃早餐。
“……早。”她打招呼。
“早。”梁净川喝了一口咖啡,“厨房还有一份,自己去拿。”
“我先刷个牙……”
“嗯。”
蓝烟再度打量梁净川,他的神情非常淡定,和平日并无两样。
进浴室,挤牙膏刷牙,刷到一半,还是没忍住走出来,靠住门框看向梁净川:“……我喝醉了说了什么吗?”
“你说你喜欢看我穿衬衣。”
“……”完蛋,还真是被喂了“吐真剂”一样。
“还让我把卡里所有的钱都转到你的卡里。”
“……”这一句蓝烟无法判断真假,但听起来像是她喝醉了能说得出来的话。
“还说觉得陈泊禹比我帅……”
“不可能。”
梁净川看向她,“你就是这么说的。都说酒后吐真言,看来这就是你的真心话。”
“……”蓝烟简直百口莫辩。
梁净川垂眼,“所以我能理解一开始你为什么选他。”声音里有种几经克制之后,仍能捕捉的委屈。
蓝烟顿了一下,“……我发酒疯说的话你也当真?”
“那你是觉得……”
“……你更帅。”
“嗯?没听清。”
“你更帅!——听清楚了吗?”说完,蓝烟便把浴室门猛地关上了。
梁净川十分克制,才能忍住不要笑得太过大声。
蓝烟洗漱完毕,磨蹭了一会儿,才走出浴室。
梁净川已经吃完了,似乎准备出门。
“……你去哪里?”
“去银行转账。把钱都转给你。”
“我信你。”
“你不是已经信了吗。”梁净川走过来,倏然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我去买酒。你喝醉了比较可爱。”
赶在蓝烟动手之前,他已迅速撤离,不紧不慢地往门口走去。
“……你还是滚回你家吧。”
“这里不就是我的家吗。”梁净川特意顿住脚步,“你不记得你昨晚叫我老公的事了?”
“……”
“叫了就要负责,知道吗。”他煞有介事。
蓝烟不说话,只忽然打开手机,操作片刻。
钢琴版的《Eternal Flame》前奏响起,她得意地看向梁净川。
直到他自弹自唱的歌声响起,他也不过只眨了眨眼,没什么所谓的样子:“看来你真的很喜欢我,都专门拷到了手机里。不会每天工作都在听吧……”
……他已经脸皮厚得可以免疫她的一切反击了。
救命,到底谁能管管他?——
作者有话说:晚安=3=
199个小红包
第57章 chapter57 眨眼之间,到了五……
眨眼之间, 到了五月下旬。
梁净川的生日在5月25日,恰好是周日。
离职后的这一阵,梁净川一边面试, 一边开始筹备装修一事,汇总家庭成员各自的需求,确定装修风格,寻找合适的设计师。
为免匆忙,蓝骏文还是提议周六晚上就给梁净川把生日给过了——他们长辈的习惯一直是这样,做任何事情都是赶早不赶晚。
周六白天蓝烟暂且没回家, 难得去缮兰斋加了一回班,手头正在修的这幅画, 装裱还差一点就能完成,她不想把工作拖到下个周一。
梁净川则是提前回到家里,配合设计师做房屋测量。
一位女设计师, 十分细心, 不单单测量,每进一处空间, 都会细心询问家庭成员的使用习惯。
“其实一部分老房子户型还不错,你们这套就是。”设计师一面抽出卷尺测量房间进深, 一面说道,“规划得还比较合理,结构方面应该不需要拆改太多。”
蓝骏文也在家,这时候问道:“那是不是施工时间也能缩短一些。”
设计师点点头,“你们着急入住吗?是不是翻新了给儿子做婚房的?”
空气沉默了一霎,蓝骏文尴尬一笑,“不是。”
“哦……不好意思,我先入为主了, 我们接过很多这种老房翻新的案子,基本都是因为小辈要结婚了。”
蓝骏文不由得往里看去——设计师的助理在用水平测距仪测量地面找平,梁净川蹲在那里确认情况,仿佛是没有听到这一番对话。
前一阵,梁晓夏突然对他说,她觉得家里的两个小孩有些不对劲,感觉像在偷偷摸摸地谈恋爱。
他第一反应自然是认为这纯属无稽之谈,且不说烟烟的前男友是净川的好兄弟,他俩实质上还有兄妹这一层关系,怎么可能谈恋爱?
