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苏清准备坐回位置时,看到一旁的沁贵人正看着她。
苏清朝她笑笑,自己怎么会迁怒旁人。
再说她跳舞确实好看的。
沁贵人明显松口气,眼神带了感激。
她本就因受宠在后宫树敌无数,实在不想招惹任何人。
这身衣服,甚至这个舞,都是皇上挑的。
还让她秘密练习,在千秋宴上献舞。
如果放在刚进宫时,她肯定欣喜若狂,以为这是皇上的宠爱。
但现在的她早就明白,自己不过是个工具罢了。
为了恶心人的工具。
还好苏大人不计较。
苏清肯定不计较,她正看戏呢。
太后不过五十出头,正是拼的年纪呢。
这朝堂上那么多老头,可比她年纪大多了。
不能轻易放弃啊!
有苏清这个开头,后面恭祝皇上千秋的王公大臣,肯定要连带恭贺太后娘娘。
文武百官贺完寿,皇上的脸上已经难看到极点。
太后表情越来越高兴。
他的千秋宴,竟成了给太后搭台子。
皇上盯着苏清,可太后却不给他发难的机会,又夸了苏清几句,赐下无数礼物。
“真是个孝顺孩子,有你这样的孩子在,你母亲肯定很高兴,她如今在做什么。”
苏清笑道答:“母亲在南江县住下,梅家来了几个小辈,正带着他们读书识字。”
这让太后更是高兴。
苏清的母亲可真幸运。
女儿孝顺,让她扶持娘家人。
太后撇了皇上一眼,明显在说,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太后娘家忍不住抬头。
这次重新审视苏清。
他们一族被皇帝打压的厉害。
没想到竟是靠她一番孝道之说,重新有了精神。
这样的人才,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归于己用啊。
四月二十三这场千秋宴结束,各方想法都有不同。
不过也没人提起沁贵人的事。
明眼人都知道,她不过是用来攻击苏清的靶子。
但人家苏清不仅还回去了。
似乎还立刻找上靠山。
千秋宴结束第二日,苏清就被召到宫中。
这次召见她的人,正是太后娘娘。
太后寝殿务必奢华,踏进门内,香薰环绕,仿若云端。
要说古代五十多的女子,多是当祖母的年纪,住处一般都素净质朴些。
但太后此地偏偏不是,看着雕梁画栋,好一派生活气息。
这样的人,绝对不可能轻易放权。
想想也是,太后娘家并不显赫,靠着她的手腕美貌当上宠妃,还有了两个儿子。
一路来的辛苦,只有她最清楚。
这样得来的东西,即使是自己儿子,也不可能放手。
放在谁身上都是如此。
可以共患难,却不能共富贵。
太后必然不满的。
只是皇帝到底是皇帝,有着名正言顺的权力。
自去年会试,就把她打压下去。
没想到此次千秋宴,又给了她机会。
而这个机会,正是苏清给的。
冲着这点,她都要好好亲近亲近苏清。
苏清昨日说出那种话,也做好了被拉拢的准备。
双方一拍即合,坐在风景优美的花厅里闲谈。
苏清还看到太后娘娘身后的女官,稍稍愣了下。
太后笑:“上次琼林宴,就是崔娥女官去请的你吧。”
还是皇上点名让崔女官去请。
当时太后跟崔娥都知道苏清要面对什么。
更知道为什么要让太后的人去请,颇有些宣告胜利的意思。
还好,苏清没有落入陷阱。
崔女官回来,还跟太后说了此事。
没想到一年后,她们又见面了。
苏清笑着起身行礼:“当时也多谢崔女官提醒。”
要说苏清跟太后,其实都不算好惹的人。
此刻倒是尤为和睦。
看着苏清,太后难免想起一桩往事:“其实我有过一个女儿。”
皇上跟晏铮州之间相隔十岁,中间怎么会没有子女。
她的二女儿就是在长子出生四年后生下的。
当时皇上马上五岁,要开始正式启蒙。
就是那会,她疏忽对女儿的照料,死在襁褓当中。
为此先皇觉得她疏忽大意,连自己孩子照顾不好,十分气恼。
若不是她苦苦哀求,长子就有可能被他人夺走。
“若她还在,说不定能替哀家分忧。”太后叹口气,难得真情流露。
苏清静静听着,并未打断。
等太后好了些,开口道:“千秋宴结束,你是否要回广乐府了?”
苏清道:“回太后,微臣已经递了帖子到吏部,待圣上批了,就会启程。”
太后听此直言道:“只怕你回不去了。”
此言一出,旁边的崔女官并不惊讶。
宫内显然已经知道。
苏清却面露诧异:“怎么会。”
她留任广乐府,这才第一年而已。
“怎么在这事上糊涂了。”太后道,“从南江县算起,你在广乐府已经七年时间。”
“连花家都听你的,又跟皋青州颇有联系。”
剩下的不必再说。
如果是太后掌权,她也不会允许苏清继续留下来。
皋青州加上广乐府,还有当地十六万驻军。
她就是野心不够,若掌握了十六万军队,就是把这一片全都握在手中。
以她的民心,只要她开口,这几个地方百姓肯定跟随。
这种隐患,皇上不可能看不到。
其他小事上,他都吹毛求疵,何况这种事。
“皇上并非怀疑你的忠心。”太后慢悠悠道,“只是君子不立危墙。”
苏清答是。
似乎已经接受她不能回广乐府的命运。
太后又道:“那你想过,再去哪里做官吗?
这样问起来,好像天下间所有地方,任由她选择。
但苏清也好,太后也好。
心里都明白的。
皇上大概率不会让她出京。
否则就不会有昨日那一出戏了。
按照皇上的计划。
就是让大家猜测他对苏清的想法,以及两人的关系。
接着顺理成章留她在京城,颇有些明升暗降的意思。
借着升官,夺了她的实权。
在她的升官路上,还添了条桃色新闻。
昨日的明争暗斗,至少说明苏清没有这个意思。
但不会妨碍皇上继续进行他的计划。
按理说,此事去年就要办的。
可去年苏清要收拾花家,才延迟了一年。
好在一年而已,苏清也翻不起大风浪。
今年留她在京,不过是旧事重提。
见苏清不答,太后道:“你这般聪明,肯定想到了。”
“对你来说,留在京城,肯定不如去到地方。”
“虽是女子,但在地方上,照样能建功立业,拿出不错的政绩。”
“但留在京城,就不止是能力说话了。”
这话虽直白,却说到点子上。
苏清在朝中的地位,就是靠着政绩一点点出来的。
任谁都不能越过她。
现在把她弄到京城,等于斩断靠政绩说话的这条路。
这条路没了。
那她要如何在京城立足。
“你既无家世,也无亲族,更没有功名,还是个女子。”太后直白道,“你要靠什么立足?”
若是个男的,还能找个好岳父,算是有了靠山。
但她不行。
各家娶妇难免多想,娶她进门,全力扶持她继续做官?
那也太难了。
娶到后宅又不划算,这人又太聪明是个威胁。
前前后后,似乎所有路都给堵死了。
太后道:“不如效忠哀家,哀家正需要你这样聪明的女子。”
她想继续掌权,势必要跟皇上斗上一斗。
昨日看苏清伶牙俐齿,就知道她是个好助力。
正巧她留在京城孤立无援。
现在自己雪中送炭,必然能让对方低头臣服。
说来说去,就一件事。
想拉拢苏清。
只见苏清脸上浮现惊喜,显然是答应的。
“微臣在京中确实无法立足,有太后扶持,必然能做出一番事业。”
太后跟崔女官十分满意。
太后拍着苏清的手:“果然是聪明人,放心,哀家不会亏待你。”
等苏清离开皇宫,消息便传到勤政殿皇上耳朵里。
太后跟苏清聊了什么,皇上虽不知道,但猜也能猜出来。
必是两人联手,来对付自己。
“母后到底想做什么的!”
皇上忍不住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以前的慈母到底哪去了。
从小全心全意的护着他,还让他登上皇位。
却还要跟他夺权。
这哪里有慈母的样子。
现在还要跟外人一起对付自己。
她是个母亲!
为什么要这么做的!
如果苏清知道皇上的想法,肯定要说一句。
不能在太后跟先皇争权的时候夸她是慈母。
人家说不定爱的就是争权,跟你争,或者跟先皇争都差不多。
当然了,也不是否认人家的母子关系。
他们的关系还是很好的。
一个去世的二公主。
还有晏铮州。
都是人家母子感情的见证。
皇上不打算让苏清回广乐府的消息,几乎一瞬间传开。
这消息让大家意外之余,又觉得正常。
只是不少人在想。
皇上是真的担心苏清掌权太过。
还是有心纳她为妃?
好像两个猜测都很合理。
不过太后出面,建议恢复苏清翰林职位,进户部当差。
“苏清所在任地,税收连年增加,让她去管国库,肯定没问题的。”
这句话就连皇上也无法反驳。
但他原本的打算,是给苏清一个闲职。
若让她去户部,这哪里是明升暗降。
这就是妥妥的升职。
皇上犹豫之时。
江南一派官员忽然上书,极为支持太后的提议。
“苏清之能力,在户部是极好的。”
“有她在,国库必然充盈。”
“顺昌国各地税收艰难,正需要这样的人才是啊。”
这些奏章让皇上措手不及。
明明是想抹掉苏清的功绩。
现在看来,还要继续用她。
毕竟充盈国库这件事。
他必然心动。
就在皇上犹豫之时。
广乐府同乡会天都要塌了。
方大人连夜跑到苏大人的住处,眼神都带了恳求。
“大人?您真的要留在京城了?”
大家都以为过了千秋宴后,苏大人就能回去啊。
但冷静下来后,就知道皇上疑心病肯定又犯了。
“皇上,皇上何至于此啊。”方大人说完,赶紧看看周围,深深叹口气。
苏清安慰道:“放心,广乐府不会有事的。”
多出的一年时间,她做了许多事。
而广乐府周围也是自己人。
无论谁去了广乐府,都不会影响下面正常运转。
再说。
柴总兵在那,若有大事小情,他也会帮忙。
有苏大人这句话,方大人终于放心。
可苏知府突然不是家乡知府,他还有点心痛。
如果苏大人能永远当老家的长官,那该有多好。
当然,现在有太后保举做了户部官员,似乎也不错?
作为户部郎中,方大人笑:“没想到咱们还是同僚了。”
苏清道:“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官,说不定是你下属。”
“别,有您在,我绝对听您的话。”
方大人说的真心实意。
朝中谁能跟苏大人比赚钱啊。
广乐府,甚至皋青州的例子都在眼前。
别的可以作假,税收不能骗人吧。
苏清但笑不语。
是啊,税收不能作假。
能力也不能作假。
所以太后说的那些话,其实也不能信。
哪有那么多规则限制,哪有那么多条条框框。
从这方面来看,皇上跟太后不愧是母子俩。
打压人跟用人的方法都是一样的。
但没关系。
她已经拿到自己想到的了。
那就是留在京城。
苏清想到自己从南江县去往广乐府府城之时。
当时她的想法很简单。
南江县被她治理的很好。
但没什么作用。
周围各县粮价物价都高,流民土匪更多。
这种情况下,想要守住南江县实在艰难。
所以她要当知府。
只有当了知府,才能让南江县一圈都太平。
做了知府,再处理了通民府海万州的事。
让苏清明白,不能继续在那一亩三分地上待着。
更不想被人随随便便召回京城。
也不想被人在宴会上取乐。
就因为她是臣子,还是女子?
