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花又菱思索了很久。
思考她这些年的经历跟努力,还有外祖临终前对她的嘱托。
这些年她一直在经营花家产业。
自以为做的不错。
但连自己的舅舅都知道,她以后继承不了花家太多的东西。
她还是太蠢了。
还真以为足够努力。
就能让她爹回心转意,知道当年他做了错事。
虽然知道苏清给的提议,是为了分化花家。
也为了更好掌控生铁作坊,但对花又菱来说,反正跟她的利益没有冲突。
想到自己精心打理的广右县,以后都是给花承载做嫁衣,她就立刻打起精神。
这些东西就算扔了,也不会给他的。
花家在生铁作坊开始有了细微的变化。
可就是这点变化,都被花老爷得知,并把花又菱喊去问话。
问她作坊怎么裁撤了人手,这是为什么。
看似只是普通问话。
但已经被苏知府提点过的花又菱瞬间打起精神。
“要把作坊里全都换成自己人,首先要过的,就是你父亲那一关。”
要知道的生铁作坊不再从山阳府进货,几乎要停产,花老爷都没有过问。
现在只是刚开始剪裁人手,就被父亲问了。
她爹对下面产业的掌控,果然出乎她之前的预料。
那舅舅之前投靠花承载的事,他是不是也知道?
花又菱面上装作不在意,只道:“苏知府那边说,武器作坊已经不再做武器,做农具又一直赔钱,所以以后会尽量减少产出。”
“既然没那么大产量的,就把人调到其他地方好了,省得生铁作坊一直不赚钱,看着烦心。”
这些话也都没错,花老爷没有再问。
有了这次谈话,花又菱飞速转移作坊里面信得过的人。
重新在广右县其他地方,悄然另起门户。
就差把里面锅炉都给拆干净了。
反正懂技术的人,全都不转移走。
花又菱直接给他们放半个月的假,还是带薪那种。
半个月后,一切就会不同了。
不止这个生铁作坊,花又菱要拿到手的还有更多。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竟然还是她的舅舅。
而舅舅的反应竟然是:“早该这么做了!有你的能力,咱们早该另起炉灶。”
等花又菱冷笑:“舅舅不去投靠花承载了?”
舅舅直接道:“那到底是外人,我只是想赚点银子,又不想真的害你。”
花又菱之前一心为花家,不允许任何人多拿多占。
现在自己做事,直接给舅舅舅妈分红。
那他们对谁更忠心,自不必再说。
她这边转移财产。
在花承载那边,则是认为花又菱经营不善,好好的生铁作坊,都要被她经营黄了。
与其这样,不如转到他手中。
这么想着,花承载还真去找花老爷要作坊。
花老爷冷声道:“早晚都是你的,慌什么。”
“这不是怕花又菱做不好吗,那可是生铁作坊,每月要经手不知多少银子。”花承载生气道,“竟被她经营成那样。”
花老爷却道:“如今苏清做知府,账目要干净利落,否则就会有麻烦。你二妹做事磊落,由她来管自然更好。”
“生铁作坊肯定是暂时关门,苏知府好不容易弄来的武器作坊,不可能就这么停了。”
话说到这,花老爷也紧皱眉头。
跟苏清合作,名头好听,获利却少。
这样下去,难免让他不高兴。
花承载不知想到什么:“小弟他还没拿下苏清吗?等她做了咱们家儿媳,看她还敢这般张狂,还敢不敢查咱们家账目。”
花老爷不言语,心里也是这个想法,最后道:“她今年八九月大概率就要离任,可她这人又绝不会把此地拱手让人。”
既要离任,又不会把这里送给别人。
那只能做这地方实际上的地头蛇。
最便利的方法,就是跟花家合作。
跟花家联姻就是个极好的选择。
所以花老爷并不着急。
花承载想到那日,苏清闯进酒楼,“解救”花承载的模样。
不知又想到什么。
父子两人间的秘密谈话,很快就到花又菱耳朵里。
她气得几乎发抖。
原来从始至终,她都是个外人。
让她经营生铁作坊,也是觉得自己好用。
花又菱气过之后,看向苏知府。
花家想求娶的原因,大家都明白。
可这般直白说出,总是亏心的。
苏清怎么可能在意这种事,她只道:“生铁作坊转移的怎么样了。”
花家其他产业,苏清并不过问。
能转移多少到自己口袋,那是花又菱的能力。
她只问生铁作坊。
花又菱立刻道:“能用的人,物件,全都到新作坊了。”
“舅舅负责货物进出,具体如何生产,就看您的人。”
现在七月初九。
短短半个月内,花又菱已经把作坊内部掏空。
当然,也跟如今矿料短缺,陆陆续续停工有关。
若在最紧急的时候把人抽调走,估计早就引起怀疑。
苏清点点头,直接问她:“你做好准备了吗?”
这段时间对花又菱的冲击极大。
可都做到这种程度了,如果还没做好准备,那就不是她了。
一想到事情败露,她爹的反应、
花又菱便无比痛快。
苏知府说的对,就应该攻击对方最在乎的事。
把花家拆的七零八落。
跟花家明着抢生意,才是真正的报仇。
见她点头。
苏清笑:“那就好。”
“等着吧。”
等什么?
等着生铁作坊开工。
从上个月,苏清不让广乐府购买山阳府的铁矿石开始。
无论是花家内部,还是山阳府那边,对此都是看笑话的心态。
苏知府想压价,还是想找其他地方购买?
山阳府那些管着矿场的公公们直接放话:“两样事都不可能。”
所有矿场管事全都拧成一股绳。
绝对不对苏清松口气。
大家指望从她这赚钱了,谁松口谁傻子。
到现在花家生铁作坊彻底停工。
武器作坊的材料也几乎要用完了。
下个月就要秋收。
这个时候的农具减产,听着就像个笑话。
所以山阳府众人认为。
苏清一定会松口,继续买山阳府铁矿石的。
双方僵持不下。
都觉得苏清终于要吃瘪。
可就在七月十一。
三艘灰扑扑的巨大船只,停靠在府城附近右县广右县码头。
船只还未停稳,便引来无数人围观。
这里面装的什么东西,怎么吃水这样深。
很快,大家就看到衙门工司主事竟然就在岸上等着。
这是,府衙的货物?
码头众人对视几眼。
只见花家二小姐花又菱也出现了。
她舅舅指挥劳力前去卸货。
而这船上的货物,正是铁矿石!
怪不得看起来灰扑扑的,怪不得吃水这样深!
等会。
这些铁矿石哪里来的?!
船上的人,他们也不认识啊。
肯定不是山阳府那边的人手。
船上领头的文瑞,整个人还是那样弱不禁风,可精神极好,笑着道:“我们啊,是皋青州的人!”
“我们户司主事听说广乐府这边缺铁矿石,想着我们那有啊,就赶紧跟苏大人谈了合作。”
“价格好商量,我们那正需要银子修整田地,种田耕地呢。”
谁?!
皋青州?!
广乐府,乃至顺昌国其他地方。
很多人听到皋青州的名字。
第一反应其实是害怕。
不仅这五六年了里战乱不断。
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是人家武勇王爷的封地。
跟顺昌国其他地方,多半没有来往。
说白了。
新一代的人,都不觉得这是顺昌国的地盘。
故而听到这话,难免心惊胆战。
好在大家理智尚在,知道皋青州确实已经收复。
只是收复,跟和他们合作,还是两码事啊。
上来就是大批量的铁矿交易。
开什么玩笑。
但这并非开玩笑。
而是实实在在三船铁矿石,直接运了下来。
听说价格,只是山阳府的五分之一。
多少?!
五分之一?!
这让不少人瞠目结舌。
价格也太便宜了些。
就是不知苏大人什么时候谈妥的。
怪不得不要山阳府的东西!
众人惊叹至极,却又见这些矿石没拉到花家作坊。
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又是干什么?!
花又菱舅舅让人赶紧走,咱们新作坊终于要开工了。
可他又不敢像之前那般动辄打骂。
因为苏大人参与进来,绝不允许他们苛待伙计。
不用人家吩咐,他就明白的。
以前作坊不开工的时候,尚且瞒得住。
现在三船铁矿石过来,又有人过来拉矿料,自然有好事的追过去看。
只见那边几个民居被打通了,成个新作坊。
这作坊就是花家二小姐亲舅舅管着的,再看里面的伙计匠人。
不就是原本花家生铁作坊的人?!
当天中午,消息便到了花家花老爷跟花承载耳朵里。
两人第一反应具是不信。
花又菱什么人?
最是争强好胜。
势必要压花家其他两个儿子一头。
所以最为忠心,也最为小心。
说她另起炉灶?
两人都不大信的。
难道她不想跟她后娘以及花承载争了?!
花老爷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咬牙道:“苏清!”
女儿变化那样大,只有一个原因了。
肯定是苏清的缘故。
别的不说,就皋青州的矿石,肯定是她的手笔。
不对。
人家就是要把山阳府矿石换成皋青州的。
顺手把生铁作坊从花家剥离出来。
要说花又菱最近在广右县的小动作,他不是不知道。
本以为以为只拿些田产铺面。
花老爷根本不在意。
最重要的生铁作坊,却也给搬空了。
这让他实在不能忍。
花老爷立刻让人喊花又菱回来。
花承载脸色阴沉等着。
那都是他的银子,他的家产,一个外人竟然敢联合其他外人中饱私囊。
实在可恶。
但此刻的花又菱怎么可能回家。
她还在广右县。
新作坊第一天运转,她肯定要在场的。
让花又菱不知该说什么的是。
新作坊在她名下,舅舅确实全心全意帮她。
当然也有是有利可图,但绝不会跟其他人合作。
因为这是自家产业,不是别人家的。
她只跟花家管家道:“爹有召唤,本应立刻去的,但家里事多,还请爹体谅。”
她此刻的家,是指自己这里,并非花家了。
此言出来。
花老爷自然震怒。
不少人都看出来。
这花家父女两个,必有争斗。
看热闹的人不在少数。
花老爷的手腕自不用讲。
当年被召到金陵,当着皇上的面,也没多出多少血。
花又菱又是个年富力强,精明能干的。
这俩人打起来,无数人求之不得。
毕竟府城跟左右二县的利润,基本都在他们家手中。
以前这家也算团结,不少人没有办法。
现在好了,终于能趁机喝汤。
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苏知府吗?
谁也说不清。
毕竟人家只说了要换铁矿石的供应商。
其他事情,跟她并没有多少关系啊。
花家的事情暂且不谈。
苏清现在要处理的,则是山阳府那边几十个矿场管事公公的责问。
他们个个怒不可遏。
听到广乐府生铁作坊不仅没有停产,还盈利了。
而后面的武器作坊,也因为原材料价格跌了五分之一,终于有了利润。
人家还改进了炼铁技术。
用最少的煤炭,最便宜的生铁。
造出最好用的农具?!
广乐府这边多高兴。
甚至周围需要农具的百姓有多高兴。
这些矿场管事公公就有多生气。
本应该是他们的钱!
应该买他们的原料!
为何变卦了?!
在没有理智的时候,就容易做冲动的事。
苏清一封封文书看完,还挑出言辞最激烈的,让手底下文采好的官员回复。
最后再轻飘飘说一句:“钱赚够了吗?”
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
让矿场管事公公们琢磨许久。
苏清什么意思。
觉得他们赚钱太多?
但又不是他们求着广乐府买矿料的啊。
就在众人还在想,苏知府到底什么意思时。
一道晴天霹雳般的圣旨下来。
皇上派出巡视官员梁公公,专门来山阳府查本地几十处矿场账目。
还给了梁公公极大权柄,让他放手去办差。
这事,还要从苏清上个月写给京城那封信说起。
苏清寄给京城的信件,便是给梁公公的。
那梁公公收到苏清的信,还是颇为奇怪。
两人因之前的事,颇有些不愉快,后来自己虽有求和,但双方态度都不温不火。
怎么突然来了封密信。
这封信里,正是教梁公公怎样重新取得皇上信任的。
说白了。
就是皇上缺什么,你就给他弄什么。
身体方面,已经有齐内官供奉的益气养神丸。
再缺的,就是银子了。
偏偏这东西最难弄。
苏清便指了明路。
山阳府矿场,只要把这些管事公公的家抄了。
要多少银子都有。
梁公公因皇上赐婚失败的事备受冷落。
还因为益气养神丸旁落齐内官之手。
如今日子并不好过。
现在终于能抓到这件事,肯定咬死不松口。
他那边终于说动皇上,还拿了旨意。
摆明了要大干一场。
那么多银子。
不仅能给皇上弄些银子。
他自己也会腰包鼓鼓。
正合梁公公胃口。
果然,圣旨一来。
山阳府众管事太监如丧考妣。
既恨苏清手腕多。
也恨自己太过贪心。
只是想着,以前连番涨价,也没什么事啊。
苏知府为什么突然发难?!
沈知府那边还在教女儿读书,以及教女儿处理政务:“苏知府为什么突然发难?”
“大概率因为她跟皋青州谈的差不多了,也改进了炼铁技术。”
“这不是一两日可以筹谋的。”
“等时机成熟,才有如今的雷霆手段。”
沈小姐点头,心里既崇拜苏大人,也看向她爹。
爹什么都知道。
怎么什么都不干啊。
沈知府一时语塞。
主要是觉得吃力不讨好,没必要。
但现在看看聪慧的女儿,他也有正儿八经的接班人了。
似乎可以做些什么。
让他女儿做官之后,有所依仗。
山阳府这边的事情不提。
反正广乐府武器作坊简直扬眉吐气。
被山阳府的原材料牵制那样久。
现在终于摆脱了啊。
人家皋青州的矿料便宜还好用。
不比你们强百倍吗?!
还有!
我们武器作坊,终于能盈利了啊!
三年了!
知道这三年怎么过的吗?!
蒋管事都要哭了。
虽说只是即将要盈利,但也算看到希望了啊。
天知道这作坊在他手里,一直都是赔钱货。
皋青州那边源源不断的送矿料过来。
从花又菱的作坊拿到银子,再采买各种物资回皋青州,交到费开宇手中。
这些物资,有的用来改善本地人的生活。
有的则用来重建城池,把皋青州内荒废已久各种道路桥梁全都修缮整齐。
既然是皋青州的铁矿。
那赚来的钱,肯定要用在这地界上。
否则都跟山阳府那群太监一样,只顾自己享乐,不顾本地百姓死活?
还有一部分银子,被文瑞拿着,悄悄去的山阳府矿场招工。
现在广乐府改用皋青州的铁矿。
山阳府这边没什么生意,而且朝廷钦差梁公公要来,此地矿场的矿工们,一时没有活干。
文瑞过来,就是招募有经验的人,去皋青州做事。
山阳府矿工们皆是摇头:“太远了,我们不去。”
“去那边干货了,身体发臭了,家人都不知道。”
“我们是想挣钱,我们也要命。”
文瑞直接亮出自己的招工条件,还让跟来的皋青州矿工直接现身说法。
“皋青州那边的矿工,包吃住,一间房顶多住四个人。”
“每个月的月钱,按照矿场总体收益来算。每天顶出三个时辰的工。”
“不仅如此,四节衣裳鞋袜,管事的都给发。”
“还能把家人接到附近村子住,给咱们的孩子们,专门开了私塾,只用很少的银钱,就能进去读书。”
皋青州的矿工程布越说越兴奋,他手上的厚厚的茧子做不得假,确实是干重苦力的。
但身上的衣服鞋袜,虽有补丁,却干净整洁。
怎么看都不像是经常下矿的人。
他说到高兴的地方,甚至没注意到山阳府矿工们的脸色:“我们管事还去塞外买羊,一个月杀一次,可好吃了。”
“对了,只要干够三年,就能以极为低廉的价格买自己的田地。”
“干的时间越久,能买的地就越多。”
“到时候安家落户,岂不是快哉。”
“反正很多人的儿女都在私塾读书,别提多好了。”
话音未落,直接有人吐口唾沫,眼圈红肿:“骗子!”
“滚!”
“骗到你爷爷我头上了?!还不滚出去!”
“大家都是挖矿的,用这个来骗我们?!”
“咱们干这低贱的活计,还做这白日梦呢。”
“吃羊肉,买田地,一日只出三个时辰的工?骗人也不能这样瞎编吧。”
程布直接被人推搡,要不是他身板结实,都要直接跌倒。
程布不服,当下怒道:“谁骗你们啊!反正我过的就是这种日子。”
看他的生气不像作假。
山阳府一个老矿工翻白眼:“你那是矿工吗?肯定是管事吧。”
“就是把我们骗过去,给你们做白工吧。”
见大家怎么都不信。
程布赶紧看向文瑞文大人:“大人,他们都不信啊!”