再退一步,真要谈恋爱,难道不是青春期刚认识那会儿,或者两人同在北城相互扶持的时候最有可能吗。要谈早该谈了,还会等到现在?
但这句提醒,到底是在他心里种了一颗怀疑的种子,之后蓝烟同梁净川周末回家,他留心观察,倒还真是让他看出一些苗头。
两人回来离开都是一起,打发谁去趟超市里买点东西,另一个也要跟去,跟连体婴似的。
吃东西也不大避嫌,一人喝过一半的饮料、吃过一半的豆沙包,另一个端起就喝、拿起就吃,没有一点边界感意识。
两人一同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一个人刷到什么好玩的内容,叫另一个人看,两人直接脑袋凑到一起,看得哈哈大笑。
洗碗、切水果、晾衣服……不管做什么,两个人都要挤在一起,还时常打打闹闹。
还有一次,他把垃圾袋丢去门口,刚一打开门,一起出去买零食的两个人刚好回来,站在台阶上,高的那个低着头,矮的那个凑在他耳朵边上,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人看见了他,迅速分开了。
太多的蛛丝马迹,使他不得不开始倾向于梁晓夏的判断,这两人确实可能在谈恋爱,而且还挺嚣张,仿佛没打算在家长面前遮掩。
蓝骏文很难办,有心想了解情况,既不知道如何开口,也不知道跟谁开口更合适:问蓝烟,怕她尴尬;问梁净川,有一层“继子”的关系,实在很难把握自己的态度。
他并不反对,只是这件事多少有些挑战常理,所以也没法立即就站上支持的立场。
问过梁晓夏的意见,对这件事怎么看。
梁晓夏乐见其成,说这不是双重意义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吗?不管是找女婿还是找儿媳,去外面找,不见得能找到条件这样般配的。
而且,一个家也不会变成两个家,留着的那两笔存款,也能合到一起直接买套大房子,一步到位,十全十美。
问她,不觉得别扭吗,她说别扭那是因为还没习惯,多看看就习惯了。
蓝骏文这个人,一向是大事小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轻易吭声。
他站在主观客观的立场,盘算过无数次,确实觉得找谁当女婿,都不如梁净川这样知根知底:学历、工作、长相这些外在条件一目了然,但人格品性,却得日积月累才能见到真章。
而这方面的担忧,在净川身上也省了,十多年,看着他从学生走入社会,再到如今事业初成、独当一面,他是一个多靠谱的小孩,他一清二楚。
这样翻来覆去的,蓝骏文渐渐地把自己给说服了,只是两个小孩冷不丁的亲密举止,还是会把他吓一跳。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挑不挑明,怎么挑明。
梁晓夏让他不急,船到桥头自然直,小孩不公开,自然有他们的道理,没撞见什么看不过眼的事情之前,装聋作哑就行。
这个蓝骏文非常在行。
测量完毕,设计师团队离场,说近日会出一版设计方案。
蓝骏文回到厨房,继续处理晚餐的食材。
他这个人很闷,也没什么特殊技能,除了能用手风琴拉几首曲子,就只剩下下厨。
起初是为了常常生病的邱向薇学的,之后是为了让长身体的蓝烟吃得好一些。后来遇到了梁晓夏,她喜欢他的手艺,他就做给她吃。
他一直觉得自己很平庸,性格不出彩,也不大会来事,所以对任何一段感情,不管过去还是现在,爱情还是亲情,都有种诚惶诚恐,却仿佛总是不得要领的珍重。
正在给鱼肉改花刀,梁净川走了进来,挽起衣袖问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叔叔。”
“你准备一下卤料吧,我看你做的酱牛肉烟烟很爱吃,我跟你学一学。”
“好。”
梁净川洗了手,打开橱柜门,盘点香料。
这时候手机响起新邮件的提示音。
梁净川掏出手机,点开邮件看了看,说道:“世益生科发的offer。”
蓝骏文很为他感到高兴:“是确定去这家了?”
“嗯。”
面过多家公司,世益生科的薪资、岗位和研发条件,各方面都无可挑剔,大公司内部职级壁垒相对更加森严,但还是给了他技术副总监的待遇,足见诚意。
“真是不错。最好的生日礼物。”蓝骏文笑说。
他骤然觉得这似乎是个很好的机会,便不动声色地问道:“净川,你还有什么生日愿望吗?
