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告白

    谈愿跟着叶迷藏下了车。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栋玻璃外墙的建筑,门外有几面很高的展板,上面写着“欢迎来到海底世界”“美人鱼表演带你领略水下灯光”,旁边还有座从水中跃起的海豚雕像。游客三三两两,除了几对年轻的学生情侣,大部分是家长领着小孩子,来参观科普的。


    海洋馆?


    谈愿有些意外。


    上次来这种地方,还是父亲在世的时候。小学一年级的那个暑假,忙于生意的谈新照特意抽出时间,和傅芸陪她一起去的海底世界。回家后,谈愿在暑假作业里特别记录了这一段,如今仍对那次游玩记忆犹新。


    长大之后,不再像童年一样对海底充满好奇之心,加上曾经溺水的经历仍让她心有余悸,谈愿再没来过和海洋有关的一切景区。


    站在入口的检票处,谈愿问出心中的疑惑:


    “小月,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是我一直想来逛逛,你陪我一起好不好?”叶迷藏晃了晃手中的两张票。


    “好。”都到门口了,谈愿当然不会拒绝。她只是没想到,从小在海边长大的叶迷藏,也会对这里感兴趣。而且,她不是知道自己怕水的吗?


    “那我们进去吧。”叶迷藏把票递给了谈愿。


    大厅里,海洋馆的工作人员正对着一面电子屏讲解,屏幕上是光怪陆离的海洋生物。她身边围了一圈小朋友,正全身贯注地聆听着讲解,为得是能先回答出讲解员提出的小问题。


    “我们都知道,鱼类有一种现象,冬天的时候,会从北方游到南方,满足它们对生活温度的需要。像我们常见的草鱼呀,鲢鱼呀,都有这种现象。”


    “小朋友们,这种现象叫什么呀?”


    “洄游。”一向好学生的谈愿不自觉加入了答题的行列,下意识小声说了句。


    身边的叶迷藏听到后,忍俊不禁。


    又被她可爱到了。


    “所以答案就是——洄游。这位小朋友答对了,来,阿姨给你赠送一个小礼品。”讲解员拿出一个小丑鱼的挂饰,递给了答对问题的小女孩。


    看到小女孩拿到奖品时开心的样子,叶迷藏转头望着谈愿,朝她眨了眨眼:


    “小朋友,你也答对了。”


    谈愿被她叫小朋友,有点不好意思,但也顺应她开玩笑:“那…我也可以有礼物吗?”


    “嗯。”叶迷藏歪了下头,“当然有。”


    谈愿以为她只是说说,没想到叶迷藏从包里拿出来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递给了她。


    “这个是?”


    “你答对问题的奖励。”


    谈愿拆开包装看到,是一只录音笔。社里是给记者们配了录音笔的,但她那只太重了,随身携带不太方便,就一直放在家里闲置了。


    “我看你之前采访都是用手机录音,还要随身带着充电宝,就买了这个送你。”


    这个录音笔,她早早就买好了?不是临时决定来这里的吗?


    收到这么贴心的礼物,谈愿很感动:


    “小月,谢谢你。”


    “下次你采访时候再遇到停电,就不会没有手机照路了。”


    听到叶迷藏在调侃初次见面的事,谈愿的语气里带上了一点撒娇的意味:“小月,可如果那天不是手机恰好没电的话,怎么能认识你呢?”


    “好像也对哦,看来你也不是很需要这个嘛,”叶迷藏假意要把谈愿手里的录音笔拿回来,“那这个奖励我就不给了,收回来我自己用。”


    “这怎么行?”谈愿把录音笔像宝贝一样抱在怀里,“送人的礼物,哪有往回要的道理。我以后出去采访,都要带着这支笔。”


    叶迷藏见谈愿是真心喜欢自己送的礼物,也很开心,把她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好,那你以后每天都要带着它。”


    毕竟是我送的。


    海洋馆里。


    红色的鹦鹉鱼在巨大的圆形鱼缸里成群游过。漂浮的水母被灯光染上奇妙的色彩,呼吸般的一张一合间带着神秘。海狮灵活地在水中旋转着身体,憨态可掬的样子萌化人心。


    谈愿看着这宁静治愈的画面,恍然间有了回到那一年暑假的错觉。


    这里,似乎比她记忆中更美好。


    “热带雨林区我们逛完了,海龟和鲨鱼也看过了,你要看海豚表演吗?”叶迷藏问。


    “我不太想看。”谈愿一向对动物表演没有什么好感。她看着手里的导览图,如果不看表演,剩下的就只有这里最著名的海底隧道了。


    “我们去海底隧道吧。”谈愿看着脚下的箭头标识,正准备往右边走,被叶迷藏叫住了。


    “等一下,我们不从这边过去。”


    “不是去海底隧道吗?”


