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长的三个多小时钓鱼过程中, 中也没有钓到一条鱼,甚至连鱼竿传来抖动的次数都少得可怜。
中也不禁怀疑水底下的鱼是不是都故意绕开了他的鱼钩——否则他的战绩怎么会惨淡成这样呢!
而和他坐在一起,连鱼钩沉下的位置都差不多近的正雄, 这会儿已经钓上了四五条鱼。
日头渐高。刚出门时还觉得有点冷, 这会儿却又嫌阳光太晒了。正准备收杆回家, 中也的鱼竿忽然传来了一阵抖动。鱼线被拖着直往下拽, 玻璃纤维的鱼竿也倏地弯曲了。
这番动静让中也和正雄都下意识地站起了身。
“上钩了!别急,慢一点慢一点……好好好现在加速快点把鱼线收起来!”
正雄在一旁卖力指点着中也。听这语气,总感觉他好像要比手持鱼竿的中也还要更加激动呢。
与这条鱼之间的拉锯战持续了几分钟, 最终中也总算是成功把它从水里拽上来了。取下一看, 才发现这原来是一条还不如他手掌长的小鱼。
虽然体型不大,但力气却很惊人。在拉它出水之前, 中也一直以为他钓上的是条大鱼,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一条小鱼,多少让中也有点哭笑不得。
不过,至少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这就已经是不错了。哪怕中也最后的选择是将这条小鱼放生, 他的钓鱼经历中也已经记载下了分外光荣的一笔。
正雄拍了拍他的后背,似是在鼓励着他。
“咱们回家去吧!”他说。
“好。”
提起比来时更加沉重的钓鱼桶,扛起两根鱼竿。和出门时一样,中也很自觉地承担起了背负重物的工作。
走着走着, 海边一个同样在钓着鱼的大叔向他们打了一声招呼——确切的说, 是向正雄打着招呼。
“早啊早川!”他打趣着说, “哟, 你这是从哪儿坑来了这么一个未成年劳工来帮你打杂的?”
正雄笑得爽朗, 大声说:“什么未成年劳工,这是我家女儿的男朋友啊!”
“哦哟——原来是在差使准女婿啊!”
这话听得中也有点不太好意思, 分明他也没必要困得不好意思,但他还是不自然地压低了脑袋,轻轻咳了几声。
走开一段距离后,中也忽然听到正雄慢慢吞吞地说:“其实有个事我挺想问你的。”
中也急忙站直了身,微微颔首:“您请问。”
“那什么……你觉得你还能长高吗?”
虽然他努力地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没有那么直白了,但还是精准地戳中了中也的心。
中也猛颤了一下。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觉得我应该还能再长高一点。”
不。他不能了。
“哦……这样啊……其实我不是想说你现在的身高不太行,我就是想说……算了,你当我没什么都说吧。”
“……好。”
这片小小的阴霾,勉勉强强算是散开了。
回到家时,第一个跑出来迎接他们的,居然是哲学家。
它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把早川家当成了自己的家,一听到脚步声就跑出来了。它先亲昵地蹭了蹭中也的腿,又坐在了正雄的脚边,睁大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俨然一副渴望被摸摸脑袋的模样。
这谁顶得住。
可可爱爱的哲学家看得正雄忍不住漾起笑意。他伸出手,想要摸摸它那毛茸茸的脑袋,但却猛然想起了中也还在旁边。
他立刻收回了手,装作一副无事发生。
“你们回来了呀。”
花见从客厅里探出头来,歪着脑袋的模样看起来简直比哲学家还要可爱。
她慢吞吞地走了出来,帮忙把鱼拿去厨房。趁着中也和父亲分开的时候,她悄悄地把中也拉到自己身边,小声问:“钓鱼好玩吗?”
“挺好玩的。”中也回答得毫不犹豫。
“唔……那就好。我还以为和我爸爸会相处得不太好呢。”她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笑着说,“不过你怎么一条鱼都没有钓上来啊。”
中也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下次肯定能钓到的。”
他相信着一定会有“下次”。
吃过午饭之后,花见和中也就开始收拾东西了。需要打包的东西比想象中的稍多了那么一点,但并没有耗费太多的时间。
拉上最后一个行李箱的拉链时,花见还是不太想要承认自己马上就要回横滨这一事实。
但她确实要回去了。
最后再拥抱一下外婆,最后再看一眼这熟悉的家。说完道别的话语之后,他们就走出了门外。一如来时那般,父亲倚靠着石墙,表情一如既往,看不出太多不舍或是眷恋,但花见知道他肯定是不舍得自己走的。
尽管他什么都没有说。
“爸爸,不和这两只猫说一句再见吗?”
她晃了晃提在手中的猫包,笑着说。
而父亲只是轻轻的“哼”了一声,满不在意似的说:“我可没你那么喜欢猫。”
但对于这两只小猫咪,他当然是喜欢的,这一点可无法都否认,毕竟他的视线都已经忍不住挪到了装在包里的两只猫上了,可惜猫猫并没有给予任何的目光回应,这难免让人伤心。
他悻悻然别开了目光,抬眸看着中也,慢吞吞地说:“以后有空的话,再来我们家玩吧。小中。”
对于中也的称呼终于改变了。中也愿意相信,这是一个好兆头。
他颔了颔首,应了一句:“当然。”
短暂却绵长的青森假期在小小的变化中悄然结束了。
一回到横滨的家,花见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东西都丢到地上,然后再把自己整个人也丢到沙发上。
“啊——真的回到横滨了。怎么真的回来了啊……”她小声嘀咕着,“三天假期过得好快,过得太快太快了……一回到横滨就完全不想动,也不想理东西……总而言之就是什么都不想干,一点干劲都没有。”
宛若一条咸鱼般趴在沙发上的她,连低沉的语气都透着不情不愿,听得中也有点想笑。
他捡起被花见放在地上的猫包,把两只迫不及待地渴望自由的猫放了出来,这才走到花见的身边,偷偷地拍了一下她的屁股,毫不意外地被她瞪了一眼。
世界奇迹,一条咸鱼竟然会翻白眼了。
中也赶紧安抚似的按了按她的肩膀,随口说了一句:“你就这么不想回来吗?”
“我不是不愿意回横滨,只是不太想要离开青森罢了。你不觉得在青森的时候特别悠闲特别舒服吗?”花见轻叹了一口气,“再说了,我明天就要回去上班了,可是我还不想这么快上班……悠悠闲闲的多好啊。中也,你说对不对?”
原来是假期综合症在悄悄作祟。
然而对于从未有过消极怠工想法的港口Mafia良心中原中也来说,实在是不太好理解花见此刻的心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解才好。
总而言之,先亲她一下吧。这一招总归不会出错。
“那你考虑一下晚饭该吃什么,怎么样?这总能让你稍微有点干劲了吧。”
中也提出了一个相当有建设性的建议,果然成功将花见从厌恶上班的糟糕情绪中捞了出来。她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在中也再一次走过自己身边时,拽住了他的袖子。
“中也中也中也,我们去宜家吃肉丸吧,好不好?”
她的话语里满满的都是期待,不过她给出的这个回答确实是有点出乎意料。
“为什么突然想吃宜家的肉丸了?”
“唔……不知道。”花见摇着头,“总之就是很想念那个味道。而且吃完还能顺便去逛一逛宜家哦,虽然好像也没什么家具要买就是了……但今晚可是假期的最后一个晚上啊!我想过得开心一点,否则我根本不想去上班!”
在她看来,逛宜家就能够让人心情愉快的开心事情呀!
“原来是这样吗?”
中也居然被说服了,当真觉得她的话挺有道理的,但也不忘提醒了一句。
“不过宜家有点远吧。”
都已经在横滨之外了。就算真的要特地去宜家吃小肉丸子,也要好好地考虑一下往返时间才是。
“唔……是呢。”花见团起身子,很执拗地说,“可是我真的很想吃宜家的肉丸啊。”
她对于小肉丸子的执着已经超乎想象了。
想了想,她如同下定决心一般,对中也说:“如果你嫌远不想去的话也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开车过去的——我可不嫌宜家远。”她向中也伸出手,“所以可以借一辆车给我吗?”
她本是想让中也把车钥匙放进她的手中的,可是中也却只是轻打了她的手心而已。
“我什么时候说我不想去了。”说着,中也又拍了她一下,“别瘫着了,快起来。我们走了。”
花见几乎是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气恼地捶了一下他的后背。
“别再打我的屁股了啊混蛋中也!”
中也顿住脚步,挑了挑眉。
“你刚说什么?你说我是混……”
“没有没有!”
花见扑入他的怀中,亲昵地蹭了好几下。
“我什么都没说!”
第82章 小肉丸子
驱车前往最近的宜家, 大概要花上一个小时左右,倒也不算多么远。但如果只是为了尝一尝招牌的瑞典肉丸,而不是为了挑家具才专程过去的话, 这一小时的车程似乎就显得有点漫长且疲惫了。
不过花见却是愿意花上一小时特地跑到宜家来——更何况费劲开车的那位也并不是她呀。
对于她来说, 这完全就是坐享其成的好事嘛。
这会儿正值晚餐的时间段。家具卖场的区域里看不到多少人, 倒是小小的餐厅区快被坐满了。似乎有很多人和他们一样, 是只为了吃饭才特意前来的。
众所周知,卖家具用品的宜家是一家著名的瑞典餐厅。
避开吵闹的熊孩子,他们找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在桌子的上方恰好悬挂着一盏灯, 浅黄色的暖光将整个桌面照得分外明亮, 像是置身于白日之下,小小的太阳悬在头顶似的, 而窗外的天色却是昏暗阴沉。
今日的青森是明媚而清爽的晴天, 横滨则是截然相反的连日阴霾。看那厚重的乌云,总像是将会下雨的样子。花见查了一下天气预报,发现今日夜间的降水概率居然有百分之六十。
她出门时没有带伞, 中也也忘记了。再仔细想一想, 车上好像也没有放伞。
啊啊……又要淋到雨了吗?