其实大家都注意到文瑞了。
毕竟这个中年人,一看就是个读书人的模样。
跟他们这些下苦力的不一样。
文瑞开口道:“我才是皋青州矿上管事,我也可以对天发誓,程布,也就是这个小兄弟,说的都是真的。”
“但他有一点没讲,他是矿上长大的,从八岁下矿,今年二十五,一直都在矿上做事。”
“但他二十四岁之前,过的不是这样的日子。”
程布有些恍惚。
他之前过的,当然不是这样的日子。
那是的他,活的根本不像个人。
自从他们全家被武勇王爷抓到铁矿后,他们过的,都是暗无天日的日子。
母亲做饭洗衣,有时候还会被欺负。
他爹每日下矿,死在他旁边。
那时候他才十二,矿产管事直接把他爹的锄头一把捡起来,塞到他手里。
“你爹死了,你有锄头了。”
本来只是捡矿石的程布,开始挖矿了。
这一干,就干到二十四岁。
这期间没了太多人。
他爹他娘,还有同村的亲戚,都死了。
整个村子,只剩下他跟丑妞。
幸好丑妞够难看,不然早就被拉出去卖掉。
当然,她跟自己母亲一样,洗衣做饭被欺负。
再之后,就是去年了。
去年发生了很多事。
管事的还组织他们去跟人厮杀。
但那些人并不伤害他们,而是煮了一大锅羊肉,说什么:“苏大人说了,你们是苦命人,不能跟你们打,来吃肉吧。”
那一天,程布他们吃了很多肉,吃的都吐出来了。
本以为这是对方歹毒的计谋,要害死他们。
可等大家的醒来,身边还有大夫照顾。
说他们头一次吃肉,吃太多就会吐。
当时有个叫费开宇的官员挠头:“大人知道,肯定会骂我啊。”
好好的命令,被他执行错了。
反正从那之后,程布就替文大人他们卖命了。
先是抢夺其他矿场。
再是重新安排矿场里的差事。
那个不知道哪里的苏大人,定了很多规矩。
比如一天不能下矿超过三个时辰,一次不能超过一个时辰,就是她定下的。
或者说,整个矿场的工作条件,薪酬,都是那位定下的。
程布说着,自己有些恍惚。
原来只过去了一年时间,他怎么就把那些痛苦的事情都忘了。
他就记得,自己跟丑妞正式办了婚事。
丑娘还是洗衣做饭,但不被欺负了。
自己也还是挖矿,却能攒下银子。
好像幸福的日子太多了,都把之前的事情悉数忘掉。
此刻忽然想起来,已然泪流满面。
而他的诉说,让山阳府众人不再说他是骗子。
至少程布真的是矿工,或者曾经是?
他说的那些矿上经历,他们山阳府矿工谁没经历过。
但是从去年开始,好像就有点假了。
还真能对他们这么好啊。
“苏大人,是苏清吗。”
有个人忽然开口。
程布不知道。
文瑞却稍稍点头。
是苏清!
苏大人定下的规矩?!
如果是她的话。
这事就有可信度了啊!
程布他们远在皋青州不知道情况,更不知道这苏大人。
他们却是知道的啊。
山阳府就在广乐府隔壁。
可那边的日子是什么样,这边的日子什么样。
谁心中没数。
再说了,苏清苏大人扶贫济弱的名声,他们谁人不知。
“早说是她,我们就信了。”
“对啊,早点说那边也是她管着。”
“什么时候出发?这边没活了,那管事公公好像要逃命,我随时都能走。”
“我也随时都能走。”
程布摸不着头脑。
方才还大骂他是骗子。
现在怎么都信了啊。
只因听到苏大人的名字?
为什么啊?
程布恢复正常生活没多久,皋青州那边也没大肆宣扬过苏清的名字。
当初苏清在各县分地时,他还在矿洞里呢,自然不知道。
可他却知晓,跟他同为矿工的山阳府等人,好像充满信心。
不管了。
反正把人带走再说。
在哪都要挖矿,还是皋青州更好点。
一夜之间,此地矿场附近的大小矿场,都知道这个消息。
五日后,本来就陷入混乱的矿场,瞬间变得寂静。
等准备逃命的管事公公们发现时。
数以万计的矿工,已然从山阳府离开。
有家人的带着家人,没家人直接卷铺盖走人。
他们直接去了皋青州。
都是挖矿,还是在苏大人手底下,更有保障。
山阳府矿工大面积出逃。
本地守备军是该管的。
但他们这些人跟矿场管事公公们勾连,平时就是靠着他们镇压闹事的矿工。
此时却不敢动手。
因为他们也想着逃命。
拿的银子太多。
只要钦差过来,就是死路一条。
这种情况下,谁敢多留?
守备心道,这也不能怪他们贪钱。
实在是没有粮饷,为了养家糊口,总要有个进项。
当然了,坑了苏大人那么多银子,他心中也愧疚。
可日子总要过啊。
只是他们这当兵的要逃到哪里,是个问题。
听说管事公公们已经找到地方,全都往沿海一带跑,说是那边海岛多。
只要往上面一躲,朝廷也没心力去捉他们。
手头大几百万两银子,在哪都能过。
大几百万两银子。
这守备看了看手中刀剑。
有这东西,何愁手头没有银子。
只是做了心中所想之事。
那以后真的要落草为寇了。
山阳府的混乱可想而知。
趁着他们内讧,矿工们早就逃往皋青州。
苏清见此时机,悄悄联系几次三番找到依松县的新总兵。
这位新总兵今年三十七,名叫柴康宁,正值壮年,一脸严肃。
旁的不说,皇上识人能力还是可以。
柴康宁来到广乐府接手十六万驻军后,确实跟地方保持距离。
在他看来,前总兵什么都好,就是跟地方上距离太近。
这样确实容易引起猜忌。
不怪皇上要把前总兵换掉。
但来广乐府之后,柴康宁跟一起到任的镇守大臣罗公公明白过来。
为什么前总兵,前镇守大臣,都要跟苏大人搞好关系。
因为朝廷不发粮饷啊。
去年那会还好,一个是账面有余粮,可以靠着梁公公跟铮王爷留下的物资勉强过日子。
而且他刚来的时候,还是广乐府提供军饷,想来准时。
但只朝廷接手后,情况就发生变化。
从去年年底到今年七月份,每次问朝廷要粮饷,得到的回答只有搪塞。
更多的,还有让他们剪裁军队的。
即使削减兵力,同样需要粮饷。
难道让他们带着军中欠条回地方?
而且在柴康宁柴总兵看来。
这些人并不能裁撤。
顺昌国不太平,手头这些有经验的老兵不能轻易散了。
若再有硬仗,从哪调兵?
总不能临时招人吧。
坚持到七月份,朝中还是让他再坚持坚持。
说什么八九月份秋税就要收了,到时候就能发饷。
这话听的柴总兵眼前一黑。
“联系苏大人吧。”罗公公无奈道,“她大方,可以给些东西,应应急。”
上次就给了一些。
这次应该还会给吧?
但联系好几次,依松县崔县令只说苏大人很忙。
其他的再也没有回音。
可他们眼看着皋青州都跟广乐府做上买卖。
从皋青州拉出来的矿石,停放在江北县,然后装船送到广右县。
再从广右县南江县等地拉回大量物资。
最后运到皋青州,给皋青州百姓。
这一来一回,让中间十六万驻军馋哭了!
而且肉眼可见的。
这个交易还会持续。
柴总兵眼前一黑。
广乐府有钱,大家都知道。
皋青州也要依靠广乐府有钱了。
岂不是就他的兵很穷?
柴总兵对朝廷的怨念越来越深,这也是难免的事。
即便如此,他也会恪尽职守的。
苏清就是在这个时候,主动联系的他。
这让柴总兵有些诧异。
等在依松县见到苏知府的更加惊讶。
就在柴总兵疑惑之时,苏清先拱手道:“有件事,还请柴总兵帮忙。”
什么忙?
柴总兵立刻皱眉:“军中跟地方不该联系过多,帮忙更从何说起。”
本来应该说这句话的,但柴康宁自己闭嘴,换了一句:“苏大人不要客气,先说是什么事。”
苏清直言:“过几日,有三四万山阳府矿工会途径广乐府,前往皋青州。”
“还请柴总兵不要阻拦。”
三四万人矿工?!
柴总兵自然知道山阳府皋青州之间的矿石之争。
也知道苏知府在这里面,起到很大作用。
在他看来,这些无可厚非。
那山阳府抬价抬得确实厉害。
却没想到,皋青州还惦记山阳府的矿工,竟然拐走几万人。
三四万人从山阳府搬到边疆府皋青州。
这事情,太敏感了。
而且这三四万人,大概率对顺昌国有怨恨。
柴总兵终于明白,苏知府为什么要亲自过来了。
若她不来,自己肯定要把人拦下的。
柴总兵到底心思缜密,开口问道:“他们这一路,就这般畅通无阻?”
“山阳府守备玩忽职守。”
其实还要经过广乐府,但柴总兵并不提此地。
毕竟他还有所求。
说到山阳府守备玩忽职守。
苏清可就有话说了。
她把那守备如何跟矿场管事公公们勾结。
如何中饱私囊。
如何贪污民脂民膏。
以及坑骗她广乐府多少银子,全都一一说明。
听到矿场管事手头至少八百万银子的时候,柴总兵眉头紧皱。
八百万两。
怪不得没有军费给他们。
怪不得朝中一点银子也没有。
无论税收,还是地方上铁矿收入。
朝廷都收不上去,全都进了这种人口袋。
如此大逆不道有违天理,不忠不义之人。
还有什么脸给朝廷当差。
山阳府守备更是离谱。
不仅不管,还帮着抓捕矿工,让他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皇上派了钦差来查,他们正乱着呢,所以没工夫管这些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矿工。”
苏清给这些矿工的定义很长。
既好不容易,又是逃出生天。
柴总兵却无法反驳。
让他们去皋青州,确实是条生路。
可是这么多人迁徙。
若真的不管,又不是总兵所为。
柴总兵思索之际,就听苏清道:“对了,听崔县令讲,总兵大人有事找本官?”
话说到这,柴总兵哪能不明白苏清的意思。
他这边不管逃过来的矿工
苏清就会给他一定的支持。
柴总兵不知如何回答。
但苏清也不是谋私,而是为百姓考虑。
他也不是为了私利,只是为了发军饷啊。
想到军饷,柴总兵一个头两个大。
总兵当到这种份上。
他早就理解铮王爷的苦。
“好,大人只管放心。”柴总兵道,“这些都是苦命人,既然有落脚的地方,不该拦他们。”
“反正都是顺昌国的土地。”
苏清笑眯眯道:“确实如此。”
两人将此事定下。
柴总兵说话算数,再无更改的可能。
苏清见此,终于可以往下推进了。
“我知道驻军生计艰难,只靠军中种的粮食,饭都吃不饱的。”苏清说的直白,柴总兵难免尴尬。
没办法。
广乐府距离最近,而且苏知府还在京城待了半年。
她知道这些事,并不算意外。
“所以我打算,给军中弄来八百万粮饷。”
前一句还是尴尬。
这一句则是满头问号。
把广乐府今年所有税收都给他们,也没有这么多银子啊。
等会。
八百两。
苏清点头:“就在山阳府。”
“苏知府!”柴总兵直接站起来,“你这是在干什么?!”
堂堂兵将,浴血的男儿。
要去做劫匪吗?!
“不可能!”柴总兵说的斩钉截铁。
苏清却叹口气:“您要看着这些银子,流入海外吗?”
什么意思?
苏清把这些公公们的逃跑路线说了出来,又道:“那山阳府守备,未必有没有这种心思。”
“沿海那些小岛,虽说归属顺昌国,但朝中多年未曾派官,早就有人自称国王。”
“他们这群人带着顺昌国的白银前去投奔,未尝没有称国王的心。”
柴总兵嘴唇微动。
他算发现了。
苏知府太会蛊惑人心。
八百万银子若被他们带到海外孤岛。
确实回不回来了。
“这些都是广乐山阳两地的银子,您就忍心看着流出去吗。”
“与其带到孤岛上,不如给十六万驻军发粮饷。”
“他们才是保家卫国的人。”
如果说,对三四万矿工逃跑视而不见,是退让的第一步。
如今跟苏清合谋,弄来八百万两银子,就是退让的第二步。
偏偏苏清说的句句在理。
此事重大,柴总兵不能直接决断。
回到军中,看着手底下的士兵,再看着万般无奈的罗公公。
还有苏清那句话:“机会转瞬即逝。”
“京城钦差七月二十六就到。”
“他们肯定会在这之前离开。”
现在七月十九。
这两日再不做决断,就赶不及了。
柴总兵想到这大半年的粮饷,还有铮王爷的忠告。
铮王爷告诉过他。
如果有危险,可以信任苏知府。
她虽狡黠,却一心为百姓。
真的可以信吗。
柴总兵召集心腹商议此事。
王师爷直接道:“大人,想什么呢,去拿啊。”
王师爷为总兵幕僚,相比之下他急切的像个武将:“军中缺吃少喝的,军心不稳啊。”
“您真等秋收之后,朝廷拨款吗?”
“即使拨了,够咱们用吗?够补发军饷吗?”
还有,马上冬天了。
去年那会,就有士兵来领冬衣,他们只能去翻库存。
要不是库房底子厚,是真的没办法。
今年怎么办?
还有今年过年,还跟去年一样寒酸过去?
不少士兵都有怨言了。
说铮王爷跟苏知府管着的时候。
逢年过节都敞开肚子吃的。
他们真的撑不下去了啊。
不说王师爷,几个副将也是一个意思。
说实话。
驻军本就苦。
他们这些副将日子都不好过,何况下面人。
就算不管驻军,他们手底下的亲兵也要顾及的。
那垂手可得的八百万两银子。
为什么不拿。
又不是抢国库。
怕什么。
还有些兵将垂着头。
朝廷都挪用他们的军饷修大殿修园子了。
何必还这样尽心尽力。
就算他们可以忠心。
家人呢。
跟着他们喝西北风吗。
当初被调到这的时候,家里人还说,这里背靠广乐府,日子不会艰难。
谁能想到,皇上不让广乐府供应军饷,而是朝廷提供啊。
现在呢?
军饷呢?
看着手底下人的脸色。
柴总兵咬咬牙。
这一票,干了。
不能让这些银子流到海岛。
肉要烂在锅里。
但是那些银子太多。
柴总兵看了看大家的表情,并不是很放心。
再次联系到苏知府的时候,柴总兵直接道:“银子可以弄到手。”
“但要交给您保管。”
此话一出,苏清都有些诧异。
她确实想从中拿一些出来,却没想到柴总兵直接要把所有银子都给她保管。
柴总兵微微摇头:“手底下人多手杂,很多人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一股脑拿过来,只会乱事。”
这确实是个问题。
苏清则提出自己要求:“他们逃跑的路线跟计划,我可以提供。”
“所以这八百万两里,要留下二百万左右。”
“留给即将过来的钦差。”
梁公公很快便到。
既是苏清喊他的,就不能让他无功而返,更不会让皇上那边“失望”。
这人是贪财了些,但也确实好用。
苏清帮他赢回圣心,他自然投桃报李。
经过琼林宴那桩事。
梁公公已然向苏清靠拢,她也不会让对方失望的。
苏清说完,柴总兵叹口气:“皇上也盯着这个银子啊。”
苏清见他如此,直接道:“要不等着看看,皇上发了这笔横财,会不会想到你们。”
柴总兵迟疑片刻,微微点头。
应该会吧。
二百万两银子呢,而且马上秋收。
若再不拨钱,实在不像话。
计划定下。
柴总兵这边雷厉风行。
不用他亲自出发,只派了副将两人,精兵五百,日夜兼程,专挑小路。
对付这些管事太监。
这些人足够了。
接下来,就是等好消息。
身负巨款的太监等人,心里惴惴不安。
确定梁公公是奔着他们命来了,大家终于收拾好所有细软,商量好前后脚出发。
他们这些年全部家当,其实是超过八百万的。
可诸如宅子之类的东西,实在带不走了。
这些太监们,还在提防山阳府守备军。
他们跟守备联系的多。
知道对方一直眼馋这些金银珠宝还有真金白银。
所以一边周旋,一边逃跑。
守备那边还真被他们唬住了,以为太监们七月二十三才走。
但二十一深夜,十几个太监,数百奴仆,押着大小箱子趁夜色离开。
二十二白日,风平浪静。
他们假扮货商,全都换上寒酸衣裳,尽量不引人注目。
众人一刻不敢停,吃饭喝水都在车上。
终于在中午时分,远离山阳府府城。
离府城越远,他们的心就越安稳。
其中领头的太监拿出地图:“从这里走,绕开广乐府,从这里坐船,一路到闽地。”
“就在闽地附近买岛,我们也做个土皇帝。”
土皇帝啊。
那岂不是为所欲为。
这种神仙般的日子,也该轮到他们这些太监了。
众人摩拳擦掌,似乎想到当皇帝的好日子。
周围戒备的奴仆突然警觉。
不好。
有马匹追来。
不对,不是追来。
是迎面而来?
既不是追兵,那就没事了。
所有人依旧握住暗藏的刀剑。
只见十几匹快马从身边疾驰而过。
众人更松口气。
草木皆兵草木皆兵了。
七月二十三夜晚。
住在沿途客店的十几个太监刚进入梦乡。
这个简陋的客店便被团团围住。
金银揽尽太监心,夜半惊魂索命来——
作者有话说:推推接档文《救命我被古风男高男大包围了!》《穿越做神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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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我被古风男高男大包围了》
苏问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越了。
不仅穿越了,身边还都是各色俊美古风小生。???