虽然知道,这次进京,肯定会有麻烦。
但千秋宴上的事,还是她没预想到。
要说觉得被侮辱,也不至于。
真不生气的,那就是菩萨性格了。
可惜了,她并非菩萨。
知县当了,知府也当了。
其他位置,也该试试吧。
晏铮州悄无声息进来,走到苏清面前。
苏清摊开他的手掌,上面都是血痕:“顾从斯也是这样。”
听她提起前未婚夫,晏铮州挨着苏清坐,眼神紧紧盯着她。
苏清笑着勾住他的脖子,毫不避讳对方的眼神,轻轻亲了对方的嘴角。
晏铮州下意识搂紧她。
苏清又笑,干脆反坐在对方身上,主动加深这个吻,晏铮州抱得更紧,学得更快。
宴会上的事,总会算个总账的。
他们不会就这样忍下。
四月三十。
千秋宴过去七天时间。
广乐府从正四品知府苏清卸掉原来这份官职,升任京城户部司务厅正四品参政。
顺昌国第一个女官,七年时间,以极快的速度,从地方升任中央。
不管这些人所思所想如何。
她苏清已然手握官印。
其他的事情,就由不得别人做主。
第82章
永晟七年,五月初一。
年仅二十二岁的翰林学士,户部司务厅参政苏清到户部报道。
她一身深绯色小料罗衣,腰间金玉带十一銙,官服上绣着孔雀纹样。
在她进京时,不少人有两种猜测。
一个是她依旧回广乐府,做她的广乐府一带土皇帝。
第二个便是留在京城,明升暗贬,给个有名无实的小官。
但折腾一圈下来。
太后保举,江南官员力荐。
再加上她本身的能力。
不仅留在京城,还做了实权官员。
这可是户部。
掌管全国户口田税财政。
如果说各地户司是各州府钱袋子。
那户部就是全国的钱袋子。
放在京城六部当中,也属于前二的部门。
苏清所在的司务厅,又属于户部下面各司的前列。
这户部管辖范围如此之广,下面的分司自然不少。
分别是司务厅,照磨所,以及十三个各省司。
十三省司,一一对应十三个省,分管民科、度科、舍科、仓科。
照磨所负责文书卷宗,掌管户部内卷宗。
最前面的司务厅则为监察勾销各部门庶务。
相当于户部尚书,左右侍郎的秘书处。
此外兼管关防出入等。
苏清去的,正是这司务厅。
做的是两名参政之一。
来迎接她的,自然是方大人。
不过方大人在照磨所管着档案,并不算苏清直属下属。
“您果然是我上司。”方大人开口就是这话。
苏清笑:“不算,咱们也不是一个部门。”
“那也是了。”
苏大人正四品,他不过从五品,能一样吗。
不过整个户部当中,只有方大人出现,还有些做杂事的书吏遮遮掩掩看情况。
其他官员,尤其是另一位司务厅参政并没有出现。
要说他们这些官员都是不用上朝的。
此刻应该在官署才是。
司务厅其他官员下属没有出现的意思。
就连方大人迎到司务厅也要离开了。
苏清让他放心:“又不是头一日做官,放心吧。”
都当六七年官了,这点事情要是还看不出来,那就是傻子。
方大人放心了。
也是,这可是苏清苏大人!
她怕什么!
即使如此,他还是提醒一句:“大人,若有什么难听的话,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这难听的话,苏清笑了。
果然,刚踏入司务厅,就听到有人阴阳怪气道:“当女的就是好,升官都比别人快。”
“不用读书,不用科举。就接她爹的官了。”
“都二十二了还不嫁人,老女人了啊。”
“万一人家想嫁的人,就在宫里呢。”
苏清想了想晏铮州。
他以前倒是在宫里,现在不在了。
只听其他人哈哈大笑,眼神余光都在苏清身上。
而另一个赵参政开口:“不办公了吗?”
赵参政脸色难看,抬头看了眼苏清:“苏参政。”
说着,指了指旁边的位置:“你坐这。”
苏清微微挑眉,笑着拱手:“多谢。”
苏清施施然坐下,看了眼方才闲聊的众人:“你们是哪个部门的,做什么差事,叫什么,什么经历。”
要说做官,苏清不是头一年。
要说御下,更不是头一次。
她见过的文官书吏没有一万也有上千,怎么会怯场。
说话的七八人瞬间站直,又有些不服:“人在司务厅,肯定是司务厅的人啊。”
“我们都是赵参政手下,不用跟您苏参政汇报吧。”
苏清微微点头,看向赵参政:“大人,那我就不多言了。”
这话一出,赵参政立刻道:“胡闹,都是司务厅的人,皆是你我手下。”
“还不快跟苏参政禀明身份。”
就这群庸碌之辈,平日不知闯了多少祸事。
如果强行按在他名下,谁知道会平添多少罪名。
苏清就知道,办公时间手头无差事,要么被边缘化,要么有后台。
这几人敢如此议论自己,自是后者了。
见糊弄不过去。
七八人站的歪歪扭扭,漫不经心禀告自己的情况。
“京城阮家阮佐,永晟六年的进士,在二甲六十七名,今年二十六,现任司务厅从六品员外郎。”
“淮安周家周峰年,永晟六年进士,今年二十九,现任司务厅从八品书吏。”
八个人一一说完。
除了一个永晟五年的举人外,都是新科进士。
以阮佐这个从六品员外郎职位最高。
周峰年从八品书吏最低。
但他们有个共同点。
皆出身名门,家世不错,人也年轻。
当然,是官员里面相对年轻,没有一个超过三十五。
苏清看了看一圈,现在在司务厅的十人里。
只有赵参政约莫四五十的年纪。
其他人包括自己,年纪都不大?
不是吧,古代官场也有年纪歧视?
这其实是当今皇上的喜好。
看来他确实喜欢年轻官员。
没经验,好摆弄。
就拿这八位来说,他们听风就是雨,方才那些话,正是皇上要的效果。
他们也不负众望,当了皇帝的应声虫。
“只听家世姓名年纪,办过什么差,得过什么嘉奖,有无过往履历?”
苏清面无表情,继续问道。
这,这自然是没有的。
他们都是新科进士啊!
想到苏清的履历,再想到她受到的嘉奖,甚至她母亲都被因她封了诰命。
八个人一时难以开口,像是矮了她一截。
“年纪都不小了,却无寸功。”苏清轻笑,“若考上进士,就是你们这辈子足以带入坟墓的荣耀,也是可笑。”
这是什么话?!
什么叫考上进士,就是足以带入坟墓的荣耀?!
这本来就是啊!
有什么不对吗。
正说着,门外又来了数十官吏,皆是司务厅官员。
方才在外面办差,听到苏参政来了,才不情不愿过来拜见。
听到里面的争执,不知该不该进。
但苏参政的话也太难听了。
考上进士,难道不该荣耀吗,这有什么错。
岂料苏大人知道他们不服气,又道:“外面数十官吏,户部其他各司。”
“再到三司六部,鲜有不是进士出身的。对于人家来说,这只是起点,可不是什么终点。”
“既然做了官,就该看看自己做了什么与国有利的事情,而不是妄自尊大,顾影自怜。”
都醒醒吧。
你们进士在京城烂大街了。
都当官了好吗,谁跟你比功名啊。
还拿这句话来讽刺她?
她在乎功名吗,要不比比官职,比比贡献?
八个人被说的脸上无光,但看着苏清的官服跟位置,又不敢真的冒犯。
外面数十人脸上也不好看。
苏大人的话虽然难听,却是他们内心写照。
好不容易考上进士,来到京城做官。
但进士而已,在此地根本不算什么。
比家世比人脉。
这些才是关键。
以前读书科举,只要努力即可。
如今却不是的。
否则他们这些人为什么只能在外做些杂事,而门内的八人却能闲聊打趣。
不就是因为门第高低不同。
进士身份?
实在可笑。
“既然做了官,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苏清慢悠悠道,“我这里只看能力,不看出身,也不看科举名次,更不看男女。”
“就你们几个,不配在我手下当差。”
“说句不好听的,我手底下的秀才,都比你们好用。”
话音落下,苏清看向门外众人:“也是司务厅的人吗,进来说话。”
十三个人鱼贯而入。
只看能力,不看出身,不看科举名次。
别的官员说这些,大家可能觉得是场面话。
但此刻讲这些话的,却是苏清。
要说能力,出身,科举名次,以及性别。
谁比她更劣势呢。
现在还不是坐在参政的位置上。
在她这,唯才是举。
众人一一说了身份年纪,以及如今在做的差事。
作为司务厅,作为户部的秘书处。
大家要做的事情极多。
这个部门应该非常重要。
但他们上面还有三个小秘书处。
那就是户部尚书手底下的文官书吏,以及左右侍郎手底下的人。
他们虽然也在户部官署里,却有自己的办公场所。
所以一层层下来。
但凡重要的事情,都已经在上述三个地方一层层筛过了。
到他们司务厅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甚至十三省各司有事,也是直接找左右侍郎,根本不会经过他们。
以至于他们这个原本应该重要的部门,变得鸡肋起来。
大家手头上的事,也不算大事。
这些天之骄子们,难免心灰意冷。
不过苏清知道的更多一点。
去年新科进士,除了顾从斯这种天赋异禀,又得皇上欢心的。
其他科举成绩还要另外再看。
成绩极好的,大概率是颂圣颂的好。
成绩不好的,诸如广乐府惠容跟祁安平,他们两个文采学问不必说,可科举名次就很靠后,只因他们的文章不得皇上喜爱。
惠容跟祁安平就苏清安慰还好。
其他学问极好的进士就郁闷了。
名次差,还不被重用,别说心灰意冷了,不大骂朝廷就算好的。
眼前这十三个人,便是如此。
这会得了苏清的话,难免抱有希望。
倒是另外八个冷笑一声。
估计觉得苏清痴心妄想。
在地方上可以靠政绩说话,这里是京城。
苏清心道。
他们的想法,倒是跟太后想法一致。
觉得这里是京城,就一定要按照他们的那套规矩。
苏清似笑非笑,不理会他们的冷笑。
而此刻司务厅外面,又来了几个人。
正是户部下浙江司,山东司,福建司的三司主事。
他们所辖之地都有沿海港口。
此刻过来,正是为一件事。
市舶司!
沿海各地在京的同乡会都是一个想法。
苏大人去了户部,自然由她主持市舶司一事!
她虽不能亲自到各地市舶司管辖。
却能稳坐中央,调配各地市舶司建立!
这不比她留在某一地要好吗?
既然要管,那就全管了!
想来各地还不知道苏清如今的职位。
只要知道了,但凡想在市舶司上赚钱的衙门,都会上书请苏大人主持此事。
别人都不行啊!
只能让苏大人来!
第83章
浙江司,山东司,福建司,以及沿海各地。
本就是顺昌国纳税大户。
在户部,大家比的,不就是谁手底下地方纳税更多?