她只好满心期盼着今日不要下雨了。
就在她短短的发呆空隙之中,盘子里的肉丸居然少了一个——是恶徒中也悄悄地从她的盘子里偷走了一颗小肉丸子。
等到她意识到这一事实的时候,中也已经向第二颗小肉丸子伸出了罪恶之手。
作为复仇,花见从他那里叉走了五根薯条。
五根薯条换两颗肉丸, 怎么想都是中也比较划算。
“这个, 确实挺好吃的。”中也的叉子再一次伸进了花见的盘子里, “可以理解你为什么那么执着地想吃了。”
“所以你觉得你能做出这个味道吗?”
“嗯……应该不能吧。”中也忽然反应过来了, 他挑了挑眉, 反问道,“你这是在看低我的厨艺吗?”
花见笑着摇头:“不不不。我只是想间接夸赞一下宜家的肉丸确实很美味而已。”
“承认吧, 你明明在是踩一捧一。”
中也轻轻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权当是对她的惩罚。但花见却此相当不服气。她气鼓鼓地从中也的盘子里戳走了一大半的薯条当做补偿,这才算是把所有的“怨气”都消除尽了。
作为假期完全结束前的最后消遣,花见在逛家具卖场部分的时候格外得认真。她还特地回想了一下,家里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缺。
既然来都来了,当然还是要买点东西才行啊。
花见挽着中也的手臂,慢悠悠地穿行在家具之间。在走到沙发部分时,她顿住了脚步。
“偷偷告诉你。”她在中也耳旁小声说,“我小时候最想要的东西就是软沙发。”
无论是一本正经的语气还是这小秘密的具体内容,都让中也不禁想笑。他努力按捺住笑意,半开玩笑似的说:“你想要的东西怎么这么奇怪?”
“才不奇怪呢!”花见故作恼怒地捏了一下他的手臂,这才继续说下去,“你没发现我家是没有沙发的吗?因为我爸妈都比较喜欢榻榻米嘛。比起坐在椅子上,他们也很喜欢盘腿坐,可是我不太习惯这样。”
“这就是你待在家里的时候总是懒洋洋地躺在榻榻米上的理由吗?”
“没错!”
花见点点头,表情似是有几分骄傲——虽然这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骄傲的事情。
入眼皆是琳琅满目不同款式的沙发。花见认真地看了一会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其中标价最贵的那个,坐上去试了一下。
恰到好处的软度,不至于一坐下就会不由自主地下陷,又能拖起整个身子。靠背的位置也正正好好,只要稍微后仰一下,就能碰到靠背了。
坐下的那一刻,花见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啊——真不愧是最贵的一款,坐上去的感觉和家里的沙发截然不同呢!”
她如此感叹着,突然产生了一种很想在这个沙发上打滚的冲动。
然而这个冲动立刻就被中也的话语给冲散了。
“我们家的沙发比你坐着的这个沙发贵三倍。”
“……嗯?”
好像听到了很惊人的话。
花见下意识地伏低了身子,从沙发坐垫里抽出了价格标签,再一次确认了一下这个全宜家最贵沙发的价格,顺便再把这个数字乘以三。
简单的小学数□□算,花见很快就得出答案了。
她默默地把价格标签塞回到了原处,话语比想象中的更加平静:“原来你家的沙发这么贵吗?”
“没错。”
“可我平时完全没感觉出来它的价钱……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花见揉着脸,一脸愁苦,像是在自我谴责似的。
但下一秒她就下定了决心,一拍大腿,信誓旦旦地说:“好!等回去之后,我一定要好好地体会一下三倍价格的沙发究竟是怎样的奢华体验!”
“你明明每天都在体验。”
中也牵起花见的手,把她从全宜家最贵的沙发上拉了起来,花见笑着粘在他身边。
也就只有在没有任何认识的人在周围的情况之下,她才会这么直白地表现出对他的依赖。
继续悠悠闲闲地走着,他们走到了儿童家具区,粉嫩嫩的颜色和风格看得心都软了。而花见的目光一下子就被近处的木制双层床吸引了过去。
“我小时候第二想要的东西就是双层床!”她轻轻拽着中也的袖子,话语都染上了几分激动的情绪,“双层床真的太酷了!我特别很想体验一下每晚爬着小梯子上床睡觉的感觉!”
“我以前睡的就是双层床。”说着,中也不忘补充了一下,“在我还是‘羊’的一员的时候。”
这话听得花见不由得蹙起了眉。
“啧……好羡慕!”
“不就是睡个双层床吗,这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中也真的不懂这个小小笨蛋的小脑袋里究竟装着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过花见对双层床的憧憬,中也倒是切实地感觉到了——她盯着那个双层床看了好久。
忽然,她摇了摇他的手臂,分外认真地注视着他的双眼,正声说:“中也,我们买个双层床吧。”
“然后你睡上铺我睡下铺对吧?”
中也已经猜透她的小心思,想也不想立刻就拒绝了。
“不行,不买。我只想和你睡在同一张床上。”
意料之中的拒绝。虽然早就知道中也不可能会同意了自己这个异想天开的念头了,但花见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失望的哀嚎声。
“啊——好吧。”
对于双层床的期盼被重新收回到了心里的最深一处,不过伤心感总还是避免不了的。幸好花见很快就找到了其他吸引着她的东西。
摆在儿童区的货架上的鲨鱼毛绒玩具。
她取下一只小鲨鱼,捏了捏它软绵绵的肚子,又揪了揪肥嘟嘟的鱼鳍,喜欢到根本不舍得撒手了。
“中也,我对这条小鲨鱼一见钟情了!”她说,“它好可爱!真的好可爱!”
“……可爱吗?”
恕他眼拙,他是真的没有看出这个长着血盆大口、面目狰狞的半人长鲨鱼玩具到底有哪里可爱的,更不懂花见怎么就对它爱不释手了。
他简直怀疑花见对“可爱”这个词的定义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可是花见却执拗地坚持道:“我真的觉得这条小鲨鱼很可爱嘛,和中也一样可爱哦。”
等等……这是夸奖吗?还是在变相地损他啊?
中也突然有点迷糊了。
但花见对小鲨鱼的喜爱是毋庸置疑的,想买下小鲨鱼的心当然也不会改变,这一点中也可无法否认。他只能告诉自己,说不定和这条小鲨鱼相处久了,他就可以找到它的可爱之处了。
不过,无论是花见还是中也都没想到,他们逛完家具卖场后的唯一收获,竟然会是一条小鲨鱼。
至此,假期的最后消遣就完全结束了,那么也是时候开始做点正事了——譬如像是整理一下行李之类的,就是花见拖延了很久却真的很需要赶紧开始着手的正事。
整理卫生间的橱柜时,中也在最下方不常打开的一个抽屉里找到了两颗奇怪的东西。
看起来像是深蓝色的粉末被捏成了浑圆的球体,由一层透明的塑料薄膜包着,再细细观察一下,还能发现闪烁在表面的点点闪粉。中也掂量着这两颗球的重量,总觉得这东西轻得就像是空心球一样。
中也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他能确定的是,这不是他买来的。
那么,应该就是……
“这个好像有点眼熟呢,应该是我买的吧?”
花见如此说着,微微伏低身子,眨了眨眼,仔细打量着这两颗浑圆的球体。塑料薄膜上没有贴商品标签,只有一个条形码而已,完全无法唤醒花见那陈旧的记忆,她甚至怀疑这两颗球是她很久以前买的了。
但既然特地放在了卫生间的抽屉里……应该也不会是多么久远的东西吧?
“哦——我想起来了。”
花见站直了身。
“这是星空气泡弹!丢进浴缸里就可以让水变成像星空一样的颜色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所有给我灌溉过的宝贝们!能收到营养液我真的超开心!
(不好意思我一直忘记说谢谢哈哈哈哈哈)
第83章 星空浴球
听着花见的描述, 中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手里这两颗浑圆的、正式名称应该为星空气泡弹的东西。看这不深不浅的蓝色球体,他实在是无法将它与星空建议起来。
“……这东西真的能把水变成星空的颜色?”
如果是星空的话,那应该是更浓郁一点的深蓝色吧。他可不觉得这颗气泡弹看起来有多蓝。
“你怎么很不相信的样子啊。既然说是星空气泡弹, 那么肯定是能够‘制造’出星空的既视感的嘛。”花见从他的手中拿走了气泡弹, 高高抛起, 落下时差点就没有接住, “好吧……其实我也不太确定。我一直都没有用过这款气泡弹。”
这两颗星空气泡弹是她尚且住在旧公寓的时候买的,搬来中也家时顺便一起带了过来,但一直放在纸盒子里, 平常不怎么看得到, 因而也想不到要用。
之所以会一次性买两颗用不上的气泡弹,当然是因为其中的一颗是买一送一的赠品。之所以会买了不用, 其实是由于住在旧公寓的那几年, 花见已经完全戒掉了泡澡的习惯。
原因无它,单纯只是因为那间公寓的浴缸款式很老,又小又深, 还是不锈钢材质的方形, 金属色泽看起来仿佛像是存不住任何的暖意。这糟糕的结构设计注定了使用者如果想要让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泡到舒服的热水,那就必须要蜷缩起身子,抱着腿坐在里面不可。
确实,这种又小又深的老旧设计能让水冷得稍微慢一点, 但抱腿蜷缩的姿势实在是太不舒服了。
“在那样的浴缸里泡澡, 真的非常不惬意。”她撇了撇嘴, 抱怨似的说, “泡澡难道不是为了放松的吗?可是以那种根本没有办法舒展开四肢的坐姿泡澡, 完全不舒服,也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的放松, 反而让我觉得特别不自在。而且,你不觉得坐在不锈钢材质的浴缸中,很有种像是被放进了铁锅里的既视感吗!”