我被古风男高男大包围了?
人群里,只有一个面带温柔的男人眼中写着不耐烦,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
等苏问想起一切的时候,整个人都麻了。
原身作为一本书里的炮灰女配,因爱慕自己未婚夫,女扮男装进了国子监,想要陪伴在未婚夫身边。
不料愈发惹得对方嫌弃,只是碍于两家婚约,不好说什么。
等原身未婚夫考上状元后,自然第一时间去苏家退婚。
苏家因此被京城笑话多时,之后更是全家落得下狱流放,直到死在流放路上。
死之前,原身双腿残疾,硬生生冻死在路边。
想到以后的悲惨命运,苏问猛猛给老天爷磕几个响头。
以后她会离前夫哥远一点的!
绝对不会再纠缠!
夜色里的前夫哥,模模糊糊听到自己的名字,又听到纠缠二字,眼神愈发不耐烦。
可接下来几个月里,说好要纠缠他的人,只会亲近其他人。
跟将军家的幼子,尚书家的长子,侯爷家的私生子走的极近。
反而避他如蛇蝎。
她为什么对每个男人都那么好。
她女扮男装来国子监,不是为了他吗?
在前夫哥后悔万分时,国子监梨花树下,苏问被那个只会装可怜的私生子亲了脸颊。
前夫哥刚想上前,只见苏问跳了八丈远,惊慌失措道:“我不搞断袖啊!”
说着便往身后跑,正好看到前夫哥阴恻恻地看着她。
苏问:?今日撞鬼了吗!
而前夫哥跟私生子对视一眼,都从眼中看到势在必得。
而苏问本人:我只是想考个状元,不被流放而已!
真不想跟你们古风小生搞癖好!
ps:ps
1.男主是古代人,早就知道女主女扮男装,1v1,不是前夫哥
2.后期前夫哥会慢慢恢复上辈子记忆,追妻火葬场不成功
3.前期科举,后期做官种田,虐渣
《穿越做神厨》
大厨苏酥正要开自己第十家连锁店私房菜时,被天降花盆砸到另一个世界。
刚睁开眼,就被后母逼着嫁人,苏酥自然不肯,偷偷从村里离开。
到了县城的苏酥举目无亲,看了一圈,为了安全起见,干脆在县衙附近支起小摊。
什么流氓匪贼,敢在捕快面前闹事吗!
苏酥笑眯眯看着每日来吃饭的冷面捕头,一口一个:“客官常来!”
冷面捕头顿了下,低声道:“不要这么说。”
苏酥捧着刚出锅的糕点,心道为了让你们捕快罩着我,小女子当然要说好听话啊!
捕头拿起点心,深吸口气:“不要随便撩人。”
啊?她撩吗?没有吧-
美食+探案
美食为主,探案为辅
小甜饼
第72章
祝芳洁的腿有点软。
看着原本已经空出来的仓库,里面又堆满物件。
这次的东西,没有那样杂乱,多少便于携带的珠宝首饰。
以及两匣子银票。
还有八箱金银元宝。
原来价值六百万两的金银元宝,也没那样多?
好在她面上还稳得住。
跟柴总兵的手下再点一遍数,正式关上仓库。
看着只是码头附近一个平平无奇的库房,谁能想到里面装了多少东西。
祝芳洁带着众人去了梅娘如今的住处。
因梅娘身边人多,前几个月就搬了出来,就在衙门附近的一处四进院子。
带着朱婶娘,苏三婶母子,还有老家来的人一起住。
此刻这院子里,已经摆上二十多桌席面。
让长途奔波的柴总兵手下饱餐一顿。
通民府来的二十多个青年男女也在里面帮忙。
他们大多都搬出去住了,不过经常有往来,而且口风紧。
让他们帮忙肯定没问题。
只是大家心中也有好奇。
这么多带着刀剑的人,是做什么的?
而且方才已经来了一两百人,这又换了批?
见县令又领着七八人过来,这几个一看就是他们的头头,全都带着笑意。
招呼众人坐下,鸡鸭鱼肉四盘八碗。
饭食并不算精致,但都是实打实的蒸碗大肉。
最后米面上来,每个人都吃的肚子溜圆。
等快走的时候,梅娘把早就准备好衣服鞋子等物全都拿出来。
女儿早就吩咐过,她必不会忘的。
军中之人,正缺这些做好物件。
众人穿戴整齐,再提着几十坛子酒,隐入夜色。
五百精兵到齐后,稍作修整。
众人便往依松县方向赶。
领头的两位副将办事干脆利落。
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们快到依松县时,还看到从山阳府逃过来的矿工。
这些矿工还不知道,把他们囚禁起来,不把他们当人看的管事太监们,已经命丧黄泉。
此时的山阳府某地客栈内一片狼藉。
赶来的山阳府知府以及本地守备看过后,都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满地的血污跟尸体。
近百人的队伍,无一人生还。
杀人的凶手目标明确,并不翻这些人私人财物。
只弄走总管太监们的箱子。
“手段残忍,心思歹毒,利欲熏心!”守备怒道。
沈知府看了看他,叹口气:“看来是有人知道这些总管太监们要带财物逃跑,特意在此截获。”
沈知府说完,眼前的守备有些心虚。
但真不是他干的。
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动手,甚至被这些死太监牵绊住,准备今日,也就是七月二十四再动手。
谁能想到,这些人七月二十三晚上,便命丧黄泉。
看来盯着那些金银的人不在少数。
难道是山阳府内的山贼?
这也有可能。
或者是其他地方的强盗,特意来此截获?
守备想了半天,也没想到隔壁的广乐府。
更想不到是苏清的跟柴总兵联手。
其实沈知府也在猜测。
他确实把消息给了苏清。
可苏清哪来这般厉害的人手,把事情做得格外利落。
而且还在现场留下不少银子,少说也有一二百万两的物件。
还能跟明日过来的钦差梁公公交差。
半日过去,衙门的书吏清理好散落的物件,回道:“知府大人,守备大人。”
“那强盗行事匆忙,只带走诸多箱子,这些太监们的贴身金子大多还在。”
“不说各色物件,只讲十几人身上的金子,足以折银近二百万两。”
果然。
留的银子,正好给钦差交差,不至于空跑一趟。
沈知府沉默片刻。
苏清手底下能用的人,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不过已然上了她这条船,就下不来了。
毕竟新来的钦差,似乎跟苏清关系也不错。
但钦差的事先放放,主要应付眼前暴怒的守备。
守备本来就贪财,看到这么多金子,眼睛变得血红。
自己就应该早点动手的!
这么多银子,都是他的啊!
就差那么一点点!
现在看着金银被收尽库房,明日就要交给钦差。
让他心如刀割。
让守备没想到的是,周围不少人都悄然盯着他。
总管太监一行百十来号人,还有不少人功夫不错。
怎么就被杀的干干净净。
看他们身上的刀伤,多半是官刀。
而且人数绝对不少。
能杀的这么干净,还能全身而退。
山阳府内,还有谁能做到?
是不是有点高估山匪盗贼了。
一时间,山阳府守备成为最大嫌犯。
他还在这眼红嫉妒,却没注意到自己被请进府衙后,就被悄然包围。
沈知府冷眼看着他。
自己来这山阳府也有两年时间。
这些人如何肆意妄为自不必说。
府内诸多乱象也有他们的“功劳”。
如此机会,不趁机夺权,那他这官也不必再当。
七月二十五上午。
终于到了山阳府的钦差大臣梁公公勃然大怒。
人怎么就死了!
谁动的他们?!
要说这些管事太监,跟梁公公是有些联系的。
还记得铮王爷来此地清扫叛军,劫走三十多箱财物。
靠的就是梁公公跟此地太监联系。
有着这份交情,梁公公只是想跟管事太监们合作,弄出点银子回京交差,好重得皇上宠信。
哪能想到,他们竟然试图卷带财物逃跑啊。
但来了之后,梁公公明白过来。
这些人贪墨的银子太多,不跑不行。
怪不得那样害怕。
苏清让他过来,怎么也不给个提点。
若知他们贪了这样多钱,自己肯定会提前安抚。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这些人已然命丧黄泉,尸体都凉了。
得知他们散落下来的财物,竟然都有二百万两银子时,梁公公惊声道:“多少?!”
没被劫走的财物都有二百万两。
那被劫走的呢?!
这些人糊涂啊!
等着自己过来,难道会死吗?!
梁公公顿了下,可能是会死。
沈知府则给了解释:“他们手头上各个都有人命,在矿场上无法无天惯了,回京也好,留在这里也好,日子都不好过。索性离了去。”
这倒也是。
他们也清楚,苏清不买他们的矿石,也就卖不上价格。
与其被追查,不去跑得远远的。
有叛军逃跑的先例在,他们也能像叛军一样,在沿海一带占岛为王。
日子只会比现在更痛快。
谁还给皇帝当奴仆啊。
给皇帝当奴仆,有什么好处吗?
梁公公更不想说话了。
若他是这些管事公公,大概率也会跑。
皇上天威难测,确实不好伺候。
沈知府只看梁公公一脸叹息,却不提追捕盗贼的事,颇有些惊讶。
发生这种事,钦差不开口追赃追贼吗?
这让他如何往下推进。
梁公公一边心疼那些被人拿走的银子,一边看向广乐府。
这次,会不会还是苏清动的手?
论胆子,她是有的。
但铮王爷不在,谁帮她。
听说新总兵跟地方上一点联系也没有的。
如果是苏清做的,这事肯定不能往下查。
真查到她那,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山阳府衙门谈话这两人。
沈知府急着抓“盗贼”,把苏清的计划一一实行了。
梁公公还要再看看情况,害怕真把苏清抓出来。
双方竟然僵持住,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要不先休息?
沈知府却看了看门外。
就怕守备离开衙门,到时候就难捉住了。
沈知府上前,低声道:“钦差大人,还请下令缉捕盗贼,现在追查,应该好拿人。”
“再等下去,就怕对方卷带钱财离开。”
梁公公心道。
我能不明白这些吗。
那不是还要问问苏清。
岂料沈知府又低声道:“下官其实已经知道谁是真正的盗贼。”
“那人就在衙门当中,只是他是武官,我乃文职,还是平级,不好动他。”
谁?!
沈知府本来只是试试。
没想到,方才还对缉盗不感兴趣的梁公公,现在立刻打起精神。
“那人是谁?!”
“本钦差奉皇上圣旨而来,身边还有侍卫跟随,必然能拿下他!”梁公公兴奋道。
不是苏清?!
那好办了!
他一定要把贼人捉住,看看总管太监们,到底有多少银子!
没记错的话,当年军中做武器,如今做农具。
都是从山阳府矿场买的。
这些钱必然极多的。
他要是把这些钱带回京城。
皇上焉能不信任他。
沈知府见他忽然变了脸,当下没有多想,只想赶紧把事情办完。
只有捉住这守备。
此次计划,才算圆满完成。
“本地守备。”沈知府道,“他跟管事公公们一直有联系,也是他派出人手,监管被囚禁的矿工。”
“听说守备知道公公们要卷带财物逃跑,便起了心思。”
说着,沈知府甚至拿上罪证:“仵作验尸,死者都死于官刀。”
能把百十来号人围堵起来,一个不留。
还用的官刀。
除了守备之外,还能有谁?!
梁公公心道,若铮王爷在,也有可能是苏清。
但现在苏清的怀疑大大减少。
那守备嫌疑明显更大。
沈知府跟梁公公对上眼神,抓人!
再逼问赃物在何处!
等守备反应过来,他已经被五花大绑扔到钦差太监面前。
这守备心里暗骂,自己跟这些没根的东西犯冲吗?
以前就跟管事太监合作,他们吃肉,自己喝汤。
现在又被钦差太监不问缘由地捉住。
为什么啊?!
“大胆守备!竟然冒充盗贼,抢劫官家财物,还不速速招认!”
守备一脸迷茫。
谁?
他?
他冒充盗贼?
没有啊!
他想做!
但是还没动手,就被人抢先了啊!
见他死活不认,梁公公建议上刑,沈知府却道:“捉贼拿赃,不如去他家看看,是否有赃物。”
此言一出,守备立刻挣扎。
这怎么能行!
他家虽然没有这次的赃物,但有之前的赃款啊!
同样的金元宝,他也有的。
甚至还有往来书信。
他跟手底下商议如何抢钱,如何逃跑的信函!
不对。
这种情况,完全不对劲。
若是找到那些金元宝,他岂不是被“人赃并获”?!
他冤枉啊!!!
但钦差梁公公哪管你这些,直接让身边的侍卫去守备家抄赃物。
结果不言而喻。
在守备家中,找到一箱子金银。
折算下来也有一百五十万两。
这远不是他一个守备能有的家资。
“看吧,你以官充盗,简直罪无可恕。”
守备浑身瘫软。
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他真的没做!
至少这次真的没做!
怎么就到他头上了。
永晟六年,七月底。
山阳府矿场管事公公集体出逃。
当地守备假扮盗贼杀人越货。
这两个消息,让山阳府一带都有些傻眼。
开什么玩笑啊。
他们疯了吗。
之后传出更多消息。
把矿场跟守备的勾结全都公之于众。
更说这些人,就是为了躲避钦差的追查,没想到被自己人抢了。
事情已然清晰明了。
就是一群贪官污吏内讧。
然后被皇上所派钦差,以及当地知府联合起来,戳穿对方阴谋。
人证物证具在。
甚至还从守备家中搜到来往书信。
信里就是密谋如何抢夺财物。
那些管事公公已死,只能继续追究家人。
守备全家则要押往京城。
同样押往京城的,还有三百万两真金白银。
别问管事太监跟守备家的金银财宝,还有五十万两银子去哪了。
还不是被守备等人挥霍啊!
至于这些人园子宅子充公,自不必说。
都是应该的。
本地几十处矿场也收归知府手里,由沈知府掌管。
钦差梁公公本人,则在八月初三离开。
这次差事做的干脆利落。
人赃并获,处置得当。
故而一行人还未回京。
皇上的夸赞便送了过来,同时对这桩贪污案感到震惊。
不出意外的话。
守备一家,过半都要问斩,他本人更不用说。
家人该流放的流放,该充奴的充奴。
只是守备想不明白。
他真的没做过啊。
难道他做过了,自己给忘了?
不然为什么人赃并获。
看起来毫无破绽?!
沈知府送梁公公等人走时,心里感叹:“死不瞑目,也是活该。”
到此,山阳府这桩大案堪称真相大白,水落石出。
无论谁来看,似乎都没有破绽。
皇上满意。
钦差知府办事得力。
贪污赃款追回。
该死的死,该抓的抓。
除了深处其中,被皇上褒奖的沈知府之外。
最震撼的,还是远在依松县城外的柴总兵。
如果不是他的人参与此事。
柴总兵都要以为,山阳府的案子没有问题。
至于他的人在这里面,只有前期出现了。
他原本还在担心,如果钦差跟知府追赃怎么办,如果皇上一定要捉住贼人怎么办。
还有官刀,也是一个破绽。
现在好了。
只怕从事情开始,就是苏知府策划的。
所谓的破绽,所谓的追赃,也都在人家计划当中。
但要说守备是替罪羊吗?
倒也不完全。
山阳府许多矿工不得反抗,不就是拜他所赐。
还有家里那些赃款,以及原本的计划,也不是假的。
就算没有柴总兵的人带走财物。
这守备自己也会动手的。
唯一的问题是,这把他们摘的也太干净了吧。
凭空消失那么多珠宝首饰名贵衣料,还有六百万现银。
真的没问题啊?
柴总兵现在想到苏清,浑身打了个冷颤。
幸好这女子是个心有百姓,守令爱民的。
否则以她的脑子,必然能搅得天下天翻地覆啊。
“跟这样的人合作,着实安心。”柴总兵心道。
柴总兵还听手下来报。
说越来越多流民从附近经过,去往皋青州。
这些人衣衫褴褛,骨肉如柴,看着像是逃荒的难民。
“不用管他们。”柴总兵把手里的奏章递给下面人,“加急寄到京城。”
“再催一催粮饷。”
手下的人并未多想。
也是,大家粮饷都不发了,谁还管什么流民。
不过这次,能要到吗?
听说山阳府那边送过去三百万两赃款?
手下众人兴奋起来。
只有柴总兵却知道,这封奏章依旧是苏知府的意思。
以前朝中没钱,挪用军费。
现在发了笔横财,能想到他们吗?
