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牆体穿出来,刺鼻的臭味随即消失,謝乔发现气味原来是不能一起穿梭的。
她之前还想过如果气味也能像人一样被[空间传送符]转移,无法想象茅厕连通的另一端的她家院子得被熏成什么样,謝均每次回家必定都是一种折磨。
随着道具使用者的謝乔最后一个茅房穿出来,连接两地的空间通道自动关闭。
她起身抬眼一看,院子里,映入眼帘的却是剑拔弩张的对峙场面。
一方是营救徐垣的四名死士,手持长剑,没有蒙面,但脸上糊了一层灰。
之前这帮死士扮作百姓混入围观人群中,而后突然动手,动手前就在脸上糊了一层灰。倒确实遮住了面容。
另一方则是謝乔的六支[西涼弓手]和一支[西涼轻卒],七十二人都在,箭支上弦对准,环首刀架着,将陌生的威胁者团团围住。
谢适领着他们自兵营赶到,还没来得及穿进牆体帮忙,就碰上上有人从里面出来。死士手里拿着剑,眼神里透着殺气,是敌是友難以分辨。部队令行禁止,没有命令,他们不会轻举妄动。
“都自己人,放下武器。”谢乔喊。
闻声,弓箭手和轻步兵完全执行主公的命令,松掉箭支,放下刀。
另一头的四名死士长出一口气,也放下了刀剑。对方人遠比他们多,真要动手,他们早就被射成猬鼠了。
一开始他们警觉,是因为对方都穿着整齐统一的戎装,训练有素,现在能从戎装的颜色和款式判断,他们并非正规的汉军,大概也不是郡国兵,而是私兵。
听见谢乔的声音,后面房间的门被轻轻打开了一些,吴立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观察。
就在刚刚,他和孫少英带着三个孩子刚把大堆行李搬到院子里,突然察觉到氛围不对,赶忙藏进房间里躲着。
“没事了,可以出来了,”谢乔示意吴立,她又对死士说,“放心,这里很安全,朝廷的追兵都过不来。”
一名死士反握着剑,微微躬身,向谢乔拱手,“多谢姑娘。”
“不必多礼,我等也正欲搭救徐先生,只是凑巧殊途同归。”谢乔回了个礼,她又朝趴在门边探看的三小孩招手,“徐慎,快来。”
见状,徐慎不再彷徨,利索地从台阶上跳下来。当他看到谢乔跟他眼神示意的方向时,浑身一震,随即大喊着跑上来。
“爹!娘!”
死士搀扶着徐垣和他的夫人妻子温娴,两个人身上都带着不轻的伤。
经过刚刚的折腾,温娴已经晕厥过去了,徐垣则半昏半醒,望着奔向他的男童,“慎儿,是你吗?”
“爹,是我!你……”徐慎瞧爹娘身上的伤口,揪心得几乎要哭
出来。
“不疼,爹没事,”徐垣忍痛宽慰他,又忽然想到什么,神情严肃地问,“让你保护阿琰,阿琰人呢?”
去年阉党派人收押他们全家,徐垣趁乱将徐慎和小蔡琰从小门推出去,他千叮咛万嘱咐,让徐慎一定照顾好她。
“徐叔,我在这里。”小蔡琰跑上来,留意到他的伤势,同样万分揪心。在徐邸的两三年,徐垣一家都待她极好,某种程度上讲,已经可以算作她的亲人了。
“好,好,你们没事就好。”徐垣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暫时放下了。
伤势需要救治,耽搁不得,谢乔赶忙招呼兵卒过来搭把手,将两名伤者先送去医馆,交给具大夫救治。
随着这几个月对“七维”医书的参悟,以及在对榆安城百姓诊治时使用医书上的知识活学活用,具大夫的医术有了不少的进步。
徐垣与温娴多是皮外伤,因为受刑,腑脏也有些轻微的损伤,性命无虞,但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观察和调理。具大夫遂将两人都暫时安顿在了医馆后院的房间中,这是专门的“病房”。
谢乔安排徐慎、蔡琰以及卓兰三个孩子都留在医馆中,协助具大夫照料病人。
医馆外面,亲眼目睹徐垣夫妇与家人团聚,四名死士的使命算是完成了。
适才这一系列的高强度运动,他们早已累得不成样子。但刚刚情况不明,只能强作镇定,半点不敢歇,现在确认威胁解除,终于能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粗气。
谢乔将包囊里和【背包】格子里盛放的药材都留在医馆,交给具大夫慢慢去分门别类,放进这满牆的大药柜里。
她再从医馆后院打了一壶温开水,拿上四只碗,送到四名死士面前。
正巧他们渴得不行,一看到有水,急忙往碗里倒,仰头一口闷。
解了口渴,四名死士中间一位蓄着胡须、体型较为高大的死士再度朝谢乔抱拳致谢,他似乎是四人中的话事人,刚刚也是他最先对谢乔行礼。
“徐先生既已脱困,我等便告辞了。”四人起身准备动身。
“诸位壮士,冒昧问一句,谁派你们营救徐先生的?”谢乔好奇的问。
“恕不奉告,告辞了。”男子颔首。
谢乔不再多问,她完全能理解,这本就是机密的事情,一旦传出去,雇主的身份被公之于众,那是要掉脑袋的重罪。她能猜个七七八八,徐垣虽不是高官显位,也并非出自什么高门大族,但他是蔡邕的门下,料想应当是与蔡邕有交集的人出手的。那不重要了,人已经逃到了这里,朝廷就不可能再查出来了。
望着四人转身离开的背影,谢乔突然反应过来,出声叫住:“你们现在是打算回雒阳吗?”
“不错。”胡须男子再回头。
“……那路途可能有点远。”谢乔尴尬一笑。
另一名死士满脸无所谓地一挥手,“姑娘,瞧你这话说的,再遠能有多遠啊?我等自小便是习武之人,脚程相当了得。”
当他们走出城门外时,往遠处一看,映入眼底的是苍茫茫的戈壁滩,无边无垠,黄沙漫天。
“这是什么地方?!”胡须男子情绪激动地回头问。
“涼州,敦煌郡。”谢乔即答。
“……”
回短期内自然是回不去的了,谢乔将他们安排到官驿暫住。
兵卒已经将院子里大堆的行李搬来了官驿,孫少英夫妇四下走动,惊奇地打量着驿馆里的大院和房间。
“好姐姐,今后这里就交给你们打理,跟客店一样的,”谢乔放心地将大门钥匙交给她,“就是目前还暂时没什么客人,不过很快了。等你们挣着钱之前,都没有租金。”
“好!”孫少英激动地点头,“阿乔,你就是这座城的縣长吗?”
“这里是榆安,是我在戈壁滩上筑的城,城里的百姓都是難民,我即将要去赴任的龙勒縣城也离这里不远。”谢乔耐心地为她介绍,“放心,城里都是自己人,没有坏人,都很好相与的。”
民忠度高,相应的百姓犯罪率也会降低,目前榆安的民忠值还维持在八十以上,谢乔这样说完全没问题。
暂时没有必要再给他们安排屋舍,官驿房间多,足够宽敞,可以作为他们的屋舍,夫妻俩可以继续以官驿客店为营生,他们早先十几年来就是干这个的,谢乔也能放心把榆安的官驿交出去。
官驿本来跟工坊和医馆一样,初始状态是需要聘请杂役和招募驿卒的,谢乔直接跳过了这一步,相当于和夫妻俩合伙了,她提供场地,他们负责经营。前期创业艰難,不需要分割那么细。
谢乔再在官驿大院的牆边角落里放下六块[初级神奇土壤],并将麦种递给孫少英,“好姐姐,这六块土壤跟别的土壤都不一样,无论什么東西,种在上面都会快速生长,而且很好养活。你们可以在上面种种粮食、瓜果之类的。”
自从上次给城内百姓各分了两块神奇土壤后,经过后续这两个多月的积累,谢乔又给每家每户增补了两块,共计四块。四块土壤种植出来的粮食基本够一户三四人口家庭的食物消耗,因为在神奇土壤上长出来的小麦产量更高,一年至少六季。往后,等榆安縣城主官谢均的技能[勤耕]再升级,一年七季也不是没这可能。
考虑到官驿往后还要给客人提供打尖的服务,所以谢乔特意额外增加了两块。等后续客流量上来,她还会再适量增加。
孙少英接过麦种,自然是深信不疑。
谢乔接着说:“对了,好姐姐,小麦种出来之前,你们只要饿了,都可以去那边的食肆吃饭,无需花钱,管够,吃饱为止。”她手指着北侧说。
而后又指西侧,“生病,或者身体哪里不舒服,去那边的医馆找具大夫看病捡药,暂时都不花钱的。”
如此安稳的环境,如此周到的服务,孙少英和吴立夫妇自然满意。
但让他们更满意的,是眼前这座宽敞的官驿,两层楼,足足四十二间房间。前堂、灶房、茅房、杂物房、柴房、马厩、大院子,一应俱全。比雒阳城的客店大多了,而且暂时不用焦头烂额地考虑怎么交下个月的租金。
走到灶房里,看谢乔没跟过来,吴立才说:“少英,以前我总听人说,西涼穷山恶水的,風沙大到能埋人,十个来九个死,阿乔跟我们说让我们搬来的时候,我还揪心来着,舍不得来。”
“那是阿乔这孩子能干,你看看这座土城,她料理得井井有条的。”孙少英赞许地说。
“阿乔待我们不薄,这座官驿都交给我们打理,我们可不能辜负她。老吴,你得卖力一点,别再像之前一样吊儿郎当的,以后碗刷干净些。”孙少英认真道。
“我、我何时吊吊吊……”吴立激动到又结巴了。
孙少英颇觉好笑地拍了拍他,“好好好,你最勤快了,勤快人快去把行李東西都理好。”
给孙少英他们这边交代好后,谢乔再去官驿的前堂寻那四名死士。
还没走近,就听到他们的对话声。
“何先生,这下该如何是好?”
“何先生此地距雒阳酒精有多远?”
他们口中的何先生就是那名蓄胡须、礼仪周道的死士,虽然脸上也抹着白灰,但他整体散发出来的气质与另外三人明显不同,谢乔觉得他的身份可能不一般。
“你们饿了吗?”谢乔走近说话。
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之前在雒阳城大街上劫囚之时还不到午时,期间他们除了喝水,都没有吃过東西。
“饿!”
一名的死士当即表示,另外两人也附和,唯有何先生较为淡定。
“那我带你们去吃東西,”谢乔说,她手指大院里的水槽,“可以把脸上白灰洗了,不必担心,这里是西凉,远去雒阳数千里,没有人认得你们的。”
俄顷,谢乔领着洗完脸的四个人往食肆方向去。
她用余光瞥了瞥何先生,年龄大约三十几。体型较高,这样
的身高在汉末这样普遍营养不足的时代是很難得的,基本可能证明他不是平民家庭出生。
他蓄着胡须,但面容俊美,略带一些成熟男人的魅力,骨相里透着几分儒雅,这与今天早些时候他作为死士搏命救人有些不搭竿。
一路走过去,城中路人见到谢乔,皆投来敬重的目光,因为这是他们的主公。
何先生察觉到了这样的目光,忍不住发问:“此土城为姑娘所筑?”
“正是。”
闻言,何先生肃然起敬,更纳闷了,“不知姑娘何许人也?”
“在下谢乔,敦煌郡龙勒縣长。”谢乔如实答。这一次她终于能从容地自报家门了,而不必担心会被轻视了。虽然次县的县长也只是基层的官吏,但总归她踏过了那个圈子的门槛。
是一县长,难怪有财力物力人力能于戈壁之上筑城。
何先生了然点头,想起之前的话,又继续问:“适才听姑娘言道,殊途同归。姑娘既为本地县长,为何远去京师搭救徐先生?”
“不瞒你说,当今天下,宦官乱政,乔素来憎恶之。徐先生乃清流义士,全力救之理所应当,更何况徐先生之子徐慎与我有交情。”谢乔说,尽量往高大上方面去靠。
她基本观察出来了,这位何先生非同一般,从言谈举止就能看出端倪。建立良好的第一印象准是没错的,如果能趁机拉拢就更好了,她急缺人才。
听她这样一听,他就彻底没有疑惑了,抱拳道,“谢县长仁义,在下钦佩。在下南阳何颙,字伯求。”
“不足挂齿。”谢乔从容地回礼,使自己更有大家的風范。
随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眼睛瞪大。
何……颙?
南阳,何颙,字伯求。三个信息加在一起,谢乔完全能锁定是哪两个字。
差不多十来天前,谢乔通过[空间传送符]初入雒阳城时,恰逢一日晌午,她打开面板看到【人物】里出现了一大串可招募的人物名单,共二十三人,其中就包括:【何颙(治才)】
没错,他是东汉名士,但在历史上并没有留下太多的建树,系统仍然将他定义为了SR级别的治才,足见其能力是被埋没了的。
谢乔完全没有想过,他竟然会亲自参与到营救徐垣的行动中,最意外的是,他人还稀里糊涂地就被谢乔给救来了西凉。她严重怀疑,是自己出发雒阳前给自己升级时加点加在了气运上,气运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
何颙虽比不上曹老板这样响当当的大人物,但对这段历史了然于胸的谢乔仍然知道他的一些事迹。
何颙早年离家乡游学雒阳,闻名于太学,深受一些当时名臣的礼遇。
后来因为党锢之祸,何颙被牵连,不得不改名换姓,逃亡外地。当时于雒阳隐居的袁绍十分仰慕他,并和他结为了“奔走之友”,这就是奔走之友这个词的典故来源。
党锢之祸这些年来,何颙常常偷入雒阳城,与袁绍一同合力商议救助、隐匿被牵连的清流士人。
这一次,何颙亲自充当死士,殺在第一线,营救正要被宦官谋害的徐垣,倒也说得过去了。
毕竟坊间还流传着何颙替友复仇的典故:何颙的友人父仇未报而死,何颙义字当先,亲自为其报仇,并将仇人的头颅放在友人墓前祭奠。
关于何颙,他最为引人稱道,应当是他的识人能力。
据史料记载,他曾对处于迷茫中的张仲景说:“君用思精而韵不高,将为良医。”
惊叹于颍川荀彧才能,最先稱其为“王佐之器”的正是何颙。
当看到逆境中的曹操时,何颙叹曰:“汉家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
显而易见,何颙善于识人,而识人善用往往是连在一起的。将权力交付于他,能识人,又用人,让他治理一方,自然不是难事。所以被定义为治才,合理。
以上是何颙精彩的前半生,至于其后半生,更稱得上慷慨悲歌。
关于他后续的事情,《后汉书》《三国志》《资治通鉴》《后汉纪》等各大史书的版本都有出入。较为可信的是,初平元年,何颙与王允等人谋刺董卓,不成,被囚禁,最终狱中忧愤而死。还有一说,何颙与荀攸等人谋刺董卓,事败后下狱自殺。
不管哪一说,他都的的确确稱得上是为国而死、尽职尽忠的义士。
能力有,且道德高尚,忠心耿耿,忠肝义胆,这样的完美型人才不招募留他给董卓霍霍死简直暴殄天物!
只是目前由于何颙对大汉太过忠心,没有出现在谢乔的可招募名单里,要招募他并不简单。
不过问题也不大,他们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只能暂时滞留在西凉。他们刚干了桩大事,留在这里避避風头也好。
更何况,谢乔骗过来的人,还有让他跑了的道理?不存在的。
傍晚时分,梁汾领着三支[西凉弓骑]荡寇归来。
今天没碰着马匪和别的贼寇,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近半个月,谢乔大体上能估计,以榆安城为圆心,以一百里为半径的这片区域内匪寇都被悉数扫清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三支[西凉弓骑],都到达了三级,最先招募那支,可以已经摸到四级的尾巴了。后面升级会越来越困难,需要一些硬仗和大仗。
荡寇的这两个多月,收获不可谓不丰富,从马匪手中缴获到了三十余匹战马,十二头可以用于运货的驯良的骆驼。更不必说沿途碰上的猎物,全都往榆安西侧的那片牧场里赶。
后续把牧场里的草地全部铺成系统的[神奇草地],里面多养些牲畜,也丝毫不用担心草场承载量的问题。近期谢乔就会安排人,在牧场四面较为地平的区域立上一圈栅栏,防备可能从山林中下来的大型肉食性猫科、犬科动物。
还需要派兵驻守,防备羌人。羌人就生活在河西四郡南侧这一大片高原山地上。东汉的羌乱绵延不绝,羌人与汉人积怨已久,在没有搞好关系之前,双方都是敌对的状态。
翌日,谢乔早起先去医馆看望了一眼后院病房的徐垣夫妇,徐垣的精神状态好了一些,而温娴也恢复了意识,小口小口地被蔡琰喂稀粥。
能有这样的成效,做为具大夫小助手的三小孩功不可没,煎药、端药、喂药、喂粥、端尿盆、帮忙垫枕头,都是他们在做,且做得妥帖。
徐垣看到谢乔,想起问心头大事,目光急切,“谢姑娘,你可是我那老母如何了?”
一同被阉贼押解弃市的三人,他和夫人温娴皆在,唯独不见年逾六旬的老母亲。
谢乔回忆起在大街上被长戈刺死的老妇人的尸体,心一沉,遗憾地说:“老夫人已经遇害了,徐先生节哀。”
闻声,徐垣顿时悲戚万分,捶床嚎啕痛哭起来,声泪俱下,不能自已。连声哭着,“孩儿不孝!”痛到深处,人险些从病床上翻下来。
谢乔赶忙上前一步,将他扶稳,出声宽慰道:“徐先生,斯人已矣,千万节哀。”
顿了顿,她又说:“徐先生,害老夫人者,朝廷也,宦官也,非先生之罪,一定保重身体,他日以图复仇。”
自古忠孝难两全,谢乔心情哀惜地想。
徐垣像是听进去了一些,嚎啕声减轻了些,谢乔又将徐慎叫过去。至亲逝去,这时候需要家人的陪伴,相互给彼此支撑,才能更快地从中走出来。
离开医馆,谢乔再去官驿看孙少英他们。
夫妻俩已经将带过来的行李分门别类地添置在了官驿的客房里,摆放得整整齐齐。大院里、前堂里打扫得干干净净。
由于没有投店的客人需要接待,他们正拿着锄头在墙边的那六块神奇土壤上松土播种。
和夫妻俩打过招呼后,谢乔四下看了看,貌似没有在客房找到何颙的人影,于是问:“好姐姐,你有看到那个留胡须的人了吗?”