想象一下,坐在又小又深的方形不锈钢凹槽中,微烫的热水没过肩膀,只有脑袋露出在水面之外。浅白色的水蒸气缓缓升起,将脸颊熏得泛红,连耳廓都变得与水的温度一样热。压在胸口的水让呼吸变得略微沉重了几分,所有吸入肺中的空气也带着温润的水汽。
这怎么想都很像是被抓进锅里炖了啊!
“唉……老式浴缸真的太糟糕了。”花见沉沉地一叹气,“所以这就是我不再泡澡的原因。”
从她开始缓缓诉说起那过于真实的描述,中也嘴角的笑意就没有一刻是消失的。不过他也必须要说,她的想象力实在是有些过于旺盛了。
被抓进锅里炖什么的……
“你未免也想太多了。”他轻轻地敲了一下花见的额头,但无论是话语还是动作都满是温柔的宠溺,“既然不愿意在老式浴缸里泡澡泡澡,那为什么还要买气泡弹。”
“唔……”花见低垂着眼眸,其实有几分不好意思承认似的,就连话语都变得有些微弱了,“我想,说不定哪天我就能搬到更宽敞的公寓,拥有正常尺寸的浴缸,这样气泡弹就能用上了……你看,现在不就可以用了嘛!”
中也家的浴缸就很大呀!
“看吧,我可是深谙未雨绸缪之道的哟。”
她骄傲地如此说着,但中也怎么想都觉得她的这种行为应该叫做冲动消费才对。
可还来不及把“冲动消费”这四个大字明晃晃地摆在她的面前,花见就抱住了他的手臂,很兴奋似的轻晃了晃,满心期待地说:“我们现在就这个气泡弹丢进浴缸里吧!我真的很想看看它究竟是怎么把透明的水变成星空质感!”
看来她也知道自己所谓的“未雨绸缪”理论确实稍微有那么一点荒谬且生硬——否则她就不会在这时候急急地扯开话题了。
不过,她确实是很想看一下星空气泡弹究竟能发挥出怎样的表现,这一点也不假。
“难道你不想欣赏一下宛若星空一样的液体吗?”她调皮地捏着中也的手指,轻快地说,“你肯定也很想看吧!”
中也沉吟着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虽然没有给出确切的回答,但他确实是有那么一点想看。
顺利达成共识。
花见找到了一把小美工刀,划开塑料薄膜的包装纸,将气泡弹拿了出来,有一些细碎的蓝色粉末沾在了她的手上,幸好没有把她的皮肤染成奇奇怪怪的颜色。
拆除包装后,气泡弹那清爽的水果味道闻起来更加浓郁明显了。但花见实在是想不明白,一个以“星空”为噱头的产品,为什么要做成水果味。
在使用气泡弹之前,花见先谨慎地拿出了自己手机,打开了无所不能谷歌浏览器。
“以防万一,还是先查一下具体的使用方法比较好。”
她一本正经地说。
她的态度实在认真,但中也却只想说:“难道不是直接丢进水里就行了吗?”
“说不定对于气泡弹来说,放水的顺序说不定也会成为影响因素呢……就像冲奶粉那样。”
看来给哲学家冲奶粉的经历已经刻在她的DNA里了。
这种推论听起来有理有据,可不管怎么想,中也都还是觉得气泡弹就是直接丢进水里的。
果然,就算是无所不能的谷歌,给出的答案也是“整颗投入温水中等待完全溶于水中即可”。
小心翼翼的——甚至可以说是屏住了呼吸,花见把气泡弹丢进了水里。
触碰到水的那一刻,气泡弹顿时发出了噼里啪啦的细微声响,小小的泡沫积聚在了边缘。细腻的闪粉与蓝色随着球体的融化而缓缓溶解在水中,渐渐扩散到了每一处。
中也和花见默默地看着这颗气泡弹的溶解,忽然中也说:“感觉这东西有点像泡腾片。”
“说不定原理很相似?”花见说。
虽然她完全不知道气泡弹的制造过程和原理就是了。
大约过了几分钟,拳头大小的气泡弹完全融化在了水中,但那蓝色还没有完全扩散。气泡弹曾放置的那一小块水面尤其的蓝,其余部分则还是有点透明的感觉。花见稍微搅和了一下,颜色这才总算是变得均匀了。
她慢吞吞地用毛巾擦干手,看着眼前这一缸蓝色的水,突然有点词穷了,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才好。
沉默了片刻,她才迟疑着说:“这个……真的是星空吗?”
她怎么觉得比起星空,反而更像是漱口水呢?
并不是那种天空的浅蓝色,也不是浓郁的深蓝色——而是一种不太好形容的不深不浅的半透明蓝,实在是和想象之中的星空应该拥有的颜色有点出入。
倒是家里的那瓶漱口水的颜色一模一样。
且伴随着清甜水果味的散去,隐藏得很深的淡淡薄荷味变得明显了许多,这更让花见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浴缸的热气腾腾漱口水。
而掺杂在水中的少量闪粉,简直就像是挖了四分之一格的高光捣碎成细碎的粉末丢进了水里似的,又少又稀疏,根本感觉不到那种bulingbuling的质感。总而言之,非常的……
“一言难尽。”
花见轻叹了一口气,实在是笑不出来。她觉得自己刚才的期待都和气泡弹一起融化在了这一浴缸的蓝色温水里。
“这真的……不太好看。”
给出这样的评价已经算是很温柔了,毕竟这个气泡弹除了清爽的香味之外,简直是一无是处。
“是吗?我怎么觉得这看起来还挺不错的?”
岂止是觉得不错,中也真的觉得这个颜色很赞啊!
他喜欢这种蓝色!
然而这话这话落在花见耳中,却让她觉得难以置信。
“什么?你居然觉得这很好看吗?”
花见忙看了一眼浴缸里的水,又看了看中也此刻满眼放光的表情。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什么了,但她确实是没有看错。
再仔细想想,她就不觉得奇怪了。
她坦然地长舒了一口气,轻拍着中也的肩膀,说:“是了,因为您的品味和一般人有点不太一样呢。”
毕竟,中也可是会买下蔷薇花纹丑帽子的人啊。
直到现在花见也没想明白中也到底是出于怎样的心情才把那顶丑帽子买回家的。
这话听得中也顿时警觉了起来。他总觉得她的语气很有种太宰上身的感觉——没错,就是在批判他的品味的这个瞬间,简直像极了太宰!
中也可不想在这种时候回想起前任搭档那张恼人的脸。他摇了摇头,赶紧把绷带狂魔的形象从脑海中丢了出去,一不小心,居然把自我辩解这件重要的大事忘记了。
等回过神时,中也才发现花见已经拔掉了塞子,而他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只好和花见一起站在浴缸边,正如看着气泡弹溶解于水时那样,默默看着依然温热的水盘旋着流走。
在最后一抹蓝色消失无踪时,中也忽然慢吞吞地说:“话说起来……”
悠闲踱着步来到了二楼的橘子汽水此刻正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往里不停张望着,看到了站得很近的两位铲屎官,也看到那位总是会喂给它罐头的铲屎官动了动唇说了些什么,可是却完全没有听懂他的话语。
其实,中也说的是:
“你记不记得,前天你答应过,会把自己送给我?”
第84章 盐花生碎
“不。我不记得了。”
花见的回答来得毫不犹豫, 甚至毫无感情。
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当然是因为她已经看透了中也那颗意图搞黄色的心。并且她坚信,只有以这故作冰冷的态度才能浇灭中也此刻满脑子的不可言说想法。
反正不能在这种时候让他计谋得逞。她还有没收拾完的东西呢, 可不能被他和耗时耗力的双人运动打扰到未尽的正事……
……总而言之, 现在就是不行!
不!行!
花见在心里盘算得头头是道, 但其实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中也摆出故作冰冷的态度与战术, 难免会有点不太擅长。应当如何维持这副冷脸的模样,她也还没有掌握到任何的诀窍。
这直接导致才刚说出冷漠的装傻拒绝后没几秒钟,她就已经不自觉地羞红了脸, 执拗地为自己辩解说:“还有, 那时候我明明就没有答应吧!”
才隔了几秒就忍不住露出了马脚,看来她实在是不适合在中也的面前装傻。
中也露出了一抹笑意, 连说话的口吻都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你看, 你这不是记得很清楚吗?”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着,简直就像是早已经确信她的冷漠模样只是假象,耐心地等待着她给出反驳, 而后再毫不犹豫地戳穿她。
“而且啊。”他以一种分外游刃有余的口吻说, “你当时可是答应了的。”
“都说了我没有!”
花见有点恼怒的捶了一下中也的肩膀,脸都气鼓了。
这是实话,她那天真的没有说同意。她只说,这件事等回到横滨之后再谈。
再谈再谈。这可和直白的答应相差甚远啊。
但中也倒也不是在强词夺理——他只是把花见的回答理解成了同意而已。
“而且特地选择在浴缸旁说起这件事, 您的心思已经完完全全的暴露出来了哟!”