如果再不给,是不是就不太对了。
柴总兵正想着,内官罗公公来了,他高兴中带点疑惑:“总兵大人,依松县那边又送批粮食,说是最近皋青州跟广乐府往来的车马多,让军中行个方便。”
这其实是个借口。
就是趁机把库房里的银子换成军粮,送到柴总兵手中,好让手底下日子不那么艰难。
罗公公只顾着高兴,没留神柴总兵的表情。
柴总兵心里,自然是五味杂陈的。
若说没有偏向,那就见鬼了。
希望这次送上去的奏章,皇上不会让他们失望吧。
见总兵也同意收下,罗公公简直要喜极而泣。
终于有粮了啊。
再这样下去,他都不知道能不能撑到秋收。
得知柴总兵又给朝廷上书要军费。
罗公公自然也想到那三百万两赃款。
希望皇上能想起他们吧。
种种消息汇集到广乐府府城苏知府手中,苏清没有多讲。
毕竟这事从哪看,似乎都跟她没有半分钱关系。
但她神色难掩轻松。
终于把广乐府多年来,多给出的银子要回来了。
而且跟皋青州矿产的合作极为顺利,更不担心原材料的问题。
那她就更有心情府城的好戏了。
当然,看好戏之前,晏铮州的信件着实扫幸。
自上次晏铮州来信,询问为何改进炼铁技术后,便时不时有信件秘密送来。
苏清一封都没有回,但看还是看的。
这封信开篇就是:“你跟新总兵合作?”
此话没头没尾的。
但意思很明白。
觉得苏清故技重施,跟柴总兵弄走山阳府那边的银子。
区别就在于。
当年他们合作的时候,苏清手笔有些粗糙。
如今已然天衣无缝。
开篇即结束。
苏清反复看看,信里只这一句话。
苏清提笔回复一个字:“嗯。”
信件折好送出去。
云喜绿兰都看得傻眼。
他们俩年纪虽然大了些,但还是看不懂里面的暗潮涌动。
这兄妹俩嘀咕半天,也没个结论,最后讨论起广乐府府城内的八卦。
那就是的府城花家的事。
广乐府花家,鼎鼎有名的门户的,说是富甲一方也不为过。
而且这几年乐善好施,颇有些贤名,对手底下佃户还不错。
他家三个孩子。
老大老三都是男子,为如今的续弦夫人所生。
老二是女子,早些年嫁人,不过夫君在外做守备,她帮着娘家打理家业,由原配夫人所生。
只听这些话,就知道他家情况不一般。
好在花老爷厉害,子女都听他的话。
老大虽平庸,却也占个长子的名头,跟二女儿一起经营产业,双方互有竞争,一心只想发展花家产业。
老三读书厉害,今年会试考上进士,更是殿试第五的好成绩。
这一家子怎么看怎么好。
再者,人家还跟苏知府关系不错。
更有传言,花老爷想撮合小儿子跟苏知府。
那顾家夫妇不长眼,退了这门婚事。
花老爷立刻想接上。
此话传顾家夫妇耳朵里,也是好长时间不言语。
要说没有后悔,自是假的。
他们脸上本就难堪,花老爷放出口风,让他们愈发没脸。
他们儿子是状元,肯定还会有更好的前程。
这些人可恶的厉害,竟上门奚落。
本来一切顺风顺水的花家,如今却有了大乐子。
原本一直在娘家做事的花家二小姐。
竟然趁着更换矿料产地的间隙,又用敛田地铺子的名义打掩护。
实际上直接把花家的生铁作坊搬空了。
人家直接另起炉灶,自己建了个新作坊,继续加工生铁。
府衙那边无所谓,只要有生铁送到武器作坊即可。
而且花家二小姐的作坊里,都是熟悉的人,连磨合的时间都省了。
花家二小姐这新作坊,用着皋青州的便宜矿料。
武器作坊那边又说有多少货他们要多少货。
但凡做过买卖的,都知道这是源源不断的收入了。
开张第一日,就可以持续盈利。
花又菱是高兴了。
但家里其他人闹翻天。
指的便是花家老大花承载。
花家老大早就骂翻天了,说什么女生外向,就会从家里偷东西。
说什么让她滚出广右县,这里都是花家产业。
更带着一帮子人,要去把新作坊砸个稀巴烂。
广右县大大小小许多庄子,都是花家的产业,花承载一声令下,无数佃户家丁都要跟上。
当时就把花又菱的新作坊围得团团转。
可花又菱怎么是好欺负的,先不说她那里也有上百伙计。
她还从相公那里要来二十士兵,就立在作坊门前,看谁敢砸。
面对花承载的辱骂,花又菱冷静道:“我凭什么滚出广右县,这里到底是顺昌国地盘,还是花家的地盘?”
若花老爷在这,肯定能听出里面的问题。
但他今日没有出现,只让大儿子来试试深浅。
可花承载听到这话,梗着脖子道:“当然是花家的!这里八成土地都是花家的!这些佃户也是花家的!你这作坊左右,那里不是花家的?!”
“识相就让看,看在你也姓花,也给花家办了那么多年差的份上,老子不打你。”
“本官不知,广右县竟是花家的地界。”
只见本地县令施施然而来,他身后跟着书吏差役,神情严肃。
府城左右两县,大半土地都是花家的。
故而有什么大事小情,花家先处理,很少去报官府。
所有广右县广左县的县令,存在感都很弱。
现在突然出现,大家有些陌生。
但到底是官,众人只得行礼。
县令直接道:“听说有人纠结佃户的,想要闹事。”
县令看向花承载身后几百佃户,厉声道:“来吧,把这恶徒捆绑起来,去衙门回话。”
谁?
捆谁?!
花承载长这么大,从未受过这种委屈!
他立刻手底下人去拦,更让佃户们冲上去。
但佃户们却看着官差,看了看少爷,直接往后退了几步。
他们又不蠢,何必为主人家拼命。
以前拼命,是为了有口饭吃,是害怕主人家被报复。
现在有苏大人撑腰,谁冲前头啊。
自己不要命,家人也不要吗。
能站在这里已经不错了。
县令看向他们,直接道:“你们这些佃户,不好好种地,跟着凑什么热闹,马上就秋收了,地里没活吗?”
被县令这样讲,众人一哄而散,根本不管什么花家大少爷。
花承载脸色被气急了,竟然直接骂道:“苏清!一个没廉耻的,竟然挑唆人至此!”
这是花承载早就想骂的。
因为他爹说过了,花又菱能开起新作坊,绝对不是她一个人的能力。
而把山阳府的矿产换成皋青州的,更是苏清提前布置。
所以,也就一个可能。
新作坊这事从头到尾,都是苏清的主意。
如今这些佃户敢不听他的话,更是苏清的原因。
不是她给在背后撑腰,这些佃户敢走吗?!
谁料方才要走的佃户直接回头:“你骂谁呢?!”
“对啊,你骂谁呢?!”
“我们怎么就被挑唆了,苏大人怎么就没廉耻了?!”
说他们就算了,反正早已习惯。
为什么要扯上苏大人啊。
就是苏大人给他们的底气,怎么了。
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佃户们调转方向,开始责问花承载。
花承载前面是花又菱跟新作坊的伙计们。
背后是群情激奋的佃户。
旁边还有要捆他的差役。
花承载腿一软,直接被人捆着带回衙门。
一直到花老爷来领他,这才把人放了。
毕竟没闹出真正的大事,不能关押太久。
人家还有个进士弟弟,不看僧面看佛面。
花老爷阴沉着脸,远远看了新作坊一眼。
花又菱一直没出现,她作为“苦主”既没递状纸,也没说情。
送县令回衙门后,重新回到作坊里面做事。
花老爷过来,也只当不知。
如今已经撕破脸皮,何必管那么多。
这件事后,花又菱跟花家的矛盾继续升级。
抢铺子,查账,找内鬼。
花老爷本来还想遮掩,可事情一步步严重,他也遮掩不动,就差亲自站出来跟女儿斗法。
因为大儿子斗不赢二女儿。
小儿子又远在京城。
但他要是站出来。
这就太难看了。
花老爷几乎怨恨地盯着府衙。
自苏清当知府后,知道她的行事作风,便主动整顿花家,也算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她对佃户好,那他们花家就听令。
她要买卖公平,也没问题。
之后花家生产铁料,更是垫出两三百万两银子。
就算这样,还满足不了她的胃口。
一定要把苏家拆分了才行?
花老爷对大儿子道:“生铁作坊必须拿回来。”
“但不用着急。”
不着急?
怎么能不急啊。
花承载道:“如今那作坊的伙计都听花又菱,不着急怎么行。”
花老爷看他一眼,呵斥一句,让他沉住气:“这是苏清在广乐府第三个年头了。”
到八九月份,正好三年。
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
这些当官的,早晚都要走,等他们一走,花家就能恢复如初。
如今不过暂时忍耐罢了。
“一笔笔都记下来,让那些佃户,伙计,还有我的好女儿,知道谁才是广乐府的主人。”花老爷很少放狠话。
他虽放权给子女,但核心权力从未松手。
此时说这些,已然是真的恼怒。
花承载还是愤愤不平:“您还想让她嫁给小弟,怎么想的啊。”
能怎么想。
还不就是怕这一日到来。
想把她变成自己女人,不再生事。
可人家似乎看出来了。
根本不搭腔。
反而空费小儿子的心思。
花老爷道:“最近的事,有没有告诉你小弟。”
“告诉了。”花承载道,“让手底下如实写信告知。”
花老爷还是不放心,又让人去送信。
总之一个目的,让花景明去劝,他们之间感情纯粹,就算不成亲,也有之前的交情。
再者,让花景明在京城打探消息,看看苏清什么时候调走。
花家有的是时间。
苏清可没有。
可惜广乐府其他人了。
原本以为花家内部能撕得更响亮些。
谁料他家竟然偃旗息鼓,暂时没声响了。
花又菱有些诧异。
本以为她爹会亲自出手,如今怎么回事。
苏清不答,只让她好好经营作坊即可。
而她家打的什么主意,苏清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她既然做了,就不会松手。
无非是把战场转到另一边。
苏清跟山阳府沈知府通信,得知他已经拿稳下面矿场。
等他们那边恢复正常,也能向广乐府供货。
自从武器作坊改进了炼铁技术,锻钢炼铁快了不止一倍。
吃得下两个地方的矿产。
另一个跟柴总兵来往越来越多。
南江县那边又送去一批物资,还有一批农具。
十六万驻军的日子,终于没那样艰难。
可柴总兵依旧在等京城的消息。
苏清让他尽管等,甚至在信里道:“若朝廷能拨款,自是最好的。”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样怪异?
苏清心道,她说这话时,是摸着良心讲的啊。
朝廷拨军费,能不好吗?
但此时的京城朝廷。
完全没有理会军费的事。
自八月初三,梁公公押着三百万两银子进京。
朝廷便在盘算这笔银子要怎么用。
六部为这事都要打起来了。
兵部意见最多,一个是广乐府的驻军,二是海上防御等等。
但户部吏部礼部都有话要说。
尤其是礼部,说皇上登基六年,应该开始修皇陵了。
这并非咒皇上死,而是古人事死如事生,越早修建皇陵就意味着修建的更好跟尊贵。
像先皇那会,登基第一年就在修皇陵了。
工部对此很是赞同,还有太后娘娘的墓室同样可以扩建云云。
先皇在时,太后只是妃子,修建的墓室太小。
如今贵为太后,依照礼制需要扩建。
目前来说,就这两件事争论的最为激烈。
等八月十三,梁公公终于把银子以及山阳府守备押到京城。
那守备直接斩首示众。
而大部分银子归到工部礼部,给太后皇上修建墓室。
梁公公这种贪财的人都眼前一黑。
广乐府那边也分了些,拨了二十万两银子过来。
做过军中内臣的梁公公齐内官他们,对军中也算了解。
二十万两银子,还不够军中四个月的花销。
而且这银子也不是直接拨过去,是采买成物资送到广乐府。
等他们采买好,再送过去。
都要到年底了吧?
梁公公都忍不住劝。
这怎么能行,那可是军队啊。
皇上自然知道那是军队,但他道:“那边已经没有战事,朕早说过了让士兵们卸甲归田。”
依照他看,天下之乱,就在于兵祸。
若兵祸少了,也就太平了。
那十六万驻军始终是他心头之患。
顺昌国如此情况,实在供养不起。
皇帝顿住,要是能让广乐府出现,大概率没问题。
只是他并不信任那苏清。
皇上盯着梁公公,他为什么要替驻军说话。
有什么目的。
梁公公见皇上变了脸色,立刻改口:“皇上英明,就该让他们回家的。”
出了勤政殿,梁公公头上都是汗水,正好碰到孙公公过来。
一向针锋相对的孙公公见他回来,竟然松了口气。
问了其他人才知道。
皇上近来总是梦中惊醒。
好像是想到三年前被叛军赶走时的场景,以及逃往金陵的经历。
那段时间,既有追兵,还无银钱。
简直成了皇上心中梦魇。
让他对银钱极为看重,对士兵极为厌恶。
甚至今年春天京郊练兵,都是兴致缺缺,根本不去看,也没什么夸赞。
铮王爷那边,完全卸去兵权,彻底赋闲在家,听说去山里打猎,基本不出门。
梁公公一时迷茫。
这样的皇上,到底应该怎么伺候。
算了,反正他手头的银子足够修缮外宅的了。
只是要低调些,不能让皇上知道。
朝中关于这笔银钱的使用,震惊的不止梁公公。
还有翰林院这些翰林,也就是新科进士们。
读书是为做官,这点大家都不否认。
但他们当中也有不少真的想为国家百姓做事的。
比如最为愤怒的祁安平。
他会试殿试成绩都一般,但在庶吉士考试时,依旧进了翰林院,身边也有不少人追随者。
他忍不住道:“这样实在荒唐,有钱了不发军费,一味裁军,要是再有叛军闹事怎么办?”
“还有各地土匪横行,为何不能让军中剿匪。”
其他翰林心道,肯定不行啊。
驻军就够费钱的了,剿匪岂不是掏空国库。
“让我说,就该让百姓休养生息,好好种地,等国库充盈了,再让军中剿匪。”另一目光清澈的人道。
还有个新科进士看他:“休养生息?好好种地?百姓手中都无田地了,如何种地,给谁种地。”
顾从斯没有说话,却看向心神不宁的花景明。
花景明似乎被这话刺激道:“百姓手中怎么会没有土地。”
怎么会没有?
祁安平嘴唇微动。
你家良田千顷,自然是有地的。
放在平时,花景明不会说这种自讨没趣的话。
他扶了扶帽子。
想到家里最近的信件。
苏清,竟然真的对花家动手了。
她是看不惯地主乡绅的。
花家又是广乐府最大的地主。
对于这点,不管他爹还是他,心里都有准备。
所以花家改变往日作风。
甚至赊下二三百万两的货款,也是想“将功赎罪”。
在花景明看来,如府衙,或者说苏清还不起这笔银子,反倒是好事。
确实会让花家亏些银子。
但能保住大部分田产。
对于花家而言,其他买卖铺面都是虚的。
只有两个县的土地是真的。
可是苏清还了,一笔一笔的全都还干净。
但花景明想说,自己对她的心意,跟这些事情没有关系。
他是真的喜欢苏清,喜欢她的聪明果决。
她就是苏鹤鹤。
本以为等自己做了官,事情能有所缓和,他也能从中周旋。
现在看来。
苏清就是要在他成为真正的官员前,把花家事情一并解决。
二姐竟然也是她的棋子。
“花景明。”
“花景明。”祁安平道,“你觉得呢,朝廷能从大地主家收到税吗。”
“大地主家里,是不是有无数种避税的方法。”
顾从斯看向他,脸上带着看戏的表情。
惠容则有些犹豫,不想让大家吵起来。
花景明回过神,挑眉笑道:“能啊,为何不能。”
“大地主家里不仅交税,还能办佃户渡过灾年,给他们一个安身之处。”
顾从斯忽然笑出声,从这次讨论中抽身。
自己也是高看花景明了。
他竟然想在苏清和家里之间平衡关系。
也是好笑。
苏清多半也不相信花景明的选择,故而早就放弃这条路。
选择自己动手。
“别打了!”
“祁进士!你疯了吗!”
“快把他们拉开!”
“花景明你怎么回事,你还手就算了,怎么打的这样狠。”
祁安平听不得花景明的话。
他们最近的矛盾越来越多,他跟惠容早就从花景明家里搬出来。
花景明也没好到哪去。
想到苏清对花家毫不留情,对自己也没有半点情谊。
以及花家如今的处境,他便满头火。
两个人一言不合,直接拳脚相向。
顾从斯站在门外,有点无语又有点想扶额。
不怪他们两人,不管是谁,如今心里都带着火。
一心为国的,痛心顺昌国的处境。
一心为百姓的,不知如何救民于水火。
一心为自家的,也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
而他们这些书生,只能在这里空谈。
顺昌国好像真的没救了。
唯一有救的地方。
唯一还有希望的地方,是广乐府。
顾从斯走进翰林院,拉开祁安平跟花景明。
等花景明离开后,顾从斯对祁安平道:“咱们这些新科进士,很快就要派官了。”
“各地官职都会有变动。”
“你我,还有广乐府同乡会,要确保苏清留在广乐府,继续当知府。”
“听到了吗。”
而花景明的目的只有一个。
让苏清离开广乐府。
他总不能看着她,真的拆了自家根基。
他不是要害苏清。
只是要保护自己的家人。
无论自家怎么争斗,那都是自己家人,花家百年基业,不能毁在他们三人手里。
换个地方,苏清依旧能有所作为,说不定能给另一个地方的人,也带来太平。
不过双方刚开始行动。
吏部就传来消息。
让他们这几个刚进官场的人,有些措手不及。
以他们如今的本事,既帮不到苏大人,也害不到苏大人。
广乐府知府的位置不用再打听了。
苏清职位不动。
依旧由她做广乐府知府,此为皇上口谕。
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这样?