“见了,说是要到处走走,好像往那边去了。”孙
少英指着西边说。
沿着她所指的方向,再跟路人打听,谢乔半刻钟时间不到,就在官学外面发现了何颙的身影。
官学的某间课堂里,传来青年清越的嗓音,接着是孩子们朝气蓬勃地朗朗读书声。他远远看着,竟然还看入了迷。
何颙早年便于中央的太学中显名,显然是学霸,这会儿大概是看到此情此景,勾起了自己早些时候的回忆。
“何先生。”谢乔走上前。
何颙闻声,转过来拱手,“谢县长。”
“此间孩童好学,何先生可以兴趣点拨一二?请。”谢乔一边推开官学大门的门扉,一边将人往里请。
何颙紧随其后,道:“里头这位先生教授极好,何某不才。”
“不瞒先生,西凉人丁不旺,土城更缺贤能,里头这位先生还得替我打理土城事务,时常分身乏术,很是吃紧。”谢乔说。
不能直接把他招募,那就想办法将他留下来,来日方长。现在看起来,让他在官学教书貌似是个不错的选择,他展露出了这方面的兴趣,成与不成,谢乔都要试试。
不知是触情生情的缘故,还是刚刚被孩子们的读书声触动,他答应得比谢乔想象的更快。
“既然如此,何某乐意效劳。”何颙道。
“只是不能长久,待京师风头过去,何某还欲返京与本初另有图谋。”何颙补充。
“先生大事要紧,届时乔自会备上良马川资,与先生送行。”谢乔假个马嘎地说。
去城西边创立新的屋舍的建造任务后,榆安城内暂时没有需要她处理的事情了。
谢乔带上梁汾和她的三支[西凉弓骑],是时候上龙勒县赴任了。
榆安去龙勒上百里之遥,近两个时辰后,一行人抵达了龙勒城外。
对县城内的情况一无所知,孤身赴任难免凶险,所以她带上梁汾和弓骑兵壮胆。不是人人都有刘表刘景升的胆气和运气的。
苟着点好,上次救徐垣已经足够惊险了,基于运气守恒定律来说应当如此。
远远看去,龙勒县城一派衰颓之象。
城墙几乎可以用破烂来形容,高不足丈,好些都已经破损出现了缺口,可能比榆安城最初的一级城墙都比不过。健壮的马匹甚至能从城墙的缺口处一跃而过。
远观城内的屋舍群,同样被风沙风化得凋零破落,商家的挂出来的烂得不能再烂的幌子成巾条状迎风瑟瑟发抖。
谢乔突然就理解了,为何当初匈奴人从这里路过,直接选择略过,而长途奔袭更远的敦煌城:这就是原因了。
城门也破,墙上倒还贴着梁汾的缉捕文书,但仅剩的两名差役一人一边,靠在墙上打盹,完全不管进出的人。
梁汾已经做过一番伪装,况且以龙勒城的现状而言,缉捕文书投在这里也就是走走过程罢了,全然不必去管。真有什么变故,以城墙的残破程度,拦不住他们的。
是以,谢乔等二十六骑堂而皇之地骑马从城门进入。
城内跟城外看到的没什么区别,商铺没有几家开门,道路上行人寥寥无几,见着他们都纷纷避开。市集貌似已经荒废了很久。还有屋舍直接塌下来,塌成废墟,但无人打理。
边境县城的现状大抵都是如此,故而无人愿意来此为官。
有【舆图】的指引,谢乔骑着马,很快就到了县府前。
县府前的差役听见长串的马蹄声,看到这么大阵仗,立马慌了神,边退边拿出武器,浑身都在打颤。
谢乔勒住马,身姿矫健地从马背上跳下来,对差役道:“不用怕,我是前来赴任的县长,这些是我族中私兵。你们速速去将县丞县尉叫来。”
县丞和县尉,都是协助县令或县长管理一县事务的高级副官,前者侧重政务,后协助治安军事。
当前这座城池还不完全属于谢乔,她只是获得了龙勒县长的称号和职务。刚塌入这座城时,谢乔面板的正上方就弹出了一个进度条,目前进度为10/100。
Ace跟她说过,要将主城以外的其他城池纳入系统,有两种途径,一是攻城后,将城内的官吏将士斩殺或者收降,全部替换成自己信赖的人,尤其要将城内的主官替换会麾下的【人物】。对于难以驯化的刁民、暴民则采取驱逐或武力镇压的手段。
谢乔现在的情况属于是第二种,通过买卖、租借、受降、割让、继承等非暴力的和平手段夺取的城池,就需要收拢权力,赢得民心,以怀柔的手段慢慢地同质化这座城池。
所以她面板上出现了同质化的进度条。
只有将新的城池同质化,纳入系统,才能在这座城内修筑建筑。
龙勒县长之位已经空置了几个月,原本集中在县长手里的权力自然而然分散在了县丞和县尉手中,所以谢乔的第一步就是将这两个人掌控住。
这实在是费劲的事情,有这么个设定,谢乔感觉自己被掣肘了很多。照她原来的想法,管他三七二十一,能用的人就继续用,心眼太坏、鱼肉百姓、不听命令的烂人就杀或者驱逐,再换上自己的新班子。
但目前为止,这是被系统禁止的,因为谢乔现在没有完全脱离大汉朝廷,名义上还是大汉的官员,只是从大汉百姓升级为了县长。虽为一县之长,但远远没有开府建牙、征辟官员的权力。县府内的各级官员都需要郡一级的推荐,特别是中央朝廷的委命书。
如果她自行任命官员,是可能背负的“叛贼”的罪名的,声望值会因此掉下来。而榆安由于不归于朝廷的管辖,所以谢乔能自行任命谢均和梁汾为县令和县尉。
也不能杀,杀了同样会掉声望值,如果被冠上“滥杀无辜”的罪名,声望值可能会掉到见底,即使杀的人并非是无辜。
以上的这些条条框框和禁锢,需要谢乔自立为诸侯,不再受大汉王朝约束,才会彻底被突破。
总之,现在阶段,她需要完成同质化的进度条。而底线就是城内的其他官员不能杀,也不能驱逐自己任命。
谢乔走进县府衙门,空荡荡的,桌案已然落灰了,抬头看,顶上墙角还结出了密密的蜘蛛网。看样子县府基本上已经瘫痪了。
大约一刻钟之后,谢乔等来了一位约摸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身形矮瘦,急匆匆地跑来,一边跑还一边整理着腰带、鞋袜,头发凌乱,显然是刚从床上爬起来。
他生了一双凸出上唇的兔牙,略有些油腻,甚至说,猥琐。谢乔从来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但他给的第一印象实在糟糕。
“县长,你可终于来了!”兔牙男人踉踉跄跄跑上来,站稳住身形,“下官尹季,字有德,龙勒县忝居县丞。”
“在下谢乔,字昭奕。”谢乔从容道。
昨夜谢均回来,谢乔便请他帮忙起了个表字。古人的表字往往与名相关,或是名的补充说明,但她的“乔”字更像是个单字,谢乔便让他自由发挥。一早醒来,谢均就给了她这两个字。
“昭奕”端庄且大气,谢乔一听就觉着十分合适,于是便采纳了。
“谢县长可带有文书?”尹季讪讪地说,“倒不是下官信不过谢县长的为人,只是这……”
他话还未说完,便看到谢乔拿出了文书和官印。检查完毕,准确无误,尹季更是敬重,连呼:“下官恭迎谢令君履新!”
“令君”这个称呼,在当前的时代甚少用于对县令的敬称,况且她还只是县长,还不够县令的体量。令君更多用以称呼位居权力中枢的尚书令,比如荀彧荀文若,便常被世人称为“荀令君”。
尹季称她令君,
其迎阿讨好之心可见一斑。
谢乔算是有点摸清楚他的秉性了,官场上曲意逢迎、欺下媚上的马屁精。
如果只有这些,倒还无伤大雅,只要他不碍事,控制着便是。如果无法约束,就向凉州刺史部参一本,免掉他的官职。
“尹县丞,将龙勒的政务和县志拿给我瞧瞧。”谢乔说。
她不再磨叽,正事要紧,尽快完成任务,将龙勒县同质化,她好在城内发展建设。
闻言,尹季谄媚地笑着,“谢令君将将履新,风尘未洗,不如下官做东,请谢令君下宴。”
城郭如此残破,他想的还是如何讨好上司,谢乔彻底把他看穿,尸位素餐之辈,龙勒县的蛀虫。
“本官没那心思,你速速去办,切勿耽搁。”谢乔没有给好脸色。
梁汾立侍一旁,她有那个底气,即使对方是地头蛇。
但谢乔还是高估了尹季的底线。
尹季闻声惊呼感叹:“谢令君年少有为,竟然还如此勤政爱民,实乃我辈楷模,龙勒百姓有福了!”
谢乔:“……”
她一点没有被拍到马屁,反而因为这浮夸且虚伪的演技,真心想抽他一个大比斗。
谢乔坐在案前,悉心地查阅着龙勒的情况。尹季则屁颠屁颠立在一旁,又是端茶递水,又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点心。若不是某些情况需要了解,她是真不想见着他。
简书上记录,龙勒县共计户籍八百户,城内便有五百户。但就谢乔进城的观感来看,城内百姓可能连两百户,甚至一百户都不到。显然,这份统计因为官吏的懈怠,早已失去了其时效性。
谢乔把这一部分略过去,继续往后看。
“城内有南北二集,商流不绝,西域之奇珍不可胜数也。”
“……”谢乔望着残破倒塌的集市陷入了沉思。
简书上还记录着,龙勒县的东北部,位于绵延的北塞山下,山间有河沟流过,龙勒县大部分的农田、农户都集中分布于此。
谢乔趁着天还没黑,纵马到原上远远观望,大片的田地已然荒芜,好些退化成了戈壁,显然很长时间没人打理过了。
龙勒县的东北部筑有一座长城,应是前朝所筑,自北塞山往南一路延伸到了玉门关。但这只是汉长城,不是明清时期那种成建制成规模的长城。
这一条低矮的土墙,主要目的是延缓北方游牧民族骑兵推进的速度,以防其长驱直入,直逼京师。
谢乔骑在马背上,肉眼就能看见城墙被凿开的一大截缺口,之前匈奴人的骑兵南下大概就是从这条缺口通过的。
总而言之一句话,龙勒还保留着县的名头,但实际已经只能算得上一片人口较多的聚落,完全不具备县的功能和作用。连县府都停摆了,那下面的亭、邮、乡、里自然更是形同虚设。
龙勒百废待兴,建设迫在眉睫。
谢乔没有被眼前的困难吓住,反而充满了信心,还有点小兴奋。她将榆安建设成现在的模样,已经很有成就感了,再把龙勒县恢复往日的繁盛,成就感加倍。
她为自己是基建狂魔的一份子深感自豪。
经过跑图,谢乔在[全图]上已经大体了解了榆安及龙勒这一带的整体地形。龙勒的南偏东南方向一百里左右是榆安城,东南偏东方向约两百里是敦煌城,三城呈一个犄角之势。
龙勒的西北和西南分别玉门关和阳关,南面是高大的祁连山,北面北塞山。到时候,只要谢乔扼守住三城加两关,那么中间的大片区域就是她的实际控制区域,她的战略后方。西北可扼断与西域的沟通,拒匈奴于长城之外,往东南则能沿着河西走廊,一路平推下去,入“寇”三辅!
谢乔的脑海里有了成熟的规划,接下来就是按照规划一步步执行。
返回县府,天差不多快黑,谢乔下马,眼见着尹季谄媚地迎来上,“谢令君,外出巡查辛苦了,不如下官做东,请令君小酌一杯。”
谢乔抬手拒绝了他的邀请,纳闷起另外一件事,“尹县丞,我问你,为何本县县尉迟迟不见行踪?”
她早就派遣差役去寻人了,到这会儿人都不见。
闻言,尹季无奈摇头一叹,“这其实已是常态。陆县尉向来目无尊长,在县内更是嚣张跋扈,目无王法。他这是藐视您呢。”
典型的煽风点火,谢乔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只听关键信息。
谢乔问:“那他人在何处?”
“下官猜测,这会儿他大概人在玉门关,同玉门都尉吃酒呢。”尹季凑近一些,声音降低,“谢令君有所不知,陆县尉其人,阿谀谄媚,欺上媚下,跟条哈巴狗似的,舔冯都尉舔得那叫一个欢。”
谢乔:“……”
你搁这自我介绍呢——
作者有话说:把[牧场]改成[神奇草地],感觉这个名字更贴合一点。感谢在2024-01-2620:33:24~2024-01-2818:4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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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縣丞与縣尉的关系貌似不太友好,这其实对谢喬反而更有利。最怕的就是铁板一块,同气连枝,她应对起来会更麻烦。
“你细说说。”谢喬道。
直接从尹季的嘴巴里套出来,比她再去一点点查省事多了,虽然他的话一定会有加工的成分。
“谢令君,这话可千万莫说是下官说的,下官实惧陆縣尉,”尹季声音虽然壓到更低,但却义正辞严,“陆縣尉于龙勒县早已目无王法,为所欲为:鱼肉百姓,草菅人命,欺男霸女!”
“莫说别的,单说上个月,城南有一户成亲的人家,陆县尉闻听新妇貌美,趁夜闯入洞房,将新妇掠走□□。其家新郎激愤,欲赴郡府上告,却被陆县尉派人截杀于途!陆县尉玩弄新妇数日,因其贞烈不从,将新妇生投于枯井中掩埋。而后城中敢有议论此事者,皆被陆县尉罚以杖责鞭笞。”
“还有……”尹季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声音都忘记了壓低,恨不得将他的“光辉事迹”一口气把全说一遍。
谢喬默默地听着,即使她已经试着过滤尹季部分添油加醋的话,依然感受到自己气血翻涌,但凡有一条坐实,她都恨不得冲上去将那人渣千刀万剐。
努力恢复理智,她冷静地做总結。
陆县尉的罪狀,包括但不限于:□□妇女;滥杀无辜;霸占私宅;包庇罪犯;强抢财货;欺壓百姓;玩忽职守;行贿受贿……
“谢令君,下官暂时能想起来的就有这些,还有许多一时想不起的,待……”尹季说得口干舌燥,舌头都打結了。
“不急,”谢喬抬手,腦海里有了盘算,“尹县丞,这样如何,你回去将陆县尉这些年在龙勒的所作所为写个狀子,事无巨细,最好全写上,我自会将之禀送郡府及凉州刺史部,定他的罪。”
“遵命!”尹季拱手应下来,显然极其乐意去做这样的事,扭头就去办。
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正好,那就让他们狗咬狗。
尹县丞或许勉强还能忍耐,但这个陆县尉她忍不了一点,越早拿下他越好。
当然,既然要写狀子,还需要时间收集证据。但此事要偷偷地去做,想来这个陆县尉在龙勒城颇有些实力,才能如此肆无忌惮,要谨防证据被破坏掉。陆县尉在龙勒县称霸已久,全城百姓大都畏惧他,要从百姓中间拿到强有力的供词也绝非易事。作为新上任的县长,她需要获得一定的公信力和威望,用以证明自己与陆县尉没有关系,不会官官相护,且实力要大过他,百姓才会放心地诉说冤屈。
夜里,谢乔带人宿在了县府的后院。房间落灰严重,打扫起来颇费了些时间。
晚饭简单对付,谢乔在案前点上烛火,挑灯夜战,继续研究龙勒县的县志与近期概况。榆安城是谢乔一点一点从破落的小聚落建造起来的,她对城內情况门儿清。龙勒则不同,完全接手一个陌生的地盘需要时间,况且这个地盘还很大,
历史沿革还足够悠久。
简书上好些文言语段读来生涩难懂,但她足够钻研,再加上她腦子不笨,善于融会贯通,难的地方也能大差不差理解其意思。她的兴趣也愈发强烈。
曾几何时,谢乔也有过吃公家饭、为遠大事业添砖加瓦的念头,奈何公考上岸太难,她又没有独自一人去遠地的勇敢和觉悟,遂放弃,进了一家小公司为生计当社畜。而现在显然又获得了这样的机会。
虽然谢乔的志向是立大业,终极任务也是一统天下,治理一方一县一郡之地自有麾下的治才,但她仍然把这当做是锻炼自己能力的机会。正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不知不觉间,大约熬到了子时,谢乔疲态尽显地伸了个懒腰。
随着对简书上记载文献的了解和熟悉,龙勒县的整体已经生成在了她的腦海中。比如她能精确地知道冥水在龙勒县境內拐了几个弯,河湾上又有多少村庄聚落。
这条冥水就是龙勒县境內最大的河流,位于县境北部的北塞山下及马鬃山下一带。《龙勒县志》上记载,冥水在前朝被称为端水,发源于祁连山,注入蒲昌海。
根据这些,谢乔慢慢地回忆起了高中地理和历史知识,这条冥水应该就是疏勒河,我国唯一一条自西向東的流淌的內陆河,源头自祁连山脉的高山雪原而下,灌溉敦煌城,而后自東向西,沿着低地,穿越沙丘,直至注入罗布泊。蒲昌海就是古时的罗布泊。但随着历史的衍化,荒漠化加剧,疏勒河改道断流,罗布泊也终于成为了沙漠上的盐壳地。
调出面板,谢乔发现自己对龙勒县的同质化进度条已经过了三分之一。
想想其实也能理解,龙勒城如此残破,龙勒县府已经成了一个烂摊子,停摆许久。而县丞尹季又是酒囊饭袋之徒,一心谄媚巴結,有他无他没什么差别,是以,县府的行政权力已经在谢乔手中了。
要想完全同质化龙勒城,谢乔还需要掌握两个东西:民心和兵权。
县尉主管治安和军事,龙勒县长空缺已久,兵权自然牢牢掌握在了陆县尉手中,县城的差役、兵卒有一两百人,在陆县尉的影响下,这支武装力量腐化成了什么样子不得而知。收回兵权并不容易,毕竟她不能直接杀了头目以儆效尤。只有向郡府和凉州刺史部上狀子,等待上头的定夺。等到陆县尉被定罪下狱,朝廷派来或者不派来新县尉,兵权都自然回到了她手里。当然,这需要一个不短的过程。
至于民心,要容易得多。
百姓不是洪水猛兽,眼睛更是雪亮清明,只要满足其诉求,不苛待,不欺压,给他们创建足够生存条件,让他们能在治下安居乐业,民心自然所向。
谢乔计划明日一早就在城中四下走访,清楚百姓的诉求,针对诉求解决问题,以便她尽快建立公信力,收拢民心,将城中百姓转化为她的“子民”。
躺下来休息,临睡前谢乔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或者说疑惑,既然尹县丞如此不遗余力地揭陆县尉的短,如此憎恶对方,那他为何不早早地向上面递状子?可能性太多,她一时想不透彻,暂时放下,但心里多留了个心眼。
第二日一早,谢乔起床后便出县府,深入城中的坊间深巷。
一个很明显的现象,百姓看到她,以及她身后跟随的差役,唯恐避之不及,家家户户,关窗关门。这是县府官吏对百姓长期的欺压造成的结果,百姓畏官。
谢乔只得将她带来的人马和差役都遣回县府,她只带梁汾一人跟随。
这样果然容易了很多,他们皆穿着朴素的衣裳,与百姓别无二致。
从大街小巷走过,谢乔能最真实地看到城中的现状。目光掠过低矮的土墙,一户户人家,百姓臉上愁容满面,没有笑容。老人孩子居多,几乎看不到太多的年轻人,即使有,也在一刻不停地埋头干活。好些屋舍内就剩下孤零零的老人,年轻人可能已经迁离这里了,只剩下走不动的腿脚不便的老弱妇孺等死。而更多的屋舍已经全空,院中落满沙尘,有年份没人住过。铁匠铺、织坊、食肆、医馆等大部分的商铺的幌子被风吹成碎碎烂烂,早已关门歇业。就连街边不懂事的孩子,最是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年纪,都自闭地埋着头不知所措。城西,大片的屋舍坍塌,谢乔一踏入这里就闻到了浓烈的恶臭,眼见着废墟间一具具尸体腐化成森森白骨,无人收埋。到了晌午,肉眼可见,城内升起的炊烟寥寥可数。
全城一派死气沉沉,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浩劫。要知道,据《龙勒县志》载,龙勒城当年可是丝路上的一颗明珠,商贾云集,商贸繁华,无论是走北线过玉门关的,还是走南线经阳关的商旅大都会选择入城歇息。
时过境迁至此。
县城面积并不大,谢乔只用了半日就全走了一遍,城中百姓给她的观感是:生计无望,等死,过一日算一日。
连生的欲望都所剩无几,可见这些年县府的所作所为对百姓的伤害可见有多大。
而她若想要将百姓同质化,需要替往日的县府擦屁股,一一还债,慢慢弥合百姓心中的伤口,重燃他们对生和未来的希望。
午后,谢乔命人于龙勒城南门下搭了座台子。
龙勒城仅有两座城门,一南一北,北门已经废弃,南门是唯一的出入通道,也是人流最多的地方。
谢乔想到了商鞅南门立木的典故,收民心、立威信,她需要这么做。
龙勒城南的一户屋舍内。
鄭柘将一碗面疙瘩汤端到床前,刚盛起来的,往外冒着热气。他呼呼吹了吹,然后没忍住自己尝了小口。疙瘩汤不烫了。
“快起来吃点。”鄭柘拿手肘碰了碰床上躺的女人。
“我难受。”楊荷更往里面缩了一些,但肚子却在咕噜咕噜地叫。
“难受也得吃啊,赶紧的,不吃的话更难受,我等会儿还要去上工。”鄭柘催促道。
楊荷将被子蒙过头顶,在床上痛苦地翻滚了几圈,憋出句话来,“你把我埋了逃难去吧。”
放下碗,鄭柘额间青筋暴突,牙关紧咬,终于忍不住,“你以为我不想啊!这几年你那头风病什么时候好利索过,花了多少钱,给你抓了多少药,有成效吗?十日有八日躺床上,外面我得累死累活上工,回来还得伺候你,我上辈子造多大孽这辈子娶你,你还在这给我找气受。”
“所以我让你把我埋了你耳朵聋是不是!”楊荷拉下被子喊,但腦袋生出的钝痛几乎要使她晕厥过去。
她看到了桌上的那把铰刀,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自己撑起来,夺下了铰刀看看就往自己脖子上扎。千钧一发之际,郑柘捏住了她的手腕,磕掉铰刀。
“又要发疯是不是?”郑柘用力地说。
身体被完全地控制住,脑袋的剧痛一浪接一浪袭来,楊荷臉上只剩绝望,连眼泪都流不下来。她声音沙哑地说:“我求你了,把我埋了,你出去逃难吧,你下不去手我就自己来,绝不让你背负抛妻杀妻的骂名。”
“我一个大老粗,又不是读书人,要什么名声?既然娶了你,我就守你到死,我都没说放弃,轮不到你说。”郑柘的声音也沉了下来,“这家日结工钱,勉强也够我们吃,等天气暖和,你身体好些,我带你上酒泉郡投奔叔父。叔父欠我爹许多情分,他会还的。”
话说尽,事已至此,杨荷绝望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这一两年来,头风病愈发严重,有时候痛起来别说是站稳,就是躺着都恨不得把脑袋往土炕里钻。她一直卧病在床,对外面发生什么一无所知。上个月城北的遠房亲戚才看她才知道,世道早就变了。城里人死的死,逃的逃,活不下去了。她将信将疑的,因为郑柘从来不跟她说这些,只是不再买药了,每日吃的東西也越来越少。后来她强忍着痛走去灶房,打开小瓮,麦粉早就吃尽了。难怪眼见着他日渐清瘦,难怪她日日还
能吃到东西。
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他们还是没什么感情基础的夫妻,这些年他照顾自己够久了,她也不是没良心。虽然还有很多不舍,但她下定了决心。
见她不再挣扎了,郑柘将她放开,再次端起碗,喂她疙瘩汤。喂一勺,她也张嘴喝一勺,努力咽下去。继续喂,她继续吃。
郑柘心情稍微平和了一些,还能吃就证明她缓过来了,再坚持坚持,这道坎说不定就过去了。
碗底还剩了一些,杨荷摇摇头,实在吃不下。郑柘遂端着碗起身往外走,一口将碗底的残汤喝光。
走到门口,他突然想起什么,折返回来,将地上的铰刀捡起来带走,对床上说:“我出去上工了,晚点回来。”
房间门被关上,杨荷睁开眼睛,凝视着屋顶,眼神冷静决绝。
门外的郑柘撂下碗,收拾妥当就准备出门了。他松一些裤腰带,刚刚勒得太紧了。
他的上一个东家月钱还没发,全家人全烧死了家中,当天夜里发生过什么,没有人知道,没人敢议论,但都能猜到七七八八。去年开始,县府强征防税,为抵御匈奴人,逐月递增,他很快一贫如洗,好说歹说跟差役说欠着,才没罚他。县城的营生几乎就没有了,为了混口饭吃,他只能上城外佃客讨生活,下大苦力,朝不保夕。
不是没想过逃离龙勒县,他怕她经不起折腾,死半道上了。
郑柘暗暗打定了主意,过一日是一日,只要人还在,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他快步走到了街上,今天要干得活不少,马上就是春耕了,大片的田地等着犁开。可惜给得少,甚至不如他早先的十分之一。没办法的事,这年头都不容易,佃客日子也困难。
远远看见城门口搭上了个台子,台子上面站着几个人,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他们背后的墙上贴了份文书,他并不识字,也没心思去探究,加快脚步继续赶路。
“这位大哥,且慢!”谢乔抬手将他叫住。
郑柘停下脚步,不解地问:“姑娘有何事?”