如此说着的花见逃到了中也的身后, 毫不留情地戳着他的后背, 话语宛若数落。但她的动作与话语都实在是太过轻柔了, 以至于更像是撒娇的娇嗔, 而不是义正辞严的抵制。
有可能她确实很义正辞严,也确实态度坚硬, 但总而言之中也是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就是了。他反倒是觉得花见的指尖戳在后背的感觉还挺舒服的。
他悄然眯起了眼,神情姿态简直像极了被摸下巴时的橘子汽水,真不知是猫主子随他,还是他随猫主子。
“再说了……”
她从背后抱住了中也,双手环在他的腰间。所能感触到的是他坚实的后背,与沉稳的心跳声。
“现在这样还不够吗?”她小声地说着,宛若呢喃细语,“您不是已经完全占有我了吗?要是还觉得不满足的话,那我只能说,您未免太过贪心了一点。”
“贪心……吗?”
也许他确实是变得比过去更加贪心了……
“所以请快点把您现在的想法打消掉吧!”
踟蹰在背后的暖意倏地消失了,是花见松开了这个怀抱。不仅如此,她还往后跨了一大步,与他拉开了距离,一本正经地沉声继续说:“也不要打扰我做正事了。嗯,就是这样。所以呀,中也先生再见!”
说罢,她立刻就跑走了。听着她的脚步声,中也忽然反应过来了。
“你这是想逃吗?”
他慢悠悠地追上花见,对着她的背影大喊了这么一句。
确切地说,她已经把“逃跑”这个行动付诸于实际了。渴望想要逃离中也的决心让她的脚步都超快了不少。但在听到中也的声音时,她还是忍不住违背了逃跑者应该遵守的最基本的原则,回头看了中也一眼。
她扬起了一抹得意似的偷笑,还对他wink了一下,属实是个胆大的逃犯。但下一秒她就没办法得意了。
她踩空了一级台阶。
在意识能够反应过来之前,花见整个人就已经伴随着惯性而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要是就这么滚下去的话,后果绝对会很惨。
各种脊椎受损半身不遂之类的糟糕结果一瞬间一齐冲进了花见的大脑。她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想要努力地抓住左手侧的扶手。
只要能找回平衡就没关系了。
从这个距离,她毫无疑问是能够碰到扶手的,但在那之前,另一双手就已经抓住她的肩膀,扶稳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是中也。
“你怎么笨手笨脚的。”
尽管嘴上是略带几分嫌弃的数落,中也却也悄然松了一口气。他把花见拉上了台阶,又朝里走了走,离开台阶的边缘。
直到这会儿花见还是略有几分心有余悸。手足无措的感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消失无踪的。
可就算如此,对于中也的话,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予以反驳的。
“哪有笨手笨脚,这只是意外而已!”
她轻轻地按住心口,言语间满是不服气,执拗地坚称这就只是一个小意外而已。
中也听着她的反(狡)驳(辩),时而点一点头,像是听得认真,然而一等她说完,就立刻把她禁锢在了怀里。
“好了,现在你可逃不掉了。”
在这件事上,他倒是分外执着。
“唉……落入魔王的手里了呢……”
花见的小声嘟哝听得中也忍不住蹙起了眉。他稍稍松开了环抱着她的双臂,不解道:“我为什么是魔王?”
对于这一句既像是反问又像是质问的话语,花见并没有给出回答,只是笑着而已,还说:“我想吃冰激凌。你吃吗?”
“不想吃。”
“好的——那我就自己一个人去吃啦!”
说着说着,花见就从他的怀抱中溜走了,踏着轻快的脚步走下了楼梯,一路小跑到厨房。
冰箱里放着一大桶牛奶味的冰激凌,大到光是从冷冻室的抽屉中拿出来都显得有些困难。盖子有点被冻住了,她稍微花了点力气才总算是成功打开。
这么一大桶冰激凌,全部吃完当然是不可能的。想了想,花见用圆勺挖了不多不少的三颗冰激凌球放进碗里。
正好外婆给了她一罐自己炒的花生,她顺便倒了一些放进碗里,用勺子的边缘碾成花生碎,和冰激凌搅和在一起。
旁观着花见费劲碾碎花生的中也总觉得这两者之间的搭配总有种奇怪的违和感,但花见却以一种相当诚恳的口吻说,花生和甜味的冰激凌配在一起可是绝赞的美味。
见她如此认真的向自己进行说明,中也觉得自己似乎在没有什么不相信的必要了。他拿起被花见随意摆在桌上的花生罐盖子,正想盖好,却发现罐子里似乎放了什么东西。
一小块像是透明塑料的部分从花生的空隙间伸了出来,中也下意识地想要把它扯出来,但仔细想了想,他还是把花生罐拿给了花见。
“里面好像有东西。”他说。
“……啊?”
花见疑惑地接过罐子,往里望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了那一小块透明塑料。用力一扯,原来这是个保鲜袋。
装在保鲜袋里的东西又被两层塑料纸和两层牛皮纸裹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就像是个圆筒形胶卷。拆开所有的保护层,花见这才发现,原来真正藏在了炒花生的罐子里的,是一小卷用橡皮筋绑着的纸钞。
花见没有数这一卷钱的具体金额。她只是拆开看了一眼,而后就重新包回到了牛皮纸中。
特地炒了一罐盐花生给她的是外婆,那么把这一卷钱藏在里面的,当然也是外婆了。
花见摸了摸鼻尖。她知道中也在困惑着——从炒花生的罐子里找到了钱,这确实是值得困惑的事情啊。
“以前也是这样……外婆总能想到各种办法把零花钱塞给我。”
哪怕她早就已经不需要零花钱了,但外婆还是会用一贯的方式给予着最纯粹的爱。
她有点难过,毫无缘由的难过。遥远的距离感第一次变得如此具象化。
“外婆的生日是在十二月。”她忽然说,“我想办法在那段时间请个假吧……”
中也不言,只是轻轻地抚摸着她柔软的耳垂而已,心里却在想,要是她的上司不批准假期的话,那自己就稍微动用一下干部权威好了。
掏出了藏得极深的零花钱后,罐子里花生的高度陡然减少了一大半,看起来就像是凭空消失了许多似的,简直让花见心痛。
心痛之余,花见连吃冰激凌的心情都大打折扣了。与其同时,另一个勺子伸进了她的碗里,挖走了满满一勺的冰激凌和花生碎。
追随着勺子的运动轨迹,花见瞪着冰激凌小偷中也,难以相信他到底做出了什么。
“你刚才还说你不想吃的呢!”她气鼓鼓地说着,赶紧用手掩住了碗,将防守做到了极致,还警告似的义正辞严地说,“不可以再偷吃我的冰激凌了!”
“这个冰激凌是我买回来的。”
“呃……”
中也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就让花见败下阵来,她的底气也消失无踪了。防御阵线悄然崩塌,什么义正辞严的话语都说不出来了。
原来冰激凌的主人是中也,她竟然完全不知道!
在她惊讶之时,中也又一次把贼手伸向了“她的”冰激凌,甚至还挖走了比上次更大的一勺,然而花见敢怒而不敢言——谁让冰激凌是中也买的呢。
两勺下去,碗里的冰激凌都快空了。花见顿时没有再吃的心思,索性把碗推给了中也,让他代为消灭剩下的罪恶热量,自己则是继续理东西了。
好不容易整理完,舒舒服服地洗完澡。抱着新买的小鲨鱼躺上床的那一刻,花见感觉到的不是惬意与舒心。
而是她离上班又近了那么一点。
她真的不想表现得太过悲观,但时隔三日假期后的上班,确实是比任何时候都要显得更加灰暗一些。花见无奈地在心里叹着气,把脸埋进小鲨鱼的嘴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手机而已。
现在也就只有沙雕网友的沙雕图能让她稍微忘却一下现实的不舒坦了。
而离她只有几厘米距离而已的中也,此刻也觉得相当不舒坦。
不知道是否错觉,他总觉得今晚躺在床上的感觉和平时很不一样。
似乎更加冷了一点,空落落的寂寞感沉沉地压在他的胸前,让他怎么都觉得不自在。他将手放在心口,试图以此来缓解一下这种难以名状的奇怪感受,然而却完全没用。
幸好他很快就发现了问题的源头——一向会窝在他怀里的花见,此刻正沉默且冷漠地背对着他,怀里抱着她“一见钟情”的小鲨鱼,看起来像是完全不在意躺在身边的自己。
中也顿时就恼了。
“比起我,你居然更愿意抱着这条丑丑的毛绒鲨鱼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鲨鱼:危
第85章 天降嫉妒
听着中也这一声颇为不满的叫嚷, 一直背对着他沉默躺着的花见总算是回过头了,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她把小鲨鱼抱紧了一些,疑惑地问:“你说什么来着?”
她刚才实在是太沉迷于沙雕图了, 不仅没听清中也在说什么, 甚至还是在他的叫嚷彻底结束之后, 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这是在和自己说话。
也就是说,她完完全全错过了中也所说的每一个字。
花见的态度看起来总好像有点漫不经心似的,让中也很是不满。他抿紧了唇, 也不说什么, 只不过浑身上下都透着不快的低压,斜眼睨着她。恼怒也好不快也罢, 全部都被藏在了不言之中。
哪怕是迟钝如花见, 这会儿也感觉到不对劲了——但她一时间并没能想明白到底具体是什么导致了中也的小脾气。
她眨了眨眼,悄然注视着中也此刻紧绷的表情。说实话,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中也, 实在是……
……实在是特别可爱呢!
花见如此想着, 连心绪都不自觉地荡漾了起来。她急忙用力揪了一下小鲨鱼的鱼鳍,勉勉强强算是让自己冷静下来了。
莫非是因为自己只盯着手机,一不小心忽略了他,所以他不高兴了?