皇上,不是最想换掉苏清吗?!
放在皇上案前的奏章,正是他信任的柴总兵所写。
柴总兵对二十万军饷尤为感激。
只是上半年的欠饷真的不能再拖。
能解决这个问题的。
只有广乐府苏清了。
皇上对苏清的能力心里有数,更知道她绝对嘴上不愿意,也不会亏待士兵。
除此之外,苏清还有个更大好处。
这事其他人都不知道,她要对付广乐府最大的地主花家。
那花家花老爷不是个好东西。
当初朕在金陵何其艰难。
让他捐点银子,死活不松口。
听到梁公公提起,皇上难免想起那时候的事。
现在好了,苏清要查办他家。
不知又能搜出多少银子。
既然这样,让她再留一段时日又如何。
花家这块肥肉。
朝廷吃定了。
梁公公在广乐府待过,说花家家产何止千万。
甚至府城两县八成土地,都是他家的,甚至还大言不惭,说这是他们家的地界。
俨然就是土皇帝。
苏清收到吏部文书,丝毫不意外。
她都说了。
她不会把广乐府拱手让人的。
而柴总兵的信件,同样在桌子上。
信里对苏清只有感激。
接下来,十六万驻军的粮饷就靠她了。
苏清算了算时间。
等秋收过后。
通民府的麻烦,也该解决干净。
之前恐吓当地大户乡绅,治标不治本。
现在,总要派些人手过去,根除那些顽疾了。
第73章
苏清留任广乐府。
京城一干等人很是失望。
天底下的好位置就那么多,如今广乐府算一个。
竟然让她留任,还是皇上开的口,大家只能遗憾。
不过随之而来的,则是家里有新科进士的人户。
既然苏清还留在那。
不如把自家子侄塞过去?
广乐府太平,又有苏清在上面把持着,不求什么政绩,但总好过去其他地方。
抱着这样想法的人家不止一户。
吏部本来就烦。
现在更烦了。
吏部尚书也安排了几个学生子侄去广乐府。
只这样还不够。
广乐府不少官吏,任期都满了的。
像当地王学政等人,下面好几个县令,都要挪动挪动。
尤其是学政之位。
苏清管辖下的府学,吏治清明,里面的学生也是有真才实学的。
冲着政绩的人,自然想过去。
冲着学生水平的,也想过去。
故而竞争极为激烈。
以至于王学政那边都听说了。
他收到京城来的信件,急急忙忙来找苏大人。
但苏知府书房里围满了人。
绝大多数都是恭喜大人还能留任的。
这也证明皇上的信任。
他们的心终于能放到肚子里了。
还有一部分同王学政一样着急。
他们的调令马上就要下来。
接下来去哪,还是前途未卜。
苏大人,能不能帮帮忙啊。
苏清已经不是刚开始做官那会。
现在在京城颇有些人脉关系。
大家都觉得,她能留任,跟这些人脉肯定有联系。
所以求到她面前。
苏清一一见了众人,等他们出门时,表情明显好了很多,而且脸上斗志昂扬。
王学政摸不着头脑,心道,苏大人真有办法吗?
不过其他人的官职都不高,全都好安排。
他如今这职位,却是尴尬啊。
如果去其他地方做学政,都是正五品,相当于平调。
但其他地方能有广乐府好吗?
哪里是平调,分明是降职。
那去其他地方,做个政务官员?
放在太平时候,肯定比这个学官好。
但现在?
可别了啊。
实在要他老命。
到时候地方上要钱,佃户们时不时闹事,说不定还起个叛军。
皇上那边也要钱。
他怎么办啊?
他有这个能力吗。
就算有能力,他有那个靠山吗?
所以想来想去,真的想留下。
王学政心里忐忑,想让苏大人帮忙说说情。
而且他的差事做的不错啊。
如今府学的学生们,哪个不是有真才实学的?哪个不是贫家子弟?其他学科的学生,同样都有真本事。
夫子更不用说,不是学富五车的夫子,他都不要的。
前段时间,他甚至还主动招女秀才进府学啊。
都不用苏大人开口,这事都办妥了的。
看在他这么用心的份上,留他一下?
云喜见他说的唾沫都干了,又给王学政续茶。
但苏清的回答却让他直接塌下肩膀。
“我那边的消息说,广乐府学政的人选已经定下来了。”
啊?
这都定下来了。
“谁啊。”王学政无奈。
苏清道:“还记得去年乡试主考官,就是礼部的梁大人吗,是他举荐的人,吏部那边已经同意。”
梁大人给她写信,让他多照顾,这是他科举时的同年。
同年为人正直,官途不顺,但学问不错。
总之说了很多好话。
王学政听此,知道自己没什么机会,只能叹口气。
苏清又道:“不过我倒是有个推荐的去处,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去哪?!
“我老家通民府。”
“通民府通判的位置,今年要有所调动。”苏清道,“我可以举荐你去那边做事。”
各府通判,为职官,多为正六品
比王学政现在的正五品的学政位置来说,是要低不少的。
但通判一职,在顺昌国又有监督职能,还分管兵马。
就是可以监察地方官员,包括知府。奏章可以直达天听。
手底下甚至有兵。
故而这位置也算不错。
当然了,通判具体能不能做事,也要看地方长官的性格跟能力。
毕竟奴大欺主,吏大压官,并不罕见。
就像广乐府这里,他们这里的刘通判就跟皇上关系一般。
即使能上奏章给皇上,多半也是不敢的。
只跟在知府后面,处理自己的差事即可。
总之一句话。
通判这官能不能做好,各凭本事。
王学政对此自然了解。
若能顺利做上通判,再做个有实权的地方官,自然也不错。
可是,通民府?
王学政知道苏清性格,有话直说即可:“通民府地方势力过大,去那的官员,日子都不好过啊。
通民府陈知府为此还专门请了苏清过去。
那也只是震慑一时,听说很多地方,又固态重发了。
这地方,他不敢啊。
苏清点头:“正是知道这件事,才让王学政你过去。”
“王大人有能力,若有机会,必然能坐稳通判一职。”
只看府学就知道了。
苏清其实并未多管,刚开始的整顿,也是让费开宇去的。
当时就发现王学政是有些手腕的。
之后费开宇去了皋青州,但府学依旧越来越好,还有去年圆满的乡试,同样出自王学政之手。
广乐府出了那么多进士,不光是苏清一个人功劳。
王学政更是功不可没。
见苏大人都看在眼里,王学政一时沉默。
“我不会喝这种迷魂汤。”王学政直接道,“大人,您就让我享享清闲吧。”
苏清好笑:“真不是推你入火坑,而是想请王大人帮忙。”
苏清推心置腹。
通民府到底是她家乡,看着家乡父老乡亲受苦,她于心何忍。
但只依靠陈知府,并不妥当。
因为她观陈知府只是想压下民怨,平安渡过自己的任期。
所以想找个有能力的人过去。
而且她给王大人保证,只要他过去配合自己。
那以后的通民府必然会像广乐府一样。
这份政绩,绝对属于王大人。
“那可是我老家,我苏清怎么会骗你。”
王学政更加沉默。
此时的沉默,已然是心动了。
苏知府向来不会骗人,大家都知道。
既然她决心拯救自己家乡,那一定会做。
有她在背后支撑,那就是整个广乐府在背后支撑。
虽说通民府跟广乐府之间,还跟着山阳府,石纹州两个地方,来回要十天时间。
但这对苏清来说,都不是问题。
那可是自己老家啊。
如果自己有机会,把他的老家治理成广乐府,那他也会全力以赴。
都说故土难离。
他们当官的,却注定要离开。
越是这样,越想为家乡尽一份力。
既然不觉怀疑苏知府的决心,也不怀疑她的能力。
那通民府的未来,一定会很好。
如果自己过去。
岂不是下一个苏清?
王学政有点坐不住了。
这谁能不心动啊。
“大人,您准备怎么治理通民府啊。”王学政问道。
苏清笑:“暂时还不能说,不过也就是在秋收之后,大概九月中旬左右。”
“你要是答应了,应该正好能赶上。”
现在已经是八月二十。
九月中旬就要动手?!
那他还不赶紧启程啊!
王学政兴奋至极,他还开口要了几个人。
都是手底下得力干将。
苏清自然答应,当场写了文书,让云喜绿云寄到京城。
还有两份信件,让人暗中运作。
“且回去收拾行李,莫要透漏风声。”苏清道,“九月之前,你的任命就会下来。”
王学政出了苏知府书房,脸上也堆满笑意。
不对。
他岂不是跟刚才那些人一样了?
那些人被苏大人安排到什么地方了啊。
大家口风都紧,任命没有正式下来前,根本不透漏一丝一毫。
除非他们家里再有安排,其他人无非两个地方,皋青州跟通民府。
若想去隔壁山阳府也行。
沈知府如今手握实权,也要做一番事的。
不止广乐府为调任的时候发愁。
顺昌国各地都是如此。
皇帝好不容易培养起一批自己的人手,务必要安插到各地,并迫切希望他们治邦安民,让顺昌国越来越好。
安排好手底下官员,再安排好的通民府那边的人手。
广乐府的花家,在这期间极为沉默。
一向淡定的花老爷都坐不住了。
他使了不少银子,想让苏清离开此地。
但他越给钱,那边越不松口。
还是花了重金才让吏部一人说了实话。
“您忘了永晟三年,金陵一事吗?”
“您越跟苏清不对付,上面就越要留她。”
花景明把消息送过来。
花老爷,花承载,花景明都对此不知说什么。
皇上也太小心眼了。
不就是他流落金陵缺钱时,花家不愿意给钱吗。
竟然记恨到如今。
所以他们越想让苏清走,那边越让她留。
说白了。
皇上对苏清跟花家都不待见。
但苏清的品行如何,其实谁都清楚。
皇上也知道她不会谋私。
两者对比,还是用苏清这把利剑,去砍花家的好。
花家把持太多田地,以至于朝廷难以收税。
再有金陵那时候的事。
无论让皇上选多少次,他都会选择支持苏清。
那花家使的钱越多,皇上越不会放人。
这种情况,花家全家都不知该说什么。
而花景明也被派官,直接去了闽地一带。
更管不了这里的事。
不过他还有一个机会。
那就是向苏清求情。
他跟顾从斯,祁安平,惠容等人,在正式做官之前,都可以回乡探亲。
九月初,广乐府这些新科进士们,就会陆陆续续回乡了。
花景明想趁这个机会,专门来找苏清求情。
从京城回乡的路上。
这些新科进士们,已经不像初来京城那般青涩。
大家见了太多,经历了太多。
心里各有想法。
当然也各有前程,甚至暗暗分了好几个队伍。
新科状元顾从斯,他没有外派,直接在翰林院继续做官,是最正统的文官清流。
而且跟朝中阁老关系不错,必然会被重用。
所以他是个例外。
但他一心为国,最想让顺昌国国泰民安,这点众所周知。
像祁安平,惠容两人,一个年轻有冲劲,一个沉稳有谋算。
不过两人家世都一般。
手底下跟随的进士,多也是苦出身,更多为百姓考虑。
而花景明身边,多为本地大户乡绅子侄。
不仅是本地的。
广乐府之外很多大户子弟,都跟花景明交好。
他们出生环境相似,都是锦衣玉食长大的,最厌烦的,莫过于苏清这种官员。
不过花景明收敛些,因为他知对错。
可知对错,跟应该要做什么,是两码事。
在他看来,苏清没错,自己也没错。
他们都想守护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
花家祖辈家产,不能败在他手中。
他们想法各不相同,显然没了备考时的亲密。
此次回乡探亲后,顾从斯还是回京任职。
其他人去自己任地。
下次相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想来这段同路回乡,也是最后一次。
到了广乐府府城,众人先去了府衙拜见知府,再去拜见学政。
随后各自回家探亲。
家人就在府城的顾从斯跟花景明自然留下来。
顾从斯见对方又去了府衙,并未跟上,只回了家中拜见爹娘。
他这次要把爹娘也带到京城。
顾家夫妇早就想离开此地。
无论顾从斯怎么劝说,他们都要走。
“这里是苏清的地盘,我们待的实在尴尬。”
“对啊,人人都知道那些事,我们真的想离开。”
“要不回老家泸东州,反正不能在这了。”
顾从斯有些无奈,只道:“泸东州有山匪作乱,不能回去。”
两人不会耕种,更无立足根本。
他只好托了关系,把父亲调到京城任教职,继续教学生读书。
听说去京城,顾家夫妇还是很满意的。
“从斯辛苦了,娘给你做了爱吃的饭。”顾娘子说着,只见儿子微微点头,十分客气。
顾大人也发现,儿子对他们只有恭敬,并不亲近。
他是不是还在埋怨退婚的事。
没关系,等他们去了京城,再给他寻个好亲事。
孩子今年二十五,是该娶亲了,娶个老婆就能收心。
顾从斯一眼看穿他们的想法,直接道:“我的婚事你们不要再插手。”
说罢,又放下一句话:“也做好我终生不娶的准备。”
什么?!
这句话仿若一道惊雷,炸响在两人耳边。
终生不娶?!
可这次顾从斯不给两人多说的机会,转身吩咐仆从收拾行李。
此时的府衙书房。
花景明同样想说亲事。
但苏清只是打量他,让他把话咽下去。
花景明苦笑,说起大哥跟二姐之间的矛盾,先说了几句玩笑话:“他们两个本来就不合,如今见面更像斗鸡眼。”
“我看着也不知该帮谁。”
苏清却认真答:“你不是一直在帮你大哥吗。”
“没有。”花景明极为恳切道,“我谁都没帮。”
苏清笑:“没帮也是一种帮。”
按理说,花景明不该追问下去,还是道:“我不明白。”
花景明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
他不明白自家好好的,苏清为什么要拆分开。
更不明白花又菱得到自己想要的,怎么还要把作坊转移走。
当年苏清有事,他帮过。
花又菱支撑不住生铁作坊,他也帮过。
为什么换来这样的结果。
苏清见他不走,一定要给说法,明显觉得自己跟花又菱都在背叛他。
苏清有些烦了。
本就要忙通民府的事,现在还要解释你这个地主的儿子,为什么不帮也是帮。
苏清直接道:“花又菱丧母,又跟父亲不亲近,还是女子,却想证明自己的能力,一直在花家做事。”
“她在花家真的能跟花承载对抗吗?”
“一个身高两米的人,跟一个身高一米五的人对打。”
“你却说自己谁也没帮,就是公平的?”
这说的是花家子女之间的事。
同样也在说地主跟佃户之间的关系。
不管地主如今怎样的“慈眉善目”。
都改变不了他们兼并百姓田地的事实。
花景明站在花承载跟花又菱之间不作为,说自己很公平。
同时也站在地主跟佃户之间,说自家没有过错。
这未免也太“清清白白”了。
他自以为的退让,那是没触及他利益的时候。
真动了他家核心利益。
他就变成花老爷真正的儿子。
也难怪花老爷最疼他。
话说到这,花景明自然知道,苏清不会听他任何借口。
只要苏清在一日。
花家的田地,就会不断流失。
尤其是今年秋收过后,就会有大批花家佃户退租。
因为这几年里,花家对他们不错,广乐府粮价物价都很平稳。
但凡心里有些成算的,都能攒到银钱,或回家乡,或去偏远些的县里。
总能买些土地,开始新的生活。
退租的土地无人耕种,用不了两三年,就是荒地了。
云喜绿兰看着。
对花家没有同情。
同样是做佃户。
为什么之前做佃户攒不下银子。
如今攒下了。
总不能是大家突然开了心智,知道攒钱了?
还不是因为之前花家逼得紧,大家除了口粮之外,其他银子多半都要交租子。
现在被长官管的服服帖帖,不敢多要租金。
佃户们就能从中松口气,有自己的积蓄了。
如此对比。
说花家没作恶,谁信?
其实从佃户们不听话了,就能看出来。
以前为了让主人家高兴,佃户们不仅要种田,还要帮忙打架,甚至还要给主人家送礼。
毕竟人家的心情,决定他们的命运,以及租子的多少。
现在所谓的“不听话”,才是正常租赁关系。
类比一下就是。
你租了一个人的房子,还要去房东家里洗衣做饭带孩子。
这正常吗?!
可你要是不这么做的话,人家不让你租房子了。
什么?租其他人的?
不好意思,这两个县,包括府城所有房子都是我家的。
除非你露宿街头,或者滚到其他地方。
而其他地方的房子,都是这个要求。
“租客”只能一边付房租,一边洗衣做饭带孩子,并且还要工作。
这种环境下,租客别说攒到钱了,能不能吃饱饭都是问题啊。
广乐府这种大户乡绅地主,被苏清收拾的差不多了。
最后的花家,也会在今年秋收之后,失去大量佃户,所谓的良田千顷无人耕种,也称不上良田。
花景明跌跌撞撞离开府衙,这才回到家中。
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说话无用。
花老爷脸上浮现失望,颓然坐到椅子上:“天要亡我花家吗。”
花家如何愤懑不提。
苏清还要给王学政,也就是现在的通民府王通判践行,同时也给新来的学政接风。
新来的学政恰好也姓王,今年三十六。
初见时冷漠,却有问必答,性格其实挺软,说话也和气。
梁大人说他为人正直得很。
看着冷脸,但性子软好说话又正直,心软的好人?