这样才算自己的政绩,才更有面子。
所以这三位主事在户部里面,算是极为重要的。
他们三人携手而来,还都是拜见苏参政,就连旁边赵参政都看过来。
其他官员甚是惶恐,赶紧拜见三位主事。
但人家三人眼中,只有苏大人。
“久闻苏大人名讳,今日终能一见。”
“苏大人来了,有些事就好办了啊。”
“苏参政是不是还未见尚书大人跟左右侍郎,一会我带着您过去吧。”
要说大家都是正四品的官,其实不必客气。
但福建司主事,甚至要自己做个领路的,可见他的殷切。
另外两人也上赶着开口。
多数人疑惑不解,只有少数聪明人察觉到风向。
赵参政则想到最近讨论的市舶司。
看来就是这件事了。
若苏清能领了这个差事,他们司务厅也会被重用的。
无数目光看向苏清,只听她道:“确实还未拜见尚书大人跟侍郎大人,还不知道今日朝会结束与否。”
“还未。”一个书吏开口道。
他是前年福建某地乡试案首,去年进士排名仅有三百多。
但以他的聪明,已然明白些什么,继续道:“听说今日事务繁多,估计还要等等。”
听到他的口音,福建司逐渐微微点头:“是了,讨论的,正是市舶司建立。”
市舶司!
果然!
司务厅内瞬间热闹起来。
苏大人跟铮王爷在海万州平乱的时候,就有人提过市舶司的事。
当时苏清发现江南富商对此十分上心,自然究其原因。
皇上同样疑惑。
觉得这些人捐钱太快。
市舶司就是这个时候被提起来的。
还是那句话,海运一开,就必不可能被禁止。
而且顺昌国这么缺钱,重整市舶司只有好处。
不过这些话只是大家私下在说。
正式拿到朝堂上来议,这还是头一回。
毕竟牵扯到各地,总要挑个符合各方想法的人。
没想到,大家默契地选了苏清。
一个是她帮着平定海上盗贼。
二是人品可信,并无私心。
三是了解经济。
冲着这三点,就足以让多数人信服。
怪不得她被派到户部,原来不是随意指派。
而是这职位,就是在等着她啊。
方才对她议论纷纷的八个所谓进士,这会已经缩到角落里,根本不敢出声。
其实他们也知道,自己那些话是胡说的。
只是这么快被打脸,却是没想到。
但人家苏清根本不理会他们,只是跟浙江司,山东司,福建司主事说起自己的看法。
方才插话福建进士也说了几个观点,竟然也混到人家圈子里。
苏清又跟赵参政搭话,让另一个参政同样参与进来。
到户部还不到半个时辰,苏大人已然确定她在司务厅的地位。
最开始怪声怪气的八个人彻底被挤出屋子。
苏清作为此地唯一的女子,被众星捧月般围着。
只等下朝之后,户部尚书亲自召见。
如今的户部尚书已经六十七岁,历经三代皇帝,为人沉默寡言,很少发表自己的看法。
国库空虚,社稷动荡全都看在眼中。
散朝后,户部尚书跟吏部尚书对视一眼,皆从眼中看出无奈。
他们这些老臣子的,似乎真是老东西了。
他们看着顺昌国一步步走向如今。
好好的市舶司也是纷争不断。
若非出现一个苏清,只怕更难下定论。
但这苏清,是个女的啊。
以前哪有女的朝官的。
可皇上为了赚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一时间,竟然弄不清。
是皇上短视更严重。
还是女子做官更严重。
算了,反正他们这些老东西都快死了。
顺昌国以后怎么样,跟他们并无太大关系。
正说着,只见铮王爷默默离开。
铮王爷每次上朝,皆一言不发,显然不打算搭理政务。
可他小时候,也是极聪明。
这点陶阁老最为清楚,陶阁老作为太傅,对当今皇上跟铮王爷都多有夸赞。
“走吧,去见见户部头一个女官。”户部尚书带着左右侍郎,颇有些无奈。
他们这边下朝,户部官署已经得到消息。
司务厅两位参政,浙江司,山东司,福建司三司主事,皆已经到了。
门口还有两名书吏跟着传话。
这些下属显然都是为了引荐苏清而来。
户部尚书胡子都气的翘起来。
这般如临大敌,难道是怕他做什么?
他虽然老了,但还没那样迂腐。
“聚这么多人做什么,没事做吗?”左右侍郎呵斥道。
众人摸摸鼻子。
这不是苏大人头一次面见长官,他们害怕出问题嘛。
好不容易有一个各方都满意的人。
真不能出问题。
但看尚书大人脸色,众人只好离开。
唯有两个书吏在门口等着。
苏清再次拜见尚书大人:“见过李尚书,下官乃新任司务厅参政苏清。”
户部尚书点点头:“进书房详谈吧。”
他也不是爱废话的人。
而且市舶司确实重要。
早一日开设,就能早一日收税。
在他有生之年,不求顺昌国能恢复往日昌盛,只要不垮台即可。
这话虽然有点晦气。
但却是他真实所想。
可看看现在朝廷官员。
不看真才实学,只看写贺表的能力。
这样出来的官员,谁能做事。
皇上只要忠心,他能理解。
但只有忠心,就剩滑稽了。
不过眼前的苏清,倒是不一样。
李尚书自然知道她是有能力的。
当年广乐府种种,都是她撑起来。
其实在那些老臣子心中,苏清的作用,远比大家想象还要大。
若不是她跟铮王爷守住广乐府,那武勇王爷的兵马必然南下。
整个顺昌国都会处于战火当中。
换了其他官员早跑了。
临危受命,还做到如此地步。
大家心里都有杆秤。
越是这样,皇上对她的心思就越恶心。
这般有能力的人,他想得到的,想利用的,却只有外貌。
李尚书听着左右侍郎同苏清交谈。
他们说的,自然是市舶司的事。
苏清心中,已然对市舶司有些想法。
“一个是剿匪,沿海一带水贼极多,海万州并非个例。”
“二是修缮港口,海港荒废多年,想要开海运,这点必不可少。”
“三是船只。”
苏清继续道:“早些年顺昌国内里经贸发达,国内货物都供不应求,故而海运并不算多,只算个添头。”
“所以船只适合近海,如果想要大批量运送货物,造船也势在必行。”
李尚书开口:“这些事都需要银钱,市舶司还未成立,还未有进项,就先出银子,这不合适。”
本来就是因为朝廷缺钱,才把心思打到市舶司上。
没挣就掏口袋?
这不行的。
不止皇上不同意,李尚书也不同意。
因为国库真没钱。
所以不是苏清说的不对。
而是不符合现状。
苏清自然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现在确实做不成。”
“但我们要给海运行业信心。”
这才是市舶司成立的目的。
要告诉沿海各地的商人。
成立市舶司,不止是为了收你们的巨量税款。
也是保障你们的利益。
就说上面的三项,哪一个不是对海运真正有利的?
苏清直言:“朝廷成立市舶司并不不难。”
“难的是让沿海富商们主动参与进来。”
“都说剃头的挑子一头热。如今市舶司最大的问题,就是朝廷以及地方官员热心,真正要跑船运的商人们不搭理。”
苏清从地方上来。
还是从海万州过来的。
对当地情况自然清楚。
李尚书微微点头:“是了,到底是要收税,那些富商又善于避税。”
因为是在户部内里,大家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市舶司只有官府赞同,势必会出现逃税的现象。
如今朝中对地方的监管渐渐失效,收不上税是常态,何况是这些富商的税。
这里就要拿广乐府举例子了。
去年的广乐府就没有给朝廷交税。
算是个典型的监管失效,地方不纳税的典范。
但他们那为何不交税。
还不是前年交了税,然后朝廷胡乱开销,还不给广乐府驻军拨军费。
让苏清恼了的。
故而去年说什么都不给,连带通民府等地有样学样。
现在位置相反。
苏清不再是地方纳税的人,而是收税的人。
自然也要担心因监管不力,地方不配合而出现的疏漏。
可她并没有一味强逼。
直接说明弊病。
那就是要收人家的税,就要做出相应的保障。
真当自己是地主老财,只收税,不干事?
方才的三点。
清水贼,修港口,建大船。
便是朝廷给出的保障。
双方必须相辅相成才是。
眼看苏清不仅说明原因,还未前年的自己开脱。
李尚书忍不住道:“你也知道,广乐府不交税,让各地有样学样。”
苏清摸摸鼻子。
这不是跟您解释吗。
苏清直言道:“今年的广乐府,大概率还是不交税的。”
“那十六万驻军依旧是广乐府养。”
说白了。
朝廷什么时候能供给军队,给军中正常拨钱。
他们广乐府什么时候交税。
权责一致,否则她不会答应。
如果说方才在跟户部解释,为什么去年不交税。
那现在的意思也很明显,她虽然离开广乐府,广乐府很快也会有新知府。
但她苏清依旧能影响地方。
左右侍郎同时看向她,李尚书表情也差不多。
好个苏大人。
既有手腕,也有獠牙。
若非这般性格,倒也掌握不了偌大广乐府。
或者说,也掌握不了广乐府一带。
之前说什么,她来了京城,就没有依靠。
完全是个笑话。
她的功绩不会被抹除,反而因为她位置越来越高,从而越来越依赖她。
苏清离开南江县去做广乐府知府,难道南江县就失去掌控了?
她来到京城,也是一个道理。
若她真信了太后说的那些话,才是真的傻子。
她苏清才不是孤立无援。
但她愿意表现出那样一面,从而得到自己想要的。
只是在户部,就不用服软了。
左右侍郎这才意识到。
眼前的苏清虽是女子,年纪也不大。
可她是有真本事的。
再想想她对市舶司的建议,更是她这么多年做官的心得。
书房之内,气氛骤然一变。
不再说上司盘问下属,而是好好商议市舶司的事。
李尚书心里点头,嘴上道:“话是如此,国库没钱是事实。”
苏清都顿了下。
对啊!
说了半天,想要人家富商配合,咱们就要拿出实际的好处。
但国库就是没钱啊!
皇上也不会让晏铮州再去打仗。
这两点让人发愁。
他们户部的意见是统一了。
没钱就是没钱。
李尚书继续追问:“苏大人是否已经有好办法了。”
左右侍郎一愣,皆看向上司,又赶紧扭头听苏大人说话。
“有是有的。”
“打仗跟修港口可以先放放。”
“不如从船只下手。”
“朝中故意造船,方便海运。”
李尚书笑:“这就是你说的,提升海运行业的信心。”
户部尚书在信心二字上加重语气。
左右侍郎这才反应过来。
苏大人方才讲的,确实是提升信心。
只是信心,并非实际的支持?
“支持,又不止银钱。”苏清道,“发掘人才,给各地以便利,让海运通畅,也是支持。”
这句话看着简单,却只有朝廷能做到。
既然都在这个位置上了,便不能只提银子。
李尚书看着她。
这一批进士里面,他满意的人极少。
顶多一个顾从斯还算可以。
现在看来,这顾从斯也是不如苏清的。
她看问题的角度,跟那些庸才不同。
“此事就交给司务厅去办。”李尚书道,“你与赵参政拿个章程出来。”
“去吧。”
李尚书的意思很明显。
他信任苏清,此事便交给她了。
同时,责任也是她的。
若做不好,那就别怪大家不给机会。
苏清笑着应下。
从尚书处离开,再回司务厅。
此刻在司务厅里站着的,就不是之前那八个纨绔进士了。
而是等着好消息,想要办差的进士们。
赵参政快步向前,眼里透着渴望。
苏清跟身后两个书吏都带着笑。
“市舶司的事,正式交给我们办了。”
“赵参政,头一次合作,还请只教。”
在司务厅坐了多年冷板凳的赵参政狂喜。
苏大人一来,就给他们部门揽了个正在的差事。
怎么能不高兴!