眼下唯一合理的解释大概就是这样了。
既然如此, 那么最好的解决办法, 就是放下手机, 把注意力放回到他的身上。
花见不舍地关掉了还没来得及看完的沙雕长图。为表决心, 她特地把手机放远了一点, 然后立刻马上挪动到了中也身边,把彼此之间的距离缩短到零, 还在他的怀里蹭了蹭,枕在他的肩头,呼出的温润吐息环绕在他的脖颈之间,害得中也躁动难耐。
什么恼怒和不满全部一扫而空,中也翻身压住了花见。
然后他的视线毫不意外地与就那条依旧黏在她怀里的小鲨鱼对上了。
呆滞的目光,张大的血盆大口,躯干部分还好死不死地挡住了花见的胸口,把中也想看的所有部分全部都挡得严严实实。
中也顿时什么兴致都没了。
得想个办法把这一大坨碍事的棉花挪走才行,他真的不允许这么个丑东西再留在自己的床上了!
且一想到花见已经爱不释手地抱着这条小鲨鱼将近半小时了,中也忍不禁开始担心,她是不是会把它抱上一整夜。
这种可能性也不是不存在,毕竟花见是很喜欢睡觉时在怀里抱点什么的那种人。
要么是抱着他,要么是抱着被子。他记得有几个晚上,她总是睡着睡着就把枕头抱入怀中了。直到现在中也还是实在是难以想象她究竟是如何在睡梦之中完成这样一番大事业的。
等等……如果她真的选择将小鲨鱼作为今晚的拥抱对象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就要独自一人怀中空空地度过一整个夜晚了吗?
看来这条小鲨鱼更不能留了!
对于中也此刻的心思,花见浑然不知——也完全没有感觉到他已经对一条毛绒鲨鱼产生了“杀意”。她只觉得脖颈那一处格外敏感的肌肤被中也垂落的发梢摩擦得很痒而已。
她缩了缩脖子,伸手把他的长发捋到了背后。见他不言不语,便调皮地把手中的小鲨鱼轻轻地拍在中也的脸上。
本心是想要逗他开心,可中也却用力地打了一下小鲨鱼的脑袋,叹着气,无奈地问:“你怎么就这么喜欢这条丑鲨鱼?”
这么一说,花见就不乐意了。她把小鲨鱼抱得更紧——与此同时中也的表情更加沉重了。
“它哪里丑了,明明很可爱好不好。”她小声嘀咕着,“前辈的审美观好奇怪……”
不只是长得可爱,软绵绵的手感也很舒服。这就是花见为什么会对小鲨鱼爱不释手的根本原因。
对于它的柔软和好手感,中也的确无法否认,可他还是没办法对这条小鲨鱼产生太多的喜欢。
更何况它现在还占据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他更是喜欢不起来了。
其实中也真的不想承认自己在吃一条毛绒鲨鱼的醋……但事实就是小心眼的他正在酸这条小鲨鱼没错。
他捏住小鲨鱼的鱼鳍,用力一扯,决定动用最直接且最有效的办法,直接把这个碍事的小家伙从花见的怀里抢走,可是花见却抱得很紧了。
“您怎么还和我抢起来了?”她着急地大喊着,“这可是我的东西啊!”
“快点松手。”在这件事上,中也依旧是执着且固执,“不许你再抱着它了。”
再怎么说,这种时候都应该是抱着他这个同床共枕的男朋友才对啊——而不是什么小鲨鱼!
一场围绕着毛绒鲨鱼的抢夺战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进攻方中也此刻正紧攥着鱼鳍部分,一心想要把小鲨鱼从花见的怀中那有。而防守方花见选择的则是最传统的防御方式,即用双臂把小鲨鱼紧紧锁在怀中,坚决不让中也计谋得逞。
两方势均力敌,谁都没有占据上风,也就只有被拉扯着的小鲨鱼比较委屈而已。
忽然,中也松开了手。花见下意识地觉得这肯定是认输服软的表现,可还没来得及庆幸,怀里的小鲨鱼忽然被一层浅浅的红光覆盖住了。
这意味着什么,花见比谁都清楚。
她在心中大呼不好,赶紧抓住了小鲨鱼的尾巴企图抵挡即将降临的重力操纵,可惜这一招根本没用。
“咻——”得一下,中也操控着小鲨鱼的重力,毫不留情地将它从花见的怀里强行抽走。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中也居然会把异能用在这种无关紧要,且毫无意义的事情之上呢。
不过中也却完全不觉得这是毫无意义——只要能把这条碍事的小鲨鱼赶紧弄走,不论什么他都乐意做。
抢夺战宣告结束。小鲨鱼以脑袋着地的姿势被中也丢在了地上,一直懒懒散散地躺在床上的花见也坐起身来了。
“别乱丢嘛!”
她轻轻捶了一下中也的肩膀,宛若泄愤似的,只不过这样的力度实在不像是泄愤。
在她的下一拳落在身上之前,中也用自己的手掌包住了花见的拳头,再轻轻一拽,顺势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中。
一如既往的温暖与柔软,她的肌肤上还残留着蜜桃身体乳的甜味,中也忍不住将脸埋在了她的脖颈之间,贪婪地嗅着她的气息。
嗯——这下总算是满足了。
“前辈……”花见小声嘟哝着,略有几分委屈郁闷,“您就这么讨厌我的小鲨鱼吗?”
“也不是讨厌。我只是不想你老是抱着它。”中也分外坦诚地说,“我想要你抱着我。”
实在是出乎意料的奇怪理由,听得花见忍不住想笑。
她揉了揉鼻尖,故意拖长声,以一种好事般的语气说:“咦——前辈的占有欲好可怕!”
是蠢蠢的占有欲呢。如此计较的他,实在是意外的可爱。
然而中也却不能苟同。
“这才不是什么占有欲。”他不满地为自己辩解着,“还有,叫我中也。”
“好好好,我知道啦……”
花见有一次体会到了中也对于称呼的执念。
任由他抱了自己好久,在他渴望索求更多把一切都变得不可收拾之前,花见戳了戳他的腰。
“我把小鲨鱼放到楼下去吧。”她说,“只要让它保持在你的视线范围之外,你应该就不会再有任何的抱怨和不满了吧?”
听起来是个相当不错的主意,毕竟卧室里除了床之外就没有合适的能够用来放小鲨鱼的地方了。虽然中也确实有点不舍得放开这个怀抱,但还是松开了手。
捡起可怜巴巴掉在地上的小鲨鱼,花见准备把它放到客厅的沙发上。
沙发和小鲨鱼还是挺配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下楼的这一段短短的路,中也居然一直紧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的。至于这么做的理由,居然是正大光明的一句——
“我这是在监督你。”
“那可真是辛苦您了呢。”
花见加快速度走下了楼梯,把小鲨鱼好好地安置在了沙发上。为了防止调皮的哲学家和橘子汽水乱咬小鲨鱼,她不忘用靠枕把它挡得严严实实,任何一点的皮毛都没有露出来。
她后退了一小步,细细打量着自己的“杰作”。确定没有任何的破绽存在了,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来不及骄傲一下,竟猝不及防地被身旁的中也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短暂失重感吓得她差点惊叫出声,慌忙揽住中也的脖颈,心脏也不安地狂跳着。而中也却是张扬地笑着,俨然一副计谋得逞的得意模样。
不安感褪去后,花见的心里完全就只剩下害羞了——突然就变成了公主抱姿势的主角,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害羞的。
她的脸烧得厉害,就连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怎么突然就……”
“很想这么做而已。”
相当中也式的肆意答案。
花见低着头,绯红的颜色已经染上她的耳廓了。她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只能自言自语似的小声嘀咕着:“总感觉你会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我丢到地上呢……”
这句低语的呢喃完全落入了中也的耳中。他轻笑着,故意垂低了手臂,作势要将她往地上丢,吓得花见忙抱紧了他,生怕真的会被狠狠砸向地面。
“好了,不闹你了。”
他的话语中都带着笑意。
“我会好好地把你送回到床上的。”
那一刻,无论是中也还是花见,谁都不会想到自那一晚后,他们之间同居关系竟会倒退为长时间无法见面的异地网恋。
第86章 不必惊喜
从同居状态骤然变成了异地网恋, 这究竟是否能算作是意外,中也和花见都无法给出一个确切地答案。
他们只知道,导致了这种惨淡结果发生的元凶, 是工作——不可抵抗的工作啊。
花见一如既往地待在横滨的港口Mafia本部当她的朝九晚不知道能晚到几点的标准社畜, 中也则是变成了时常离开横滨的出差状态, 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也已成为常态, 花见甚至觉得自己在港口Mafia看到中也的次数都要比他回家过夜的次数稍微多那么一点。
对于中也来说,其实这样的状态也很正常,花见也知道这很正常。在他们开始同居之前——甚至是再早一点, 花见就知道, 他一向是不在横滨的,多数时候都被森鸥外派去处理更外部一些的工作。因而也有人戏称说, 令人生畏的港口Mafia五大干部根本名不副实, 毕竟大多数时候都只有一位干部在横滨而已。
以前中也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安排,正如现在他也会尽力地完成自己的工作一样,压根没有怀疑首领这是不是在故意搞他, 简直是良心得不像话。不过寂寞感与思念什么的, 当然也会悄无声息地钻入他的心口,趁着他放松的时候偷偷地折磨着他。
虽然他从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但他别提有多想可可爱爱的小女朋友花见了。
至于花见……她倒是不会承认自己有在悄悄地挂念着中也。
她只会一如既往地说,独自住在中也家, 略微有点孤单而已。
她不止一次地觉得, 这间复式公寓对于一人来说, 似乎有些过于宽敞了一点。如果站在客厅的中央大声呼喊, 甚至都能听到回声从这间房子的其他角落中传来。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 花见还有有两只猫陪在身边,不至于那么的孤单。
但中也呢?