席面上,苏清见他一把乌黑美须,心道若梅娘看了,估计会喜欢。
已经成为王通判的王大人还夸了几句新王学政的胡子,又赶紧道歉:“不知道尊夫人病故,失言失言。”
新王学政并不计较。
苏清这才知道,这位王学政的原配夫人五年前去世,他一直没有续弦,而且无儿无女。
之前在国子监教书,也善管事。
只可惜没有身份背景,国子监换了新祭酒后,没有他的位置。
幸而礼部梁大人是他同年,算是费力把他弄到广乐府做学政。
里面还有顾从斯的帮忙。
顾从斯也觉得这位王大人不错,从中出了力。
正说着,顾从斯终于来了。
他倒不是故意迟到,而是家里事多,赶紧道歉。
在坐苏知府,罗主簿,邬户司,王通判,新王学政都不是计较的。
而且顾从斯是自己人,更不会多说。
一顿饭宾主尽欢。
新的王学政松口气。
在他看来,广乐府人情极为简单,正符合他的性格。
自己坐了王通判的位置,他也不恼,反而跟他讲广乐府府学的人情世故。
怪不得人人都想来广乐府做官。
都说上行下效。
此地有苏知府坐镇,果然是好的。
新学政顺利就职。
王通判去通民府赴任。
他走之前再三拜托苏知府。
一定要早点救他啊。
求求了。
赶紧让通民府变成广乐府吧!
苏清让他放心:“肯定没事的。”
王通判听此,才带着家人小厮离开,去往通民府。
府学换了新学政,大家也很快适应。
新的王学政能力确实不错。
不过其他各级官员,暂时还没什么变动。
恰逢秋收,很多职位变动,要在秋收之后进行。
苏清的注意力也放在秋收上。
广乐府今年的税收同样有所增加。
去年的一百一十九万,已经让其他人侧目。
今年税收则更高。
邬户司道:“约莫在一百七十六万上下。”
“主要是新开耕的田地,以及制药作坊的收入。”
邬户司还道:“花家,花家那边也补交了些税款。”
花家想破财消灾?
还是另有图谋。
罗主簿明显也有点警觉,点头道:“我会注意他家的动作。”
苏清放心,不过也道:“只是徒劳罢了。”
“秋收之后,他家佃户不再续租,也不是旁人能管的。”
花家要么给出更多好处,苦留佃户。
要么放任他们离开。
而这些佃户去哪都能过日子。
广乐府各地买卖都公平,置办田地,盖上房子,以后就是农户了。
只要有个相对安稳公平的环境。
根本不用担心百姓们的生活,他们有能力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花家这些招数并不用放在心上。
除非他们狗急跳墙。
武捕头显然也想到这一点,一边安排府衙的巡视,另一边让南江县那边的差役保护好梅娘苏澄等人。
正好新学政去下面各县学巡视,还顺手把他带过去了。
苏清知道轻重,自然不敢乱来,最近也算深居简出。
她都要刨人家祖坟了,能不小心吗。
除了花家之外。
其他差事运转良好。
跟广乐府相比,通民府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九月初八。
王通判到了通民府府城。
陈知府接风洗尘,送走之前通判,这些不必细说。
九月十一晚上。
睡前感慨通民府物价极高,乞丐遍地的王通判,从睡梦中被人喊醒。
“不好了,赵镇县县令来报,一伙山贼闯入,正在打家劫舍!”
“那山贼足有近千人人!谁都不是对手!”
王通判一个激灵坐起来:“守备呢,本地守备呢!赶紧派兵围剿啊!”
“王大人,咱们通民府新守备还未到任。”
“只有您手里能管着兵马,要听您的调令才是。”
王通判一头雾水。
谁?!
谁调令?!
那边近千人人,让他调兵?
他会吗?
你们忘了吗?
我之前是学官,是学政啊!
等他穿戴整齐到了府衙,就见陈知府开口道:“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
王通判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吐槽道:“在广乐府这三年里,从未有如此惊吓。”
要说广乐府也有事情。
但跟通民府的情况比,简直不值一提啊。
陈知府焉能不知,可他也没有办法。
等他冷静下来,恭恭敬敬询问事情经过。
陈知府身边幕僚叹口气:“赵镇县死伤惨重。”
死伤惨重?
他这刚上任啊。
只听幕僚继续说明情况。
原来从九月初开始。
赵镇县外面,就有一股山匪。
这股山匪十分“狡猾”,打着为百姓出头名号,说什么要匡扶正义,铲除奸恶,给赵镇县大大小小地主乡绅家威胁信。
信里写明了,如果把佃户们应得的粮食还给他们,把利滚利的高利贷免除。
那他们这些大泽军就会放过他们。
大泽军是什么?
没听说过。
还放过他们,知道他们有多少家丁吗?
信件交给本地县太爷,县太爷倒是读过书的。
大泽军他不知道。
但大泽乡很有名,便是秦末时陈胜吴广叛军闹事的地方。
那群刁民说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什么农民起义。
其实就是叛军。
这让县太爷心里惶恐,赶紧报给府城。
可府城那边一直没消息,他也就没管。
主要是陈知府确实不在意。
通民府这般情况,有佃户百姓聚起来闹事,也不是头一回了。
所以并不在意。
但这消息,在赵镇县百姓耳朵里,无异于天籁。
别管是真是假。
他们都想加入!
这日子真的过不成了。
之前苏大人来了一趟,整治本府大户乡绅,他们老实好几个月。
但到秋收时,立刻原形毕露。
甚至因为前段时间的收敛,做事更加恶毒。
多收粮食,逼着给地主家干活。
还在原本的高利贷上继续加利息。
家里老婆女儿都被拐过去“抵债”。
赵镇县百姓恨的厉害,只觉得求救无门。
他们还偷偷找到苏清苏知府的家中,想求求他家祖母还有外祖。
求他们把自己孩子,或者自己带到广乐府。
真的求求他们了。
苏家跟梅娘正在帮忙联系苏清。
大泽军的消息传过来。
乡绅大户们一个劲嘲笑。
佃户农户却像抓住救命稻草。
但是那大泽军十分警觉,有人让家丁去城外寻找,也没看到一丝一毫的踪迹。
故而多数大户都觉得他们在吹牛。
又是这些刁民搞的小把戏。
可就在昨晚。
永晟六年,九月十一,三更时分。
“大泽军”悄无声息进到各村。
但凡在那本名册上的人家,全都被闯入。
烧祠堂,开粮仓,砍恶仆,杀家主。
一夜之间,无数大户乡绅死于非命。
而这些大泽军直接把粮食散出去,并分文不取。
就连无数金银财宝,都视而不见。
至于那些欠条地租,全都烧了个干净。
王通判听到此处,啊了一声。
这,这倒真的像起义军啊。
不是那种打着起义的名号作乱的。
而且大泽军。
这名字有些意思的。
陈知府是进士,他不可能看不出来。
可他依旧装作不知道。
到底是不知道,还是懒得管。
“然后呢?如何结束的,怎么没事的?”王通判知道结果,所以也不慌张了。
反正赵镇县离他们这远着呢。
陈知府明显松口气:“杀了那些大户之后,贼人就走了。”
这样结束的?!
越听越不对劲啊。
“好在被杀之人,皆是好利无义之徒,平日人神共愤。”
要说这些人都是恶徒,大家都信的。
但这样被杀,岂不是目无法纪?
王通判把话咽下去。
他已经发现这陈知府的性格,是个得过且过型的。
不过顺昌国如此情况,哪里还有法纪,这里又不是广乐府。
这些人如此死,反而是好事。
赵镇县的事情就此放下。
陈知府唉声叹气,明显没了精神。
他也太倒霉了,明年就能卸任,今年就出这么大的问题。
之前找苏清帮忙,也是个治标不治本的。
王通判没再说话,他道:“此事,是要禀告朝廷吧。”
陈知府点头,但他又道:“不过是些山匪作乱,其中细节不必多讲。”
意思就是,人家那些信件之类的,不要提。
提起来就是大事。
如果引起皇上震怒,那他就更倒霉了。
这般处置方法,让王通判傻眼。
换做广乐府,他们苏大人肯定如实禀告,并且重拳出击啊。
不行,他已经被调过来了。
为什么还要想着广乐府,不能想了。
现在他的搭档是陈知府。
完了,这么一想,岂不是更沮丧了啊。
老天爷,苏大人为什么让他来这里。
心里虽然在吐槽,王通判面上还是点头,替陈知府遮掩过去。
不等陈知府放心,另一个让他瞠目结舌的消息传来。
那所谓的大泽军,又去了另外两个县,同样给了当地大户信件。
跟赵镇县的情况一样。
不过这次的要求更进一步。
不仅要退还佃户们的粮食,还要把佃户们往年欠债也免了。
三天时间内,必须完成。
否则的话,他们肯定还会去的。
赵镇县的事情,其他地方或许不知,但它附近两个县,自然知道的清清楚楚。
那些大户瞬间慌神,同时也觉得大泽军实在狂妄。
上次能闯进赵镇县各村,是人家没有防备。
这次他们不仅有防备,还是两个县同时收到。
你们这群人,真以为自己是神兵天降,还以为自己是战神铮王爷吗?!
当然,也有胆小的大户,赶紧把这些年的欠条,全都当众烧了。
不仅如此,还把粮食发出去。
主打一个破财消灾。
同县之人自然笑话他们,同时加强戒备,就等着所谓大泽军过来。
当然了,这事也报给府衙,请知府派兵出来。
陈知府眼前一黑。
他刚把赵镇县的奏章递上去,里面能糊弄就糊弄。
现在又来?
还一次来两个?
守备,本地守备正在路上。
那通判?!
陈知府立刻喊来王通判。
王通判都无语了。
他算是发现,这个陈知府一点责任也不想抗,更不愿意负责任。
怪不得把苏大人请过来,让苏大人警告本地乡绅大户做出头鸟。
王通判在广乐府时间长了,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种官员。
没有办法,他只能调兵过去,希望有点作用。
谁料他话音刚落,就听陈知府道:“别,先别派兵。”
为什么啊!
王通判发现,他来到通民府之后,一直在问为什么!
广乐府之外的世界,都变成这样了吗。
陈知府说道:“若派兵了,情况就大不一样。”
他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如不管他们,等到打的差不多了,再派人过去看看。
反正下面死个几百上千的,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下面各县地主乡绅害死百姓也是有的,朝廷哪能追究的过来。
如今这些地主乡绅也差不多。
死就死了,还能怎么办。
只要不影响他,什么都好说。
王通判嘴唇微动,有些看不过眼,但到底没说什么。
只能希望接下来两个县的大户们,可以躲过这次劫难吧。
九月十五,到了大泽军定好的时间。
按照信中所说,他们会在今晚进村,杀了那些豪绅恶霸。
但一晚上过去,什么事都没发生。
“看吧,他们就是一群刁民,肯定就是吓唬我们。”
“赵镇县可怜,吃了没经验的亏。”
“对了,他们县来了个新县令,你们知道吗?”
“知道啊,正好到任,可怜啊。”
“看看咱们这家丁,咱们这家伙事,谁敢动我们?”
而九月十六晚上。
这些口出狂言的恶霸死在月光之下,尸体看着惨白惨白的。
两个县里,十几个村子,处决同时进行。
那些“大泽军”的贼人蒙面而来,依旧开仓放粮,依旧按照名册上杀人。
当然,那些烧掉欠条,还了粮食的人家可以放过。
其他人家,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所谓家丁大手,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甚至连兵器也不如人家的。
不过这一次,有一些不同。
那就是有些佃户浑水摸鱼,也跟着大泽军开始报仇。
许多乡绅恶霸死了之后,脸也被砸的稀巴烂。
此时传开,普通人心里暗暗叫好。
这恶霸平日最爱□□妇女夺人老婆。
每个佃农娶亲,都要送到他家,让他先睡十天半个月,睡高兴再把人送回来。
这些年又爱上清秀小厮,但凡好看点的少年人,也逃不了他的魔爪。
但凡谁家敢反抗,便直接让家里养的恶犬咬死全家,再剁碎了喂给周围其他佃农。
如今他死了,他那些狗仗人势的恶犬一哄而散,直接不见踪影。
有个老猎户见此,专门带着佃户去猎杀恶犬,祭奠死在它们口中的亲人。
如果说赵镇县是个开始。
那这两个县并不意味着结束。
通民府二十一县一个府城。
所有大户全都慌了。
明摆着冲他们来的!
而且那些人训练有素,甚至很得民心。
他们就不信,真的没人看到大泽贼人的脸,也没人发现他们的踪迹。
可就是一点消息也透出来。
所有人只知道,他们来无影去无踪。
杀完人后,吃喝一顿,立刻离开。
手里的兵刃也认不出是哪里产的,反正极为锋利坚实。
领头之人更为敏捷。
隐隐透露出来的消息,说他身形高大,蒙面赤目,并不亲自动手,只用羽箭追杀漏网之鱼。
疯了。
通民府所有大户,都要疯了。
这到底是什么人?!
不少人开始修建防御工事。
还有人准备搬到县城。
什么?
烧欠条?
算了吧,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舍得的。
跟他们的惊恐相比。
通民府百姓几乎狂喜,所有人日日盼着一件事。
大泽军赶紧来啊!
我们这里也有乡绅恶霸的!
有意思的是,最高兴的一个人,还真收到大泽军的回信。
“会来的。”
会来的!
真的吗!
通民府百姓激动之时。
陈知府的奏章送到京城后,果然没人理会。
不过是小贼作乱,常态罢了。
朝廷正在问各地收税呢,哪有功夫管这些。
说起这个,你们通民府,今年税收三十九万,交三十万上来。
陈知府看到回函,长舒口气。
好好好。
只要不追究他的责任即可。
至于三十万税款,他肯定会交的,而且还要再添一些。
以此作为朝廷网开一面的谢礼。
王通判在旁边看着,脸都绿了。
他甚至有种想法。
大泽军在哪呢?
能不能先把这个陈知府砍了?!
听说苏大人在京城时,他百般请求,想让苏清苏大人去通民府帮忙。
为此还赢得不少官声。
朝中不少人都夸的。
现在看起来,就是在作秀。
把苏大人请到通民府,又让大人强出头。
王通判深吸口气,不敢再那般散漫。
在广乐府待的时间太长。
竟然忘记外面的勾心斗角,实在不该。
王通判回去之后给苏知府写信,一个是告知这里的情况,二是问问苏大人,她有什么办法。
这里是她家乡,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事实上。
苏清比王通判等人跟了解通民府的事。
甚至所谓的大泽军,也是她跟柴总兵商议好的事。
按照名册上,一一清理乡绅恶霸,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但苏清总觉得里面有什么不对劲的。
赵镇县的情况先不提,小试牛刀,并不稀奇。
那两个县同时用兵,事情还办的极为利落。
“有点熟悉。”
依松县外,驻军营中。
柴总兵则认为,他的底线似乎越来越低。
刚开始面对三四万矿工离开山阳府去皋青州,他还坚定拒绝。
然后是抢下那八百万两银子,他也是犹豫的。
现在好了,又充作所谓大泽贼人,去劫富济贫。
只是现在大军所有吃喝,都是南江县那边采买调度。
他们弄来的银子,苏清不仅一分不占,还想方设法,都用到军中。
跟朝廷那边的,形成非常强烈的对比。
这些事就算了。
柴总兵觉得还在底线内。
但瞒着众人,让原本应该在京的铮王爷亲自带兵,让自己都不敢置信啊。
也就是王爷在军中威望深,挑出来的人手,又是极为信任的。
否则不会隐瞒到现在。
那日铮王爷突然出现在依松县,还让他过去说话。
吓得他两腿发抖。
如果让皇上知道,他们这些人都要死。
铮王爷更是头一个。
但铮王爷过来,只有一个目的。
帮他带兵。
执行苏知府的命令。
让战神带兵,去收拾那些乡绅恶霸?
柴总兵都觉得不至于啊。
看看现在这战果,看看这漂亮的战绩。
不愧是战神王爷。
柴总兵看着苏知府的信件,明显也发现不对劲。
战果实在太好。
她这样敏锐,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晏铮州走进营帐,一眼看出那是苏清的信,顺理成章地接过来,仔仔细细看了三遍,随后提笔回复:“嗯。”
柴总兵诧异:“不用解释吗。”
嗯是什么意思啊!