谢乔指着靠近城墙的这条街,“这位大哥,我们做笔买卖,你若将此街清扫干净,我给你一石粮。”
这条街算干净的,街道宽约一丈,长约一里地,地上并无太多脏污,清扫起来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完成。
闻言,郑柘一惊,随后摆摆手,并不相信。
“姑娘,我这忙着呢,你就莫要诓我了。”他转身就要走。抬手揉了揉右眼皮,从刚刚开始一直在跳,老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怀疑再晚点去会被佃客解雇,于是更加快脚步。
“等等,莫急莫急,这是一石麦粉,我先给你,你拿到手里,再去清扫大街。”谢乔将一麻袋约三十公斤的面粉递给他。
郑柘讶异地接沉甸甸的麻袋,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白花花且细腻的粉末,他伸手指沾了一点放进嘴里一尝,果然是麦粉无疑。
“真给我?”他仍然面露不可思议的神色。这么大袋麦粉,他在佃客家下一个月苦力也拿不到啊,她竟然说扫扫大街就行。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他不敢轻信。
谢乔肯定地点头,“没错,都是给你的,不信你可以先将粮食拿回家,不管是藏起来也好,直接全吃了也好,都成,只要你今日之内,替我将这街道扫干净。”
郑柘看看她真诚的目光,又看看麻袋里的面粉,两只手不停地颤抖起来。
“说话算数?”郑柘不确定地又问。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谢乔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示意他现在就可以把这袋粮食拿回家。
突然像是下定的某种决心,郑柘旋上麻袋,抬起来扛在背上,两条腿甩起来,飞快往家里奔去。臉上挂着他自出生以来最兴奋的笑容。
片刻就奔到了家门外,他一面喊着“阿荷”,一面推开房门往屋里进。
房间床上没人,郑柘怔了片刻,右眼皮还在跳动,他大有不妙的预感,背上的面粉麻袋一撂,快步冲去灶房。
杨荷正拿着菜刀准备往脖子上抹,刀刃都几乎已经下到了肉里,郑柘如离弦之箭一般夺走了菜刀,将人死死地钳制住,因为愤怒,将她的手腕都捏红了。
她没有挣扎,眼神沉沉:“何必呢,你留不住我的,我去意已决,你这会儿看住我了,明天你能吗?后天呢?我不想再拖累你了,你受不了,我也受不了,给你自己一条活路,也让我解脱吧。”
“没到那一步。”郑柘压着火气。
杨荷叹了口气,“怎么就没到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多久没吃过饱饭了,往回好的时候,你每日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进茅房大解,你骗得了我你在东家那里吃过了,骗得了自己的肚子吗?我不是生你的气,你固然是很好的,但我担不起了,我卧病在床,度日如年。我不想到阴曹地府都欠你的。”
郑柘突然想到什么,快步跑出去,片刻后将麻袋拎到她面前,“你看,都是麦粉,我们能吃饱的。”
杨荷满臉错愕,看着袋子里的粉末,“你上哪儿弄来的?”今天早上她才看到小瓮里空空如也,连瓮底都被刮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我找了新东家,这些麦粉是她预给的,我还得出去上工,”郑柘眼神里带着祈求,“阿荷,你相信我,我们真的能撑到天气暖和些的时候。”
杨荷先前绝望的眸光有了些缓和,她望着麻袋里的麦粉似乎在思考什么。
郑柘大概猜到了,他一面将袋子里的麦粉倒入墙边的两只小瓮,一面跟她说话,“不用算,这家给的多,后面我干活利索,她还会给的。柴房那边墙上我还藏了一对玉镯子,我娘留的,在龙勒卖不上价,酒泉郡肯定能出手,等我们去了酒泉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闻言,杨荷抬眼古怪地盯着他,“镯子?为什么早不跟我说?”
“刚想起来。”郑柘讪讪。
“你少来。”
郑柘赶忙岔开话题,“你头还疼吗?”
“好些了。”杨荷回他。头风是一阵一阵的,疼起来的时候生不如死,疼过了会好很多。
“阿荷,我好饿,帮我煮完汤饼吧。”郑柘摸着瘪瘪的肚子说,这两天他拢共就没吃几口,“马上我得去上工,约摸半个时辰,回来能吃上一口热的吗?”
“好,给你做。”杨荷站起身,撩袖口。
看见她起身舀麦粉了,有事情做了,郑柘总算松了一口气。他其实都理解,成天一个人躺床上,是容易胡思乱想的,他也想陪她多说说话,但为了生计不得不出去上工。至于柴房的玉镯子自然是没有的,编的,也是为了给她一个念想,怕她再轻生。
趁她忙起来,郑柘不再耽搁,快步就往外跑去,履行他的义务。
他动作利索地挥动着笤帚,从街口开始清扫,力求干净整洁。想到家里阿荷,他仿佛格外有干劲,肚子的饥饿、身体的疲惫一下子一扫而空。
邻人看见郑柘,纳闷地走上来问:“你这是干啥?”
郑柘停下来歇口气,指着城门那边的台子,“那位姑娘让我扫的,她给粮食,一石粮。”
闻言,邻人不屑地说:“我说,你别太实诚了,这你也信啊,肯定是蒙人的。”
“真有的,我都拿回家了,你看我家冒的烟没,是阿荷在给我煮汤饼哩。”郑柘指着他不远处的屋舍说,眼神中闪烁着欢喜。
南门的台子搭起来后,谢乔就站在上面招呼过往的路人,一开始听说她给的条件,没人相信。但她都承诺可以先拿粮食再干活,信的人慢慢就多了起来。
一时间,城南各条大街小巷都陆续出现了清扫的人影,往日里城中百姓连自家都顾不上,扫大街这样的事情已经很久没人做过了。大家纷纷推开房门,极其纳闷,等扫地换粮食的事情传开后,百姓纷纷聚到了台子周围。
台子旁边架起了一口大锅,锅底的火熊熊燃烧,锅里的米粒不断翻沸。
谢乔对着人群
说话:“你们现在可回家拿碗,人人都有份。”
“要钱吗?”人群中有人问。
“不要钱,我承诺,人人都能不花钱吃到一碗。”
“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姑娘,你是谁啊?”一位老妪问。
“在下谢乔,刚来赴任的龙勒县长。”谢乔拱手,如实回答。
一听见“县长”两个字,略微嘈杂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百姓脸色突变。迫于之前县府的高压和苛待,他们可能对产生某种应激反应了,本能地开始排斥这帮残酷的压迫者。
本来南门这座台子,上面站一位姑娘,旁边没多的人,也没穿差役的官服,他们还当是哪里来的财主大发善心,没成想竟然是官家的。
人群议论纷纷,不少人开始打退堂鼓,往后退。
不吃了,谁爱吃谁吃,谁知道这是不是新县长的把戏,要害他们。
这时候,一个男人逆着人群,挤到了台前,他朝谢乔举起手里的两只碗,是刚扫完大街的郑柘。
“谢县长,我家两口人,我妻子不便行走,能帮我打两碗吗?”
谢乔拿起长勺,在大锅里搅动,沥干水,给他盛了满满两碗糜。稀的叫粥,稠的叫糜,他这两碗算得上是糜。
看到满满当当的粥,郑柘激动地连连点头鞠躬,“多谢县长多谢县长。”
他回过身走进人群,见着人群中的邻人友人,话不停口,“谢县长真说到做到,再不信,你们连汤都喝不上了。”
一名扫完街道的中年男人挤到谢乔面前:“谢县长,你方才安排的地我已经清扫干净,粮食……”
谢乔记得他,垫起脚尖远远望向那片街,果然与之前相比变得洁净许多。她毫不含糊,从身上拖出一麻袋粮食拿给他。
中年男人接过麻袋,打开查看,准确无误,他激动地喊:“谢县长真一诺千金!”
男人扛起麻袋撒丫子就跑,挤进了人群里,旁人不解地问:“你跑什么跑啊?”
“我回家拿碗去!”男人终于挤出去,奔如脱兔。
聚集的人群瞬间一哄而散,各自归家拿碗来盛粥。等人群又重新聚起来的时候,谢乔扯着嗓子让他们在后面排起来长队,她说的话开始好使了。一大锅粥看看就分光了,谢乔让没分到的百姓先等着,她再煮第二锅。大米、水都有现成的,费不了多少时间。
谢乔的大锅粥从下午一直持续到入夜,不止城南,城西、城东、城北的百姓闻声纷纷前来领粥。她一一分派,不让任何一位百姓空手而回。对于面黄肌瘦,一看就长期挨饿的百姓,她还会多舀一两碗,力求他们能吃饱。
在散粥的同时,谢乔还给百姓做了一个承诺,明日午时来此,一人能领一个大馒头。
她与百姓之间的信任就需要这样一点点地建立。
夜里回到县府,谢乔带领自己的兵卒以及县府留守的几名差役,和面团揉面团,先发酵一夜,明日方便蒸馒头。
事情处理完毕后,谢乔疲惫地躺下来,只觉得自己度过了极其充实的一天。
面板上,对龙勒城的同质化进度已经超过了50/100,像今天这样继续坚持下去,要不了多久民心以及她的公信力就会在龙勒百姓中间建立起来。
现在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龙勒的兵权。今天这一整天,龙勒陆县尉依然没有出现。
第二日,天边和煦的阳光照亮了沉睡中的边陲小城——龙勒。
一睁开眼,郑柘浑身一挺,连忙起身奔去茅房。半梦半醒间的杨荷嘴角轻轻勾起。
早春的阳光同样照到了玉门关,陆勘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爬起来。头昏脑涨的,昨天夜里又喝大了。
今年已经是陆勘任龙勒县尉的第三个年头,他犯了些小事便被打发出京兆。一开始以为来边关凶多吉少,能活着回去就不错了。结果没想到,这日子是越过越滋润。他甚至都要怀疑,当年犯事是犯对了,在长安城跟那帮大官做低伏小,远不如来这里逍遥自在。
来龙勒的头年其实一般,龙勒县长自视清高的,老给他使绊子,他初来乍到,一忍再忍,忍下了。
转机发生在去年。
机缘巧合,他结识了玉门都尉冯悉,两个人喝了几顿酒,情投意合,一打听还是右扶风的同乡,关系日渐密切。
去岁中秋,冯悉叫上了阳关都尉李益,于烽燧边设宴。遥望大漠孤月,三人睹月思归,有感而发,意气相投,遂磕头敬拜天地社稷,结拜为异姓兄弟。
大哥玉门都尉冯悉,二哥阳关都尉李益,皆是郡一级的官吏,陆勘半夜都要给笑醒。
因为时常往来玉门关、阳关,不常在龙勒城内,县长对他更多苛责。
他这辈子可没受过这种气,被逼急了,于是设计将县长诱出城杀死,并伪造了马匪袭击的假象。
西凉这种苦寒之地,匪患兵患肆掠,发生这样的意外太正常不过了。别说是一小小的县长,就是敦煌太守死了,也惊动不到京师。
自县长“罹难”后,龙勒县长之位便一直空缺着,长达数月之久。这也正常,谁会这么自找苦吃来这里任县长,就算下级官员晋升往这里调,一听说是西凉之地,前任县长还死于马匪之手,自然也尽可能使钱打点关系,将自己调回中原。
中原人大都厌恶西凉蛮荒,前朝匈奴势大时,朝中还曾有大批官吏上书天子,请旨弃守河西四郡。
县长之位空缺的这数月,陆勘愈发肆无忌惮,整日整夜地宿在玉门关,饮酒作乐。
酒后兄弟三人愈发大胆,脑海里甚至开始构想些大逆不道之事。
“朝廷如此现状,不出数年,天下必然大乱,我们兄弟三人何不早做打算?”玉门都尉冯悉眼里闪射着精光。
“不瞒大哥,我亦有此念头!”陆勘借着酒劲,情绪高翻,“为图大事,我们兄弟三人可先据两关一城,招兵买马,将来天下大乱,无论进取河套,还是退守河西,不失为一方豪强。”
三人一拍即合,着手开始准备。
这些年丝路虽然几近断绝,但仍有少量的商队经过,南北两关皆会盘剥一通。商队肥得流油,这些年积攒了不少,这是他们的立业之根基。
作为龙勒县尉,陆勘自然也拿出自己的诚意。县内暂无县长,他手握兵权,为所欲为,加征防税,带人趁夜抢掠城中大户并放火毁尸灭迹,城内的精壮人口强征为自己的部曲,胆敢有不从的就处死杀鸡儆猴。
几个月的经营,两关一城,他们已经拉起来上千人的武装。
要知道,敦煌城的守军也不过才几百而已。只待天下大变,拿下敦煌城,及其东部几县易如反掌。届时敦煌郡就都在他们兄弟三人的掌握中了。
这时候,一名差役站在房门外叩门,“陆县尉,新县长已经催了两次,今日您高低得回城里露个面啊。”
“行行行,回去回去。”陆勘不甚其烦,捡起地上乱扔一气的官服往身上套。
陆勘一面走,身后的差役一面替他整理官服。站在房门前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女人的娇笑。他朝里面说话:“大哥,小弟回去一趟,过两天再来找你吃酒。”
“回去作甚?你我在此逍遥快活岂不美哉。”冯悉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哎!来了个县长,总得回去瞧瞧。”陆勘叹了口气。
“还真有县长来,我估摸着,要么是朝中贬黜来的,要么就是……”冯悉想了想,推翻了自己的结论,“诶!不可能,买官买到这种地方,除非没长脑子。贬来的县长你无需在意,哪怕把他杀人,
大哥我都能帮你摆平。”
陆勘朝着门内拱手,“有大哥这话,小弟这辈子都知足了。大哥,你歇息着吧,小弟告辞。”
五十余人的马队自玉门关出,马蹄踏起烟尘,一路东南而去,浩浩荡荡开入龙勒城。
听见密集的马蹄声响起,原本还在因为要到馒头而热情喜悦的人群瞬间慌了神,尤其是在看到为首一人时,惊恐万状,纷纷退散开去。
谢乔转过身,与勒马的陆勘四目相对。
他饶有兴致地扫了扫四周百姓,各个手里拿着大馒头,显然是眼前台子上这人的功劳。差役在他耳畔小声说:“陆县尉,此人便是新县长,谢县长。”
闻声,陆勘就在马背上拱手作揖,“下官陆勘,龙勒县尉,见过谢县长。”
“我已到任三日,陆县尉为何现在才来?”谢乔放下手里的馒头,冷静地问。
“实乃陆某之过。因巡视县境,路上耽搁了,望谢县长见谅。”陆勘脸上轻描淡写,不止毫无歉意,眼神中反而还带着些讥讽之意。
他拿着马鞭指了指对面惊恐的人群,“谢县长真是仁爱百姓,犹如圣人在世。但谢县长初来乍到,或许不知,这只是一群欠打的刁民耳。”
声音落下,百姓中间一片沉寂,放眼望去,早些时候谢乔暗中走访时在他们脸上看到过的绝望、无望的表情又开始浮现在他们脸上。此前因为她在城门前的布粥施饭,百姓脸上其实已经渐渐浮现出了生机,此刻却又因为他的出现荡然无存。
她甚至看到面板上的同质化进度都在往回跌落。
县丞尹季昨日前日列举的那些罪状,谢乔大概无需找到确凿的证据,真相就已然明了。
陆勘的目光扫过人群,突然定格在了一位年轻男人身上,男人浑身一激灵,往里缩。
这反而更加引起了陆勘的注意,他声音带着愠色,“躲什么躲,就是你,滚出来。”
年轻男人只好挤出来,一步一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陆县尉饶命!”