在自己搬到这个家之前, 他独自住在这里,没有猫的陪伴,有的就只是自己而已,他会觉得孤单吗?
她总是很想向中也问问这事,但却不知道应当怎么措辞才好,又觉得这样的关心过于对于中也来说是烦人且多余的。
到今天这个休息日为止,这种难得见面的艰难处境持续将近两个月了,然而花见总觉得自己好像盼不到分居状态的尽头了。
她也不好意思直问中也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更不好意思告诉他,说不定等他回家的时候橘子汽水就不认识他了。
“啊……好烦……”
她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拖沓着脚步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喝到一半的超大瓶气泡水,往玻璃杯中倒了半杯,丢进两颗冻葡萄。
她拿着这杯过于简略的夏日特饮回到了沙发上,继续以咸鱼躺的姿势瘫着。柔软的靠枕垫在酸痛的脖颈间,顿时舒缓了所有的不适,她惬意地舒了一口气。
自从知晓了这个沙发的价格之后,花见发自内心地觉得它坐起来格外的舒适,甚至还能在无形之中减轻她的压力,可以说是任何缺点都没有。
仔细想想,她的想法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可能主要还是因为得知了沙发的价格吧。
只抿了一小口气泡水,她就把杯子放下了,抓起丢在沙发上的那个中也很不喜欢的小鲨鱼抱在怀里。本想把粘人的哲学家也拎到身边,但还未找到它在哪里,却忽然听到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花见下意识地看向了玄关的方向。
缓缓地,门打开了。最先闯入花见视线之中的是那顶她再熟悉不过的黑色帽子——而后才是许久未见的中也。
橘子汽水坐在鞋柜旁边,睁大了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看着中也,还软绵绵地“喵”了一声。看来花见低估它了。虽说它确实是与铲屎官中也许久未见,但也没有就这么没良心地忘记了它的存在。
“乖——”
中也摸了摸橘子汽水那毛茸茸的大脑袋,熟悉的柔软手感让他瞬间产生了一种“终于回到了家”的实感。
不同于橘子汽水的热情,另一只大型猫咪花见小姐,好像就显得更加冷淡一些了。
没有给予他任何的热切拥抱或是亲吻,她依旧是坐在沙发上,盯着小鲨鱼的尾巴,也不看他,只自言自语似的小声嘟哝了一句:“你没说你今天会回来。”
甚至都没有提过“回家”这个词,以至于直到门被他推开之前,花见都以为他应该身在东京,或者是别的什么地方。
但他却在横滨,在这个家,在她的眼前。
倒也不是难以置信,她只是稍微有点惊讶罢了。
没错……仅仅只是惊讶而已。
她听到中也扯散了领带,脚步声朝着她而来。
“你不觉得惊喜一下也很好吗?”他说,“怎么,不高兴了?”
“唔……没有。”
她慢吞吞地回答着,低下头,让小鲨鱼挡住此刻的所有的表情,也把脸红与嘴角的窃喜藏得严严实实。
惊喜的话,可能确实是有一点吧。但如果能够早些知道他会回来的话,她肯定会比现在更兴奋一些的。
因为等待与期盼也是一种很棒的感觉啊。
中也随手把领带丢到了沙发扶手上,在花见的身旁坐下,戳了戳小鲨鱼的尾巴,又捏了捏她的耳朵。他猜花见可能是真的有一点不高兴了,于是便解释说:“其实我也不是故意想要弄出这种所谓的‘惊喜’的,只是意外地比预定时间更早回到了横滨而已。本来是计划着回来之后就立刻去和首领汇报,但现在却突然多出了几个小时的空余时间,于是我想,不如就回一下家好了。我知道你今天不上班。”
是为了见到她,所以才回来的。
花见眨了眨眼,谈不上有多高兴,只说:“是这样吗?”
原来只待几个小时就会走啊……总觉得好像很短暂呢。
花见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这个回答让她不想庆幸,也不想欢呼,更不想为了短短几个小时的陪伴而高兴。她只恹恹地应了一声“嗯”而已,轻挽着他的手臂,枕在他的肩头,正如平常所做的那样。
她按下遥控机,将看到一半的电影继续播放。
画面上是清透的海水与白色游艇,角色们聚集在甲板上,说着一定要杀死那只怪物什么之类的话。
电影从中段开始才看起,难免会觉得有点迷迷糊糊的。中也茫然地看了一会儿,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可是一部鼎鼎有名的烂片哟。”
花见一本正经地告诉中也。
中也捏了捏她的鼻尖,笑道:“知道是烂片还看?”
“嗯。因为它烂得太出众了,所以一定要看一下才行。”
说着说着,她的身子就懒洋洋地滑落下去了,从枕着他的肩膀变成了更加任性的直接枕在他的大腿上。然而本人对此毫无自觉,也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对,甚至还觉得这样挺惬意的。
中也将她垂落在耳旁的碎发捋到脑后,轻抚着她的耳廓。恍惚间,他似乎听到花见轻声呢喃着说:“还是有你在更好一点。”
她果然是在想念着自己的,只不过是倔强地不愿意把藏在心里的情绪直说出口而已。这份不直率确实略有一点恼人,但中也却觉得很可爱——也很像是她的风格。
他低下头,轻轻地吻着她。那部烂片实在是吸引不了他,他现在只想要注视着她罢了。
想要看着她温柔的眉眼与伴随呼吸微微颤动的睫毛,想要看着屏幕在她的眼眸中映出浅色的荧光,想要看着她时而抿一抿唇的小动作。对于分隔许久的他来说,哪怕只是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视线在她的脸上踟蹰得久了,中也发现,其实花见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电影上。她总是会偷偷地抬眸看一看自己,要是一不小心恰好撞上了他的视线,就会立刻别开目光,继续盯着电视,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但没过多久就又忍不住开始偷瞄他了,飞快略过的目光似乎像是在确认自己的偷看行径是不是真的被他发现了似的。
是的没错。确实是被发现了。
在中也看来,她的这一连串表现就是一个大写的欲盖弥彰。
中也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笑问道:“怎么总是在偷看我?”
想也不想的,花见立刻抛出了否认的回答。
“我没有。”
否认说得信誓旦旦,但心虚的脸红也不假。
“明明一直在偷看,还不承认。”中也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继续将毫不留情的方针贯彻到底,甚至还直白地问,“你就是想我了,对吧?”
“都说了没有嘛!”
花见坐起身,依旧是执着地坚持这番说辞。她本想是再继续强词夺理一下的,可还未来得及说出更多,中也忽然吻住了她。
所有的话语都被久违的柔软封住,时隔许久的亲昵几乎燃尽了理应,花见由沉溺一点一点变为主动。现在所有的逞强与否认都已经无用了,从这个吻中,中也能比任何一刻都要更加清晰地触碰到她的急切与爱意,而过去她总是不常会把这些情绪多么直白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在漫长的吻的终末,中也似乎听到花见发出了很轻的一声呜咽。他的心倏地揪紧了,连呼吸也险些随之凝滞。他想问她怎么了,可她却只是把脸埋在他胸前而已,无论他说什么都只是摇头。
“中也……”
她轻轻地唤着他的名字。
“下一次回家……会是什么时候呢?”
第87章 不说喜欢
原本花见真的不想如此直白地向他询问这件事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想”这么做。许是害怕把期待感表现得太过明显了, 也有可能是担心他会给出一个很遥远的时间。
说不定他甚至都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嗯……”
他沉吟着,指尖轻抚过她脊背的曲线,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身躯伴随着呼吸而微微地起伏着, 似是有几分急促。
他轻轻拍了拍花见的后背, 让她坐直身, 这样他就能好好地注视她了。
中也看着她的双眼。尽管她的目光略有几分躲闪, 但眼眸中的浅浅水光与忧虑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他笑了,轻抚过花见的脸,给出了一个分外简短的答案:“今天晚上。”
上一刻还在垂眸躲避他的视线的花见, 在听到这个词时倏地抬起了头, 看着他的目光中满是不解。她下意识地发出了“诶?”的一声惊呼,险些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这样的反应完全在中也的意料之中。他仍是笑着, 轻戳了戳她的鼻尖。
“等我和首领说完正事之后, 我就会回家了。然后,我会在横滨待上一段时间,因为勤劳的干部终于迎来了他的休假日。”他的话语中都带着轻朗的笑意, “这个情报你满意吗, 情报部的早川小姐?”
花见眨了眨眼,总算是反应过来他先前所回答的那一句“今天晚上”究竟代表什么意思了。一时间她都不知道是应该为他的留下而感到欣慰,还是要対他的故意隐瞒生气一下。
混杂的情绪积攒在心里,完全无处可去, 却不知不觉地融成了一种更复杂的心情, 悄悄地变成了泪水涌了出来。
但她并不是因为难过所以才落泪的——眼泪只是突然而然、毫无理由地落下了而已。
如果可以的话, 她也不想哭。
她轻轻地捶了一下中也的肩膀, 哑着声说:“这件事你也没有提前告诉我!”
中也为她拭去泪水, 像是想要逗她高兴似的,故意拖长了每一个字音, 大声说:“啊——是吗?可能是我一不小心忘记和你说了吧!”
她被气笑了,毫不犹豫地又捶了中也一下。这一次她的力度稍微重了一点,拳头碰在他的肩胛骨上,发出了一声略微沉闷的闷响声。
就算如此,他也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痛感。
中也比谁都清楚,以花见这点可怜巴巴的力气,是肯定没有办法打痛自己的,更何况这本来就只是小打小闹而已,中也便就任由她继续这么任性下去了。
根本打不痛温柔地笑着的中也,这难免让花见觉得有点挫败。她垂下手,像是有些气馁似的,自言自语地小声嘟哝着:“才不是什么一不小心呢,你肯定是故意不告诉我的!”