梁净川一顿,“确实有个心愿,想找叔叔你……”
玄关处传来开门声,似乎是梁晓夏回来了。
梁净川暂且搁置话题,走到厨房门口,往玄关瞥去,却见梁晓夏和蓝烟一起走了进来,后者藏在前者的背后,只从肩头露出脑袋。
梁净川同梁晓夏打声招呼,又问蓝烟:“自己打车回来的?不是说让你忙完了给我发消息,我去接你吗。”
厨房里的蓝骏文太阳穴一跳。这两个人,真是越发没顾忌了。
蓝烟答道:“阿姨去接的我。”
梁晓夏笑说:“我跟烟烟一起逛了会儿花店。”
这时候,蓝烟才从梁晓夏背后走了出来,露出她抱在怀里的一束鲜花。
她抬头,冲他勾了勾食指。
他微扬嘴角,走了过去,“送给我的?”
“不然呢。”
紫罗兰、玫瑰、绣球等蓝色花材混搭,间杂一两朵白色蝴蝶兰,用黑色岩纹纸张包了起来。
蓝烟把花束塞到他的怀里,他笑一笑说:“我也是过上有女生送花的日子了。”
梁晓夏看不过眼,轻咳了一声。
吃晚饭、切蛋糕……常规流程自是不必赘言,晚餐后时间尚早,梁净川把蓝烟拐出门去看电影。
屋里安静下来,蓝骏文也没了顾虑,忍不住问梁晓夏:“他们两个是不是早就跟你坦白了?”
“……哪有。”
“你说谎之前,眼神会先飘一下。”
“……是吗?”
“嗯。”蓝骏文很肯定,“你比我聪明,你肯定是早就知道了。”
梁晓夏也就不隐瞒了,“我确实早就知道了,怕你一下接受不了,才没直接跟你说。”
蓝骏文无奈:“我还不至于是老古板吧。”
“你不古板,你正经啊。”梁晓夏笑说,“这么离经叛道的事情,我想你接受起来总是需要一些时间。”
蛋糕还剩余一些,因是特意选的低糖,味道很是不错,梁晓夏便又分了一小块,拿叉子切下一角,送进嘴里,“你现在接受得怎么样了?”
“我不接受能怎么办,烟烟本来好不容易变得跟我亲近一些了……”梁晓夏拿叉子叉了一小块送到他嘴边,他低眼望了望,张嘴咬住了,“我如果反对,她又不回家了怎么办……”
梁晓夏笑了一声,“净川我亲自带大的,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不会辜负烟烟的,这个你放心。”她想她到底还是吹上“枕边风”了。
“我怕的不是这个,是怕他俩不长久……”
“成年人做什么决定承担什么后果,他俩是当事人,肯定比我们想得清楚。退一万步说,他们长久不长久的,也不影响我们一家人吃年夜饭。”
“……那得多尴尬。”
“少操心一点吧。”梁晓夏把剩下的小半块蛋糕全塞进他嘴里,“嫌白头发长得不够快。”
十一点,蓝烟和梁净川看完电影回家。
梁晓夏和蓝骏文都已经洗漱过了,跟他俩打过招呼,便回了房间休息。
蓝烟一边挽起头发,一边去往浴室,梁净川跟在她身后,她没有回头,警告道:“你规矩一点。”
梁净川低声笑说:“除了那一回,之后每次不规矩的到底是谁?”