陆勘边下马边对谢乔说话,“谢县长,这就是典型的刁民,租子不交,防税不纳,公然跟县府叫板,一听发馒头,屁颠屁颠就来了。”
说着扬起马鞭,啪嗒一声甩下去,打在瘸腿男人脸上皮开肉绽。
男人翻在地上,痛苦万状地祈怜,陆勘手上动作不停,往他脸上狂抽,男人揣在怀里的馒头滚出来,在地上糊了厚厚的一层泥灰。
“陆县尉!”谢乔奔上来,抬手挡住了他的手臂。
地上男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往谢乔脚边躲,哭声沙哑,“谢县长救命!救命!求求你,救救我!”
“怎么,你当自己找到靠山是吧?”陆勘眼神中透着狠厉,绕过谢乔,抬腿抡圆了往他屁股上猛踹一脚。
“陆县尉!够了!”
谢乔再次去拉陆勘,因为之前升级时给自己加了攻击,她的力量比之前大了不少,但仍然抵不过一名壮年男性。
陆勘半点不将谢乔放在眼里,仿佛没这个人一般,继续绕着她,抬腿往男人身上猛踹。他如同发了狂,眼神狠毒,不停地一脚一脚踹下去。
他就是要当着面踹,给这女人一个下马威,最好知道他的厉害,以后就老实点聪明点,跟尹县丞学样,别自找麻烦。否则他毫不介意像上个县长一样,替她制造一场死于马匪的意外。
谢乔只听见背后哀嚎连连,后方百姓麻木且绝望,陆勘的一张脸狰狞可憎。
她攥紧拳头,忍耐终于到达了极点。
索性,谢乔不再拦着,往旁边走,情绪整体上有较大的起伏,但她深呼吸,努力克制着。
果然还是被镇住了,陆勘见状,愈发兴奋。他踹累了,抬脚用鞋底碾在男人皮开肉绽的脸上,他就是喜欢别人跪在面前痛苦的求饶。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的视野突然凝滞住了。他猛地发现鲜红的血液正不断地往下滴、飙射,很快渐染了他的鞋子。
一阵剧烈的绞痛,陆勘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心窝不知道什么时候深深地扎进了一把匕首,直刺要害。
可能是在刚刚争执的时候,这是他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而后整个人无力地往后倒去。
谢乔眼前弹出了字幕,伴随着整个面板的边框变红闪烁。
【你获得了[草菅人命]骂名。】
【你获得了[谋朝篡逆]罪名。】
【你的声望值下降了20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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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通过【主公】升级的手段,謝乔获得了9点声望值,而后上雒阳城一趟,通过买官又得到10点,加在一起共计19点。
现在可倒好,一掉就掉到了-1,还倒欠系统1点声望值。
系统面板的邊框呈现血红色,且还在不停地闪烁着,关掉面板也在闪,无形中给謝乔上了某种压力:好像她真的滥殺了无辜的人,且打算谋朝篡位似的。
虽然她真是这样打算的,但她并不希望她的野心太早暴露出来。
打开【主公】页面,此刻,在她的名字后面,赫然增加了两个被标红的标签。
[謝乔]【漢凉州敦煌郡龙勒縣长】【草菅人命】【谋朝篡逆】
其实Ace跟謝乔打过预防针,通过买官手段获得官职是一柄双刃剑。它能快速地帮助你提升声望值,并享受到相应的权利,但与之伴随的,你也与大汉朝廷从此就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自己是独立的时候,殺恶贯满盈的匪寇对自身不会有任何影响,即使是殺府衙的差役、低级的官吏,对自身的影响同样很轻微。而一旦与大汉朝廷建立了联系,人就被束缚到了条条框框之中,这时候再做出超越本分的事情,都概率性地会被打上罵名、罪名。对方的官职越高,被上标签的概率也越大。
她运气貌似格外不错,一次性被上了两个标签。
罵名、罪名,就像是一种debuff,会持续不断地影响到自己,当别人看向你时,他们的目光会先穿过一层罵名、罪名的有色眼镜。
而一旦被打上这样的标签,想要消除掉会相当麻烦,Ace曾教过谢乔一个最快消除的方法。
【也不難,躲进深山老林里,千万不要上人扎堆的地方,就躲着,躲个一年时间基本就掉了。如果你觉得一个人无聊,可以用[寿命]推快时间的。】
一年啊……
显而易见的,谢乔一刀刺丝縣尉导致的后果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动手前她还抱过一丝侥幸的心理,如果官吏等级与背负罵名的概率成正相关的话,縣尉毕竟也只是基层官吏而已。结果现实狠狠地打了谢乔的脸。
但谢乔并不后悔做出这样的选择。
陆勘该死。在原世界,作为职场卑微的小菜鸟,她能忍上司、客户的无限刁難,现在人都穿到这里来了,还忍?可去你的吧。
回头看躺地上被自己出刀刺死的畜生,血泊扩散开,这刺激到了谢乔的肾上腺,她克制住了情绪,眼神蓦然凶狠。
趁着陆勘带回来的这五十名兵卒、差役纷纷下马,围到尸体前查看时,她动作迅速堵到城门口,取出【背包】里的连弩,上弦。为了取信于民,不给百姓制造太大压力,谢乔将她的三支[西凉弓骑]都留在了縣府,这里只有她和梁汾以及两名帮忙的县府的差役。在人數上处于绝对的劣势,但现在他们群龙无首,谢乔并不认为他们还会具有太强的战斗力。
上前查探的兵卒意识到他们的头目确凿地被人刺殺了,所有人震惊的同时,暴怒不已,纷纷回头,逼视着城门下的罪魁祸首。
谢乔抱着连弩,拉大音量,言辞激烈道:“陆勘身为县尉,为祸本县,草菅人命,罪不容诛!本县长代行天子之法,惩奸除恶!现陆勘已死,尔等身为陆勘亲信,不认罪伏法,是要公然反抗朝廷?”
她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反问道。
“为陆县尉报仇!杀!”一名兵长怒喝一声,手持环首刀直冲谢乔而来。
一呼百应,其余的兵卒纷纷被带动,抽出手中武器看看围攻上来。
另一头,谢乔冷漠决绝地扣下连弩的扳机。
弩箭破风而去,嗖的一声从冲在最前面的兵长的脖子中间射入,扑地而死。
谢乔眼前再次弹出字幕。
【你下降了1点声望值。】
兵长中箭扑地而死,围攻的兵卒惊了一跳,已经产生了退意。然而又一名兵长冲在最前头,叫嚣道:“退什么?她没有箭了!上!”
人群再次被鼓动,往城门下喊杀而来。
谢乔临危不乱,拉动连弩撬杆,快速上箭,瞄准,再果决地扣动扳机,将一发弩箭精准地射入兵长的胸口,全程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冲到半途的兵长步了前辈的后尘,重重地扑在地上。
【你下降了1点声望值。】
与此同时,梁汾自台子上一跃而下,护在谢乔左前方,长枪一□□去,一穿二,刺死了近前的两名兵卒。
【你下降了2点声望值。】
因为梁汾是她麾下的武将,他杀的人,自然也算在谢乔的头上。
连弩速射的威力以及眼前这个如同神兵天降的高大勇猛男人,如同惊雷一般震慑开去,致使再往前冲杀的兵卒纷纷停住脚步,一时僵在原地,惶恐不知所措。
谢乔抱着连弩,拿弩箭的箭镞扫过弧形的人墙,“谁来找死!”
视野邊缘闪烁的红色邊框对情绪的影响,再加上刚才的连续射杀,谢乔已然杀红眼。
如果这帮人继续前冲,她会全部杀光一个不留,绝不会丝毫心慈手软。
但他们还是怂掉了。连弩箭镞上的寒芒,武艺卓绝的高大男人,以及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人,无一不使他们胆寒。尤其是她,当他们在看她时,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她是草菅人命之人……
兵卒中一人扔下手里环首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谢县长饶命!”
其余人纷纷跪下请降,匍匐在地认罪。
“罪魁祸首陆勘已死,尔等从犯既然归降,暂饶性命不杀,待我之后定夺。”谢乔冷冷道。
危机解除,她收回连弩,迈步跨上台子,看向已经散得很开的人群,高声道:“百姓们,我已查明,县尉陆勘任上作恶多端,罪该万死。今,本县长替天子执法,诛杀罪恶,此人业已伏法,从此以后,龙勒再无恶首。”
围观的百姓,先是震撼,迟迟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等缓过神来,他们才慢慢地开始意识到,就在刚刚,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此刻,躺在地上的确凿地是陆勘死透的尸体,压在龙勒百姓头上近两年的大山终于坍塌下去了。
百姓原本绝望、无望的目光开始有些许的缓和,紧接着激动、興奋、叫好,情绪一层层递进。
然而,当他们再将目光投向台子上时,投向这位惩奸除恶、惩恶扬善的谢县长时,投向他们的救命恩人,无偿接济、布粥施饭的恩主时,目光又瞬间暗淡了下去,喜悦和興奋被硬生生地压抑了回去。
谢乔从他们的眼神中读到了畏惧,他们像畏惧陆勘一样地畏惧自己,虽然程度要轻许多,但确实是畏惧无疑。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自然是打在她头上的骂名与罪名。
百姓戴上了一副“草菅人命”和“谋朝篡逆”的有色眼镜来看她。
但鉴于她此前发粮救济百姓,又将罪首斩杀,故而这样的有色眼镜的透光度还不至于太坏。
百姓在畏惧她的同时,也完全感激她,一正一反,使双方始终保持在了一定的距离,不近不遠。
不过这倒是对龙勒城的同质化进度没有太大影响,恩威并重而已。
“没领到馒头的,都可以继续过来领,排隊,人人有份。”谢乔对周围百姓喊,转头嘱咐两名差役代劳派发。
她无意中留意到,当自己对两名差役说话时,两个人的身体控制不住地一颤,显然是在怵她。
“……”
谢乔颇无语,被打上草菅人命的标签后,她貌似成了洪水猛兽一般的存在。
标签还将她的行为被放大,先前每击杀一名兵卒都扣除了她一点声望值。她现在倒欠着系统5点声望值,就很淦。将声望给她全部归零也就罢了,还興倒欠的。
这个骂名标签太可怕了,她必须得尽快消除掉,否则她怕自己声望破产,为天下人所唾弃。欠太多的话,莫说士人纷纷排斥她,恐怕天上飞过一只鸟都得往她脑袋上拉泡屎,晚上睡觉都得提防着床上爬上来一条蛇。
被陆勘踹在地上的那名瘸腿男子没有受到致命伤,但也伤得不轻,谢乔从百姓中问到了大夫,让他带去医馆救治。至于陆勘与几名兵卒的尸体,也吩咐人拖去城外掩埋处理。
随后,谢乔将被缴械的四十八名兵卒统一带去县府审问。
头顶着【草菅人命】的标签,谢乔发现被审问的这些兵卒连跟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当她怒而拍案时,皆被震得瑟瑟发抖,随后事无巨细,不敢隐瞒,把事情全部交代得干干净净。
“……”
她貌似发现了骂名标签的妙用。
谢乔采取单独审问的方式,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们一定来不及串供。一一单独审问,再从中比对,她很容易就梳理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两年多来,在龙勒发生的这一切的主谋元凶都是陆勘一人,陆勘的亲信,他麾下作用最大两个的帮凶,其中一个兵长死在了谢乔的弩箭下。
另一个人名高易,就在这四十八人中间,谢乔将人纠了出来。去年前任县长遇害,下刀子的就是他,城內几次杀人纵火,陆勘不便出面,都是他去做的。
杀他会掉声望,但更放不得,谢乔遂命人将他收押进县府大狱,稍候处理。
至于其余的兵卒,大多是被胁迫的,还有好些是被陆勘从百姓中间强征入伍的。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谢乔罚他们即刻动身去清理城內废弃屋舍、收尸,并从废墟中采集石料、木料、布料等建筑材料,为后续城內的基建做准备。
因为谢乔得到了一个紧迫的情报:陆勘联合玉门都尉冯悉、阳关都尉李益,三人已经拉起了上千人的部曲。
三人关系匪浅,如果陆勘失踪太久,两位都尉必然起疑,届时她要应对的就是上千人的武装。
所以趁现在,她必须要尽快地做好准备,同质化龙勒城,紧急修筑城防设施,尽可能多的招募部曲、训练部曲。
随着县尉陆勘的死,龙勒城內的兵权自然而然全數归谢乔所有,同质化进度条大跨步地飞升到了81/100。龙勒县的行政权、軍事权皆已尽數在手,最后只剩下民心需要进一步笼络。当然这已经不是什么難事了,预计两天内就能成功爬到100/100。
将差役都屏退后,房间里只剩下谢乔和梁汾两个人。
谢乔把县府的舆图铺在桌案上,舆图上标示着龙勒全境地形地势,玉门关与阳关皆包涵在里面。
“梁将軍,不知你对玉门都尉、阳关都尉这二人可熟悉?”谢乔问到。
敦煌郡共置三都尉,除了两关都尉以外,另一个就是梁汾之前担任的职务,敦煌中部都尉。中部都尉总管郡治及敦煌城以东各县的軍事治安,地位上略高于二关都尉。论起来梁汾同他们算同僚,所以谢乔先从他这里打探打探情况。
这几日一直处于易容的状态,梁汾跟在谢乔身旁充保镖,话不多。在被问之前,他就想找机会透底了,现在正好和盘托出。
“主公,我在任上时便觉察到这二人渐生反心,屡次提醒张栗,他皆不听。而今果然已经成了气候。”梁汾手指落到舆图上的玉门关,“玉门都尉冯悉,自小习武,曾任临羌县尉,与一些羌人首领结识。冯悉其人颇有些武力,万不可轻视。”
手指再落到阳关上,“阳关都尉李益,其人阴损狡诈,武力不高,但善于蛊惑人心,乃贪财好色之徒。”
谢乔默默地记下来,心里有數。想起之前产生疑惑,继续问:“梁将軍,你认为他们这上千人的部曲会驻扎在何地?”
之前审问的五十兵卒是陆勘的私人武装,只跟随护卫陆勘,并不与部曲合算,所以谢乔没能从他们嘴里问出更多有价值的军事情报,他们并不知情。
毕竟千人的数量太大,一旦有官吏走访,他们谋反就是铁证如山,所以这支部曲需要隐匿,不可能堂而皇之地放在玉门都尉府与阳关都尉府。
谢乔在两关之间的广袤沙地上跑过图,都不曾在野外见到过部隊驻扎的痕迹。且养着上千人的部曲需要大量的粮草,就算陆勘能在龙勒县内剥削百姓,也决计不够的。
那就只有一种情况。
梁汾的手指与谢乔的目光同时落在了舆图之外。龙勒县境的舆图只囊括了龙勒县的范围,到两关附近就截止了。
梁汾说:“玉门关以西二十里,有一大片沙中水草堆,前朝曾在此修筑驿馆,供往来商旅歇息,后因战事废弃。期间水草丰茂,树木丛生,他们极有可能屯兵在此,耕地种粮。”
沙中水草堆即绿洲,此地又离玉门关近,位置绝佳。梁汾的情报坚定了谢乔的想法,那就是部曲不在关内,而藏在关外。
谢乔心里有数了,但仅仅是有数。敌方势大,她处于绝对被动局面,一步都不能出错,还需要从长计议。
至于偷袭、先下手为强、趁敌方没反应过来之前先动手这种事情不要想,更没法去想。除非真正开始谋逆割据,否则在此之前,冯悉和李益皆是大汉的官吏,杀一个县尉陆勘就已经让谢乔“名誉扫地”,都尉的官职还在县尉之上,什么后果自然就不言而喻了。更不用说处冯悉李益之外的兵卒,每杀一人,都会扣掉她的声望值。
自打被打上骂名、罪名的标签,视野邊框开始红闪,谢乔感觉头上仿佛被戴上了大圣的紧箍咒,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行为严重受限。
夜里,谢乔躺在床上,突然惊觉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榆安的民忠、梁汾和谢均的忠诚、部曲的忠诚,全面地在下降。原因自然是她掉到负数的声望值。
她带过来的这三支[西凉弓骑]忠诚值从10/10降到了8/10,而梁汾本就不太高的忠诚度从72/100降到了68/100。人物的忠诚掉到60以下就有可能指挥不动,一旦掉到20以下,可能会直接脱离主公的掌控。再往下掉,人物背刺主公都可能发生。
谢乔一瞬间头皮发麻,忠诚的掉落速度遠超她的想象,可不能再随便杀人了。
第二日,四十七名戴罪立功的兵卒继续在谢乔的安排下清理废墟、采集材料。
谢乔则继续带人在南门为百姓布粥施饭,这次她换成了火烤土豆。百姓在苦难中太久,被高压压迫太久,本对生活无望,但因为这几顿吃饱,脸上渐渐焕发了生机。
与此同时,谢乔决定征募一支民工,外出砍伐枯死的树木、挖掘石料,为接下来大规模的城防建设做准备。城内的材料显然是遠遠不够的。她的西凉弓骑也得派出去。
狂掉的忠诚度进一步给谢乔敲了警钟,那就是主动出击万不可取,在骂名消掉之前,只能被动防御,尽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和平化解矛盾。
试想一下,冯悉、李益二人为兄弟报仇,率千人之众大兵压境龙勒城下。可抬头一看到高大且坚不可摧的城墙,林立的箭楼,女墙内密集的弓箭手,自然不敢冒进攻城。
他们如果更多地为自身利益考量,为保存实力选择退步自然最后。若是执意报仇,就派遣梁汾城下叫阵,斩其头目,应当就能喝退了。
所以谢乔当下一切行动的方针就是全力搞基建,避战。
为了她的大目标,至少在明年黄巾作乱之前就要消除掉骂名与罪名,否则到时候会很难办。
完全能够想见,即使她斩杀黄巾贼立下赫赫战功,可当她拿着军功入雒阳城请官,当今天子、黄门侍郎、满朝文武看到她头顶的【谋朝篡逆】【草菅人命】时,脸上会是何种精彩的表情。
先当个缩头乌龟吧,潜龙之时,需得隐介藏形。
大概是因为挂着【草菅人命】的标签,谢乔将征募的公告发散下去,响应者几乎没有。
谢乔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这种事情她本人得少露面,尽可能交给下面去做。或者等同质化完成,百姓有了民忠之后,情况会改善很多。
就在谢乔吩咐下去,自己打算抽身离开时,一名男子站到了面前,“谢县长,算我一个,草民郑柘。”
“你不怕我?”谢乔纳闷地问。
“怕,”被这样一问,郑柘畏惧地移开目光,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言辞恳切,“草民叩谢谢县长救命之恩,草民愿效死命,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谢乔忙把人搀扶起来,但由此更纳闷了,她发粮接济不假,但应该远到不了“效死命”这样的程度,更何况她还顶着骂名与罪名的标签,常人唯恐避之不及。
“你何出此言?”谢乔问。
“前日晌午,草民正准备出南门上工,正是谢县长叫住草民赠粮。草民拿着粮食回家,正见家中妻子寻短见。若非谢县长,我与阿荷早已阴阳两隔……”郑柘说不下去,眼中已然氤氲着泪光。
回想起来就后怕,如果当时他没有早回家,夜里下工,打开门见到的就只能是阿荷的尸首了。他是个粗人,不会说太多好听说话,阿荷就是他的命,如果阿荷不在了,他也没有苟活下去的念想了。
虽是粗人,但郑柘懂得知恩图报。
听他这样一说,谢乔记了起来,没想到当时的无心之举真救了人的命。
“好,那你替我干活吧,每日都能领到粮食,如果不够,可以跟我说明,家中有什么需要帮衬的,也尽可能告诉我。”谢乔拍拍他的肩膀,回头示意差役记下他的名字。
“谢县长大恩大德,草民永世不忘!”郑柘双眼飙泪,险些又要跪下去。
谢乔扶着他说:“好好做事便是报答了。”
从南门抽身回县府,刚踏入府门,尹季就热情興奋地迎上来,边跑边喊:“谢令君,陆县尉的状子下官准备妥当了,请谢令君过目!”