以后谁再说他们这是清闲衙门,他们跟谁急!
其他官吏同样兴奋。
这么大的差事,就落到头上了!
不过这事还不能着急,苏清跟赵参政需要私下讨论,再吩咐诸位做事。
但跟在苏清身后的两个书吏跟着参加。
众所周知,户部的书吏都是进士,两人自然也不例外。
他们一个叫郭高杰,福建人士,另一个叫卫温韦,山东人士。
两人家乡都在沿海,故而也有优势。
虽是在一旁伺候笔墨,也让大家羡慕啊。
自己怎么就那么傻,不知道往前凑啊。
现在好了,赵参政身边本就有自己的长随,他们凑不上去。
苏大人身边也有人伺候左右了。
这哪是当长随,这分明是做左右手!
众人扼腕叹息,再看看已经不知所措的八个纨绔进士。
司务厅是被重视了。
但你们几个,是妥妥的被边缘化。
没看到苏大人都懒得理你们吗?
若这几个人家里知道情况,少不得等苏大人家门说情。
让大人原谅孩子们不懂事云云。
等着他们的,大概率是竹笋炒肉?
哎,谁让他们有眼不识泰山啊。
苏清对此并无感觉。
她跟赵参政正在商议市舶司的事。
市舶司自然不是首创,甚至本朝也有过,不过逐渐不重视,从而没落。
现在重振此地,自然要把之前的文档拿出来。
以原来的市舶司为框架,再根据现在实际情况一一改进。
赵参政听此,心彻底放到肚子里。
苏大人果然不是个一拍脑袋,就要整个新东西的。
依照旧制,取其精华,是最稳妥最快速的。
苏清主导,赵参政辅助。
接下来就是敲定章程,补充细节。
这不是一两日的事,所以今日小会开完,明日继续开大会。
苏清是个说话简洁的,不讲废话,只跟大家商议正事。
一连四五日,司务厅真正有能力的官吏脱颖而出。
在这期间,苏清在户部也有了自己的班底。
其中郭高杰卫温韦,就是她的左膀右臂。
但苏清以不方便为由,另请吏部调些女官过来。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
直接从京城各家女子中挑选即可。
反正宫里也有这个惯例。
唯一不同的,以前那些女官都去宫里,现在则是去官署。
要说人人都同意,自然不可能。
但苏清要求合情合理,而且都有女官了,再来几个女书吏又有什么。
反正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市舶司,准确说是赚钱。
户部司务厅跟照磨所已经把顺昌国前四五十年的海运收入,以及前朝的海运收入整理出来。
那一笔笔数字,实在让人震惊。
就连皇上都说:“朕竟不知,市舶司一年收入,竟能占全年税收三分之一。”
放到现代,这或许是个众所周知的事。
但古代的信息不通畅,加上这些资料尘封已久。
若不是苏清请照磨所整理出来,大家只会知道海运挣钱,却不知道挣钱到这种地步。
有这些资料在,所有事情都要为苏清的市舶司让路。
京城各家有意做官的女眷立刻跟家人商议。
这可不是进宫,而是去官署。
依照苏大人的性格,她虽没有刻意提拔女子,但只要有能力的,都会给同样的机会。
说不得,她们就是下一个邬杉月或者祝芳洁。
各家对此,多也是支持态度。
谁家会嫌弃,家里多个当官的?
只恨不得男女老幼齐上阵。
苏清在京城的差事顺利。
同样也要照看广乐府那边。
广乐府的知府暂时还没定下,但她准备让武捕头先回去。
武捕头肯定不放心:“这怎么能行,京城情况复杂,大人您每次从当值回来,都有人在后面跟着。”
这些人倒不是要伤害苏清,而是要打探她的行踪。
他们甚至分属不同的势力,说句复杂,都是轻了的。
武捕头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苏清明白这些事,但她更需要武捕头回广乐府办差:“新知府很快就到,文官方面有罗主簿跟邬户房,但差役方面只有你了。”
“兵司的公良朗事情也多,柴总兵那边主要靠他联系。府城的差役只能你来调动。”
说到底,广乐府的基本盘是不能动的。
苏清肯定要让自己人过去。
甚至自己的家人也都在广乐府,绝对不能出差错。
武捕头只好答应,但他想了想道:“让武俊跟您左右吧,他在京城也认识不少了。”
武俊是武捕头的大儿子,跟着大军来到京城,甚至已经在京城成家立业,他成亲的时候,苏清还送过贺礼。
只是这样一来,就要从军中退了。
苏清思索片刻,开口道:“问问武俊的意思,不过我绝不勉强。”
武俊那边却直接答应。
他跟娘子商议过后,立刻从军中请辞,还带了几个好手,来做苏大人家的护院保镖。
不过他在军中的职位却暂时得以保留。
不用说,这肯定是晏铮州的手笔。
以他在军中的人脉,这些都是小事。
这些差事安排妥当,武捕头再三吩咐,才肯离开京城。
苏大人为了广乐府,实在牺牲太多。
他也会跟众人一起守好地方,绝对不会给大人拖后腿。
说起广乐府。
自然要提到前段时间给梅娘封诰命的事。
太后娘娘一开口,下面肯定抓紧去办。
这次正好跟武捕头同路。
把梅娘的诰命送到南江县。
四品诰命夫人,是梅娘做梦也没想到。
在她心中,能跟夫君儿女一起平安生活,就是最大的愿望。
夫君时候,她也会带着儿女好好过日子。
可女儿给她争来的诰命,怎么想怎么高兴。
靠着女儿得诰命。
一时间也成为不少妇人们的心愿,也成了女儿们的心愿。
京城这边也是如此。
据苏清所知,不少人逼着孩子读书,希望她们赶紧学富五车。
不管怎么样,送到她这里的六位女子,不仅读书识字,四书五经列女传等书也是读过的。
只是没处理过差事,手有些生,需要人带一带。
苏清默默看了看六个女孩子,全都是端庄娴雅,长得也好看。
再想想司务厅的年轻进士们。
别的不说,皇上对进士的倾向,除了会拍马屁,还有一条就是年轻。
苏清带着她们六人去了小书房,等房门关上,第一句话就是:“想要在这里待的长久,就不能谈办公室恋爱。”
啊?!
这是什么意思。
六位女官瞬间脸红。
看着比她们年纪大了两三岁,却也是没成婚的未婚女子。
怎么可以张口说这些。
倒是有个大胆的开口道:“是怕有损清誉吗?苏大人放心,我不会的,我就是想做女官。”
苏清好笑:“这跟清誉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吗?
苏清继续道:“因为这是办差,这是工作。既然工作就不能有私情。”
“若隐私废公,我不会容忍。”
“你们六个,也是京城上百女子里千挑万选出来的,走到这一步如此艰难。”
“若因这种事离开,倒是挡了其他女子路。”
“而且因为私情影响差事,你们猜猜,走的是你们,还是那些进士。”
其他的先不提。
最后一句话让六个人猛然摇摇头。
没错,出了事,先走的肯定是她们。
苏清意味深长道:“就因为环境脆弱,才要愈发小心。”
“说不定还另有天地。”
“再说了,你们刚出后宅,其实可以好好挑挑,见多了再说。”
多挑挑?!
苏清看出她们的表情,笑着道:“对啊,多挑挑,多看看。”
这好像也有道理?
被苏清秘密“培训”过的女官们,看向男同事的目光,难免多了审视跟打量。
审视多了,自然能看出很多问题。
不过这就不是苏清操心的事了。
位置已经给出来,能不能抓住就看她们的。
与此同时,五月十六,苏参政,赵参政两人拿着文书去见户部李尚书。
“先根据旧例设定框架,其他各司各职,一一调配。其职责略有调整。”
“先在海万州开设新市舶司试点,根据当地情况进行调整,试行半年,若没什么大问题,再推广到其他各地。”
李尚书跟左右侍郎看完,并无其他意见。
剩下的,就不是苏清跟赵参政能参与的。
只等户部的文书递上来,再经内阁,皇上,以及吏部,工部,甚至礼部讨论。
其中关节之复杂难以言表。
苏清跟司务厅各位要随时待命,等着被召见回答问题。
沿海各地官府的奏章也如雪花般飞来。
此事终于提上日程!
这种好事,他们肯定要占得先机。
就算不为政绩,也要为银子。
反正皇上是这样想的。
为了国库充盈,也要赶紧促成的。
在他看来,竟然户部准备那般完善,直接全国开设即可。
不过最后还是依照苏清的意思,先在海万州试点。
这让扬州,海万州两地自然最为高兴。
京城其他人或许不明白。
但他们这边的人却知道,苏大人大概率考虑到,本地水贼清了大半。
在此地先设立市舶司,也是为大家安全考虑。
吏部为了海万州市舶司人选想破脑袋。
苏清自然也参与进去。
一个是从本地衙门调人,他们熟悉本地差事,更好做事。
再从多年没有升迁的官吏里面选。
吏部想安插自己的人,也被苏清一句话挡回去。
“这是头一个试运行的市舶司,若出了岔子,必然惊动朝野。”
反正她肯定会说出去的。
吏部官员见此,脸色很是难看。
最后送出去的官员团队,自然还有不少走后门的。
好在大部分都有经验,也有真才实学。
再说了,到了地方上能不能办成事,也要看他们的本事。
反正海万州那边,尤其是当地富商,都只听苏清的话。
他们的一举一动,苏清必然知晓。
确定好海万州官员名单,吏部跟户部又一个小会结束。
苏清带着众人从吏部离开。
吏部于大人看苏清的眼神越来越奇怪,见面也是直接扭头就走。
要说这于大人,大家也是知道的。
当初就是他怂恿顾家爹娘退亲,从而让苏清跟顾从斯没了婚约。
间接导致皇上计划失败。
所以这么多年,在朝中一直不升不降,很是尴尬。
苏清进京之后,更是无言说。
顾从斯从旁边路过,径直走向苏清,让于大人再次心梗。
“怎么了?”顾从斯明知故问。
苏清没有回答,反而问:“你过来做什么。”
顾从斯笑了下,又恢复平日的表情:“庆祝你这差事终于有进展,特来祝贺。”
也确实该祝贺。
官员名单下来,意味着已经有了进展。
接下来就看海万州市舶司如何办差。
以及他们市舶司的收入。
从五月初一到现在,不过二十多天个,就能有这样大的进展。
就是就是为着即将到来的收益。
收益可观,以后做事更加便利。
不行的话,就会有无数麻烦找上来。
出了官署后,顾从斯跟武俊等人打了招呼,陪着苏清回了住处。
这才道:“皇上对海万州期望颇高,盯着此项收益的人也很多,务必小心。”
期望颇高?
多高?
顾从斯比了个数字,让苏清都倒吸一口凉气。
多少?!
试行半年时间,想让海万州市舶司给他赚两百万?!
他想钱想疯了?!