“……”蓝烟不睬他,关上了浴室门。
梁净川回自己房间,等了一阵,听见浴室门打开,脚步声进了斜对面的房间。
没多久,微信上传来新消息,通知他可以去洗澡了。
进入初夏时节,洗澡一事也变得方便许多。
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梁净川回到自己房间。
刚在床沿上坐下没多久,微信上又发来消息。
【blueblue:睡了吗?】
明知故问的用意非常明显。
梁净川也就故意回复:睡了。
【blueblue:睡了也给我爬起来。】
片刻,门外响起轻微的关门声和脚步声,微信随之跳出新消息。
【blueblue:开门。】
梁净川起身,走到门口,将门打开。
还没来得及惊讶,蓝烟已闪进门里,反手把门关上。
反锁。
梁净川垂眸看去。
她深黑的长发披肩,微垂着眼睛,身上穿着的是六中的校服。
毕业多年,校服依然十分合身,身影清瘦,年龄感瞬间变得模糊。
她一只手藏在身后,始终没抬头与他对视,像是还在做自己的思想工作。
终于,她把藏着那条手臂蓦地抬了起来,伸到他面前,“梁净川,给我讲题。”
手里捏着的是一张试卷。
梁净川愣了好一会儿,才轻咳一下,排遣喉间滋生的微痒,转过身,不自在地说:“进……过来吧。”
他走到书桌旁,把椅子提了出来。
蓝烟走过来,把试卷拍在了桌面上,不坐,只是站着。
梁净川只好自己坐了下来,顿了顿,无所适从地从笔筒里取出一支红色中性笔,伸手抚了抚卷面。
还真是她高一的试卷,秋季学期的期中考试,数学卷,满分一百五,卷面上批出来的分数是92。刚刚及格。
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笑出来就完蛋了,于是忍住了。
正反都翻了翻,庆幸这些题他大致都还会做。
翻回到选择题部分,他用笔尖轻点了一下她错的那道题,“定义域求解,要满足哪些条件,还记得吗?”
“……”
梁净川看她一眼,提笔在旁边空白处,一边写一边说道:“偶次方根被开方数为非负,对数函数真数为正数,还有一条最基本的……”
他特意把最简单的那一条留给她,可她仍然一脸茫然,大约早就全部还给老师了。
“还有,分式分母不为零……”梁净川再次瞥她,顿了顿,“你在看什么?”
“……哥哥的手。”
喉间痒意再次泛起,空气也在一瞬间变得稀薄了几分。
“我说怎么讲过的题还错,原来根本没认真听。”梁净川笔杆轻敲桌面,“这么三心二意……”
“……哥哥可以罚我。”
梁净川呼吸一缓。
蓝烟侧转身体,垂眸看着他,“像上次那样。”
她抬起手指,捏住了拉高至脖子处的校服拉链。
拉链滑动,梁净川觉得好似也有一股电流,缓缓地自他的脊柱流过。
拉链到底,校服敞开。
梁净川眼眸深黯,呼吸更是一滞。
“你就是穿成这样去学校的?”
“……来哥哥房间才这样。是哥哥定的规矩。”
白底浅蓝碎花的内—衣,边缘一圈白色蕾丝花边。
梁净川抬起笔杆,点压了一下,她立即缩了缩肩膀,轻轻咬住嘴唇。
“看着我。”
蓝烟睫毛颤抖地抬起眼睛。
笔杆自上沿而入,压住一片雪意。
她的眼睛仿佛随时要落雨。
梁净川喉结微滚,手收回,把笔掷到了桌面上。
牵住她的手腕,往后一拽,使她面向书桌,在自己的一侧腿上坐了下来。
“……为什么看我的手,不认真听讲?”
“哥哥的手,拿东西很好看……”
他用自己的手代替笔杆,重复一遍方才的动作,“这样?”
她点点头。
“看得清楚吗?”
“……嗯。”
呼吸拂过耳廓,蓝烟忍不住缩住脖子。
只要一垂眼,便能清楚看见,用力时他手背上浮现的青色血管。
“自己解开,可以吗?”梁净川微冷而沉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命令。
“……可以。”她颤声回答,双手绕至后背。
束缚尽解,他低下头来。
手与嘴唇各自分管,带着一样的漫不经心。
蓝烟揪住他浓黑的头发,难—耐移蹭,“哥哥……”
“还不能这么快奖励你。”他垂眸,声音含混,“先忍着。”
蓝烟咬唇吸气,却并没有停住动作,梁净川也并不阻止她以他的膝盖自我纾缓。
直至她把他的一只手拉了下去。
校服长裤面料厚实,手指在松紧处遇到些许阻力,她将腰抬高,提供一些通行的便利。
指腹所及,是一片微潮的织物。
“你在学校有好好听课吗?”梁净川抬头,衔住她的耳垂,她顷刻呼吸失序。
声音也变得甜靡了两分,“没有……一直在想哥哥……”
“想我什么?”梁净川同样的面红耳赤,屡次舒缓呼吸,才可使对话继续下去。
“想一直跟哥哥做这种事……”
□*□
蓝烟闷“嗯”了一声,难以支撑一般的,伸手撑住了他的膝盖。
又将自己抬升,预留让他双指活动的空间。
另只手轻轻掐住她下巴,将她的脸扳向他,咬住她的唇。
“烟烟……”
蓝烟无法出声,心跳剧烈,呼吸急促,不管是他的吻,还是手指,她都应接不暇。
梁净川声音低哑地询问:“……你喜欢我怎么帮你,烟烟?”