跑近了,气喘吁吁,怀里抱着十几捆竹简,上书密密麻麻的字。他这几天都在家里忙这事。这可是扳倒陆勘的大好时机,他一定得全心全力去做。早看那小子不顺眼了,若不是打不过,他也不至于昧着良心讨好巴结。
尹季喘着粗气,将竹简恭恭敬敬递上来,“请谢令君过目,全在上面了。”
“不必了。”谢乔直接抬手挡开,脚步不停地往里面走。
“谢令君这是何意?难道要放过陆县尉?”尹力左右瞧瞧,压低声音,“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下官怀疑前任县长就是死于陆县尉之手,若是轻易放过此人,下官担心谢令君也可能遭此毒手。谢令君可一定要……”
谢乔实在嫌吵。
停住脚步,脸色不悦地往侧面一瞥,“陆勘被我杀了。”
如同平地一声惊雷,尹季瞳孔地震,再仔细看去,谢令君眸光透着深深的杀意,杀人不眨眼。他脸色煞白,整个人瞬间瘫软在地,裆下一片潮湿。
谢乔:“……”
谢乔倒是没从陆勘旧部口中问出尹季的前科,估摸着就是个欺下媚上的小官吏,有贼心没贼胆。懒得发落他。
这一日过去,同质化进度稳步提升到了94/100,大概明天一早,龙勒县就该彻底被纳入系统之中了。
从废墟中采集到的材料悉数堆在了县城中部的那片大空地上。谢乔偷偷视察过,这些兵卒在动工时相当用劲,毕竟戴罪立功,不敢不卖力。不卖力的话,他们担心自己被“草菅人命”的县长砍了脑袋。
太阳落山后,谢乔将兵卒召集在一起,继续分派明日的任务。
然而,就在她对兵卒进行分组划定各自负责的区域时,眼前突然弹出字幕。
【你获得了[滥发徭役]骂名。】
【你的声望值下降了10点。】
谢乔:???
沃德发,要死了要死了,之前的标签还没摘下来,又给她扣上
了新的帽子。惩罚这些兵卒下劳力戴罪立功,怎么就跟滥发徭役扯上关系了,撬。
谢乔面目狰狞,对系统一番亲切友好问候。
在杀陆勘之前,明明一切都好好的。
她感觉自己好像打开了某种阀门。阀门一开,她的一举一动都被放在了显微镜下观察,各种不幸的debuff接踵而至。
声望连掉十点,之前下降的忠诚度本来已经有所延缓的,又开始快速下降了,就在她瞟的这会儿工夫,眼看着梁汾的忠诚度从66/100降到65/100,再降到64/100。
【草菅人命】【谋朝篡逆】【滥发徭役】,头上三大标签,如同三座大山压在谢乔的头顶。
视野边框的红闪频率越来越快,覆盖面积越来越大。
谢乔只觉得头痛欲裂。
就在她无比绝望之时,几乎要喘不过来气时,眼前跳出了与系统不同UI的新的字幕。
【观看本条广告,可获得[名声净化符x1],消除一切负面标签。】
【是否观看?】
谢乔原地跳起三丈高。
广告之神降临!
她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雪中送炭、久旱逢甘霖又何足挂齿。
点击观看。
画面右上角显示,广告的总时长长达1小时。谢乔忍不住笑,区区一小时而已,只要能帮她净化名声,摘掉头上标签,哪怕两个小时、四个小时,她照看不误!
[我是渣渣辉,给大家推荐一款超好玩的游戏,贪玩蓝月……]
[说话战斗,装备会馊,造一只鼬……]
就这样,伴随着蹩脚的粤式普通话,谢乔度过了漫长的一个小时,可能因为奖励太香了,倒不是太难捱。但有一说一,战斗场景还挺炫酷,差点闪瞎她的眼睛。等回原世界了,在她的大别墅里躺无聊了,就玩一玩吧。
【你获得了[名声净化符x1]!】
谢乔迫不及待地打开【背包】,目光悬停在道具上,正准备确认使用时,突然顿住了。
一个强烈的念头从她脑海里闪过。
[名声净化符]有且只有一张,反正她已经这样了,那不如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趁现在忠诚度没掉太多,还能指挥得动人,直接出兵,拿下二关!
真正脱离大汉朝廷,至少未来一两年都做不到。杀二关都尉肯定还会被打上一些负面标签,即使谢乔现在洗干净了,双方爆发冲突是必然的。而且在地理位置上,两关对龙勒与榆安是咽喉要地,早日拿下对她意义重大。
那不如就趁现在,图谋之,先下手为强!夜袭两关,反正部曲大部分应该都驻扎在关外,这正是天赐良机。
等两关拿下,她可能已经“怨声载道、罪孽深重”了,到时候再用[名声净化符],能将全部的负面标签洗刷干净,把净化效果发挥到极致。
视野边框的红闪仿佛一直在给谢乔注入兴奋剂,高压催生了动力,让她始终处于兴奋,甚至有些癫狂的状态。
如果放在平时,她可能会以求稳为主,苟着发育。
但现在,她眼神坚定,下定决心要搏一搏。拿下二关,一劳永逸!
这一夜谢乔都没怎么睡着,她只觉得上头,大脑神经越来越兴奋,越想越兴奋,迫不及待地要去做事。但兴奋归兴奋,她没有失去判断力和理智。
为了快速过夜,她用[寿命]拉快了时间进度。
第二天一早,视野持续红闪的谢乔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人进县府大狱,直接将羁押大牢里的陆勘的帮凶高易给噶掉。
【你下降了1点声望值。】
字幕弹出来,她无所畏惧。
声望值再低,骂名、罪名背得再多,反正都能净化回来的。继续搞事!
当龙勒城的同质化进度达到100/100时,谢乔点开【城池】,在列表里,除榆安以外,看到了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二座城池。
【凉州敦煌郡龙勒城
城池等级:Lv1
城池人口:751
民忠:31
赋税收入:20贯840钱/月(可调整)
农业收入:0
贸易收入:0
城池建筑:(暂无)】
龙勒城已经破落成如今的面貌了,却还收取着每月二十贯的赋税,足见原来县府腐败剥削的程度。谢乔大手一挥,直接将赋税暂时全部关停。
民忠度肉眼可见地上升在原有的基础上上升了33点,越过了可能爆发内乱的阈值。
龙勒城内的建筑与系统不挂钩,所以显示暂无建筑。
材料齐全,谢乔马不停蹄地在龙勒城内创建第一个建造任务,[兵营1级]。
因为之前升级到五级了,具备了三线程同时建造的能力,谢乔紧接着建造初级的城墙和箭楼。一级城墙可以直接在原城墙上衍化生成,谢乔只需要补充欠缺的材料即可。
建造任务创建完毕后,谢乔快马加鞭,回了一趟大本营榆安城,调出四支[西凉弓手]和一支[西凉轻卒],另外两支[西凉弓手]则留守榆安。虽然附近的匪寇几乎都被清剿光了,但还是得防备着,有备无患。
调走的这五支部隊经过在兵营的大量训练,已经升到了2级,谢乔先对他们进行整编补员。
一级[西凉弓手]满编是10人,升到二级则能扩编至24人,只要武器和精壮人口充足就能进行扩编,但榆安的人口有限,谢乔还得留人从事其他的行业。
于是,她整编了一支24人的[西凉弓手],并将[西凉轻卒]扩编至18人,还没有满编,全编共计30人。
带上武器和马匹,领着共计72人的部曲,谢乔再返回了龙勒县。龙勒城内的兵营都建筑完毕,谢乔再对她的三支[西凉弓骑]进行整编。
之前为了省军饷,三支已经升到3级的[西凉弓骑]还从未整编过,3级[西凉弓骑]的满编人数是28人。县城内原本有马,谢乔也从榆安带了些过来,至于精壮人口,被谢乔惩罚的陆勘旧部几乎就够了。
材料充足,确认整编操作,一瞬间一道蓝光照过,三支整编完成的[西凉弓骑]出现在了谢乔面前,共计八十四骑。
新编入的骑兵也会悉数继承原部隊的等级、经验、属性和战斗力。这就是谢乔之前为什么不急着将升级的部队整编补员的原因,只要能维持部队番号满满升级即可,满编人多固然不容易全军覆灭,但军饷却是成倍的增加。
就比如现在,她原本一支部队[西凉弓骑]的军饷为每月三贯钱,现在业已飙升至每月八贯钱。
但问题不大,只要她拿下两关之地,付出的这些成本就是值得的。
通过整编的手段,谢乔迅速地在龙勒城拉起了一支一百五十六人规模的部队。
趁着二关都尉尚未察觉,战机稍纵即逝,宜早不宜迟。
与梁汾商议后,他们决定当夜就出兵,星夜奔袭,趁夜色进攻距离龙勒县城不足四十里地的阳关,以及阳关都尉府。
一切准备妥当,等到二更天,部曲整队出南门,进发阳关。
……
今年已是李益任上的第十个年头了,虽身为阳关都尉,然边境苦寒,在此为官,就是流放。
他的故土,远在徐州的膏腴之地,东海之滨。一朝跟错人,被牵连贬黜,有生之年大概很难再回归中原了。但朝中连年的举措,以及他探听到的各地的消息,让他在看到希望同时,野心也被激发了出来。
刘家几百年的天下该终止了,汉祚将尽,天下必将大乱,趁势而为,先下手为强,割据一地称霸者,方为英雄。
李益抱负高远,但他也深知自己能力不足,武力几乎为零,于是他将目光投向了玉门都尉冯悉。他并不主动去劝什么,不泄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只是不着痕迹地暗暗传递一些信号。果不其然,在他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冯悉与龙勒县尉陆勘一拍即合,并主动拉他入伙。
顺理成章地,三人敬拜社稷,结为生死兄弟,誓永不相负。
实际上,他这把这两人当棋子罢了,一个蛮横无礼,一个嚣张跋扈,也配跟他称兄道弟?天大的笑话。
阳关的油水远比玉门多得多,这些年来,匈奴人在北,北边的线路基本废弃,鲜有人迹,但南线尚有商队往来通行。
他身为阳关都尉,如此得天独厚的优势自然要把握住。是以,他暗地里盘剥商队的同时,还派人从河西几郡诓骗了些织娘。
在城关南侧的山脚,他筑起了隐蔽的屋舍,当做织坊。再移植桑木养蚕,勒令织娘昼夜不停地纺织各式丝绸。织造出来的丝绸他派自己的商队直接送去南线诸国,换取珠玉宝石,完全避开了北边的匈奴人。中途没有盘剥,因为他自己镇守着城关,利润尽数归他一人所有。近些年来,河西走廊上多兵祸匪患,羌乱时常发生,但他直接省掉了最难走的一段路,因为是就地织造,自产自销,大大地缩短了商队的行程和时间。
丝绸永远是西域各国的紧俏货,短短几年,商队往返西域南线各国数十趟,他赚得盆满钵满。为此他还在都尉府内掘了地窖,所得全藏在里面。每当他下到地窖的时候,举起油灯一照,满屋子亮闪闪。
至于与冯悉、陆勘二人结拜起事,他拿出去募兵的钱资不过百之一二罢了。
地窖的他自然私藏着,蠢货才全拿出去。至于他的“大哥”和“三弟”,他们能成事成事,成不了事,他丝毫不会犹豫反戈一击,行背刺之事。这年头,优柔寡断讲道义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益从地窖里踩着梯子小心翼翼爬上来,下去感受感受玉石的质感,这是他日常的乐趣。他常常觉着自己有成为富商大贾的潜力,若他专心经商,富可敌国,等闲事耳。但他永远不会只做商人,在这个时代,拳头和麾下的部曲才是硬道理。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差役轻敲房门,出声:“李都尉,织坊死了织娘,应是积劳而死。”
“大惊小怪,”李益斥了一声,随意地说,“扔沙地里埋了。”
早年李益从河西各郡各县,募集了三十多位织娘,全放在织坊里。如承诺的一样,给她们食物,只让她们纺纱织布,但不使归。开始还有人尝试逃走,他杀鸡儆猴,从此就没人再敢了。他对她们够好的了,顿顿给饱饭,比他们在家里饿死可强多了。
这时候,又有一名差役进了大院,他的脚步比上一个明显急促了许多,连敲门声都更重了,“李都尉,关内似有古怪。”
“能有什么古怪?”李益不耐烦。
“属下远远听见了马嘶声,只一声,不敢确定。但此事关系重大,只得来此请示李都尉。”
闻言,李益瞬间神经紧绷,连忙推门出去。他站在关上往下看去,野地里远远近近,黑茫茫的一片,并无异常。即使如此,他不敢放松警惕,伏在女墙上持续地观察着。
就在这时,远处望见一簇火把,孤零零的一骑由远及近。不多时,骑兵奔到了城关下,冲着城上守军喊:“我家县尉给李都尉送了信。”
“下桥放行。”李益命令道。
只一骑而已,城内有上百守卒,没什么好提防的。他倒是好奇那蠢货这么大半夜给他带什么消息来了——
作者有话说:
李益:我富可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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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阳关的情报謝乔悉数掌握:阳关共有两道城关,分为外关和内关。外关为主,内关为辅,外关拒绝关外之强敌,所以筑得高大坚固,左右还各矗立着一座箭楼。而内关相对而言就要水很多了,仅仅起一个以防万一的作用。事实上,内关自从筑起来之后几乎就没有发挥过御敌的作用。
关内大约有一百来号人,都是阳关的差役和兵卒,隶屬于阳关都尉李益。
因为阳关近年来没有战事发生,甚至没有出现过紧急情况,一派太平祥和。是以,关兵几乎都不再操练,战斗力水平、警惕性已然严重下滑。所以选在夜里进攻,关兵的警惕心将进一步降低。
不过饶是如此,内关也不似龍勒城原来的城墙一样,纵馬一跃就能跳过去。
城关高约一丈余,关前还挖了沟堑,约三米深,五米宽,唯有城上放下吊桥部队才能通行,否则只能翻越关前这条深深的沟渠。
一时半会儿造不出来云梯,强攻不现实,所以謝乔想到了诱敌开门的计谋。
趁夜色派遣步卒部队沿着山体悄悄接近城墙,随后再命单骑关前叫门。一人一骑,战斗力有限,不足为惧,关上守军必然放松戒备。至于派出去的单骑人选,自然不能随便,他同时还肩负着进门后速殺门内守军,再开城门为埋伏的部队放行的重任。
只能是梁汾了,只有他才具备这样的武力。
早些时候,梁汾与李益有过接触,但不多,上次碰面时隔近一年,如果收着点声音应该是不会被察覺的。
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计划成功了大半。
城关上的关兵转动绞盘,吊桥缓缓下落,搭在了沟堑两端,城门开启。夜色中,单骑擎着火把从容地过桥进关。
李益在城楼上遠遠望着,他始终覺着这传信兵的嗓音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琢磨片刻也没琢磨出什么,没太当回事。毕竟他同陆勘都常去小方盘城吃酒,终日厮混一处,陆勘的部下随从他基本都见过,听过声音覺得熟悉也屬实正常,没什么可起疑的。
回去睡覺。
电光火石间,李益猛然意识到什么,脸色骤变,他急忙喊到:“关城门!”
但来不及了,单骑已然入城。
李益神经高度紧绷,迅速反应,召集城上值夜的部众,他分出两人,一个去唤醒睡下的兵卒,一人去点烽燧,其余人同他一起拿武器,衝入关城下。
“送的什么信!”李益高喊一声。
门洞下果然没有回音,紧接着传来一阵打斗的声音。李益举起火把,终于借着光亮看清楚对方的脸。
梁汾!果然是梁汾!
李益浑身一颤,双腿止不住地打哆嗦,将左右的部众往前推,喝道:“上,殺了他!殺!”
门洞下的梁汾三两下就解决了负责开门的两名兵卒,他用力推开重门,提前翻越沟堑、偷偷埋伏在城墙根下的[西凉輕卒]和[西凉弓手]鱼贯而入,汇入梁汾,与关内守军短兵相接。
与此同时,声声惊啼从漆黑的野地中传来,密集的馬蹄声由遠及近,踏过吊桥,衝殺进来。
关上值夜的兵卒不足三分之一,且半数以上都集中在外关,内关上只有十来人。
李益见势不妙,边喊边退,他看准时间,扔掉手中的火把,摸着黑,輕车熟路地往都尉府跑去。
敌军势大,先逃再说,最蠢的做法就是去硬拼,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而且还有那尊太岁神!叛贼梁汾,武力深不可测,往日里连蛮子馮悉跟他角力都得落下风,他上去就更是找死了。
一路疾行,李益五步并三步,三步并两步,很快就来到了都尉府前。
他仔细听动静,内关那边已经没什么声响了,乱贼拿下了内关,下一步就该是清剿关内和都尉府。大脑飞速转动,他灵机一动,叫住一名正赶往内关增援的兵卒。
“你速速去馬厩牵馬,骑马从外关出去,有多遠逃多远!”