苏清道:“不可能,你没见那边的海港,根本容纳不了多少大船。”
“而且这些船并不算牢固,远航会有危险。”
这也是她千叮万嘱,轻易不要远行,先在附近做做贸易。
等船只质量起来,再往深海跑。
要说这世上,估计没人比她更想驶向深海的。
即便如此,苏清还是不允许他们冒进,船上是一条条人命。
但皇上想要市舶司赚这个数字。
那就是逼着他们去远海贸易。
否则利润不会有那样高。
顾从斯何尝不知,所以提前通风报信,让她做好准备。
苏清无语。
刚想说差事做的顺利。
皇上就来当搅屎棍。
估计是表情太过明显,顾从斯都笑了:“其实他知道这不成,不过太缺银子了。”
放在之前,顾从斯绝不会这么议论皇帝。
但常在皇上身边做事,他太明白皇上的想法。
苏清道:“还是修皇陵?”
顾从斯顿了下:“不止皇陵。”
“他想去泰山封禅。”
苏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去哪?
去干什么?!
就他啊?
泰山封禅,是自古有大功绩的帝王才能干的。
先不说今上有什么政绩。
就说皇上出行,岂止是劳民伤财四个大字能形容的?!
他疯了吗。
苏清觉得,她说话的底气都不足了,顾从斯下意识扶了她一下,就听苏清道:“他配吗。”
这话是真正的大逆不道。
可下面那句更能诛九族:“他有病。”
他们这些人辛辛苦苦搞什么市舶司,是给你泰山封禅的?
“皇上久没有子嗣,故而心急,所以想泰山封禅,祈求上苍诞下孩子。”顾从斯说出实情。
苏清定定地看了看顾从斯。
泰山封禅,劳民伤财,为了子嗣。
确实是皇上能做出的事。
苏清欲言又止,似乎放弃讨论这件事。
等晚上晏铮州过来,不等他说话,苏清立刻道:“有没有办法,联系到沁贵人。”
晏铮州蹭了蹭顾从斯扶过的地方,开口道:“可以,要传递什么消息。”
“不问原因?”
晏铮州显然是不问的,只帮她联系沁贵人。
深宫中的沁贵人得知苏大人要见她,猛然一惊。
见她做什么?
沁贵人不是头一次听到苏清的名字。
也不是头一次把两人名字联系到一起。
甚至两人还有些亲缘关系,这肯定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一年前的沁贵人还在通民府泗昌县待嫁。
那会的通民府百姓日子都不好过,她家也是如此。
好在未婚夫族内有人在外做官,时常接济些,也会偶尔照顾照顾她家。
沁贵人的母亲还说,她娘家跟赵镇县苏家有些亲缘关系。
虽然隔了好几代,但总归有些联系的。
要不然去苏家讨些口粮度日。
他家有女儿在外面做大官,是不是就送东西回来。
这是沁贵人头一次听说苏清。
不过泗昌县距离赵镇县太远,家里根本没有盘缠动身。
在母亲又一次提起这事,倒是让未婚夫家里人知道。
那会是永晟六年六月,沁贵人记得格外清楚。
不多时,未婚夫族内做官的亲戚回到县里,专门来看了她。
当时并未察觉到什么异常。
因为更让她不能接受的事发生了。
未婚夫家同她爹娘讲,说皇上让亲信,也就是他们家亲戚遍寻美人。
没想到亲戚就看中了柳沁儿,想把她带到京城,以后进宫享受荣华富贵。
这样一来,全家不用挨饿受穷,更不会被县里恶霸欺负。
十七岁的柳沁儿听到这话,自然如晴天霹雳。
她不是备嫁吗。
怎么就要进京城,献给皇上。
而未婚夫家拿出来的三百两银子,足以让柳家动心。
不管母亲如何哀求。
柳沁儿跟未婚夫家解除婚约,再有专人教授礼仪歌舞,再送到京城。
让她没想到的是,那人还真把人送到皇宫了。
她当时跟七八个美人站在一起,皇上竟然一眼看中她,当晚也留下自己。
皇上的年纪比她想象中年轻,并非胡子花白的老头。
他脸色虽然苍白,却异常温柔,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不一样的兴味。
接下来的日子,柳沁儿都如做梦一般。
流水般的赏赐,各色珠宝首饰绫罗绸缎,都是她从未见过的。
皇上知道她不识字后,甚至要教她写字,还要教她读四书五经。
宫里没有皇后,她也不必向太后请安,每日不是吟诗作画,就是伴在皇上左右
一连好几个月,她都是宫中最受宠的妃子。
只是有一点,不能出去见人。
除了伺候的宫女太监外,她基本没见过任何人。
就算出门,也要遮住脸。
也就皇上身边的梁公公第一次看见她时,脸上带了震惊,不过很快收敛神色。
但想见她的人太多了。
尤其是后宫嫔妃,不仅想见她还想害她。
这些一一被皇上挡了去。
柳沁儿心里不仅有感激,更有倾慕。
尤其是皇上知道,她之前还有个退婚了的未婚夫,不仅没有计较,反而哈哈大笑,说退的好。
永晟六年七月入宫,直到十月份,她一直没有见过其他人。
直到十月初,皇上脸色格外难看,抬起她的脸,盯着她道:“从明天起,朕的汤药由你送到勤政殿。”
“不用遮脸。”
刚开始,柳沁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直到朝臣们看到她的脸,脸上写满震惊。
尤其是顾状元看到她,明显带了愤怒。
以往见不到的其他后妃们,也陆陆续续出现了。
“难怪皇上不让你见人。”
“原来是这样。”
“好个宠妃,原来是这样的宠妃。”
柳沁这才把她跟苏清苏大人联系到一起。
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的宠爱是这么来的。
要说恨苏大人吗?
也没有,她压根不认识什么苏清,只知道她是个好官。
在她被带离通民府的时,苏大人还惩治了通民府的恶霸,让他们不要再欺压百姓。
这样的官是很好的。
更多的,只是对皇上的失望。
哪个少女不怀春。
但这点失望,跟家人把她卖掉的失望相比,其实也还好。
所以她还能过下去,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家里倒是给她来信。
说县里的恶霸都死了,他家还有田地了。
柳沁没有回信,反正跟她关系不大。
只要伺候好皇上,日子就能过。
她也不在乎像不像谁,只要人不死就行。
但让柳沁最恶心的事,却是今年发生的。
去年十月的事过后,皇上依旧宠幸她,还把她当宠妃。
这次更让她在千秋宴上献舞,还要秘密练习。
当时的她还不知道苏大人也会参加千秋宴,甚至是她跟铮王爷的庆功宴。
太恶心了。
柳沁头一次觉得,喜欢过这样一个人会这么恶心。
苏清静静听着柳沁说起过往,她的眼中已经带了热泪,但依旧装的风轻云淡:“多谢苏大人不计较,千秋宴上您若怪我,我真的无地自容。”
“这又不是你的错。”
柳沁心里也想过这句话。
这不是她的错,也不是苏大人的错。
但听了这话,她心里好受多了。
只是苏大人见她,不止为这件事吧?
苏清只道:“皇上苦没有子嗣,若有妃子能给他生下一子半女就好了。”
可皇上嫔妃众多,都生不出来啊。
苏清没有再讲。
沁贵人很聪明的,她会想明白。
等她想明白的时候,就会找到自己。
哎,为了让皇上有个孩子,为了阻止他劳民伤财,还真不容易啊。
第84章
这日之后,苏清跟柳沁的联系逐渐多起来。
让柳沁惊喜的是。
她的日子也好上不少。
她在宫中虽是宠妃,但并无自己的人手,更不了解身边人的底细。
跟其他宫妃还是有很大区别。
但跟苏清交好,一向沉默的大太监之一齐内官暗暗跟她传递消息。
又送了几个没有底细的宫女太监,算是有了自己心腹。
不止如此。
她宫里有谁的底细,有谁的耳目,也全都一目了然。
这让柳沁睡了好几个安稳觉。
就连宫里诸多规矩,也终于有人教导。
宫外很多东西,同样能传递过来。
柳沁觉得,苏大人就像她的“娘家人”。
从此以后,在宫里宫外也有依靠了。
只是她也明白。
苏大人这样做,肯定有目的。
但自己暂时想不通。
苏清道:“如今你也识字,不如多看看史书。”
史书?
不是女则女戒?
苏清笑了下,并未多讲。
有些事不能着急。
总有一天会想通的。
这期间,海万州的市舶司终于成立。
根据汇报的情况来说。
为首的徐主事带着上上下下三十多官吏,已经入住前朝留下来的市舶司。
之前的官员能用的用,不能用的调到其他地方。
按照旧例,盘查海万州海港情况,统计当地船只,以及过往船只,确定航行路线,运输货物等等。
以后要从这个港口行走的船只,就要提前报备情况。
根据货物情况进行收税。
当然,市舶司也会给予保障,负责附近的海域安全,以及筹集资金修缮港口,负责海港内的安全等等。
这些话让海万州跟扬州富商们将信将疑。
更有些船商根本不理,已经去其他海港通船。
谁管你这那的。
只要能不交税就行。
谁知道交了税之后,你们要把银子用到什么地方。
也就只有扬州海万州两地船商咬咬牙,只能在这港口做买卖。
毕竟这里距离他们最近。
还有一少部分,则因为此地没有海盗,至少安全有保障,故而留在此地。
这些人里面,也有冲着苏清留下来的。
比如海万州石家跟扬州叶家。
作为少数在市舶司登记船只跟货物情况的两家,让市舶司徐主事颇为感动。
叶山鸣直接道:“若不是苏大人,我等也要换个海港的。”
叶山鸣自然是故意这样讲的。
他信任苏清的能力,可不是信任朝廷的能力。
话说的虽然直白,却不无道理。
甚至连海万州市舶司所有人都明白,他们能把事情办成,苏大人功不可没。
怪不得各地官府都让苏清管这件事。
要不是她牵头,这些富商们根本不会配合的。
消息从海万州传到京城。
苏清的地位自然更稳固,颇有些说一不二的感觉。
但最让苏清在船商之间立足的。
还是她之前派到海万州的造船工匠。
苏清共派去两拨人,
第一次是她刚到京城时,那时候还不知道她要升任户部。
却用自己的人脉关系,送了不少造船匠人过去。
第二次是做了户部司务厅参政,又跟工部协调,还从广乐府调人。
这些造船好手聚在海万州武器作坊,还真研究出东西。
苏清手下余云喜刘绿兰两人崭露头角。
也是年纪轻轻,就把武器作坊管的很好,更带着手底下工匠们设计出更好用的海船。
这跟之前凑合用的船只不同。
是既能保证航行距离,还能尽量保证船员安全的船只。
从这点就不难发现,苏大人从一开始,就在为他们海运行业考虑。
做的并非竭泽而渔的差事。
李尚书心道。
苏清说要给海运行业信心,原来信心都是她给的。
但不管怎么样,有她这样的安排。
海万州扬州两地就是信她。
其他各地船商也过来看情况。
都是做海上生意的,他们或许不在意船员们的安全,但在乎货物的安全啊。
也有人想把造船匠人挖过去。
可这武器作坊的管事,也就是这兄妹俩,一个比一个厉害。
对这些匠人好吃好喝伺候,还一口一个李工王工赵工。
说他们放在春秋战国,都能开创一门学说,以后必是船业的祖师爷。
这话说的众人喜笑颜开。
再想到苏清的管辖的广乐府官学,还养着诸子百家许多后人,神情反而严肃起来。
若真能成立一门学说,那意义可就不同了。
当然了,冲着他们如此敬重的态度,以及相对安全的环境,大家都不会走的。
其他地方什么样,他们不清楚。
但苏大人什么性格,大家能不知道吗。
让叶山鸣私下说。
在乱糟糟的的沿海各地
海万州的市舶司能做起来,全靠对苏清本人的信任。
无论这里的市舶司,还是京城参与这件事的人。
全都绕不开她。
不管怎么样,海万州市舶司总算开了个好头。
随着八艘大船离港,只等着货物运回之后,计算货物的价值。
根据货物清单跟船只预计行程。
只这八艘不算特别大的船,大概会有十万银子税收。
消息传到京城,户部众人极为高兴。
虽说十万两银子并不多,但这只是个开始。
而且只是海万州一家的税。
等到各地十二个市舶司开起来,税收必然不会低的。
国库空虚这样久。
终于有个盼头了。
唯有李尚书脸色不善。
苏清看着他的表情。
就明白李尚书深知皇上的想法。
等其他人退了,只有司务厅苏参政跟赵参政两人。
就听李尚书道:“接下来还有几批船,大概有多少税收。”
赵参政想说这哪知道,但下意识看了看苏大人。
果然,苏大人确实清楚:“六月初三出发这批商船,货物算是比较多的。”
“到今年十二月份,顶多还有五批货船,所带的货物价值都不高。”
“总共加起来,差不多有四十万的税收。”
这已经不错了!