    “要去,不过…我知道有一条秘密通道。”


    “秘密通道?”谈愿好奇问着,转念又觉得哪里不对。


    小月对这里很熟,难道之前就来过?


    “你跟我来就好。”没等她继续问,叶迷藏指了指旁边一扇写着员工通道的门,推开走了进去。


    谈愿无暇多想,快步跟上了。


    因为不接待游客,这条“秘密通道”只有顶棚装了两盏射灯,灯泡看起来陈旧发乌,整条路光线很暗。


    一进来,谈愿就感叹道:“这里怎么这么黑?”


    “你又害怕了吗?”叶迷藏转头看她,笑笑。


    “我才不怕。”谈愿嘴硬说着,但脚下悄咪咪地挪动,向叶迷藏旁边靠了靠。


    “你如果害怕的话,可以闭上眼睛。这段路没有台阶,我牵着你走。”


    “闭上眼睛,就不会有鬼了吗?”谈愿嘴上不信,还是配合地把眼睛闭上了,伸手等着叶迷藏过来牵她。


    漆黑的视觉里,透着射灯残留的一点点虚影,谈愿能感受到叶迷藏的靠近。


    还是那个熟悉的花香味道,这次又带上了呼吸的温热,在她的眼前慢慢覆盖。


    叶迷藏轻柔地拉起谈愿的手,却没有移动脚步。


    用她的手指,一笔一划在谈愿手上写着什么。


    谈愿感受着从掌心传来的幽微触觉,她皮肤和叶迷藏手指接触的瞬间,毛细血管的颤动都仿佛细致可察。让她有些痒,却又舒服得不愿抽回手。


    “小月。”谈愿诧异开口,“这个是?”


    “别睁眼睛,和你玩个游戏。”


    “我如果猜中的话,还有奖励吗?”


    “嗯。你猜到的话,想要什么奖励都可以。”


    一撇一捺,感觉时间静止了。


    叶迷藏停止在谈愿手心写字,拉起她的手,朝着海底隧道的方向继续走去。


    谈愿仍然闭着眼。


    她心里回想着刚才叶迷藏在她手上写下的字。


    应该有四个。


    写第一个字的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第二个字的笔画很多,有点复杂。第三个字似乎是欢乐的“欢”。最后一个字记得最清楚,是\"你\"。


    那前面两个字…


    *


    “到了。”


    她们从“秘密通道”里走出来了。


    谈愿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竟身处海底世界中。


    鱼从她们头顶飞过,海马在缤纷的珊瑚中来回穿梭,无处不在的蓝色紧紧包裹,场馆设置的环境音如有鲸鸣,让她沉浸在童话般的幻境。


    谈愿转身看向后方,对着她的是一面巨大的仿真3d背景巨幕。为了让人身临其境,场馆特意做了这一面模拟的海底墙。


    还没等她回过神,屏幕上开始出现翻涌的碧蓝海浪,极致的美中携带着深海的孤独感,向她铺天盖地而来。


    这倏然卷起的浪,让人猝不及防。


    想到之前溺水时的窒息感,谈愿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就要闭上双眼。


    她感觉背后被人扶了一下,温柔的声音响起。是叶迷藏。


    “不要闭上眼睛。”


    听着她的话,谈愿尽力克制自己想要逃避的目光,任磅礴的水势将她目光所及撑满,虚拟的水珠溅上她跳动过快的心脏。


    而接下来的一秒却让她彻底湿透。


    叶迷藏轻身靠近的动作,没有遮挡住谈愿的视线,却轻轻覆盖她上的唇。


    小月?


    谈愿当然没有办法开口。


    接吻,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吗?


    虽然对突如其来的一切感到惊诧,但谈愿内心似乎并不反感。她没有退后,也没有回避。


    叶迷藏的唇很软,像果冻一样的触觉,让她丢失了所有思考的力气。


    在被海浪包围的这一瞬,谈愿明明能感受到叶迷藏潜藏着的情动,对方却始终温柔克制,没有更进一步。


    她脚底的地面开始转动,身体却在不断上升。


    周围的空气里似乎也带着海水的潮湿,眼前的白鲸游泳的动作变得缓慢,宝石一样的热带鱼在她心上排成行列,停留在原地不断盘旋。


    时间被放大了十倍。


    而她自己,也仿佛变成了一只,寒冷季节会从北方洄游向南方的鱼。


    心里曾经对水的恐惧,从这一刻开始渐渐消解。月球的引力连接着潮水,将她和大海融为一体。


    “谈愿,我喜欢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叶迷藏轻柔的爱意,在隧道尽头和空旷的回音一起交织,里面有她潮湿的心跳,也有海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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