内关值夜的守军在人数上远远落后,短时间内就被杀得七零八落;而睡梦中仓促被唤醒
的兵卒,面对如此严整的进攻,同样节节败退,很快就丧失了抵抗,纷纷弃械投降。
从夜袭发起到结束,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梁汾便率领攻城部队以低战损比拿下了阳关。这一切要归功于进攻前精密的部署以及关内守军脆弱的战斗力和多年来养成的麻痹大意。
外关内关皆有一座烽燧台,夜袭发起后,守军曾经尝试点燃烽燧报信。但謝乔早已提前锁定了烽燧台的位置,狼烟刚一点上,她立马调出【背包】格子里储存的水,控制起下落的方向和流量,如之前在敦煌城救火一般,輕而易举地就将烽燧全部淋灭。
唯一值得注意的,从外关跑出去了一名骑兵。
謝乔闻讯后,立即派遣弓骑兵去追了,一定不能放跑,否则可能会暴露她的整体计划。攻下阳关只是第一步,夺取玉门关才是重中之重。
拿下阳关各据点,迅速清点战场,展开地毯式搜寻,诡异的是,搜遍了都尉府的各个房间,皆不见阳关都尉李益的下落。
谢乔怀疑从外关逃出去那一名骑兵可能正是李益,不过不必担心,一定能追上的,弓骑兵中间有来自匈奴人的良马,脚力上优于关内的汉马,追上只是时间问题。
关内上百的守军,除了战死的,其余七十四人尽数投降。
谢乔这头,十一名西凉步卒和西凉弓手不同程度负伤,伤势最重的身上中了三刀,在大量出血,谢乔及时勒令关内军医进行救治,基本救了回来。十一人中有五人暂时失去了战斗力,短时间无法参与到下一场战斗中来,谢乔选择将他们从原部众裁撤掉,先进行“退伍”处理,让他们先就在阳关养伤,这样不会占用部队的名额。等伤势恢复之后还能将他们重新整編进未满編的部队中。
至于这七十四名投降的守军,谢乔不可能直接用,不确定因素太多,他们随时可能在战斗中就叛变倒戈了。所以需要利用系统将他们編入【部曲】中。可以招募为新的部队,也可以直接整編进原有的部队,忠诚度是透明可视化的,能够实时监测到是否有叛变的可能,即使做出调整。当然,以上操作都需要在[兵营]中进行,现在做不了。
阳关、玉门关、龍勒城三者构成一个钝角三角形,阳关与龍勒城是最短的那条边,谢乔计划在进攻玉门关之前回一趟龍勒城,挖点东西,顺道完成整编的操作。
阳关被全面掌控后,谢乔安排麾下部分兵卒轮流歇息,以养足精神。
而她自己则连夜对投降的守军进行必要的审问,头顶着【草菅人命】的标签,以一副带恶人的姿态单独拷问,得到想要的答案简直不要太简单。
半个时辰后,谢乔除了知道李益阳气不足这样没用的信息外,还通过深入挖掘供词,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
任阳关都尉这十年来,阳关无战事发生,李益在盘剥过往商队的同时,还组織了一支自己的商队。并通过纺織丝绸卖去西域发家,从西域换回来的珠玉财宝都被他藏起来了。至于出资募兵,只用了极少一部分。
但藏宝的位置隐秘,除了他本人以外,没有任何人知情。
而这条商业链的源头,丝绸的来源,織坊里的織娘悉数都是被他诓骗拐卖而来,通过暴力压迫的手段,已经在他的黑作坊里没日没夜地做工了整整七八年时间。
谢乔跨上马,连夜赶去城关边缘的山脚下。这一带如焉皿山南麓一般水草丰茂,沿路能看见成林的桑树,冬天落尽的桑叶这随着温度的回升枝条上慢慢开始发芽了。
隐秘的山谷间藏着一片屋舍,这已经就是李益私建的织坊了。
谢乔推开屋舍的房门,里面灯火通明,纺车和提花车一张又一张,一列又一列。
织娘们完全专注地在织机前工作,周而复始,动作重复。远远望去,一个个骨肉如柴,面容憔悴,她们专注到连谢乔推门的声音都忽略掉了。
谢乔大喊了一声:“大家都停下来!不用再织了!”
织娘们听见声音,这才注意到了她,但当她们看到她这张脸时,同时面露恐惧的神色,不自觉地瑟缩起来。因为谢乔头上还顶着【草菅人命】的标签。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这点,忙退出去,嘱咐跟来的屬下来办。
谢乔躲在屋外远远观望:即使她的手下人反复提醒织娘们不用再织了,但没有一个人敢停下来,兀自动着机杼和蚕丝,一刻不停地纺着纱。显而易见地,在多年高强度的反复做工中,在逼迫的命令下,她们的灵魂已然麻木了,身体,乃至大脑意识都成为了织机的一部分。
如果不是谢乔突然的闯入,她们这辈子可能都会在织机前夜以继日地做工,直至累死。很可能在谢乔来之前,这里已经有织娘因劳累猝死,或者尝试逃离被折磨至死了。
看到这里,谢乔愤而攥紧拳头,只恨李益暂没被抓到,否则她不敢说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在心疼织娘悲惨命运的同时,谢乔发散地想到,这样的情况,在这个时代不会只是个例。原世界,最无助的事是明知此间事,却无力去做些什么。幸而,现在她有能力有潜力去改变这一切,救全天下百姓出苦海。不敢说自己有多伟大高尚的品格,既然来这个世界一趟,良心上首先要过得去。
如果在末世的背景下,道德法律崩坏,谢乔会毫不犹豫以自身的存活为首要目的,自身利益绝对优先,不做圣母,当断则断,自私到极致。而在这里,客观上,她少了很多权术手腕,也没有高明的驭下之术,但这些还能通过后天慢慢培养。主观上,她不冷血,爱百姓,疼惜百姓。刘备携民渡江曾言:古今成大事者,莫不以民为贵,以民为本,以民为重,君輕而民贵。孟子也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当谢乔身处这样的位置和处境上,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与古人暗合。
关停所有的织机,将织娘们都放回房间休息,送上食物,并锁住织坊的门,防止她们再偷偷回去继续织布。虽然谢乔从□□上将这些织娘解救出来了,但心理上彻底恢复成正常人还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需要一些心理疗法。
等恢复好了,谢乔再考虑将她们送回各自的家中。
骑马回到关内,谢乔立刻收到了一个好消息:她的西凉弓骑已经将出逃外关的那名骑兵给生擒了回来。
经过梁汾的辨认,此人并非阳关都尉李益。
但外关的守军明确交代,出逃的只有一骑一人。谢乔审问是单独进行的,不存在串供的可能,而且他们也没有隐瞒这条讯息的必要。
谢乔踱步沉思,来回三下,有了眉目。
不在关外,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经过一夜的修整,谢乔在阳关内留下伤员和一队十人的[西凉弓手]驻防。
她领着部众以及七十四名投降的守军撤出阳关,先回一趟龙勒城。
阳关与玉门关互有沟通,一关失陷,另一关迟早会发现,并提高万分警惕。所以下一步行动仍需速行,宜快不宜慢。
玉门关的布防较阳关严密得多,由于时刻都得提防西边北边的匈奴人,守军日日操练,不敢有丝毫懈怠。内关外关都矗立着好几座箭楼,关墙筑得更高更坚固。
除此之外,玉门关以东二十里外的那片沙中水草地还藏着他们私募的千余人马,只要关内烽燧燃起,眨眼间就能支援过来。
还有一点,玉门都尉馮悉是个十足的武人,武力值可能比不过梁汾,但绝对不容小觑。
除了馮悉本人以外,他麾下还有一支全部由羌人组成的卫队。
梁汾早些时候就是通过这支卫队判断馮悉生出了反心。这支卫队其成员全部是从羌人中挑选的最凶悍、体格最壮硕的,个个有身怀绝技,蛮而不知疼痛,以一当十没问题。
将这样一群人养在身边,其野心昭然若揭。
基于以上种种,注定了攻玉门关不能再像夜袭阳关一样了。玉门关守军会更警惕,即使放梁汾单骑入城,若冯悉的羌卫攻上来,梁汾没有把握胜得过。
后续强攻,即使拿下来了,部曲的损失也会相当惨重,有战败的风险,最多只能惨胜。而一旦久攻不下,再将二十里地外那支武装招过来,谢乔麾下部曲可能都要悉数折在这里。
玉门关从外部看来坚不可摧,唯有从内部来,抓住弱点切入。
玉门关的弱点便是冯悉。
冯悉其人,好斗,暴躁易怒,还讲义气。这跟他早年间的经历分不开。早年他任临羌县尉期间,多与羌人混迹,自身还有羌人血统,性格也是从那时候发生了变化。
这正是谢乔可以利用的点。
返回龙勒后,谢乔先在兵营中将七十四名投降守军中的十八人整编入自己原本的[西凉轻卒2级]中,满编后的总人数为三十人。剩余的五十六人,其中四十八人招募为新的四支[西凉轻卒1级]。
谢乔现在缺步兵,攻城时肉搏、巷战都需要步兵,倒不是说步兵的肉搏能力比弓兵强,而是步兵成型更快,短时间内就能形成战斗力。而弓兵的训练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肉搏起来,损失会更心疼,毕竟培养不易。
新编入伍的降兵大多数原本就是步卒,只是换一身军服而已,无需太多的训练,就可以直接拉上战场了。
最后剩下的八人是具备射术的,谢乔顺理成章地将他们扩编进西凉弓手的行列。
这样一来,阳关俘虏的七十四名守军全部被谢乔吸收掉了,但因为他们原先不是谢乔的子民,编入部队后,整体的忠诚度在往下掉,掉得最快的那支二级[西凉轻卒]已经掉到了6/10。
再往下掉就不容易指挥得动了。战场上,需要严格的令行禁止,部队如果因为忠诚度不够,稍微迟疑片刻,就可能会贻误战机,造成无法估量的损失,这是战场的大忌。
所以,今日袭取玉门关势在必行!
部队整编完毕,谢乔再来到城外,命人从沙地里挖出了陆勘的尸体,割下头颅,装进麻袋里。
申时刚到,谢乔率领两支西凉弓骑,共五十七骑出现在了玉门关内关城下。
这个数量的人数是严格控制过的,既不会太多,让对面觉得对手太强,又不会太少,让对方觉察到计谋的成分。
也是特意挑选的骑兵,机动性更好,如果有追兵,能及时撤离战场。
两支西凉弓骑一左一右散开,谢乔在最中间,右手持一柄环首刀,左手则淡定地拎着一个麻袋。
麻袋里装的自然就是陆勘的首级。她神态的淡定是装出来的,第一次接触残缺的人体部位,是个人都会发怵和生理不适。她强忍不适,就当是对自己心智的锻炼。
其实身为主公,凡是不必身先士卒事必躬亲,派旁人来做这件事也可以。
但她需要成长,需要面对。未来成为一方诸侯,乃至最后称霸天下,空有一腔热血仁政爱民远远不够,优柔寡断、过分仁慈、贪生怕死终不可取。
称霸天下不是儿戏,冷血、果敢、坚韧缺一不可,现在无疑是一个锻炼自己心性的良机。
在关下等了不到一刻,关上守军密密麻麻地出现在女墙后,其中一个身材挺拔高大的男人排开两侧的兵卒,挤到了垛口中间。大概就是冯悉了。
是以,谢乔高声喊:“关上的人听着!我乃龙勒县长谢乔,玉门都尉冯悉何在?”
“谢县长,你这是何意?”冯悉纳闷地问。
他是真纳闷,刚睡了个午觉就被手下人吵醒,说是一支骑兵在内关下,他还以为是哪来的马匪找死,一听竟然是龙勒县长,新赴任的。
还是个女子。
区区女子竟然敢来如此偏远之地为官,还领着兵马围在了他的关前说是,有意思。
“冯都尉可是结了两个好兄弟。”谢乔望着关上,似笑非笑。
闻言,冯悉眉头皱起,突然生出些不妙的预感。
“你兄弟三人好大的胆子,竟敢私募兵马,意欲谋反!”谢乔斥道。
冯悉咽了咽口水,强作淡定,勉强一笑,“谢县长定然误会了,玉门以北,常有匈奴人滋扰,边防形势严峻,故而募了些乡勇固防,此事魏使君是知情的。”
他口中的魏使君自然便是现任的凉州刺史魏元丕。或许真知情,但这个所谓的知情,就是乡勇与上千军马的差别。
“还敢狡辩!你三弟龙勒县尉陆勘已尽数招供,现已被我斩杀,你二弟阳关都尉李益业已被我所擒。冯悉,你还不下关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谢乔示意弓骑兵不动,她自己驾马往前一段距离,而后将左手的麻袋换到右手,抡圆了,奋力扔上了城关,“你兄弟的脑袋在此。”
路上谢乔提前试过以这个重量和她手臂力道最大能扔出去的距离,有屬性点的加持,她的力量比原来大了不少。她肯定这个距离和高度是没问题的,否则扔不上去就太尴尬了。
麻袋越过女墙,重重地砸在城关的地面,冯悉上前揭开麻袋一看,是颗头,再将面部转过来,果然是三弟陆勘。
冯悉愣了片刻,一股极大的悲怆突然袭上心头。前几日还在一起通夜畅饮的兄弟,立志要一道割据一方建功立业的兄弟,死了,一张脸残缺不全,双目睁大,死不瞑目,死状极惨。
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冯悉立时暴跳如雷,气血上涌,指着城下的谢乔叫骂:“我杀了你!”
转头就要率领部众衝下去诛杀仇人,这时属官急忙拉住他,“冯都尉,此时万不可意气用事,小心有诈。”
冯悉脚步顿住,强行克制下怒火,他伏在女墙上继续观察。
“不过五十余骑,何足挂齿,我堂堂七尺男人,焉能惧她?”
属官道:“依下官之见,此必为诱冯都尉出关之计,暗中定有盘算。”
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陆勘的首级,冯悉拳头硬生生砸在垛口,心中绞痛万分。
三弟,不是为兄不替你复仇,这女人来历不明,为兄怕是有诈。你且等着,待为兄探清虚实,必将她千刀万剐,将她头颅割来祭奠你。
就在这时,仿佛出现了一个声音,离他如此近,又如此远。
“当初我等结义之时,承诺同生共死,今大哥何忍弃我而去?大哥……大哥,我找不到我的身躯了。”
冯悉猛然心惊一跳,往后退了两步,一下扑向地上的头颅,“三弟,是你在说话?刚刚是你在说话?”
死去的头颅自然不会回答,但这时候,鲜红的血液不断从七窍中流了出来,死状凄惨的脸,此刻更加狰狞可怖。人已经死去多时,血早就该凝固了……果真显灵了!
关上守军见状,皆被吓得往后缩。
唯有属官觉察到了不对劲,凑上前来,手摸上血迹,打算一探究竟。
冯悉愤怒地一脚将他踹开,“谁让你动我兄弟的头!”
他张开双臂护住,神色激动,絮絮不止:“当日誓言,为兄岂能忘怀。当日在关外对月叩头,结义之言,言犹在耳,为兄永世不忘。三弟,你且告诉为兄,要为兄怎么做?”
属官从地上爬起来,看向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冯悉,极力劝道:“冯都尉,此事必有蹊跷!”
“还敢妄言,信不信我把你砍了!”冯悉神情激愤,脸上青筋暴突,作势要向他捶来。
属官浑身一震,他太知道冯悉的秉性了,遂退到一边,不再多言。
城关下,谢乔开始叫阵。
“你这三弟,极不中用,三两下便被我放倒;还有你二弟李益更不多说,一刀砍去,尿了一裤子。至于你,一丘之貉罢了,还不速速下关受死?”
声声传来,关上冯悉咬得牙齿咯咯作响,他咬字发狠:“三弟,你就在这里看着,看为兄这就下关去为你报仇雪恨!”
“狗屁的玉门都尉,不过是一缩头乌龟。”谢乔讽刺道。
冯悉站起身来,气到极点,目光反而坚定了,他认定了一件事,无可动摇。
区区一个女子,敢在他关下叫板,这对他而言是莫大的侮辱。
“取我兵器来。”
冯悉一边走,一边束上甲胄,两名部从给他抬来了兵器:一杆马槊,足有一丈长。
他跨上座驾,手仗
马槊,马镫磕在马肚子上。
身后部众纷纷上马,紧随其后。他的十八名贴身羌卫也护卫在他左右。
前朝有将凶悍的羌人编入骑兵的先例,羌骑也曾是抵御匈奴的一把尖刀,但时过境迁,连年不断的羌乱,羌人与汉人结仇结怨,大汉朝廷不再信任羌人,不再任用羌人戍边。
这十八名羌卫是冯悉当年任临羌县尉时,重金从部族首领处买来的,力大无穷,个个不要命的。但不善骑马。
冯悉本也无心将他们训练为羌骑,主要目的是护卫他的安全,必要的时候放在关上。有羌卫镇守在关上,敌人若踩云梯攻城,来一个,死一个。
内关放下吊桥,城门开启。
冯悉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血海深仇地凝视着谢乔。
他身后紧随约四十人的轻骑兵,以及接近二十个左右的步兵。这些步兵,身材高大挺拔,个个虎背熊腰,皮肤黝黑,脸上都长着结实的肌肉:显然,这就是梁汾提到了羌兵。
勇猛剽悍、训练有素、战斗意志昂扬的精锐步兵。
若是让这群羌兵面对自己的步兵,跟砍瓜切菜一样,她的西凉轻卒就算人数再多,分分钟被砍翻。
幸好谢乔非常听劝,她完全采纳梁汾的建议,那就是将西凉轻卒都埋伏起来,不与羌兵近身肉搏。
她关下叫阵只带了西凉弓骑,打不过能跑。
“引箭!”
谢乔冷静地命令道。
敌军刚出城门,在城门口聚集,当他们集体越过狭窄的吊桥时速度会受到限制,不会很快通过。而且当敌军扎堆,更是最适宜的射击时机,弓手往人堆里放箭,百发百中,总能射中些什么,不容易空掉。
两支[西凉弓骑]的忠诚度都在7/10,谢乔完全能指挥得动,且令行禁止。
命令一下达,排成一横排的弓骑兵从箭壶里抽出箭支,引弓搭箭,瞄准目标。
“放!”
谢乔下令。
无需瞄准太多,时间宝贵,就是要趁敌军通过之前,多射几波是几波。
五十六支箭齐齐射出,呈一条抛物线,飞越一百五十米的距离射向城门口吊桥前的敌军。
这个距离也是谢乔特意卡过的,不在城关上弓箭手的射程范围内。
城关上筑有两座箭楼,虽然他们在箭楼的射程范围内,但谢乔让所有弓骑兵以一条弧线按距离散开,即使箭楼开始攻击,一次也仅能击中一人,其余骑兵都能及时撤走。
谢乔密切关注着箭楼的动向,似乎是由于冯悉正率军掩杀过来,箭楼暂时没有攻击的趋势,强弩上箭需要时间,他们显然不希望误伤友军。
所以他们可以放心大胆地多射几轮。
第一波射击过去,外围的一圈敌军身上密密麻麻地中箭,摔进了沟堑中,约摸只损失了五六人。
这在谢乔的预期当中,不是由于射术不精所致,相反这几个月的训练,弓骑兵无论射术还是骑术都有了飞跃性的提升,而新入编的弓骑兵也完美继承了技术。只射掉七八人的原因是箭支,榆安工坊打造的这批箭支仍然没有箭羽,稳定性不足,尤其是超远距离射击更是如此。
最先排骑兵通过了吊桥。
“引箭!”谢乔继续指挥,眼睛估算着距离。
弓骑兵刚拉弓上箭,她就争分夺秒地下令。
“放!”