赵参政脸上浮现惊喜。
可李尚书跟苏大人却不这么认为。
“先坐。”李尚书道,“坐着回话吧。”
苏参政赵参政两人坐下。
就知道这次谈话会持续很久。
李尚书也不问苏清怎么知道的。
海万州的情况,她最为了解,谁也越不过去。
所以他直接问:“按理说,不该这样少的。”
苏清心道。
如今除了海万州收税之外,其他海港监管还不严,那些不想交税的,自然另有去处。
肯定不来。
能有现在的数字,都是大家给面子了。
李尚书知道此事,却一定要问,必然是皇上施压。
苏清直接道:“暂时只有这么多。”
“而且这笔钱还要用来修缮当地海港,用于当地的造船厂。”
“若无前期这些投入,以后税收会越来越少。”
李尚书看向苏清。
她明知道皇上等着用钱。
不给就算了,怎么还要挪用。
但苏清的意思很明白。
想要顺利收税,就要有所投入。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此事传到皇上耳朵里,自然是不高兴的。
本来搞什么试点,就让他很不满意。
依照他看,天底下海港本就是朝廷的,既然从港口过,就该收税。
等朝廷富裕了,自然有钱修缮。
为何还要慢慢悠悠搞这些东西。
苏清一个女儿家,果然没什么魄力。
皇上开口道:“既然海万州市舶司已成,也没什么大问题,各地市舶司也可以开始筹备,没必要再等半年。”
此话一出,各地官府自然高兴。
但做海运的富商们脸色难看。
如果按照苏清的做法,大家都有个缓和的时间。
而且确实是在为他们考虑。
现在皇上一句话,强行要税,谁人不是满腹怨言。
一时间,沿海各地满腹牢骚。
苏清的名声更盛。
没办法,两人对比实在太过明显。
顾从斯倒是担心。
想来都是臣子当恶人,皇上当好人。
到苏清这,完全反着来。
只怕皇上会不高兴。
苏清怎么会不知道这个。
但她道:“放心,皇上最近有更高兴的事,管不到我。”
皇上一句话,其他十二个海港市舶司迅速成立。
依旧是吏部挑选官员送到各地。
不过这次,他们塞进去的人就更多了。
明显看中市舶司的利润,想从中捞一笔。
李尚书看到最后的名册,脸色都极为难看。
司务厅内,赵参政他们桌子上也放着这份名单。
郭高杰和卫温韦两人极为颓丧。
海万州的差事,他们自认做的还不错。
无论办事效率,还是清廉程度,都远超其他各部。
不说尽善尽美吧,但也在朝他们理想的方向去做。
可皇上一句话,又把一切打回原形。
都说什么能者上庸者下,根本不是这样。
如果没有苏大人带着他们去做海万州市舶司也就算了。
现在尝过好好办事的甜头,又让他们回到原点,这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他们这身报国的本事。
真的一点用也没有吗。
苏清知道他们的颓丧,却没有多安慰。
他们经历的这些事,自己也经历过。
甚至不止他们这些事。
朝中文武百官,哪个年轻的时候,没有些报国之心。
但之后慢慢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帝王的私心。
想明白这些,大家就各有各的盘算了。
本就不坚定的人,自然更不坚定。
户部司务厅众人的想法,皇上一概不知。
他半是怀疑,半是欣喜地看着眼前的药方。
是真的?!
梁公公劝阻道:“陛下,奴才也不知道这方子真不真。”
“只是药谷村出来的,献给皇上您看看。”
“说是那药谷村附近有个罗宁寺,新来的和尚打扫观音像时发现的。”
药谷村,罗宁寺,观音像。
皇上招来御医,让他们看看这方子。
御医来之前眼皮直跳。
先听梁公公说起这药方的由来,这才看方子的内容。
只说药谷村,不管皇上还是御医,其实都信了几分。
毕竟皇上一直用的益气养神丸就是出自这里。
这种神药,确实让皇上身体好了些。
故而多了几分信任。
更别说这方子的名字,求子方。
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名字。
就是简简单单的求子方,却直击皇上,以及御医,甚至梁公公的内心。
皇上刚过三十五岁生辰,后宫佳丽无数,至今却没有子嗣。
不用别人说,皇上就知道是自己的问题
虽然嘴上不承认,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私下里找了无数御医诊治,大家也没个法子。
只说皇上自幼身子弱,还要再调养。
但调养到今天也没个结果。
皇上自然越发着急,皇室当中也颇有微词。
甚至连太后都在说,铮王爷今年二十五,实在该说亲,不该拖延。
前些年晏铮州在外面打仗,一切都还好说。
现在回京之后,既不娶妻也不纳妾,房里一个人也没有。
已经有传言说,这是皇上的意思。
在皇上没有子嗣之前,他绝对不会有孩子。
也亏得铮王爷听话,否则谁都要说句不合理。
甚至有人说,皇上生不了,让铮王爷生岂不是极好。
反正一母同胞的兄弟。
也解决个难题。
但以皇上的心性怎么可能同意。
所以话题又绕到求子上。
去泰山封禅,也有求子的想法。
御医仔细看了看药方,确实是利于子嗣的方子。
但里面添了几味药材,分别是老鼠蝙蝠蚂蟥的灵脂,让他捉摸不透。
灵脂说的好听,其实就是这些动物的粪便干。
但粪便干作为药材也是常见的,又说不上什么。
御医想了想道:“此药方平和,并无大碍。”
皇上又召见几位信得过的御医,基本都是这个意见。
作为求子方来说,确实没问题的。
至于有没有用,那也不知道。
反正皇上吃了那么多方子,万一这个有用呢。
当天晚上,皇上便换了药方。
不过皇帝自己都没报什么希望。
皇上的目光阴冷。
若自己真无子嗣,只能从旁支里面挑。
至于晏铮州。
还是算了吧。
别人都行,除了他。
泰山封禅,祈求上苍保佑,似乎成了他唯一的出路。
他可是天子,上天的儿子。
也许那才是他的机会。
户部那边喊着国库没钱,其他各部也在要钱。
陶阁老顾从斯他们说什么封禅劳民伤财。
这些人到底明不明白,他都要没有子嗣了,跟这件事相比,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子嗣。
他必须有自己的子嗣。
皇上想到几十个嫔妃,尤其是那几个宠妃。
全都是一群废物。
“给她们诊脉,吃汤药。”
还好各地市舶司已经建立。
想来很快就有银子入账。
等到明年,就可以去了。
各地市舶司官员到位。
当地官府本来极为高兴,但高兴没多久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了。
这不是苏大人挑的人。
更不是苏大人的做派。
当地商人更是没一个配合的。
都赶在市舶司官员来之前,迅速出海。
别说登记了,压根不想搭理。
这让本就混乱的各地,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京城派来的市舶司官员见此,直接让本地守备派兵一一追查。
就不信了,难道这些人还敢抗税?
沿海民风本就与京中内地不同。
这样一来,难免起冲突。
尤其是闽地一带,直接跟守备军打起来。
那些家族甚至扬言,族内子弟要是死了,全家由家族供养,还有银子可以拿。
守备军那边自然没什么油水可捞。
一来二去,必然是本地人占上风。
等到七月中旬消息传来。
福建泉州一地港口,竟然被当地商人抢到手中,市舶司根本插不了手。
泉州自古就是重要的贸易港口,往来船只之多,利润之丰厚,自不必多说。
可直接占在当地商人手中,还是让大家没想到的。
消息传到京城,满朝文武震惊。
户部司务厅郭高杰挡不住的着急。
自己家乡出事,不着家才不可能。
尤其是当地尝到甜头,大概率不会松手。
这样一来,朝廷必然要派兵镇压。
这么打起来,必然是恶战一场。
七月二十早朝。
苏清也被特意点名参加这次朝会。
早朝要说的,自然是这场骚乱。
苏清站在户部侍郎后面,还看到最前面,却一言不发的晏铮州。
两人像是无意间对视一眼,很快撇开。
“陛下,此事一定要管,否则其他港口商人有样学样,就再难控制了。”
“是啊,还请陛下派兵。”
“泉州一带本就有守备军,只要调集人手过去,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何至于如此慌张。”
“就是,这不过是个特殊案例,何必紧张呢。”
“不如先派官员去谈谈,少动兵戈的好。”
前者建议早点镇压。
后者却明白陛下的想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得再打仗。
谁都能想的到。
若说打仗,肯定又要让铮王爷出马。
皇上怎么可能同意。
放在之前,铮王爷还会主动请缨,现在似乎明白过来,依旧一言不发。
朝中一片混乱。
苏清的名字也被提起,希望排她去泉州市舶司。
各地商人,还是信她的。
当然了,要是晏铮州跟苏清两人一起去,是最好的了。
但苏清跟晏铮州都知道。
皇上不会同意的。
即使外面打起来,也不会让他们去做事。
为什么?
这几乎是很多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本来大家以为,皇上忌惮苏清跟铮王爷的能力。
但渐渐发现,两人根本没有反心。
不说苏清了,她根本没有造反的潜力。
只说晏铮州,要说造反,没人比他更是合适了。
无论能力还是身份,他要是取而代之,朝中顶多动荡一阵,便很快恢复平静。
但人家真没这个心思,每次打完仗之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皇上不让他娶亲,他甚至也不娶妻纳妾。
若还不信任他,那信任谁?
即使皇上嘴上不说,他也是知道晏铮州忠心的。
既如此,为何还是不用苏清他们两个?
明明没有任何威胁。
答案就是。
嫉妒。
这甚至是阁老们日渐琢磨出的道理。
皇上嫉妒晏铮州的体魄跟打仗本领。
嫉妒苏清的民心,以及治理国家的能力。
想明白这点,皇上的种种行为就很好理解了。
陶阁老,李尚书等人脸色难看。
直到皇上小心眼,但每次直面时,还是忍不住想骂人。
对于他们这些天之骄子来说,很难理解皇上这种想法。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都是极为正常的事。
为什么就不能接受臣子比他厉害呢。
再想到他们这些老臣子的处境,还有新科进士的张狂。
很多事情,似乎都有了答案。
朝中吵翻天。
最后的结果就是,让泉州附近的守备军去平乱,并让当地知州跟商人洽谈。
实在不行,朝廷会派兵过去。
户部司务厅。
郭高杰听到处置方法时,简直要被气死。
明明有正常答案,却置之不理。
这对吗?