“嗯,猜対了。所以我说了,这是给你的惊喜。”他用力揉了揉花见的脑袋,笑道,“难道你不高兴吗?”
花见立刻别开脑袋,躲开他的魔爪,还轻哼了一声,用力摇头。
“什么都不说,我当然不高兴了……好吧,这是骗你的。”
笑意藏不住了,扬起的嘴角把她此刻的心情完全透露了出来。但就算是这种时候,她也想要逞强一下才行。
“不过我也没有很高兴,反正肯定没有你想象得那么高兴。”她在奇奇怪怪的地方同中也较劲起来了,“唔……确切的说,大概只有这么一点点的高兴吧。”
她一本正经地用手比划出了大约两厘米的长度。
嗯。真的只有这么一点点而已。
中也笑了,握住她的手,很嫌弃似的说:“这点未免也太少了。”
対于他的不满,花见没有予以回答,只是耸了耸肩而已,这动作像是在说着会只有这么一点点的高兴完全不怪她。
再怎么想,都应该怪罪自作主张什么都不说的中也才是嘛。
小小的矛盾总算是解决了,一直在播放着的那部鼎鼎有名的烂片也放到了高.潮部分,然而之前的内容,花见完全没有认真看——她一直在偷瞄中也。
她忙把电影倒带到了依旧留有印象的剧情点。
就算是烂片,她也是会好好地欣赏的呢。
继续任性地枕在中也的大腿上,他们看着这部小成本的糟糕烂片。看久了,中也好像有些明白这部电影了——虽然他真的不懂为什么要有这么多没必要的镜头切换。
“为什么这条鲨鱼有三个头?”他蹙着眉,表情略有些纠结,“这是鲨鱼灾难片吗?”
“嗯。按照设定,这条三头鲨是由于环境污染而产生的。所以确切的说,这实际上是一部旨在提倡生态保护的电影片。”
“……好吧。”
就算是有着提倡环保的内核,也改不了它烂片的本质。中也全程都是皱着眉看完的。在某些本应该相当惊悚的桥段,他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
看到结尾,他不禁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狠狠地洗涤了一番。
“我发现了,你是真的很喜欢鲨鱼。”
说着,中也用力地戳了戳花见怀里的毛绒小鲨鱼。
“唔?”花见抬起头,愣了愣,而后才笑着说,“巧合而已啦,我不是因为喜欢鲨鱼才看三头鲨这种烂片的——我只是单纯地想看烂片而已。”
“奇奇怪怪。”
“才不奇怪呢!”花见赶紧为自己辩解了起来,“我只是……啊。门铃响了。”
她飞快地站了起来,随手把小鲨鱼塞给中也,毫不犹豫地跑去开门了。
如此积极的开门态度,中也还以为她是点了外卖,但透过门缝仔细看看,他才发现敲响自家大门的原来是快递员。
中也听到她対快递员道了一声谢,而后便关上了门,捧着一个硕大的纸箱回到了客厅。
“买什么了?”
中也一边捏着小鲨鱼软绵绵的肚子,一边问道。然而花见并没有回答他,只是露出了一丝神秘兮兮的笑,实在让中也有点好奇。他放下了小鲨鱼,走到她身后,旁观着她的拆包大业。
划开胶带,打开第一层纸箱,里面塞满了报纸团。在报纸团的中央,是另一个裹着泡沫纸的盒子。拆开这个盒子,又是一个新的纸盒。
看着堆在一起的空盒子,中也忍不住说:“我看你这是买了个俄罗斯套娃。”
“什么呀……”
花见轻笑着,拆开了最后一层包装,将装在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锵锵——!”她兴奋地把带底座的塑料小人举到中也面前,连尾音都轻快地上扬着,“是花见的手办哦!等了好几个月总算是出荷了!”
中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花见口中的“花见”,指的是那部be漫画《与k的三十六天》的女主角。
“哦?挺好的嘛。”
虽然中也対塑料小人这种东西不怎么了解,不过这个手办看起来确实是挺精致的,而且底座和她先前买的k的手办一样,似乎是同一个系列的。
“呼——这下总算是把这対cp凑齐了呢。”花见小心翼翼地把女主角的手办摆在k手办的旁边,“四舍五入,他们俩这就算是he了。既然如此,那么还没来得及说出喜欢就领了便当之类的情节……就不存在了!”
“你也没対我说过喜欢这个词。”
站在他身后的中也忽然这么说,低沉的语气有些像是自言自语。
花见的心一怔。她有点惊讶,尽管她也知道,自己确实是尚未対中也说过喜欢——她不敢以自己的立场说出这个词。
“是吗……那你想听吗?”她垂下手,语气比想象之中更加平静一些,“如果你想听的话,那我会说的。”
分明是语调平淡的回答,却悄然掀起了中也的心绪。他莫名的感到一阵如同愤怒一般猛烈的情感,但那却也不是愤怒。
而是更浓烈的、更难以言说的情绪。
他紧紧地抓住花见的肩膀,这样一来他便就能够直视着她的双眼了。
分明这一刻他有许多的话想说,但这些话语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破碎的字眼散在心间,怎么也拼凑不出完整的字句。
“不……我不是……我是想说……算了。”
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颓唐似的松开手,紧抿的嘴角透着几分懊恼。他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吻了她一下,而后便就出门了。
这个吻带来的触感是前所未有的冰冷,一瞬间让花见愣住了,只觉得不解而迷茫。她不知道为什么中也会露出那样失落的表情,也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她甩了甩脑袋,收拾着地上的纸盒,努力地不再多想,尽管她总是忍不住去回想中也的表情。
开箱太费精力了,以至于花见实在不想做饭,索性出门去吃念想了很久的芝士牛丼饭,正好她计划着晚上去一趟超市。
家里倒是没什么东西缺,但今天是难得的会员折扣日,这让她觉得自己很有去逛一下的必要。不过想到今日并没有开车,所以她也不准备买太多东西。
认真地逛过每一个角落,花见只买了一些日用品和猫罐头而已,都装不满一个购物袋。
轻装回家也挺好的。她想。
回家路上的某一段路口被封住了。维持秩序的小警察告诉她,这段路出了车祸,现在正在清理现场,建议她从别的路走。
但対于花见来说,回家的路就只有这一条而已。如果选择其他的路线,那就要从一条狭窄的小巷走了,不仅要绕一些距离,而且小巷实在昏暗,真的不是适合在这个时间点走的场合。
站在小巷前,她的抵触心理不由得更加强烈了。望着巷子里接触不良的小小街灯,她几乎看不到太多的光亮,浓重而望不见尽头的黑暗隐隐透着恐惧。
可是,站在除了眼前的小路之外,花见实在是没有其他的路线能选了。被军警封住的那一段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重新疏通。
她倒也可以在附近找个咖啡馆坐着等上一会儿,可花见只想快点回家。
出门前她忘记给哲学家和橘子汽水倒猫粮了,一大一小两只饭桶估计已经饿得喵喵叫了吧。花见可不想当个坏主人。
再说了,这条巷子里也是有人居住的(虽然不多)。既然能有人安安心心地住在这种环境,那看来也没什么好怕的嘛。
况且小巷也不是特别的长,哪怕是走得再慢,走完全程也不会超过半小时。说到底,唯一的缺点也就只是暗了一点而已,除此之外没什么吓人的,更何况她也没有那么怕黑。以她的胆量,顺利走过这条小巷,肯定是绰绰有余!
她自我安慰似的这么想着,踏入阴暗的小路。踏入小巷。
能听到的就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回荡在两侧的高墙之间,从主街透入的灯光变得逐渐黯淡,唯一的光源就只剩下了安装在两侧墙壁上的陈旧白炽灯而已,连投下的影子都变得迷蒙而模糊。
一只三花猫从低矮的房顶跳到了垃圾箱上,一见到有人在这里,就立刻跑走了。
花见独自走在寂静的小巷之中。这会儿她倒是不怎么害怕了。
直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钻入了她的大脑。
没有人在她的身边,但那声音却近得像是贴近耳旁的悄然密语,仿佛不存在的距离感让她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回头看。立刻。”
那个声音如此说着。
花见回头了。
与此同时,她听到了某种宛若空气被撕裂的微弱响声。从后背处的剧烈疼痛让她颤栗了一下,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走。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渗了出来,染湿单薄的衣衫。
咔哒——沾了血的子弹坠落地面。
在落地之前,它的边缘擦过了花见的后背,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擦伤。
于是鲜血渗出,剧痛让她难以喘息。
在小巷的昏暗街灯下,花见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他的手中拿着枪,枪口冒出的白烟因此刻混乱而风向而混乱地飘动着,仿佛虚浮不定,但准心的方向没有任何偏差。
目标是她。
一瞬间,花见从这个男人的身上看到了很多。
看到了他的手.枪,看到了消.音器,看到了浓烈的杀心。他身上的仇恨与戾气是一团狰狞的黑色火焰,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了其中。
而那团火会向自己扑来。
会被他杀死……快逃!