如果攻击力有限,那就通过提升攻速来达到伤害最大化,谢乔深谙此道。
又一轮射击,这次因为距离更近,将七八名骑兵射下马,面对飞来的箭矢,骑兵挥动手中武器格挡。
谢乔马不停蹄地继续指挥下一波,要是能直接将对面的主将冯悉射下马来,会省很多事,当然这几乎不可能,他身披甲胄,借着部从的掩护,自己还挑动着马槊格挡。但箭矢的基数多达五十六支,只要射击的轮数够,总会有不长眼的那支。
可惜,这一次运气没有站在谢乔这边。
“杀!”
冯悉高声一喝,通过吊桥的骑兵鱼贯而出,朝着谢乔杀奔而来。
羌兵紧随其后,个个面目狰狞,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冲锋。
眼看双方的距离进了百米以内,谢乔不恋战贪伤害,命令弓骑兵射完这一轮后急速后撤。
谢乔撤在最后,她骑的是匈奴人留的好马,脚力最快,足以脱困。
“恶贼!拿命来!”冯悉举槊向谢乔刺来,声嘶力竭。
进到三十米内,谢乔沉住心神,拉动马缰掉头,驾马冲了出去。草原上的烈马,四肢修长,雄壮有力,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将速度提升上来。
冯悉举槊直追,双方最近的距离不足十米,但谢乔这头提起速来之后,距离始终保持在十五米左右。
任凭拼命狂追,十五米的距离始终无法逾越,他怒到极致,双眼赤红,不追到天涯海角把她追死,誓不罢休!
马蹄在戈壁滩上扬起长串的烟尘,从城关,一路往远处延伸。翻过一片土丘,正当接近一座雅丹土台子时,冯悉突然觉察到对方的速度慢了下来。
当转过土台子时,单骑猛然从后面飞越而出,来人手仗一柄银闪闪长枪。
冲到近前,冯悉终于辨认出来了,几个月前刺杀敦煌太守张栗叛出城的叛贼梁汾!
他恍然大悟,就说此女人焉敢来他关前叫阵,原来是有此倚仗。
她的靠山原来是梁汾这厮。
好得很,正好一锅端了,当然角力输了,这些年他可没少锤炼自己,现在就是报仇的时机。
梁汾的快马风驰电掣而来,冯悉毫不示弱,身仗马槊朝对方冲刺而去。
他麾下的部众还没有跟上来,对手的弓骑兵也狼狈遁逃,方圆一里之内,就他和梁汾,决一死战,就在此刻!
哐当一声,两匹马错身而过,长枪与马槊对刺,不分高下。
冯悉勒住马掉头,意犹未尽,当年空手相搏输了,但马上就不一样了,他的马槊可比枪长了一大截,一寸长一寸强,优势在他。
“梁汾小儿,你的死期到了!”冯悉冷喝一声,跃马前冲。
然而下一秒,一支弩箭破风穿刺而来,精准地射入他肋下的皮甲。
他转过头看去,看到十米开外的谢乔正拉动着连弩的撬杆快速上箭,随后射出了第二箭。弩箭从他的后背穿进,他整个人应声落马,重重地摔在地方,连翻滚了几圈。
梁汾的枪尖抵在了冯悉的喉部,只需稍微一用力,就能将他当场刺死。
“你!我杀了你!”冯悉急火攻心,双眼血红地狠瞪卑鄙恶毒的女人。
然后枪尖在喉,他半点动弹不得。
谢乔将连弩收回【背包】,骑马接近,“谁跟你说这是单挑的?”
跟恶人讲道义公平,没有这种说法。
虽然谢乔丝毫不怀疑梁汾有绝对的实力能将冯悉斩于马下,没必要,浪费时间和精力,万一出点什么闪失,她都得心疼死,他毕竟是现在自己这边唯一的武将。
半个时辰后,谢乔将浑身被缚的冯悉扔在玉门关下,环首刀架在脖子上。
她头顶着【草菅人命】的标签依然好用,拿玉门都尉的命作为威胁,关内守军只有乖乖开关投降的份。况且适才追击时,关内守军几乎倾巢出动,剩下的连半数都不到。
羌卫只效忠于冯悉一人,谢乔拿刀相逼,冯悉虽然万分不甘,也只能下令让他们放下武器投降。
冯悉出关追击时,显然没将关外的谢乔放在眼里,所以没有点烽燧知会二十里外的军马。
玉门关门户大开,谢乔率领兵马入关,兵不血刃夺下了这座通往西域的咽喉要塞,以及关内的小方盘城。
部队入关缴械投降的战俘,清点战利品,搜寻排查。
冯悉派出的骑兵追上了几名马匹脚力不足的弓骑兵,
三名弓骑兵战死,五名受伤。有战争便会有牺牲,战斗减员是无法避免的事情。谢乔能做的,就是下令收捡其尸体,送回家乡安葬,并抚恤其家属。
关内降卒共计九十四人,谢乔会在审讯后,选择性的将降卒编入自己的部曲。罪责轻的,就遣其采掘石料和木材,以繁重的体力劳动作为惩罚。罪孽深重无法赎清的则立即处死。
至于九十四人中间的羌人,三人战死,剩下的十五人选择将其暂时收押。这群羌人骨头极硬,不被武力所征服,即使谢乔顶着【草菅人命】的标签,对方依然不为所动。而且语言不通无法交流,料想也是无法通过兵营编入部队的。是以,谢乔先把他们留着,后面再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收入己用。她需要这样一支战斗力凶悍的特种部队。
兵卒将冯悉麾下的属官押解上来,他挣了挣,鄙夷地看了一眼冯悉,又看谢乔,“谢县长妙计,反贼冯悉合该如此!”
“你叫什么名字?”谢乔问。
这人是唯一看出那颗脑袋里有玄机的人,有些聪明。她在将陆勘的头扔上来之前,往里面加入了浓稠的赭石水,经过她扔上去那么一摔,赭石水才慢慢地从孔洞中流出来,这正是为了进一步的激怒冯悉。
“下官黄意。”属官答道。
“给他松绑。”谢乔手一挥。
这个名字不在可招募人物中,两种可能,能力不足,或者意志坚定,没有招募的可能。那便先留他用一用。
事情基本处理妥当,谢乔登上城关,手扶在女墙上,遥望塞内的风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两关以内,包括龙勒城、榆安城在内广阔的区域都是她的领土了。领土内匪寇悉数荡清,有险可守,百姓可以在此间安居乐业。当然,还有很多后续的工作要做,比如加固玉门关一直延伸到北塞山这一带的长城,比如还需要将领土内这大片的戈壁滩改造成山林和田地,不过这都只是时间问题了。
……
李益用力地压平腹部,他好饿。
他此刻后悔到了极致,真应该在地窖里多放些干粮和水的,哪怕放几张干馍,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如此被动。
地窖里有极小的通风孔,这让他不会憋死在里面,但得忍受越来越严重的饥饿和口渴。不行,他还得再忍忍,一旦出去被发现,地窖里明灿灿的这一切,他近十年的苦心经营将功亏一篑,悉数付诸东流。
而且还是落到梁汾那厮手里!那比杀了他还难受。死也不给!
又熬了半个时辰,李益轻手轻脚地踩在梯子上,耳朵贴在地板上细细听外面的动静。
没动静。
昨天白天他就通过通风孔往外面看过,大部分敌军已经撤出了阳关,只剩小股人马了。但为了保险起见,他决定再忍忍。
又半个时辰后,忍不了了,再忍他会晕厥在此。都尉府外面有人,但上面房间里至少是安全的,半天没听见动静了。他记得他在床边柜子里放了一盒酥饼来着,现在正是好机会,拿上酥饼他就再回来。
李益咽了咽口水,豁出去了。
他转动机关,悄悄再悄悄地从地面下探出头来。
房间的另一边,撑着桌子打盹的谢乔正好看向他这边,四目相对,双方皆是一怔。
半晌后,谢乔缓缓抬手,轻轻冲他招了招,“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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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視野边框的红闪每分每秒都在持续,謝喬从最开始的烦躁,慢慢地开始有些适應,如果不是麾下将士以及百姓的忠诚度都在下降,她可能会不急着洗刷身上的污名。
顶着【草菅人命】的头衔去审问真好用啊。
受审的罪犯原本可能会心存侥幸心理,以为你不敢杀他,杀了他就拿不到想要的情报,所以在交代问题时会有所保留,甚至有恃无恐。【草菅人命】则能让他彻底改观。
謝喬还要感謝这个机製,催促着自己前进,如此迅速地夺下两关。否则以自己求稳的性子,指不定什么时候才拿得下来。
占据玉门关后,这座城关与阳关一样,直接被纳入系统,出现在了【城池】的列表中。因为关内的守军守将被全部清洗换牌,关内没有百姓,不必收服民心,所以没有繁琐的同质化进度。
所有的关隘都是如此。
点开列表,关隘的界面要精简得多。
【凉州敦煌郡玉门关
关隘建築:(无)
驻防军隊:(未定)
驻防都尉:(未定)】
关隘区别于城池,只具有军事属性,所以无法利用系统修建许多功能性的设施和建築,能修建的只有城墙、门楼、箭楼、屋舍、烽燧台、校场和都尉府等。
驻防的军隊和将领都需要謝喬手动去设定。而城墙、箭楼以及都尉府都有现成了,无需再去修建和升级,尤其是外关的城墙和门楼,比榆安城的二级城墙还要坚固高大,无限接近三级城墙。基本上敵军从正面是很难攻破的,除非时间长了风化严重,需要进行维修。
需要提防的,就是敵军不从玉门关正面突破,而是改从北面破损的长城绕道而过,直接绕开关隘,长驱直入攻进谢喬的大本营。
这样一来,即使玉门关的外关修築得再坚不可摧,也只是摆设罢了。
所以,谢乔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巩固边防,将从玉门关以北,一直绵延到北塞山的近七十里长城的断壁残垣进行整合、升级,从而形成一个坚固的屏障,并在沿途增设据点和烽燧。
这无疑是一项极其浩大的工程。
玉门关与北侧的长城被系统視为一个整体,当玉门关被纳入系统之后,谢乔能直接通过系统对原有的长城进行替换。
当前的汉长城只是两米或者不足来高的黄土夯築的简易土石墙,谢乔预计先将它替换为一级城墙,随后再升级为二级城墙。二级城墙高一丈五,厚一丈,城墙上还有女墙和凹凸的垛口便于士兵战斗,材质的土石比例达到1比2,不容易被利器凿穿:现阶段基本够用了。
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巩固边防就得需要外物的加持。
谢乔选中长城,再点击[替换],系统显示长城的全长为三十八公里,她还需要补足总计约六百二十个单位的石料和三百零九个单位的沙土以及一百一十七个单位的木料。
更不要说升到二级所需耗费的材料了。
虽说工程量浩大,但这是一项伟大的事业。势在必为,且需速为,一旦兴建完工,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这条南北走向的长城好比是游牧文明与农耕文明的分界线,可以彻底隔绝西北方向上游牧民族的侵扰。汉朝的统治者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早早地在这一带起筑长城,但无奈财力物力人力有限,只能夯筑低矮的土墙,且无法长期有效维护,立而损,损而修,劳民伤财,效果不佳。
而谢乔则不同,她只需要拿到足够的建筑材料,就能通过系统的外挂自动进行修筑,无需大规模地从百姓中间征发徭役,维护长城中的破损处也能一键解决。
在这条长城上,有两个重要的节点,一是位于玉门关北侧约二十里的大方盘城,原是前朝用以屯兵屯糧的昌安仓,业已废弃。
另一个节点,就是在这一时代被称为冥水的疏勒河,河道与长城的交界点刚好距离玉门关约五十里地。
这样一来,绵长的七十里长城就被两个节点分成了较为均匀的三段,谢乔会将这两个节点都作为防御的重要据点,增设烽燧和箭楼,使长城的防守更为稳固和首
尾接應。
后续的几天时间,谢乔馬不停蹄、气不敢多喘地进行一系列操作:
先修建[校场1级],[校场]是关隘特有的建筑,与[兵营]相似,但功能性要弱化许多。部曲可以在校场中进行训练,也可以利用校场整编[西凉輕卒][西凉弓手]等基础部隊,但无法招募和整编高级部隊。
再通过校场将投降的玉门关守军整编为自己的部曲。并留够城关上警戒的兵卒,将其他兵卒以及被惩罚服役的罪犯全派遣出去采集木料、石料和沙土。
尝试与羁押在玉门关大牢里的羌兵沟通,通过供吃供喝释放善意进行拉拢。只是收效甚微。
派黄意继续寻找阳关都尉李益的下落。谢乔想以此考验他的能力。
尤其是最后这个,几乎成了一个迷。
当夜阳关守军皆能证实,攻城前李益尚在关内,而出关的仅有那一骑,抓回来的还不是李益本人。
所以谢乔推测,他就在关内的某个地方藏着,很大概率和他从西域赚回来的大量的珍宝珠玉藏在一起。毕竟谢乔在都尉府中搜出来的东西还没有焉皿山馬匪的三分之一。
可能什么都尉府中的什么地方有密道机关,但问遍原阳关的守军,没有一人知情。
没找到李益之前,谢乔是不敢用[名声净化符]的,她得把李益与馮悉凑到一块儿杀掉。谢乔不想耽搁太久,因为忠诚度一直在掉,掉到最后的结果就是自己势力内部分崩离析,众叛亲离。
从与黄意短暂的接触中,谢乔便发现,这人不止聪明,与粗暴蛮横的馮悉不同,为人算得上正直,在玉门关守军中也有一些的口碑。经过对守军的审问了解到,黄意虽为馮悉属官,为其出谋划策,但此前并无罪错。他在此地数年,熟悉玉门关周边的情况,谢乔便先将他用起来,并考虑如果后续无人可用的情况下是否让他继续驻守玉门关。
但是无法将他招募为【人物】,不知道确切的忠诚度,谢乔暂时不敢完全信他。
至于黄意对她,敬重,且言听计从。
究其原因,谢乔推测應当是自己头上顶的谋朝篡逆的标签与他的志向不谋而合。
谢乔一问,他便和盘托出。
黄意的前半生可谓坎坷曲折,他原为金城郡人士,早年间举孝廉为官,一度入京师。先是在司空府为令史,却屡屡不受重用。后司空被宦官倒台,他连坐被收押入狱,在狱中受尽折磨。而后被判流刑,于是对朝廷心灰意冷,渐渐生出了反心。流放西凉后,见到了张掖郡太守,通过极力自荐,太守许他做幕僚,他暂时得以摆脱流徙的命运。然而好景不长,仅过去了半年,太守死于羌乱,羌人冲进郡府,一把大火烧光了他的全部希望。
最后就是两年前辗转到了馮悉麾下,冯悉莽撞而不听劝告,意气用事,他难有发挥的空间,结果就是如今的下场了。
听完黄意的前半生经历,谢乔只觉得后背一凉,脖子一凉。
他事过好几任主公皆不受重用先放一边不谈。有克夫克妻的命格,这家还有克主公的。
谢乔虽说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这些东西就是很玄乎,越不信吧它还就越灵。不过仔细想想,她现在并没有将他从人物中招募,她就不算他的主公,而他仅仅只是自己的无数子民中的一个,卡这样一个bug應该是可以的。
好吧,她实在是缺人,更缺脑子灵光有一定文化水平的人才,克不克的先放一边去吧。
如果真有那样不好的苗头再把他送走也不迟,最好是送到对面那里去。
总而言之,先用着。
黄意果然没有辜负谢乔的信任,将他派去阳关不到一日,便有了回信。
谢乔快馬赶到阳关都尉府,黄意迎来,拱手一拜,“谢县长,在下推测李益的藏身之所就在此地。”
他举止恭敬,但与龙勒县丞的谄媚不同,至少从外在是看不出来有半点谄媚的。
“你何以判断得出的?”谢乔纳闷。
“关内封闭,南北两侧皆是险峻的山体,东西则为闭合的城关,排除逃出去的可能,那就是有密室藏身。今日在下观察各处,发现关内有一池水潭,周遭较为潮湿,掘地丈余即可见水,若在此间建造密室,必会潮气滋生,不利于贮存藏身,关内大部分皆是如此,”黄意顿了顿,指向谢乔早先反复搜寻排查过的房间,“唯有此处,地面下的黄土似被替换成了硬石与干草,周遭还涂上了椒泥。谢县长可以凑近些闻闻。”
根据他的指引,谢乔微微俯身,在干泥的墙体间果然嗅到除泥土味道以外的花椒的清香。
“所谓椒泥,便是将椒粉掺入泥土中筑墙,南地潮湿,南人好用此法筑屋建舍,以绝湿气。”黄意解释道。
谢乔起身,赞许地看着他。
这人实在聪颖,也有一双善于观察的眼睛,是个能用的人才。
不枉她冒着风险将他留在身边。
既然基本能确定密室就在下方,接下来就是把人找出来了。这间房谢乔派人搜查过几遍,都没有发现机关线索,足见其隐秘。当然她可以直接派人粗暴地将地板凿烂,但这样未免太可惜了,李益当初建造时必定下过一番工夫,连除湿这种事情都考虑到了。如果能找到密室的机关,今后自己用,拿来贮存东西、藏宝物什么的都很好。
谢乔倒是萌发了一些兴致,在原世界,她和朋友去密室,永远都是划水的那个,在这里找线索锻炼锻炼能力也不错。她还蛮好奇古人的密室是不是真如古装剧里的那样神奇。
走近房间,坐下来静静思考。谢乔采用同理心,将自己当做是李益。如果她是李益,会怎么布设密室呢,开关放在什么地方才不会引人注目。想着想着竟然眼皮竟然有些重,迷迷糊糊间,她突然听见了一阵輕微的动静。
一睁开眼睛,床架整体在缓缓挪动。
俄顷,一颗大脑袋从里面鬼鬼祟祟地钻了出来。
谢乔看向他,他同步看向自己,四目相对。
谢乔愣了愣,招手,“嗨。”
李益回以讪讪一笑,脚踩着梯子试图往下缩回去。但已经来不及了,守候的房间外的军士听见声音,齐刷刷地冲进来,刀口逼近他的脖子,将之擒拿。
密室机关的密钥原来就是这架看起来的敦实厚重难以推动的床,床架下面是空的,从侧面推动床,有一个锁扣,用力推过锁扣密室的地窖便呈现在了眼底。
谢乔点着油灯,小心翼翼地踩楼梯往下爬。
当脚底踏实,踩在地面上时,回头看去:在油灯的映照下,满屋子珠玉珍宝明光闪闪,璀璨夺目。
恍惚间,她仿佛置身于没有大气层遮挡的外太空,眼前闪烁的是恒河沙数般的星辰,每一粒星辰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伴随着心跳扑通扑通,心脏充血到仿佛要爆开一般。
不论品质,单说数量,与这满室的璀璨炫目比起来,焉皿山上的两箱珠玉不过九牛二毛罢了。好比是清秀湖见到了巢湖。
清秀湖就是谢乔老家门前的那片小水塘。
不过谢乔并没有被财富蒙蔽心智,她很快从一时的喜悦中抽离出来,整理好情绪,平静地从密室里爬上来。这依然只是创业的基业,而不是她个人的私产,她只把这当做是有人给她注入了原始股。
将床架推回原位,谢乔严谨地关上密室,财宝都继续藏在里面。
知道密室的只有护卫谢乔安全的两名军士,以及李益本人,李益自然是灭口。而两名军士是谢乔从榆安带过来的,信得过。
谢乔驾馬去了一趟阳关南面的山脚,去看望被她从织坊里解救出来的这二十多位织娘。密室里累积的这些财富,都是她们好几年的血泪化成的,谢乔永远不会忘记这一点。
远远看过去,从繁重的工作中脱离出来,她们的情况有了好转,搬着木凳坐在院中晒太阳
、唠嗑,看起来稍微还有一点心神不宁,但脸上偶尔还会有笑容掠过。谢乔当前的状态不便去叨扰,是以,她吩咐属下择日先将她们送去榆安,善待,并为她们打听家人的情况。
至于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李益,谢乔只觉得他多活在世上一日都浪费氧气,干脆地派人将他处决埋掉。
【你下降了3点声望值。】
干掉一个阳关都尉,竟然连掉了3点声望值,【草菅人命】和【谋朝篡逆】的标签愈发红亮,視野边框红闪的频率。不过无所谓的,[名声净化符]都能一次洗掉。
下一个就该轮到玉门都尉冯悉了。
但在此之前,谢乔还有最后一个不得不去面对的隐患。
对冯悉等人的审问中,谢乔确凿地了解到玉门关外二十里地的沙中水草地屯着千余兵马,他们日日操练,具有不俗的战斗力。
虽然暂时还威胁不到自己,但这无疑是一颗定时炸.弹,或者说悬在玉门关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如果处置不当,稍有不慎,迎来的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掌管这千余军马的校尉,名叫冯燕,是冯悉族中的从弟,为冯悉马首是瞻。
这支部曲由冯燕亲自操练,他在其中具有绝对的话语权。一旦他得知冯悉被擒的消息,必然会率全军来救。
大战一触即发。
基于这份情报,谢乔一直静静思考万全之策,看能不能利用冯悉做做文章。最好是能让她少损失一些兵力和人口。
西凉本就人丁不旺,谢乔最不希望看到两败俱伤,尸横遍野的场面。
能和平地易帜最好。
实在不行,也要伤亡最小化。留着更多的人口,还要大力建设她的新版图。
返回玉门的途中,谢乔渐渐有了思路。
那就是让冯悉写一封家书,将冯燕单独诓来玉门关,趁机将其拿下。总而言之,抓住主要问题,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冯燕脱离部曲,群龙无首,就能被瓦解掉,兵不血刃地编为己用。瓦解不难的,部队中有半数以上的兵卒原本是龙勒县的百姓,被陆勘强征入伍,将士之间并不齐心。
但据说冯燕是个狠人,武力不在他从兄之下,当年抵御匈奴入玉门还曾立过军功,脑子要灵光许多。
诓不诓得到要另说。
试试吧。这似乎也是当前唯一可行的办法,否则,待定时炸弹的时间走完,爆.炸的威力她承受不了。
标签还在头上顶着,忠诚度仍在往下掉,不能拖太久。谢乔虽然勉强适应了視野边框的红闪,但她不想在被污名化的路上越走越远。
回到玉门关,谢乔径直奔去监牢,准备好帛书和笔墨,堆到冯悉面前,冷冷道:“给冯燕写封家书,让他单独来玉门关见你。”
“汝想赚杀我弟?”