市舶司的试点明明很顺畅。
为了快点拿到税银,就要强行推进,根本不顾苏大人的提醒。
现在出事了,也有人能收拾烂摊子,但还是不准。
郭高杰根本无法理解皇上的想法。
其实晏铮州也不能理解。
苏清倒是跟他好好解释一番。
七月的晚上,两人躺在一张椅子上乘凉。
“因为他害怕,还要面子,还自尊心强。”苏清分析道,“你没发现吗,登上皇位,靠的是母亲,打赢胜仗靠的是你,稳定后方,靠的是我。”
皇上其实是个聪明人,或者说有些小聪明。
所以能察觉到这些事。
可他心里并不承认,做出来的事才让人觉得矛盾。
看他怎么对太后,怎么对晏铮州,怎么对臣子的。
其实心里就有数了。
晏铮州没再说话,他还是不习惯背后说人。
苏清也习惯了,埋在晏铮州胸膛上笑:“对了,还有男人的能力。”
“他一直没有子嗣,大概是他的心病。”
没有关系。
他很快就会有了。
算着日子,求子方吃了一个多月。
柳沁那边,应该也想明白了。
晏铮州习惯苏清说话越来越直白,按住她的手道:“别乱碰。”
为什么?
一定要成亲?
苏清挑眉,刚想说什么,就见晏铮州看向院子外面。
有人送消息过来。
沁贵人想见苏大人。
苏清立刻坐起来,眼神里满是兴奋。
不错,她就知道柳沁能想明白。
晏铮州有些失望,也坐起来,开口道:“我安排你们见面。”
三日后,沁贵人宫中。
柳沁坐立不安,眼睛忍不住颤抖。
苏大人之前的暗示是真的吗?
如果是她想的那样。
是不是太大胆了些。
但是再没有孩子,她也好,其他宫妃也好,日子只会更难。
每日不停的汤药,让后宫几个得宠的妃子看见药就想吐。
最近这段时间更甚。
她们几个之前还想争宠,如今全都面露难色。
尤其是最近吃的汤药。
说是太后寻来的偏方。
苏清听到这里,也有点疑惑:“什么偏方?”
她只给皇上找了啊。
没给妃子们找。
看来是太后跟皇帝自己着急,折腾宠妃们。
柳沁难以开口,最后咬牙道:“胎衣。”
“皇帝竟然寻胎衣给我们吃。”
胎衣?!
小孩的胎盘。
柳沁想到那个滋味,瞬间又吐了一遭。
每次觉得皇帝已经够恶心的时候,他还会变得更加让人憎恶。
相比起来,把她卖掉的家人里,都比皇帝好些。
“我不想再吃了,我真的不想了。”
“再吃下去,我一定会死的。”
这么想的,岂止柳沁一个宫妃。
齐内官看着哀求他的刘贵人,以及私下里找法子的陈妃。
默默给出苏清的答案。
皇帝不能生,又不是你们不能生,又不是别的男人不能生。
暗示已经给出去了。
不管后妃,还他们身后的家族,都会认真考虑。
只要有个孩子即可。
孩子是谁的,皇帝又不知道。
苏清在柳沁耳边道:“你觉得呢。”
第85章
纵然柳沁猜到苏清的意思。
此刻心脏还是跳得极快。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这件事。
但说实话,被家里卖到京城之前,她也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经历啊。
她是真的不想过现在的日子。
如果能够改变。
她愿意去做。
“现在有五个宠妃在吃特制的汤药。”柳沁道,“皇上自己是不吃的,私下里也说恶心。”
这自然是柳沁身边人打听到的。
其他宠妃们也知道。
她们更明白,皇上太想要个孩子了。
如果一直没有孩子。
她们这些人的日子,就更加不好过。
现在太后都参与进来。
日子只会越来越难。
苏清心道,都在折腾前朝了,后宫也没放过。
苏清开口道:“他确实看重子嗣。甚至要去泰山祈福。想来你也听说泉州商人跟守备军的大战,就是为了逼税导致的。”
在柳沁面前,苏清没有隐瞒这些事。
可柳沁下意识道:“听说那边死了上百人,就因为他要去泰山?”
作为通民府出来的女子,沁贵人并非深闺大院里的贵族小姐。
她见识过战乱,见过流寇,也见过百姓流离失所的生活。
一想到皇上为了一己之私,就让百姓过上这样的日子。
柳沁心里的恶心就又上来了。
不过她多希望这股恶心是因为有了孩子。
只要有了孩子。
后宫的人,还有泉州的人,似乎就不用打仗了。
柳沁的想法更加坚定。
只是,这要怎么做?
苏清慢慢道:“不着急,你先挑挑。”
挑?
她?
苏清笑:“宫里那么多身材好的侍卫,勤政殿还有来往的进士,还算有学识。”
“看你想法。”
柳沁满脸通红,但又带了期待。
这样,真的可以吗?
等苏清离开皇宫,柳沁还是睡不着,忍不住起身去园子走走。
附近巡逻的侍卫听到,立刻赶来,只见是沁贵人在月下读书。
趁着月色,柳沁打量这一队侍卫。
领头的还算周正,其他人身量也不错,只是长相一般。
“退下吧。”柳沁慢慢道。
以前没这样看过,今日这般打量又是不同的感觉。
只是这些人都不行。
再到勤政殿送汤药,殿内外都有候着的官员大臣。
从翰林院到三司六部,年轻的年老的,全都有。
以前的柳沁只是低头走过,今日却微不可查的打量起来。
“这个不行,脾气不大好。”
“这个也不行,家里三妻四妾,上次还听人说过。”
柳沁心里吐槽到最后,发现她来进宫一年时间,竟然知道了这么多八卦。
她笑眯眯端上汤药,皇上都多问了句:“爱妃心情这般好。”
放在之前,沁贵人或许会带些害怕,今日不知为何,竟然不怕了:“是啊,七月天气凉爽,心情也好了。”
“不过皇上衣裳单薄,要注意添衣。”
皇上打量沁贵人,见她神色比之前少了些忧愁,多了喜意,微微点头:“爱妃胆子大了些。”
是啊,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挑选合适的人之人,她发现宫里的人也没那么可怕。
等柳沁离开勤政殿,还是没发现合适的。
反正苏大人说不着急,那就再挑挑。
苏清确实不着急。
朝中万事都急不来。
但让苏清跟晏铮州都措不及防的是。
后宫。
还真传来好消息了。
柳沁刚接触了一个帮过她的年轻侍卫,两人私会还没几次。
就听到同为贵人的刘宠妃有喜了。
柳沁的汤勺掉落,神色有些说不清楚。
皇上他能生啊?
还是?
柳沁非常想见苏大人。
想问问怎么回事。
可苏清让她不要着急,并道:“这是好事。”
好事?
柳沁并不明白。
但后宫掀起的其他风波,解答了这个问题。
皇上听到刘贵人有喜了。
第一反应自然是高兴,但随后的动作,却让人胆战心惊。
皇上秘密派人去查。
看看宫内的防守情况,尤其是刘贵人最近都跟谁接触过,有无异常。
他在怀疑,刘贵人跟别人有染。
柳沁几次看到刘贵人,都觉得她神色慌张,看样子被吓得不轻。
一次深夜,皇上刚从对方宫中出来,后脚就喊了御医。
说是皇上一个劲的逼问,吓得刘贵人差点流产。
刘家在京中有些势力,自然十分气恼,就差指着皇上的鼻子骂。
毕竟这种事情,皇上也不能说明自己的担心,查证也是秘密进行,只能挨骂。
随后又让刘贵人母亲进宫陪伴,这才相安无事。
皇上竟然疑心至此。
怪不得苏大人说这是好事。
如果是她先有孕,岂不是也要被翻来覆去查证。
柳沁一边安抚自己,一边还要安抚那个年轻侍卫。
让他不要担心,最近先别见面。
对方既担心事情败落,也担心沁贵人被发现,自然格外着急。
好在侍卫长给了颗定心丸。
刘贵人那边什么也没查到。
只是后宫气氛依旧严峻。
皇上疑心病本就严重,没有孩子多年。
他依旧怀疑刘贵人的身孕。
一直到八月初九。
御医照常去几个宠妃宫中诊脉。
柳沁看着御医惊喜万分的表情,就知道好事来了。
皇帝寝殿内。
他刚吃了今日的汤药。
就听到太监报来好消息。
皇上先是不可置信,随后狂喜。
第一句话竟是:“朕错怪了刘贵人!”
已经在户部官署办差的苏清,嘴角莫名弯了弯。
想笑吧,又有点不能笑。
一个妃子怀孕,或许有问题。
现在两个人一起,总要相信是自己的能力吧。
想来梁公公已经在提求子方的事了。
能产出神药的药谷村。
出现一方求子药,又有什么不对的。
再大的疑心病也能治好了。
这本就是苏清布置下的连环计。
先让皇帝吃求子药,然后安排后妃有孕。
只让柳沁一人有孕,实在太过显眼,所以也暗示了其他后妃。
唯一没想到的是,刘家有了想法之后,动作极快,做事也干净,皇上什么也没发现。
只能说这些世家的胆子,不比她小。
现在好了,几方合力。
总算帮皇上弄到孩子了。
他这该高兴了吧。
苏清还看了看晏铮州的脸色,见他没什么表情,笑道:“我要看看他,这还有什么理由奢靡浪费。”
晏铮州叹口气。
怎么会没理由呢,理由可太多了。
苏清跟晏铮州看的明白。
朝中甚至民间不少人,还对皇上抱有希望。
现在有了子嗣,可以不再压榨百姓,不再急功近利吗?