晏铮州道:“不用。”
“她知道了。”
柴总兵摸摸闭嘴,让人把信寄出去。
行吧,都听你们的。
反正一个能治理,一个能打仗。
他这个当兵的听话就好。
“粮饷发了!”只听外面的欢呼还在继续,“太好了!本以为欠下来的粮饷发不下来了。”
“对啊!我家里等着用钱呢。”
“谁家不是呢。”
柴总兵轻轻叹口气。
不是他不忠君。
而是这种情况,如何忠君。
信件一路送到广乐府府城。
苏清拆开信一看。
赫然是晏铮州的字。
苏清看着这字,很难忍住笑意。
看来通民府那边的麻烦,很快会解决了。
王通判也是。
干嘛那么着急。
难道他不觉得,把通民府的臭虫杀完了,反而更干净了吗。
都说她之前治标不治本。
现在不是在治本吗。
不要着急啊。
再说了,通民府的乱子,这才哪到哪。
还有十八个县,以及府城呢。
原本还担心,越到后面杀的越慢。
现在完全不用担心,只等着看好戏即可。
糊弄完王通判。
接着糊弄京城。
什么?
我们一百八十六万的税收。
你们要一百六十万?
不行哦。
不是说让我们广乐府接手驻军军费吗?
我们广乐府今年的税收,已拨用过去了。
实在想要的话,问军中要军费吧?
第74章
通民府的混乱还在继续。
不管乡绅大户们如何防御,如何组织人手,根本没有一丁点作用。
而且各地佃户农民,都自发传递消息。
个个等着本地大户粮仓大开。
虽说这些大户们人丁兴旺,但跟数万乃至数十万的普通人相比,那还是太少了。
不少恶霸根本不敢出门,双拳难敌四手不说。
还随时可能丧命。
要说不混乱,是不可能的。
但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陈知府只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且他们之前对陈知府也是不冷不热,更不可能帮忙。
守备还未上任。
各地县令都是提心吊胆,毕竟他们做过的恶事也不少。
一时间,竟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了。
苏清原本还要费心去管军纪,强调他们不是去抢东西,只是去锄强扶弱。
现在晏铮州过去,军纪问题不用多考虑。
至于他为什么过来,也很好猜测。
自己这边改进了的炼铁技术。
还跟柴总兵有联系,他肯定要来看看。
通民府不用担心,苏清的精力依旧放在广乐府上。
还要安慰梅娘跟苏三婶她们。
毕竟是老家出事,大家肯定担心。
好在老家那边来信,让原本担心的众人,变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家里一切都好。”
“村里恶霸全家都没了,田地被新来的县令做主,分给本地各家。”
“粮仓的损失追不回来,也就作罢。”
“不过组织了人手,日常巡视,防止山贼再次闯入。”
总结下来就是。
出了那么多乱子。
大家日子反而好过了?
村人的欠债没了,土地反而回来。
此话一出,本来在广乐府的乡亲,明显想回家看看。
当初就是日子过不下去才来的,现在自然想回去看看。
梅娘还帮他们收拾了行李,让他们路上小心。
这样一来,大家自然放下心。
不过对于梅娘的安全,苏清还是又多问几句。
武捕头也说:“自通民府的事情传开,花家似乎就没了动作。”
苏清表情严肃。
她跟罗主簿武捕头确实没猜错。
花家确实对她恨之入骨。
那花老爷也确实想狗急跳墙。
通民府的事却给他家敲响警钟。
不管他们有没有联想到,通民府那边的事情跟苏清有关。
但不敢再动手是真的。
这还让苏清有些遗憾。
如果真对她动手,反而让她有了借口。
花家能在此地立足多年,确实有自己的本事。
这也太知进退了。
苏清是这样想。
但花家宅院里噤若寒蝉,无人敢大声说话。
因为花老爷气得心口疼,整个人躺在病榻上,眼睛微微闭上。
花承载花景明两人在床边侍疾。
花承载的娘子大气都不敢出,立在旁边,只等着听吩咐。
“今日又有多少佃户退租。”花老爷喘着粗气,声音跟破风箱一般。
花承载咬牙:“广左县三千六百户佃户退租,广右县一千九百户,府城四百多户。”
之前说过,花家手里良田无数。
广左县广右县的田地,其中八成是他家的。
这两地的佃户数量差不多,都在两万四千多户。
府城人口杂些,但地方更大,差不多有三万六千多户,都是他家佃农。
从去年前年开始。
就有佃户陆陆续续退租。
原因就是,买卖租赁公平之后,他们吃苦耐劳的性子更加明显,手头都能攒到银子了。
没有种田的人,不想有自己的土地。
手头有银子,多数人第一时间,就是置地买房。
广乐府这边也不例外。
前两年虽有陆续退租的情况,但不算伤筋动骨。
从今年开始,却大不一样。
因为不管官吏们知道,苏大人任期满了,很快就会离开。
百姓们也是知道的。
趁着苏大人离开前,赶紧把该买的都买了。
即使以后出事,也能撑的时间久一点。
再加上今年花家闹出来的事,以及花又菱还有广右县县令的态度。
不少人都琢磨出态度。
别等了。
趁着手里有钱,赶紧买地吧。
不然等苏大人走了之后,花家又会固态萌发。
又要带着他们这些佃户拼命了。
好日子过惯了,谁还愿意给这些主人家冲锋陷阵。
死的是他们。
得利的又不是他们家人。
何必呢。
为此,府衙户司还专门出了建议。
说明了广乐府其他各县的土地情况,以及哪里还能买到地,开荒的话哪里更方便等等。
于是今年秋收后。
花家退租的佃户越来越多。
他们不用租地了!
他们要去买自己的土地了!
反正在哪都是种地,不如种自己的!
到如今九月底,花又菱以前管着的广右县还好,她对佃户一向不算苛刻,退租的人不算太多。
府城也还行,离苏清这样近,很多佃户也懒得退租。
唯有花承载管着的广左县,两万四千多户,如今退了半数。
对于花家全家而言。
就是这地方,一下子少了一半的收入。
只是少了收入,也就罢了。
用不了两年,这些土地就会撂荒。
几乎每个朝代都有这种规定。
如果好好的良田变成荒地,朝廷有权追究其责任,甚至直接收回,或者低价买回这些田地。
其目的,就是防止地主屯田过多,却无人耕种。
现在佃户走了。
难不成让他们花家父子三人去种?
即便他们父子齐上阵,也种不了那么多地。
苏清肯定会以撂荒的罪名,让花家给个说法。
只可恨苏清不挪窝,还在广乐府当知府。
花承载还在骂人,可躺在病榻上的花老爷,旁边沉默的花景明。
还有站着花承载娘子。
全都明白一件事。
再骂也是没用的。
苏清决定做这件事,就不会松手。
看她怎么对朝廷的知道了。
京城那边一直在要今年的税款。
苏清还敢拒绝。
何况一个小小的花家。
花老爷又开口了:“通民府,那边还有消息吗。”
花承载听此打了个冷颤。
虽说通民府距离广乐府很远。
可只要听说那边大户的惨状,他就遍体生寒。
说句不好听的,也是兔死狐悲。
花景明慢慢开口:“有个同年就是通民府,他家百年基业,化为乌有。”
原本以为他们这些家族,都是坚不可摧的。
实际上只要一把火,就能化为乌有。
花老爷眼皮微动:“你觉得,这事是谁做的。”
两人心中都有个不敢置信的答案。
但都不敢说。
花老爷甚至就是听到通民府的消息,才彻底病倒昏迷的。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通民府到底死了多少人。
是不是只针对大户乡绅。
他们知道这个消息时,“大泽军”已经席卷第四个县。
所以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
而花老爷直觉告诉他,这事没有那样简单。
这次的贼人,似乎跟之前的贼人不一样。
而且那是通民府。
苏清的老家。
她从京城回来时,就在通民府落脚。
甚至还警告这些乡绅大户。
当然了,那时候他们都不当回事。
现在听到旁观者耳朵里,难免惊悚。
会是苏清干的吗?
如果是她。
那他们花家还想杀了她,岂不是更危险。
如果不是小儿子一直阻拦。
花家的好手早就去杀苏清全家了。
尤其是她保护在南江县的母亲跟弟弟。
只要苏清落单,她也好不到哪去。
花景明知道的父亲的想法后,一直劝他。
花老爷还问:“你到底站在哪边?若真心对苏清,就不该护着家族,若为家族考虑,就该对付起诉请。”
可他犹犹豫豫,竟然想两全,竟然什么都想要。
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不碰上苏清这种人还好。
在她面前,怎么可能两全其美。
花景明做不出回答。
然后就出了通民府的事。
“算了。”花老爷躺在床上,深深叹口气,“你再去趟衙门。”
“咱们认输。”
认输?!
花承载不解。
还没有山穷水尽呢!
怎么能认输!
花老爷冷笑,小儿子去做官,家业只能由大儿子接手。
以他的性子来看,花家这产业已然完了。
要是把二女儿留下来就好了。
她虽然一心求稳,却心思缜密。
在她手里,花家不会有大发展,却也不会被败光。
花老爷看了一圈,指了大儿媳:“你跟小弟一起去府衙。”
“把老二也喊上。”
“就说我时日无多,家里田地产业经营不过,要变卖些,请衙门做个见证,找个买家。”
变卖田地?
这怎么可以。
花承载立刻不服。
可家里其他人却是愿意的。
花承载想去找他娘,可花夫人六神无主,并无主见,只道:“听你爹的,你爹说的肯定没错。”
说罢还道:“夫君,我听说南江县有一种药丸,可以治你这病,咱们去买些吧。”
花夫人跟花老爷年纪差不多,可她对外面这些事全然不知。
更不会知道那益气养神丸出自苏清的手。
如今这种状况,她怎么可能给。
花景明搀扶着母亲,好生安慰。
花又菱那边送来消息,她直接去府衙了。
“保全自身,才是最重要的。”
话是这样讲,但花老爷明显苍老许多。
他一辈子为花家努力,没想到却要在自己手中变卖田地。
可他更知道。
与其让土地撂荒,不如卖出去。
既能少些麻烦,也是向苏清认输求情。
找她求情,不能只靠一张嘴。
更不能说我想娶你。
这不是求情,是自找死路。
不管通民府的事情,是不是苏清的手笔。
可那边发生的事,很有可能出现在广乐府。
苏清这人,绝对有这个胆子。
“去吧。”花老爷哑声道。
苏清听到这事,只让邬户房他们去办。
正好把田地卖给之前种地的佃户,他们也不用搬走了。
看来通民府的事情,确实把花家吓破胆。
花又菱来的时候,看着花家大嫂跟花景明两人,一时无言。
让她过来,就是处理广右县的田地。
以前都是她打理,卖出去也要找她。
不过花又菱实在想不通。
看着坚不可摧的花家,就这样认输了。
她爹甚至主动找她,明显也是低头的意思。
那她之前忍气吞声,帮着打理家业,处处拔尖算什么?
顺从的时候没有好处。
反击之后,反而得到自己想要的。
花家要卖田的事,让佃户们格外兴奋。
怎么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啊。
听着那价格也公道。
还是衙门主持买卖,真不错。
他们辛苦攒钱,不就是为了这一日吗。
府衙跟两个县的官吏,日日都在经办买卖的差事。
广乐府最大的家族花家,势力范围逐渐缩减。
让不少人唏嘘。
不过他家跟通民府那些人比,还是好多了。
现在九月底,通民府一半大户都已经被清洗干净。
剩下的人,要么赶紧开仓放粮,要么卷带财物逃往他乡。
所以花家人知足吧。
把你们放到通民府就老实了。
对下面各地一向不在意的朝廷,如今都重视大泽军的事。
让新任守备连飞扬快些过去,务必清缴此地匪贼。
连飞扬打过许多仗,他的到来给了不少人信心。
而且他到通民府后,立刻着手调查。
十月初二就给朝廷上奏章。
“此地山贼极多,并有谋反之意,本地知府陈建业隐瞒不报,方酿成大祸。”
其他的事情就算了。
谋反?
还专杀大户乡绅地主?
对于皇上而言,谋反二字就该死。
再了解里面的细节。
就是冲着士族去的。
京城官员中,谁家没有大量田地?
他们跟花老爷一样,既恼怒又害怕,斥骂陈建业竟敢帮反贼遮掩。
若早知这些事,朝廷必然重视的。
上百官员联名上书,务必要追究陈知府的责任。
皇上点头,让吏部着手去办。
其他事情就算了。
那“大泽军”所做之事,正是士族皇家最惧怕的。
陈知府接到吏部罢免文书时,眼前猛然一黑。
他能不知道这事严重吗?
若是不知道,怎么会尽力隐瞒。
新来的守备竟然直接告状。
让他防不胜防。
当初乡绅地主横行的时候,他顶多提心吊胆。
现在心腹大患解决了。
自己反而被罢官了?!
有人忧愁,就有人欢喜。
原本的王通判看到自己的任命文书,还以为看错了,让身边人狠狠掐他一下。
让他兼任通民府知府?!
直接让他顶这个缺?!
没看错吧。
送文书的差役再次恭贺,王通判身边人才想起来给些赏银。
好事啊。
他们老爷直接成知府了。
原本是正五品的学政,然后是正六品通判。
现在直接是正四品知府!
而且王知府等人知道。
通民府看着乱,其实死的都是本地乡绅恶霸。
没了这次刺头,再有连飞扬连守备整肃地方。
其实不算难管的。
从王通判到王知府,他还没反应过来。
但忽然想到苏知府。
苏大人为什么让他来通民府。
还说等着就好。
难不成,等的就是这件事?
王知府想到最近种种,立刻摇头。
有些事,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反正他已经当上知府。
接下来要怎么做,他清楚的。
毕竟,能把他弄上来,就能把他拉下去。
旁边的陈大人是前车之鉴。
在其他人看来。
通民府新守备以及新知府任命后。
治安果然好了很多。
之前的大泽军也被打退几回,虽然没有捉住对方,但至少不敢过来了。
而且新知府主动向对方写信,说他作为新知府,不会对这些乡绅恶霸不管云云,让对方放心。
没想到还真有效果,放过几个县,只等着新知府去管。
新守备也没闲着,趁着这个机会,调兵遣将,召集乡勇,把周围真正的山贼土匪收拾一通。
两人合作下来,通民府的情况好了太多。
赵镇县苏家梅家都来信,说家里没事了。
本地的青年男女也不准备离家,正在平整土地的,等着来年种地呢。
一直到陈大人收拾行李回乡,也只觉得自己倒霉。
怎么就碰到这种事。
他回乡的时候,甚至还路过了广乐府,但并未停留一日,赶紧让家人赶马车离开。
他跟苏清以及苏清在的通民府不对付。
以前还指望她呢,这哪里靠得住啊。
这些好消息送到苏清手中,哪有不高兴的。
通民府,苏大人跟梅娘老家,终于太平。
别看这方法简单粗暴,却着实有用。
苏清收拾收拾房间,等着一个人过来。
永晟六年,十月初九。
虽然是秋日,但夜间的风也不算凉。
苏清点了灯,在院中看书。
晏铮州如约而至。
等晏铮州坐下,苏清笑:“消气了?”
见他不答,苏清也没理。
要说晏铮州气什么,两人都知道。
明知道不愿夺人所爱,不会跟有婚约的人纠缠。
但苏清让他一步步降低底线。
即使知道不对,还是靠近。
明知道跟她说那些往事,只是讲自己小时候的过往。
却被她拿来利用。
还有,他的身份。
晏铮州在想,苏清对他不一样。
是为了这个身份,还是为他。
或者两者都有,根本分不开。
坐了片刻,晏铮州道:“我今晚便走。”
离京的时间有些长了。
苏清好奇:“京中怎么应付的。”
“马豪扮做我,在山中打猎。”
算着时间,也确实刚刚好,是该回去了,否则定然引起怀疑
苏清放下书,明亮的眼睛盯着他看:“真的不造反吗。”
晏铮州无奈。
她怎么能把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说的那般轻松。
“不为我,也不为你自己。”
“为你见过的通民府百姓,不行吗。”
苏清声音如初,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问题。
等晏铮州起身离开,苏清嘲弄般的笑出声。
晏铮州这才转身看向她,径直靠近,极为认真道:“你若败了,会死的。”
想要那个位置,没有那样简单。
他见过,还经历过。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到时候他空有武力,也只能跟她一起死。
他可以死,苏清不行。
苏清不怕他靠得近,反而凑过去,勾住他的脖子,轻轻咬住晏铮州的嘴唇,这才道:“死又如何。”
“连这点胆子都没有?”
“晏铮州,造反吧。”
晏铮州回京路上,再次路过通民府。
此时的苏清家乡,已然大不一样。
处死乡绅恶霸。
又有苏清安排的文武官员,气象焕然一新。
王知府甚至让人去买广乐府便宜好用的农具。
所用的银子,是原本要交给朝廷的三十万税款。
前知府本来要把大半税款献给皇上。
还没来得及做,就被新知府拦下。
王知府胆子没有苏清那样大,可他迂回婉转,总之一个意思:“通民府民不聊生,还有反贼作乱,这些银子就是用来压制民怨,消除反贼的。”
当然,王知府敢这样做,还是苏知府顶在前头。
人人都知道朝廷惦记广乐府的税银。
可苏清依旧不给,只说已经给了军中,还让户部官员问军中要军费。
这开什么玩笑。
只有户部给军中拨款的,哪有问军中要钱的。
双方文书奏章你来我往,已然是皇上最为头疼的事。
这通民府的事情,算不了什么。
苏清稳坐广乐府,给其他地方也带来生机。
从广乐府到皋青州到通民府。
还有十六万驻军,哪个不是靠她周旋经营,才有如今的日子。
晏铮州回到京中,换了衣衫回皇宫面见皇上。
皇帝一身明黄华服,正在跟工部讨论皇陵修建。
生前荣耀死后富贵他都要。
“银子还不够。”皇帝道,“再催催广乐府通民府。”
“难道他们还敢抗命不成?”