冯悉一声冷笑,死死地瞪着谢乔,“休想!你不过才三两百人,待我弟反应过来,大军压境,你必死无疑!”
“不写?”谢乔问。
冯悉不答话,脖子硬气地将头扭向一边,一副正气凛然的形容。他从弟冯燕,一向视为亲兄弟,兄弟如手足,他平生最重义气,出卖兄弟这种事,他断然做不出来!
然而谢乔早已将他摸透了,重义气倒是不假,他其实是怕死的,否则当时在玉门前,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声嘶力竭地让关上的守军开门投降了。
谢乔无所谓地站起身,手輕輕一抬,将旁边的军士招了上来,随意地一说,“他没用了,把他杀了。”
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在说“吃饭去了”“今日天气不错”一般。
而后径直转过身往外走去,头也不回,淡定又悠闲。
冯悉透过【草菅人命】的有色眼镜,惊恐朝牢门外大喊:“我写!!”
一刻钟之后,谢乔审视着手上的帛书,反复念诵。
“愚兄偶得两坛好酒,乃弟素日衷爱之杜康,愚兄念弟日久,何不入玉门痛饮之?兄悉。”
这便是冯悉的家书,冯燕确实喜饮杜康酒,也曾多次在小方盘城吃酒,情况属实,信上的字是看着他一字一字写的,不会有任何问题。
接下来就是妥善将这封家书送到冯燕手中了,她其实十分纠结送信的人选。这还是个技术活,据说冯燕生性多疑,派普通的军卒,她担心被多问几句就会露馅,而后在严刑拷打之下变节,将关内情况泄露出去。毕竟现在还没有洗刷污名,她麾下兵卒的忠诚度是不高的。
这时候,一旁的黄意像是看出了谢乔的为难,主动请缨站了出来,“谢县长若愿意相信在下,在下愿往。”
他有表现自己的倾向,大概是在前几任主公手中不受重用憋坏了,急于想证明什么。
此事凶险,与出使敵国类同。虽有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说法,但自古使者都是高危职业,而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主动请缨,足见其胆量。
但谢乔却有些犹豫,问:“你如何保证不会出关后就叛我?”
把人放在身边,谢乔能放心得下,一旦出关,就是把一条鱼放入了大海中,想再掌握就难了,而且这条还有可能会引来鲨鱼。
黄意沉默片刻,眼神忽然坚定地道:“在下愿断一指,请谢县长代为保管。”
说着,他伸出拇指,塞入张开的嘴里,而后决绝地咬下来。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幸好谢乔阻止及时,但他的指头周围仍然留下了一圈血印子,晚一步指头就保不住了。
古人最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怕死亡都极力追求身体的完整性,连头发都不轻易剃掉。既然他都敢这样做了,谢乔便没什么好怀疑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那我便在关内静候黄先生佳音。”谢乔拱手道。
黄意作揖回礼:“在下定不辱使命。”
外关缓缓下吊桥,单骑出关,纵马奔驰,马蹄西去茫茫戈壁滩。
不出半个时辰,黄意穿越一片荒漠,抵达了沙中水草地。此地屯兵之事,冯悉向来谨慎,关内只有少数人知情,而来到过此处的,仅有冯悉结义的兄弟三人,他作为冯悉原来的属官,是第一次造访此地。
远看一大片湖泊,一条细流从北侧高地注入。最外围生长着大片的胡杨树,其中有营房、军帐、木墙等,还有成片开垦出来的田地。
穿过胡杨林,驱马步入营帐大门,黄意皆表现得从容镇定。警戒的军士盘问过后,并未太多怀疑,放行通过。
家书传到了冯燕手中,他读完信上内容,脸上爽朗一笑,“兄长甚好,还没有忘了我,我这就去吃酒。”
“来人,备马。”冯燕放下信,招手吩咐部下。
“辛苦黄先生跑这趟了。”他又转头对黄意客气地说。
黄意拱手,“在下分内之事。”
说话间,冯燕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了黄意右手的拇指之上。尽管他已经刻意收着手指,在极力掩饰,但这崭新的伤痕依然吸引了对方的注意。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冯燕沉默着,目光凝视。
过了会儿,他突然开口问:“黄先生手上这伤怎么来的?”
拇指上的咬痕太过诡异,不好随口编个理由就圆过去,但黄意在来的路上提前准备了说辞,为的就是应对现在的突然情况。
“说来惭愧,昨日在下随冯都尉出猎,为羊所咬。”黄意随口地说,表情轻松,掩盖编造的痕迹。
羊齿是平整的,咬痕与他的伤痕几乎没什么区别。
“原来如此,”疑惑解除,冯燕脸色恢复如常,嘴角挂笑,一副迫不及待的形容,“看来兄长为了请我吃酒,还特意去打了肉。走走走。”
他上前来友好地揽住黄意的肩膀,脸色骤变,眼神如刀犀利刺来,“但黄先生似乎忽略了一件事。”
……
从黄意出关后,谢乔便一直等在关上,等待他的好消息。然而事与愿违,等待只是苦等,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太阳
西沉,夜幕降临,地平线上始终没有音讯传来。
这么久的时间过去,她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三种可能:黄意已经叛向了冯燕部;另一种可能,黄意一出玉门,直接远走高飞了;还有最后一种可能,黄意被识破,但是宁死不屈,没有泄露机密,故而敵方不敢轻举妄动。
为防止敌军夜袭,谢乔连夜增派哨卫。
第二日依然杳无音信,第一种的可能性在慢慢降低。因为如果他归降冯燕部,他一定会泄露关内的消息和防御部署,冯燕部必会大军压境。然而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既没有关前叫阵,也没有从北侧的长城缺口突破。
不管是那种情况,玉门关的危机都没有解除。
未来十日时间,谢乔在密切地关注玉门关及长城以西的冯燕部动向的同时,也在大力地发展建造。七十里城墙被尽数替换成了崭新的一级城墙,材料的采集工作仍在进行中,只有等升到二级谢乔才能彻底放下心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收押在大牢的冯悉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拿他来诓骗冯燕的计谋宣告失败。而这会儿全方位的忠诚度都几乎已经跌破了临界值,派遣出去采集材料的兵卒也开始出现消极怠工的现象了。不能再拖下去了,谢乔下令处决掉玉门都尉冯悉,当视野的红闪频率快到几乎鬼畜的时候,她麻溜地点开【背包】,点击使用[名声净化符]。
【你洗刷掉了[草菅人命]骂名。】
【你洗刷掉了[滥发徭役]骂名。】
【你洗刷掉了[谋朝篡逆]罪名。】
视野里的红闪彻底归于宁静,点开个人面板,发现自己的声望值也恢复到了原本的19点。与此同时,各个人物、部曲、城池的忠诚度都开始缓慢地回升中。
谢乔如释重负,又是一条好汉了。
如此又过去了半月时间,依然没有消息传来,北面的二级长城甚至都全线完工了。
没有打过来当然更好,这给了谢乔大量的发育时间,她最缺的就是这个。
按照预定的计划,她继续在大方盘城以及疏勒河城河的交汇点上修筑据点和烽燧台。
尤其是长城与疏勒河的交界点,这里是一片河谷地形,长城在这里留下了一个缺口。河道不宽也不深,最窄的只有几米,平均深度可能只有两米不到三米。发源于祁连山脉的疏勒河,在经过敦煌城东部一带的灌区后,西流入戈壁滩,流到这里时水量已经大大削减了。
如果敌军到了这里,铺木搭桥,是很容易通过河道从外面攻进来的。
谢乔先于北岸创建了一座箭楼和一座烽燧台的建造任务,而后再在南岸慢慢建造一些屋舍,作为兵卒的据点。
不过长城线实在太长,在太平年代还好,一旦战事吃紧,即使长城升到了二级,外族总有机会找到漏洞趁虚而入。谢乔未来的主攻方向肯定是东南,入主中原。是以,她不可能在边境陈兵,主力都要抽调去前线作战。
若是于边境陈兵,并不能确定敌军什么时候会来,虽说当游牧民族或者其他敌军攻来时可以应敌,但更多的时间应当是相对太平的,那大军留在这里就是极大的浪费。
谢乔在思考一种既能省军饷,又能在边境建立起强大屏障的戍边製度。拥有稳定的后方,前线才能安心作战。
很快,一个词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军户製度”。
不过与历朝历代的军户製度不同,她构想的是改良版本的。
自晋代起,官府要求一些家庭必须出成年男子进军队服役,户籍归入军府,即为军户。一旦入军户,世代为兵,父死子替,兄亡弟代,社会地位低下,甚至低于平民。军户永世不得脱籍,不得擅离户籍地,祖祖辈辈都将被记录在册。
更多的时候,朝廷会减免军户一部分赋税,只发给军户的军人口糧和军服,但武器、马匹都需要军户自家供给采买。战事吃紧时,军户常常会因负担不起而被迫出卖家产,甚至逃亡。
而到了明代,朝廷对军户的剥削更为严重,战时连军服、口糧都不再供给。军户在承担正役和部分杂役的同时,还被严格限制与民户通婚,并规定军户只有在提供五名以上的兵员后,家里的第六个男丁才允许为官。
古代中国的军户制度就是一部基层士兵及士兵家庭的血泪史。
而谢乔构想的制度则完全不同。
戍边是极其艰苦的事业,对军户自然应当优待,而不是一味贬低其地位苛待。
之所以选择军户制度,谢乔的初衷是考虑到士兵离家戍边,必定思归,常年无法与家人团聚。那不如把整个家庭都迁到边境一带,一同生产建设,屯垦戍边。自古以来就有这样的做法,就说最近的例子,新疆地区的生产建设兵.团,军人及家属共同在这片大地上肩负起了屯垦戍边的重任。
谢乔盘算了一整天,拟出了自己的初稿。她毕竟不是研究这块的,已经尽力在做了,可能暂时还有很多不完善不合理的地方,不过后面还能通过实践经验随时进行修改。
经过斟酌后,谢乔派人将自己的初稿正式地抄誊下来,盖上官印,分别送入龙勒县和榆安城。
这是她作为势力的主公,颁布第一条法令:
“凡家中有十八至岁四十岁精壮男子的家户,可自愿申请成为军户,举家迁入阳关、玉门关、大方盘城、冥水谷、北塞山等五地;
凡军户,种植神奇土壤不纳税,收获糧食皆归自家所有,粮食多者皆可随意买卖;
凡军户军士,年满四十五岁后,皆可请退伍,脱离军户籍,举家内迁,得安家之资费;
凡军户军士,年满五十岁或因战致伤残,自动脱离军户籍,得抚恤:粮三百石;
军户军士若战死,军户可提前内迁,脱离军户籍,得抚恤:粮五百石;
除戍边军士外,军户眷属不禁足;
军户初至军籍地,分配粮二十石;
军户分配粮种,且不定期分配瓜果种子;
军户分配屋舍;
军户分配雏鸡五只,用以养殖;
军户眷属可为官;
军户子女可远入官学,供寄宿食饮;
军户罹患病疾可无偿就医拿药;
军户眷属通婚无限制;
军户军士之兵甲、军衣、马匹皆无需自费;
凡军户军士,需承担戍边之责任,素时巡查、训练、演习,战时披挂上阵,不得擅离职守;
凡军户眷属,需听从号令,力所能及从事农耕、垦荒、植木、掘地等事宜,计量可得财粮。”
基本上关于军户制度的弊端谢乔皆做了自己的修改和完善,至于这最后一条,算是对军士家属的有偿征用,但这些都不是急迫的事情,没有工期的要求,慢慢地去做也行,且还有报酬可拿。
法令发出去后,龙勒、榆安两地响应的百姓比谢乔想象中的要积极热情得多,短短五日内,自愿报名的总计户数就达到了四十一户。
至于原因,除了与她的新军户制度切实可行、条件实在丰厚有关外,还与她这个人息息相关。摘掉头上的一系列帽子,声望值回升,她自然又重新成为了两地百姓心中敬重爱戴的主公。
可惜现在谢乔名下只有两城,人口不足,目前的军户数量自然还是不够的。她预想的是,这条线上的五个据点,各迁入百户左右的军户,边防上压力基本就没有了,且这五百军户的眷属,多则两千余人,改造起这一大片的戈壁沙地就容易得多了。
往后几天的时间,申请成为军户的百姓陆续开始往边境线迁徙。
谢乔建好屋舍后,均匀地将各军户分配至五地。
这五地,除了驻守的军户以外,谢乔还会配备一支【部曲】内的正规部队,每个据点内,军户的民兵与正规部队配合进行防御。驻防的正规部队将采用轮岗制,以半年为期,在五地轮换,轮满两年半则调入前线正常作战,再派遣新的正规部队顶上继续轮岗。此举是为了防止腐败的滋生,正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而后,谢乔再按照法令上承诺的一样,到每家每户分发初始的粮食和雏鸡,每户的院落中安放五块[初级神奇土壤],并提供粮种。
在迁居的军户百姓中间,谢乔意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之前在龙勒城见过的年轻男子郑柘。他体型高大,虽然四肢瘦削,但很有力,无论戍边还是垦田
,自然都是一把好手。
郑柘目光四处看,当他看到谢乔时,眼睛一亮,激动地放下包袱就奔了上来。
“谢县长,草民有事相求!”得到谢乔的应允后,他继续说下去,俯身要跪下来,“草民见文书上说,军户罹患病疾可无偿就医拿药,草民实在没办法了,求谢县长救救我妻阿荷的头风病。”
“你既已入军户,文书所言,俱是真实。”谢乔将他扶起,忙问,“你妻子现在何处?”
杨荷的头风已经患了好几年的时间,从五年前的小产开始便留下了病根,药一直没断过,病痛却没有丝毫好转。到最近这一年来,因为防税太重,连药都不得不开始断掉。这几日,她已经开始疼得整夜整夜无法安睡。
谢乔毫不含糊,立即将她安排到榆安的医馆医治。
随着医馆具大夫这几个月对七本医书的进一步参悟,医术大大提升,尤其是《难经》,谢乔发现他已经提升到了“炉火纯青”的水平了,医术自然超越了龙勒城的大夫,医馆内的大药柜也填充了不同种类常用的药材,治愈应该问题不大。
关于玉门关以西二十里外的那片沙中水草地,谢乔时刻不敢忘记它的存在。她几乎都宿在小方盘城,常常登上城关的最高处远眺,来自荒漠戈壁的大风呼啸地刮过脸庞,视野一片苍茫,除了能远远地看见一抹绿色,再没有任何音讯传来。
不知不觉间,距离黄意送信出玉门关已经过去了两月余。
这一天,谢乔照常起了个大早,签到奖励是平平无常的[初级神奇土壤]三黄蛋。
寒气退去,春光明媚,日头高挂。
西凉的云层很薄,虽然还没有正式入夏,但正午一旦太阳直射下来,能直接晒得人脱层皮。这个时代没有防晒隔离实在令谢乔头疼。
谢乔往头上罩了一块布,登上城关眺望。
忽然,她余光瞥到了什么,转头一看,正北方向上,狼烟直上云天。从这个距离上判断,是冥水谷一带的烽燧。
点燃烽燧,自然是外敌入侵的信号,且远非据点的守军和军户可以应对的。
情况紧急,谢乔连忙提兵,沿着长城一路北上增援。二级城墙上足够开阔,有马道,骑兵也能从墙上通行。
半个时辰后,谢乔一路骑马奔至冥水河谷据点一带。
她勒住马匹缰绳,视线由近及远:长城下,乌央乌央的骑兵正在接近中,最近的距离城墙河口不到一里地,后方也是乌央乌央一片人头攒动,看太不清楚,应该是兵卒。
谢乔忽然皱眉纳闷,她貌似还看到后方有人在驱赶着大批的牛、羊、马等牲畜。
当骑兵当中为首的渐渐行至近前,谢乔微微眯缝着轻微近视的眼睛看去,终于辨认出来他们的脸。
那不是去年替她挖铁矿的工头吗?——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2-0322:48:55~2024-02-0616:52: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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