蓝烟睁开眼睛,“你没有……”
梁净川摇头。
她睫毛倏然地又落了下去,片刻,捉住他的手,伸向她校服外套的口袋。
梁净川的手指触到了锯齿状的铝箔包装。
三枚。
梁净川额角一跳,声音更哑了三分:“哪个乖女孩校服里面装这种东西,嗯?”
“……哥哥的乖女孩。”
梁净川彻底哑然,以深长的呼吸,缓解稀薄而急剧升温的空气造成的缺氧。
“想要?”片刻,他再次开口。
蓝烟脑袋低垂,点了点头。
“自己拿。”
黑色短裤材质偏硬,每一动作,都会造成沙沙的声响。
细长而白皙的手指扯开了抽绳,顷刻没入黑暗。
从黑暗中跃出的那一瞬,梁净川咬紧牙关。
她手心凉柔触感,带来片刻救赎,又很快陷他于更难解救的火热水深。
她伸手,去拿他不自觉攥紧在掌心里的铝箔包装,垂着眼睛,沿锯齿撕开。
梁净川屏住呼吸,看着半透的橡胶,在她的指尖一分一厘地延展。
她起身站入他两膝之间,两手撑住他的膝盖,缓缓坐落。
“……”梁净川颔颏收紧,颈侧青色筋脉一隐一现。
蓝烟向前倾身,以手掌撑住桌沿,得以借力之后,便自行起落。
梁净川伸手,拨开她的长发,按住她的侧脸转了过来,忍不住深吻。
以她的性格,他知道她做了多大的心理建设,才可以为他主动到这样的地步。
动作慢了下来,梁净川适时伸手,搂住她塌软下去的腰,将她一把抱起,置于书桌之上。
“可以了,烟烟,剩下的交给我……”
蓝烟身体后仰,手肘后撑于两侧。抬眼,看见梁净川眉眼沉黯,正深深地凝视自己。
颠簸中,两人呼吸越发凌乱。
视线一分一分失焦,空气如夏日午后暴晒过一样,腾起扭曲的波纹。
梁净川将手腕伸到蓝烟嘴边,她毫不客气地紧紧咬住,堵住难以控制的声音。
为免桌脚晃动太过,梁净川必须时刻注意控制,牺牲急促,换之以深缓。
他凝眸注视着灯光下的人。
黑色头发垂落,挡住肩膀,几缕黏在了素白的皮肤上。
一张不知道是因为吃痛,还是因为别的,而紧蹙眉头的小脸。
六中的校服外套仍然穿在她的身上,滑落着搭在臂弯。校名和校徽,刺绣于胸口。
他无法分辨,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唯独摧毁的冲动越发明晰。
某个瞬间,蓝烟忽然伸手,攀住他的肩膀,向他靠近。
他立马伸臂搂住她,以为这是她发出的信号,于是什么也顾不上了。
木桌吱呀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蓝烟摇头,费力抬起睫毛黏湿的眼睛,以断续的气声说道:“生……生日快乐……哥哥……”
梁净川脑中轰鸣,下意识抬眼去看桌面上的时钟,数字定格于“00:00”。
在变作“00:02”的时候,他们同时抵达终点。
蓝烟仿佛再也支撑不住,梁净川立即将她抱了起来,在椅子上坐下,亲吻她汗湿的额角,轻抚她颤栗的肩背。
她深陷于他的怀抱,好长时间,仍觉得地动山摇,耳膜鼓噪,喉咙焦渴。
“……谢谢你,烟烟。”梁净川啄吻她的脸颊,“谢谢你的生日礼物。”
一场癫狂的,叫他分不清楚时空的幻梦。
“……这个才不是。”蓝烟扭头。
梁净川轻笑,知道她已经被她平时的人格接管。
“那什么是?”
“……”
蓝烟伸手,想去捡地上校服长裤口袋里的手机,给他看他的生日礼物,已经全无力气了——
作者有话说:最后一章明天更。
525个小红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