工部众人连连点头,吹捧之词不用多讲。
皇上这才抬头,好像刚看到铮王爷,开口道:“去山中打猎,一去就是这样久,可猎到什么物件?”
晏铮州对此十分熟悉,不能答猎到熊鹿等物,只得讲山鸡野兔。
“铮王爷不是战神吗,怎么都是小物。”皇上笑的有些咳嗽,赶紧吃下一丸药。
想到通民府那些乡绅恶霸。
也确实是小物。
晏铮州点点头:“皆是小物,只是小物多了,也是祸害。”
皇上摆摆手,没有再理,让他退下。
只要他在京城即可。
做什么不大重要。
晏铮州离开勤政殿,不再听皇上跟工部的讨论。
可另一边,齐内官朝他招招手。
他们之前都在依松县打仗,关系不算差。
两人走到阴影处,只听齐内官低声道:“铮王爷,最近宫里有个新人,十分受宠,您可听说了?”
晏铮州不关心这种事,自然不知。
齐内官深吸口气:“王爷先别走,一会她就来给皇上送参汤了。”
晏铮州心中觉得不好,等他抬头看过去。
只见一高挑女子款款而来。
那面容跟苏清有六七分相似。
晏铮州喉咙滚动,盯着勤政殿,眼神带了杀意。
第75章
铮王爷情绪如此外露实在罕见。
齐内官顿了下,才道:“王爷,这事要同苏大人讲吗。”
齐内官也是没办法了。
三个月前,不知谁寻来这个女子,专门献给皇上。
刚开始还藏着掖着。
最近这几日,随着广乐府压着不给税银,皇上便允许这女子在宫内行走。
每日汤药都要这个妃子送来。
但凡见过宠妃,都能认出她相貌酷似苏大人。
皇上越宠爱,对苏大人来说越是侮辱。
想来,很快就有更多人知道。
到时候会如何看待苏大人?
齐内官跟苏清的关系自不必说。
云喜绿兰一口一个齐叔,跟自己亲儿女差不多了。
苏清还把他们养的很好。
再说,苏大人本身就很好,她是真正一心为民的。
所以看到这个宠妃的脸,齐内官只觉得心寒。
苏大人一心为民,一心为顺昌国。
得到的,就是这样的羞辱。
此事传开。
必然会寒了有报国之志官员的心。
反正齐内官对皇上的看法,早就有了改变。
晏铮州道:“不用瞒她。”
确实不用瞒着苏清。
因为她已经收到京城的来信。
广乐府同乡会的方大人,武捕头的大儿子。
甚至顾从斯都有来信。
顾从斯显得最为恼怒。
其他人也好没好到哪去。
“好下作的手段。”邬户司直接骂出声。
罗主簿也气的不行。
他们多半不知苏清在京城时,差点被皇上召进宫宠幸。
反而带回来的全经武知道前因后果。
这全经武就是吏部尚书家的小厮。
被派去传苏清进宫。
又因事情闹的太大,就把他带回家乡。
如今在府衙当差。
苏清书房内。
云喜绿兰不必说,两人恨不得去扇皇上。
罗主簿跟邬户司得知这事,第一反应是:“咱们广乐府不给税收,竟然就这样作践人。”
送信件过来的全经武反而心道。
确实是作践人。
但估摸还有一条,那就是皇上既为了恶心苏大人,也是真想让大人入后宫。
以后逮着机会,肯定不会放手的。
全经武没说出来,但跟苏大人对视一眼,明白大人心里有数。
说起来,全经武自五月跟着回了广乐府,先回家休息了半个月。
自十二三离家,这还是头一次回来。
看着家里有了田地,盖了好几间房子,养着鸡鸭鹅。
他都不想出来做事了。
但他不是个惫懒的人,拿着苏大人的名帖来府城,做了府衙的门房。
在广乐府时间越长,对苏大人的感激就越深。
他是在吏部尚书府上做过事的。
见过大小官员无数。
明白这里的官吏,多数都是真心以民为本。
还有些尽忠职守,想得到大人赏识,所以也会认真做事。
京城那些只会逢迎的官员得到重用。
苏大人这样的官员,却要被羞辱。
全经武想想就觉得愤愤不平。
眼看书房里四五个人一言不发,但明显越来越生气。
苏清好笑道:“别气了,他做这样的事,丢人的反而是他。”
“我又不在意。”
“不如利用这件事,让税收一事,彻底敲定。”苏清一句话拉回正题。
全经武默默退出来,并在二门处收着,绝对不让人踏近一步。
苏清远在广乐府,都知道后宫有个跟她面容六七分相似的后妃,何况其他人。
既如此,就更要咬死不给税收。
其实这事一直在做。
邬户司做了军中账目。
一个是欠饷,从去年十一月开始,一直到如今十月份。
十个月粮饷,共计四十万两。
今年冬日冬衣,年节下预备猪牛羊等等。
还有武器药品补充。
下来要七十万两银子。
只看这些,今年一百八十六万税银,已经去了这么。
还要给明年预留,总不好让明年继续欠粮饷。
这本账目拿上去。
更表明广乐府的决心。
让他们负责军费,就不给朝廷交钱。
皇上跟户部见此,干脆道:“让就不让广乐府负责此事。”
兵部听见这话,立刻站出来:“不让他们负责?那谁给军费?!”
兵部众人心道。
别朝令夕改了。
他们兵部刚松口气。
自广乐府接到命令,人家就把朝廷所欠粮饷陆陆续续运过去了。
从八九月开始,如今十月份。
十六万驻军,已经陆陆续续收到好几个月的欠银。
柴总兵那边不再催债,手底下终于能睡踏实觉。
朝中争吵不断。
广乐府铁了心不给。
皇上此事却也不好把她再召回京城,事情便僵持住了。
直到一个大臣提议:“既如此,不如趁机裁撤士兵。”
“广乐府跟皋青州两地都已太平,不用那么多士兵了。”
旧事重提。
正好说到皇上心坎上。
说来说去,还是军费太多,需要缩减预算。
当然,这事还是交给兵部。
所需银钱从广乐府出。
皇上此话一说,还觉得自己很聪明。
除了兵部尚书眼前一黑,其他都挺好的。
户部这边又点名通民府等几地,都在拖欠税款。
挨个讨论一边,只觉得哪里都难。
“哪里都难?朕不难吗?”皇上冷笑,“朕已经给他们诸多优待,竟然还不知足。”
“去,让他们都给个期限,到底什么时候把税款交上来!”
在这当中,甚至还有皋青州的事。
“皋青州不是有铁矿吗,听说他们在给广乐府提供铁矿石,怎么就不能交税了。”户部尚书慢悠悠道。
皇上不言语,却是满意点头。
此事传到皋青州知州王家耳朵里。
京城王家。
他家儿子今年刚考上进士,九月份从京城出发,上任皋青州。
这家托关系,让王进士去皋青州时,亲朋都不理解。
说那边乱糟糟的,有什么好,还位处边境。
但七八月的时候传出来,皋青州那边拿住了铁矿,还把铁矿石卖给广乐府。
便让皋青州变得不一样了。
所以王进士赶紧上任,生怕别人抢了去。
王家脸色也难看。
皋青州刚收复没多久,就要收税,实在不合理。
王进士已经到地方了,来信也说任地确实艰苦,处处都要用钱。
卖矿石的银子,都用来挖水渠修道路桥梁了。
而且本地物价极高,有了这些银子,才能平息物价云云。
见他刚过去,就能把政务料理明白,家里自然知道,这是皋青州户司主事汪鹤的功劳。
而且看汪鹤的意思,俨然要让他们家儿子当第二个苏清。
这对王家来说,自然再好不过。
别看大家笑苏清是女子,更多是嫉妒。
若谁家儿郎能这般,早就吹上天了。
有了这等官声,以后必然平步青云。
皇上都不敢擅动苏清,只能用不入流的手段恶心她。
还不是因为她名声太好,动她需要掂量掂量。
现在孩子刚开始做事。
朝廷就要税银,这合理吗?
王家老太爷阴沉着脸,家里就这一个有出息的孙儿,不能让户部那群钻钱眼里的人毁了。
“老夫要上奏章,拿笔墨。”
王家众人立刻答是。
有老太爷出面,皋青州的税收,肯定是要搁置的。
此事的皋青州,其实并不像他们想的那样苦。
王知府本人也没有那样苦,反而觉得此地天高地阔,正适合骑马作诗。
还别说,王知府当官能力一般,但作诗确实有些天赋。
因见了迁徙而来的矿工,还有本地百姓。
本就有天赋的王知府更多了亲身经历,写出来的诗句脍炙人口。
跟矿工有关的几首诗,更让人潸然泪下。
备受鼓励后,作诗的兴致更高,其他事情就交给汪鹤他们。
王知府也明白,他们本就是家里安排过来的,都是自己人。
而且人家的差事做的不错。
有他没他差不多。
但王知府跟他娘子,有一个不太好说的愿望。
那就是有机会的话,想去隔壁广乐府一趟。
广乐府物产更丰富,他们想去采买些文房四宝。
还有,想传说中的苏大人。
王进士在琼林宴上见过她,不过只是远远看一眼。
毕竟苏大人身边都是什么状元案首之类的。
他这种进士,只能在旁边看啊。
再者,他娘子没看过啊。
之前在京城,家里管的严,哪能跟现在这样,两人经常骑马出来玩。
还是户司主事汪鹤了解王知府的心思,开口道:“可以问问苏大人什么时候去南江县。”
“她母亲住在那里,每个月都要去看望的。”
“而且南江县的物产不输府城,去那边采买也一样。”
有了这句话,两人就开始打听苏大人什么时候去南江县。
打听到苏知府每月二十五会去南江县,他们便穿了常服,想去看一看。
当然提前递了消息,不至于扑空。
十月二十五,两边终于见面。
王知府夫妇跟苏知府之间,有很多话要说。
比如朝廷一直在催税款,完全不顾地方情况。
还有各地都有新科进士赴任。
以及感慨广乐府跟皋青州情况都不错。
宠妃的事,大家心里都知道,但王知府夫妇自不会提起。
只是觉得的心眼着实太小。
苏清只是听着吐槽,身边云喜绿兰再加上全经武,心里都是点头。
等王知府夫妇去逛街,身后的汪鹤悄然去了梅娘家中。
汪鹤松口气:“苏大人,许久不见了。”
虽然一直在通信,但很多事还是当面说的好。
“这位王知府性子确实软,不爱管庶务,所以事情都在我和费开宇,文瑞手中。”
“您只管放心,有什么吩咐,我们全都听令。”
汪鹤看起来精神奕奕。
苏知府安排他去皋青州,还说对广乐府有好处。
之后的事证明,确实有好处。
把广乐府的矿料换成皋青州的,价格低了五分之一。
只是省银子就罢了。
还借着这件事,让花家卖田产认输。
这才是广乐府最好的事。
那可是花家。
这家都撼动了。
所以汪鹤越干越起劲。
势必要把皋青州建设好。
美中不足的,便是其他新科进士,汪鹤吐槽道:“有两个县令,皆是新年的新科进士,什么都不懂,还喜欢攀炎附势溜须拍马。”
“他们这种官员当任地办差,实在不堪用。”
治理地方,若无经验,确实是个大麻烦。
要是没有经验还爱指挥,那就完蛋了。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
问题不大。
苏清道:“这批新科进士,不仅做了县令,还做了知州等职。”
皋青州特殊,有汪鹤这种户司主事。
还有苏清安排费开宇,文瑞。
这些人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能独当一面。
其他地方,可没那么好运气了。
今年新科进士,共计四百三十六人。
汪鹤睁大眼睛。
四百三十六人?!
他怎么把这事忘了。
这些人都是皇上口中的天子门生。
都是他的“自己人”。
身处要职的,不在少数。
汪鹤眼前一片漆黑。
皇上未免太着急了些。
急切想把权力揽在自己手中。
再想到会试殿试题目,基本都是对皇上歌功颂德的。
挑选出来的人,多数都是趋炎附势,人云亦云的。
当然,肯定也有真才实学者。
可他们的名次,都不会太高的。
汪鹤多年老吏,经历的事情极多。
如此景象,可不是什么好事。
汪鹤扶额:“此事要瞒着文瑞文大人。”
文大人什么都好,办差好,学问好,长得好。
只一点,对朝廷极为不敬。
有时候他们私下吃点酒,就喊着要造反。
见他跟费开宇都没反应,没喝酒的时候,也在嘀咕造反。
要是让他知道,肯定会喊着反的。
苏清跟汪大人都笑,也只当玩笑话。
公事处理完,苏清也能松口气了。
皋青州一切顺利。
山阳府那边也还不错,明年山阳府也要开女子童试。沈知府如今管事,百姓日子也好过些。
广乐府更不用讲。
已然是周围人人向往之地。
几年前还是战火纷飞。
现在依然变成王知府都喜欢的好地,变化之大,谁不感慨。
见清清办完差,梅娘笑眯眯过来。
她手里还拿着通民府的信。
“家里越来越好了。”
“新来的知府人很好,守备也管事,把周围山匪都清扫了。”
连飞扬嘛。
他带兵有些本事的。
苏清安静听着,不时给些回应。
梅娘说完,心疼地抱住女儿:“广乐府以前还不如通民府,你却把此地治理的如此好,真是辛苦。”
苏清破觉得好笑,这都哪跟哪啊。
说到其他地方,反而心疼她了。
不至于的。
母女两人说说笑笑,提起近来的事情。
也就是祝县令带人修水渠,又惩治一伙贼人。
还有本地县学来了些学问更好的夫子,是新学政带过来的。
苏澄苏溪都在那读书,对此说的也多些。
“新学政倒是有一把美须。”梅娘下意识夸道。
苏清挑眉。
她就知道,母亲肯定会夸的。
可夸过之后,梅娘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换了话题。
不对劲。
梅娘夸人向来大大方方的。
什么时候不好意思了。
是不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等梅娘去做饭时,苏清把弟弟苏澄喊过来。
苏澄今年十岁,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问他肯定没错。
要说姐弟两个相处不算多
苏清做主事的时候,他才五岁。
姐姐每日早出晚归,苏澄只能努力读书,对姐姐的崇拜更是与日俱增。
所以苏清问什么,苏溪立刻答什么。
“娘去县学附近的慈幼院时,正好碰到学政头晕目眩。”
“娘见他是中暑,就立刻上前搭救。”
梅娘的性格大家都知道,遇事怎么能不帮忙。
等学政恢复了些,赶紧做感谢。
周围人认出这是苏知府的母亲,在南江县专管慈幼院,还有伤兵的事。
南江县现在的伤兵,都是因战事残疾的老兵,梅娘不仅补贴他们家用,还帮忙找生计。
那王学政听着,只觉得敬佩不已。
之后接触多了些,两人也就熟悉了。
只是现在那王学政去其他地方县学巡视,已经不在南江县。
苏清沉吟片刻,说了声知道了。
若梅娘愿意,那她就考察考察对方。
姐弟俩嘀咕着,就听门外传来一个意外的声音。
“苏清!苏知府!”
“好久不见啊。”
确实是好久不见。
去年正月时,叶山鸣来南江县搬箱子。
今年已经十月下旬了。
一年半未见,叶山鸣怎么如此黑瘦。
苏清下意识道:“你出海了?”
叶山鸣一愣,随后笑:“果然是你,这般敏锐。”
苏澄不解:“姐,你怎么看出来叶公子出海了啊。”
“若在陆地上,晒不了这么黑。”苏清多了句,“好在不算难看。”
叶山鸣整个人看起来黑瘦,但明显结实不少。
叶山鸣又笑,明显轻松不少。
见他明显有话要说,苏清让苏澄去找云喜绿兰玩。
他们两个应该跟朱娘子说话,缠着朱娘子做好吃的。
叶山鸣见此,坐下来直接道:“这次来找你,是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我家在扬州的财物,其中一部分,想寄存在南江县。”
“还请苏知府给个庇护。”
听此,苏清严肃道:“江南要有动乱?”
叶山鸣苦笑:“朝廷派去的官员,新官上任三把火,算不算动乱。”
按理说地方可以不用管他们。
但这些人一口一个奉皇命,拿着皇上名头压他们。
势必要把巨商家里的财产,全都充公才算罢休。
如果是苏清这种,拿住花家错处,逼着他们还不义之财,还有人能理解。
可叶山鸣出海买卖的两船香料木材珠宝,全都被扣下。
就不符合常理了。
“出海近一年弄来的东西。”
“全都被那些愣头青扣了,还说什么,有本事找皇上去要。”
“拿我的钱献给皇上修皇陵,亏他们想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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