答案是,皇上又有了新理由,觉得后宫里有两个宫妃有喜,实在是上天恩赐。
还是要去祭泰山。
说白了,就是觉得自己功绩足够大。
泰山一定要去,一定要彰显自己的能力。
这跟理由借口都没有关系,只跟他这个人的性格有关。
这下,就连太后都出来劝。
今年各地粮税并不乐观,泉州港口的事情也影响颇大。
这个时候强行去泰山祭祀,于国于民都不好。
就算要去,也要再等等。
太后道:“苏清也说,等到各地港口有了稳定收入,再去泰山也不迟。”
“这些年的先安抚民生,让百姓休养生息才是。”
皇上紧紧盯着太后。
他今年三十五。
不是二十五,更不是十五。
太后不应该多嘴的。
太后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冷笑道:“皇帝,别忘了你这位置怎么来的。”
“哀家始终是你母亲。”
“没有哀家,怎么会有你现在。”
“够了!”皇上直接道:“太后,朕登基已经七年之久,朕会做这个皇帝。”
“会做?”太后火气也上来,“先不说金陵之行,只说最近泉州的事情,你就操之过急。”
眼看母亲又要指手画脚,皇上怎么能忍。
母子两个这次争吵之激烈,朝野内外都知道了。
也让更多人对皇帝失望。
最近这几年里,皇上自私的性格,已然显露无疑。
尤其是去年会试之后,朝中安插了不少他的人手,愈发不能听劝。
想来全天下只有刘贵人,沁贵人过的还算舒心。
她们是整个皇宫里最金贵的人。
不少人都说,她们谁先生下皇子,谁就能成为贵妃,甚至皇后。
但奇怪的是,她们双方井水不犯河水。
彼此见面时,还有种诡异的和谐。
等皇上问起来,她们都想给皇上诞下孩子,无论谁能生出皇子,都是妃子们的福气。
至于真实原因如何。
刘贵人跟沁贵人心知肚明。
她们两个做的事都是死罪,若有一方被揭穿,另一方绝对不会忍的。
与其同归于尽,不如一起隐瞒。
反正她们不想被折磨了。
顺昌国后宫有着诡异的和谐。
朝堂这边,还在为国库空虚发愁。
每年八九月份,正是户部最忙的时候。
下面一十三省的税收。
再加上海港的事,那件事都极为重要。
今年各地本来就欠收。
兵部要钱打仗。
礼部工部要钱修皇陵。
吏部催促新设市舶司的费用。
这些就够头疼的了。
皇上还惦记着去泰山的事。
这事如果真答应了。
那就不是几十万两银子能解决的。
现代有钱人出行,还要坐专机。
何况古代帝王。
从出行人手,到安全准备,再到去泰山这一路的道路修缮,周围房屋田地修整。
以及到了泰山之后的衣食住行。
甚至还要重新修缮泰山的道路,方便抬着皇上上山。
泰山的庙宇更要翻新,不能让皇上看着不舒服。
最后的祭祀所用牛羊祭祀各礼,想想就是流水般的银子撒出去。
都去泰山了,就算太后她老人家不去。
那也要带上其他王公大臣。
费用直接翻倍。
所以不管阁老还是尚书等人,基本都是拒绝的。
以前他们还压得住。
让皇上以大局为重。
最近几年,皇上手里权势更盛,他们这些老臣子根本劝不动。
为此皇帝都能跟太后起冲突,何况他们。
现在后宫有喜,本以为皇上终于能放下想法。
岂料更加来劲。
似乎觉得,自己既有朝中心腹,也有未来的继承人。
做事愈发独断。
说到底,皇上想要继承人,并非真的想要什么孩子。
只是想让自己地位更加稳固。
就跟那些拍他马屁的新科进士一样。
不管他们能力如何。
只要能让他的位置更稳,那就没问题。
户部尚书开口道:“大家都说说,此时应该怎么办。”
说着,尚书看向苏清。
不怪大家看她,主要是今年户部统计各地收入。
全国三四十州府,多数地方税收情况都不好。
唯有广乐府皋青州通民府有所增长。
这三地跟她的关系显而易见。
这些地方的同乡会,隐隐以苏清为首。
甚至连广乐府附近的山阳府,石纹州,情况也不错。
而这两地长官,跟苏清明摆着关系极好。
再有十二个海港中,唯有稳步推进的海万州不仅不添乱,还有不错的收入。
这些地方,在一片混乱的顺昌国里,显得太突出了。
即便是户部众人,也要看苏清的意思。
还是那句话。
如果顺昌国每个地方,都如苏清治理过的地方一般。
户部就不用那么发愁了。
苏清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退缩,直接道:“反正泰山肯定不能去,其他各部的银钱还能商量。”
苏清说出大家心声,可没人了敢接话。
因为这件事,是皇上最上心。
还是她身后的郭高杰道:“没错,各地兵祸不断,哪有银子去泰山。”
这是福建出来的官员,泉州兵祸就出在福建。
他开口,大家都不意外。
至于其他部门的文书。
在苏清看来,除了兵部有理之外,其他都要等等。
可她没这么说,反而又拿出几个地方的奏章:“相比起来,这些地方才需要银子。”
来宾府洪涝,彬州蝗虫灾害。
黄河沿海几处堤坝报急,这些问题远比去泰山,修皇陵重要。
这也是各地粮食减产的原因。
要说大小灾祸,其实每年都有,古今如此。
只是现代的一部分科技发展,以及科学技术手段,可以提前预防,以及应对大大小小天灾。
但在古代,连着几天大雨,就能造成一个县乃至数个县减产。
很多百姓都会因此返贫。
所以丰年备荒应该是常态。
每年处理这些大大小小灾祸也应该是常态。
这就是臣子劝李世民说的那句话:“备预不虞,为国常道。”
事先预备意外之事,是治理国家的常态。
户部的讨论传到外面,只让人感觉到割裂。
一面是皇上贪功享乐。
一面是女官力挽狂澜。
两者不对比就算了。
对比起来,怎么不让人唏嘘。
也有明眼人看出来。
苏清这样做,岂不是公开跟皇上作对。
要知道皇上本来就对她不满。
她现在又带头反对泰山祭祀。
岂不是正触皇上霉头。
如此大胆,还要不要命了。
户部尚书李大人,似乎也顺理成章把苏清推出来。
甚至让人把苏清的想法写成奏章递给皇上。
对此,苏清手下郭高杰还有些不满。
赵参政也是这个意思。
颇有些把苏大人推出去当靶子的意思。
身在翰林院的顾从斯看到奏章第一时间,并未送到勤政殿,而是压下不说,直接来找苏清。
“户部内部会议传到外面,已经够奇怪的了。”
“而且句句都以你为中心,皇上必然知道。”
“现在再以你的名义递上奏章,实在不妥。”顾从斯句句真心实意,“不能再跟皇上作对了。”
苏清没来京城的时候,就屡次跟皇上对着干。
来了京城之后,也是事事不如意的。
这样下去,太危险了。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凡事要徐徐图之。”顾从斯道。
徐徐图之?
苏清忽然问道:“顾大人还记得永晟元年的事吗。”
永晟元年。
苏清刚做南江县主事时。
顾从斯怎么会不记得。
当时的苏清先买张大户家的粮,再带着人去“借”他家的粮。
她的果断跟手腕,自己记忆犹新。
苏清认真道:“那位,不过是又一个张大户。”
“顾从斯你很聪明的,不要带着上位者的滤镜看他。”
“有些事情,其实没那么复杂。”
苏清说的太过笃定,太过自信:“把奏章递上去,等着看戏吧。”
“我不怕站在风口浪尖。”
更不介意当靶子。
所有人都往后退,也太没意思了。
顾从斯见苏清如此笃定,只好递上奏章。
不出意料。
皇上对苏清的恨意已经到达极致。
这样忤逆的臣子,怎么还能留她。
都说了,她不应该当官的。
女子就不能做官!
“罢官,必须罢官。”皇上咬牙道,“以后女子都不许做官。”
梁公公叹口气。
苏大人还是玩脱了。
把皇上气成这样,怎么能绕得了她啊。
但另一位侍笔翰林,从桌子上拿出一本奏章:“陛下,您先看看这个。”
海万州的奏章。
皇上懒得看,让他念出来。
具体来讲,是海万州武器作坊的新紧张。
说是他们根据苏大人的指点,设计出来一种新型船只。
这种船只不仅巨大无比,装货量极大,运行速度还快。
用这样的船只进行海运,收入可以提高四到五倍。
当然,现在还只是设想。
如果想要做成,还要苏大人给主意。
只要新型船只真的造出来。
海万州港口一年的利润,就能高达三百万两税银。
这份奏章就在最底下。
若不是这个海万州籍贯的翰林找出来了,不知道多久才能看到。
但上面的内容,却让皇上无比激动。
新型船只。
速度快,装货多。
说是依托了广乐府炼铁新技术,从而有的改动。
大概明年能完工。
早说苏清在做这事,他也不至于那么生气啊。
方才对苏清有多恨,此刻就有多高兴。
她这般做法,倒是让皇上想到晏铮州。
两人的性格竟然有些像。
都是一心做事,却不会说话的。
他们两个性格要是软一些,多求求他,哪还有这么多误会。
看着皇上一会恼怒,一会兴奋。
梁公公等人低着头。
即便如两个这般爱钱的人,在皇上这里都算不得什么。
至于罢苏清的官?
肯定不会再提了。
但赈灾等事,也不用再提。
朝中本来就艰难,让各地自救吧。
不少等着苏清落难的同僚,此刻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苏清没事了?!
她可是跟皇上对着干啊。
这都能没事?
虽然她想做的事并未促成。
可能在这种事上脱身,就能看出她的能力。
只有少数人发现。
朝中似乎有了三股势力。
一股忠于皇上,溜须拍马。
一派保持中立,沉默做着自己的事。
还有一部分,竟然听从苏清的命令。
而这部分人,个个都抱着为国为民的念头。
甚至还把苏清那句守令爱民挂在嘴边。
一场场难关,并未把苏清拉下马。
反而让她身边聚了不少志同道合的人。
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她是站在风口浪尖。
但也能把握这些机会。
说她莽撞也好,说她兵行险着也行。
有一点却是没问题的。
她在京城的位置,并非其他人以为的那样脆弱。
这里面自然也有隐患。
“皇上到底不喜她。”
“等新型船只出来,那她就没用了。”
“新船什么时候出来啊。”
“听说还要七八个月。”
那也巧了。
后宫两个妃子的孩子,差不多也是七八个月后出生。
到时候顺昌国岂不是双喜临门。
不知那时,又会发生什么事。
苏清这般张扬,真担心她的安全。
京城暗潮涌动。
只等着八个月后,事情会有怎样变化。
可海万州武器作坊门前,已经挤满人了。
要不是刘绿兰提前调来守备军,只怕早就有人闯进来。
新船!
航行速度快!
装的货物还多!
这是什么船?!
管它是什么船!
他们都要买!
说什么也要买啊!
甚至还在跟当地官兵小规模打仗的泉州商户,都派人过来打听。
他们也想买啊。
如果能买到这样的船,他们可以在港口登记名册,按时交税。
外地船商都这样。
本地石家跟隔壁的叶山鸣,肯定更加心急。
苏大人真是留了个好手,怪不得她把心腹留下来!
也不提前说一声,搞的大家这样慌张。
一想到八个月后,就有新船出现。
海万州便无比高兴。
看看,还是苏大人的安排妥当。
还是苏大人经手的市舶司让人安心。
说句不好听的。
如果天下万事,都让苏大人管就好了。
不比什么皇帝厉害吗?
皇上也是,这般有能力的人,却不重用。
他到底怎么想的啊。
发出同样感叹的,不止海万州一个地方。
许多遭灾了的地方,都有着同样的想法。
为什么不听苏大人的。
为什么不赈灾。
为什么让明知有问题却不管。
很多地方百姓,就像当初的通民府一样。
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
比如花景明的任地漳州。
这里再一次爆发动乱。
当地官员实在压不下去,只能再次上报朝廷。
花景明灰头土脸,被知州痛骂一顿:“连这点事都干不好,送上去的奏章没回应,让你去压住百姓,也做不到。要你有何用?!”
“再收不上税,上面不会给好果子吃的。”
花景明有心想说。
这些不是普通百姓,而是当地乡绅豪强组织起来的势力,没那么容易镇压。
可这话却像堵在嗓子眼。
他想起苏清的手腕。
当时她对付花家,是不是跟他现在想的一样。
原来做了地方官,才知道这些乡绅是如何盘踞一方为祸百姓。
更知道这些乡绅怎么哄骗佃户为他们卖命,还好似恩人一般。
知州骂够了,让花景明滚下去。
花景明身边长随想要安慰,被他制止。
“给苏大人写信。”
花景明道:“请教苏大人,这里的恶霸要如何解决。”
只有苏清。
能靠得住的,只有苏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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