第88章 不必惊慌
丢下所有的东西。此刻除了奔跑之外, 花见没有别的选择。
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狭窄的小巷里,紧咬在花见的身后。她知道自己现在所能听到的一切声响,仅仅只是自己的双脚撞上地面的声音而已, 而不是被追逐的声音。
那个人细致地将自己的脚步藏在了她的奔跑声中。只能一味向前狂奔的她根本无法判断他究竟在什么位置, 也不知道他与自己隔了多远, 更不可能回头去确认彼此之间的距离。
就算她的实战经验少得可怜, 也知道回头这种愚蠢的动作只会害得她放慢速度,并且亲眼见证自己的死亡而已。
疼痛似乎被恐惧感封闭住了,这可能是唯一的好事吧。但流走的血液带来的体力不支感是无法避免的。她的手不住地发抖, 气息也愈发短促了, 视线变得斑驳而昏暗,她知道这不是因为小巷里的灯光太过黯淡的缘故。
是这幅身体渐渐走向衰弱、迫切地想要得到治疗的征兆。
被迫成为猎物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她根本无法分心去仔细思考追逐在身后的“猎人”究竟会是怎样的身份, 也根本不能采取任何其他的自救措施。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般紧迫的节点中,她竟然想起了很无用的一件小事那是在刚入职的第一个月, 带着她熟悉工作的前辈站在办公室的老旧微波炉旁, 趁着热便当的当口,和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类似于心灵鸡汤的训诫。
他训诫中的大部分内容,花见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但却对其中的一段印象深刻。
印象深刻地记得他说, 恐惧感并不糟糕, 它能够帮助你变得更加强大。
——恐惧感能让我们跑得更快, 反应得更敏捷, 磨炼出很坚定的决心, 甚至连痛感都能够忘记。譬如我现在特别害怕被刚热好的便当盒会把我烫到,但与此同时, 恐惧感也会让我忘却这点小小的疼痛。不信你看。
他说着,打开了微波炉,从里面拿出便当盒,并且毫不意外地被痛得哇哇大叫,差点把便当盒丢在了地上。
看来这点小小的恐惧还不足以覆盖掉疼痛感呢,不过这话的本质似乎也没什么错。
花见问他是怎么知道如此深刻的道理的,他笑着回答说,这段冗长的鸡汤理论是某个游戏里的配角的台词。
——因为确实挺有道理的,所以我就记住了。
那时他如此说着。
第二年他去世了,殒命在事后工作的流弹之下。花见无法知道那一刻他是否有过恐惧,也无从得知死亡的恐惧能否覆盖临近死亡的疼痛。
她只知道,她现在确实不觉得疼了。因为她现在真的很恐惧。
对死亡的恐惧。
她并不胆怯于直面自己的懦弱。她承认,她就是个怕死的胆小鬼——她真的怕极了。
所以这一刻才会迈开双腿,才会渴望逃走。
想要活下来。想要活下来。想要活下来。
这样的心情是可以饶恕的,不是吗?
“呼……”
脑袋变得有些昏昏沉沉的了。花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索着一切可行的逃脱方式。
包里放了一把枪,但实在很小,杀伤力也很可怜,更别说在现在这种奔跑状态下,开枪命中的精准程度会有多么糟糕了。
那要不要打电话请求支援呢?附近可能会有同僚在,他们说不定很快就能赶过来。再不济也能打电话报警。虽然她确实不擅长和警察那边的人打交道,但不得不说警察还是很靠谱的。
她往右侧一闪,拐进另一条略宽敞些的小巷中,但四周的昏暗并没有任何的改变。有那么一个瞬间,花见终于清楚听到了他的脚步声。
他就在身后很近的地方。恍惚间,花见甚至觉得他近得仿佛只要伸出手就能轻松地抓住自己了。
尽管只是假想而已,但她还是觉得恐惧。她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从口袋中拿出手机,颤抖的指尖点开了通讯录,最先看到的居然是中也的联系界面。
不知道为什么中也的名字居然会排在通讯录的首位,明明他应该被丢入更后排一些的N列才对。花见猜想,可能是中也偷偷地在她的手机里动了一点小手脚吧。
现在中也应该和首领在一起,也就是说只要联系到他,就能够同时让首领也知晓这件事。
把这种还不能确定性质的袭击汇报给首领,这样做真的好吗?花见自己也没有办法确定。
总之。还是这么做吧。
她按下了通话键。
与此同时,街灯的灯泡被子弹击碎。玻璃与金属的碎片落下,划破了她的皮肤,好像扎进了皮肉之中。
好疼。
这是连恐惧感都掩盖不住的疼痛啊。
花见下意识地想要缩起身子,可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现在只能继续跑。
小巷的尽头已经在眼前了。要是跑出这条小巷,她活下去的概率肯定就能成倍地增长,只是不知道那家伙会不会疯到直接对着人群开枪。
花见能感觉到他也渐渐地急了。在这个距离之下,哪怕是有消.音器加持,花见也还是能听到枪声。
开枪的频率变高,其中一枪一定是击中了她的肩膀,否则她的半边身子不会变得如此麻痹。
电话还没有接通。
吱呀一声——某户人家的后门打开了一条小缝,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先生探出头来,四下望了望。
“喂。在干嘛啊,怎么这么吵?”
他许是听到了路灯破碎的声音,所以才出来看一下是什么情况吧。
“快……”
快报警——这是花见想要对这位老先生说的话。
但是晚了一步。在她能够将短暂的话语说完之前,他就已经倒地了。子弹精准地射中他的眉心,他当场就断了气。
前所未有的惊恐感向花见扑来,几乎将她压得难以喘息。她猛然意识到,这个追逐着自己的家伙,本心并不是想要杀死自己——以这种精准的枪法,完全能够在自己意识到他的存在之前就将她一击毙命。
但是他没有。他任由这场继续追逐,任由她变成逃窜的猎物,任由恐惧感占据满她的全部知觉,压迫得她难以呼吸。
花见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折磨。但她想,说不定这家伙想要留她一命。
至少,暂时不会杀她。
然后呢?就算现在不会死在他的手上,接下来又会怎么样呢?
是会把她当做要挟港口Mafia的俘虏,将她变成明码标价的兑换物,还是认真地虐待她一番?
难以判断,花见完全猜不透这种人的心思。更何况她就不知道他是谁,更无从判断他是以怎样的态度与立场看待自己的逃亡。
她也没必要如此深入地了解这种无用的事。
她不敢多想,直接跑入了敞开的后门。倒在地上的尸体让她无法关上门,也就只能任由门继续敞开着了。
跑入完全陌生的民居,黑漆漆的房子让她一瞬之间感到有些迷茫,不过她立刻就确定了方向——她往唯一亮着光房间跑去。
果不其然,那是一间卧室。她立刻关上了门,飞快地四下环视着,却没有看到窗。
她愣了愣。
失策……但也没什么大碍。
她抓起一块毛毯裹在头上,立刻钻到床底下,从包里拿出了一支圆筒形的东西。
现在这种地形正适合用上这一“杀器”。
当她拔掉插销的那一刻,门被踹开了。花见能听到那家伙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抛出的闪.光弹与他的惊讶同时炸开。
刺眼的白光与巨响,并不宽敞的卧室似乎也随之猛烈地振动了一下,几乎快要震碎耳膜。就算是用毛毯裹住了眼睛,背光蜷缩着身子躲在床下,花见依然还是躲不开响声带来的可怕震感。
这可不是捂住耳朵就能完全避开的噪音攻击啊。
像是被按着头狠狠地砸向墙面,眩晕感让整个大脑都麻痹了。花见勉强保持住清醒的状态,摇摇晃晃地从床下爬了出来,能听到的声音就只剩下了耳鸣而已。
世界似乎瞬间变成空白。
花见用力喘息着,只能靠扶住墙壁才能面前站稳。而那家伙则是倒在地上,捂住眼大叫着。闪.光弹给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花见从他手里抢过了枪。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用枪打晕了他。也正是在这时候,她看到了纹在他脖子上的“A”字样的刺青。
是Ace的人啊……那就不意外了。
现在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战斗能力。但就算如此,她还是感受不到任何的安全。
她依然害怕着。恐惧感一度让她忘记了此刻所有的疼痛,将耳鸣掩饰成了并无大碍的短暂失聪。她跑出陌生的房子,逃出昏暗的小巷,直奔进停在路边的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送她去车站。
司机动了动唇,大概是对她说了点什么,但花见完全听不见他的话语。从钱包里抽出了几张纸币塞进他的手里,让他快点开车。
司机以一副为难的表情接过钱,总算是踩下油门了。
车缓缓汇入车流之中。哪怕是到了这一刻,她也还是在不安地望着小巷的方向。
尽管知道不会,可她依旧害怕那人会追上来。
他当然不会再出来,却有一辆红色的老爷车缓缓停在小巷的出口。
那是非常古旧的款式,似是上个世纪前几十年诞生的产物,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笨拙的方形,车尾还有两块翘起的鳍板。花见从不知道,横滨竟还有人会开这样的老车。
坐在驾驶座的异国青年懒洋洋地将手搭在车窗的边框上。他的目光落在后视镜中的倒影上,可花见总觉得他在注视着自己。
他动了动唇,像是在说些什么,可是这辆车中只有他一人而已。
如果花见没有耳鸣的话,她一定是能听见他在说——
“她比我想象得更机灵,都不用我去帮忙了。不是吗,克里斯汀?”
——哪怕是在这般遥远的距离之下。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恐惧感”部分中提到的游戏是《最后生还者2》一个剧情很烂的屑游戏,所以不安利你们玩
但是第一部非常棒!b站有全剧情流程的视频,可以康一康!
第89章 急救指南
从小巷到车站, 一共五分钟的车程。虽说这个国家的出租车费相当离谱,但五分钟的车程也要不了多少钱。可尽管如此,花见还是把钱包里半数的纸币都塞给了司机。
她现在已经不在意价格问题了。她只庆幸自己的手上没有沾染任何的血迹, 给出的纸币看起来也是干净且崭新。穿在身上的衣服, 恰好又是看不出任何端倪的黑色, 所以想来司机应该不会将她认作是什么怪异的家伙吧。
大概只会觉得她像是身体不太舒服的体弱者, 但估计不会猜到几分钟之前她才经历了一场紧张的追逐与枪击。
一路上她都弓着背,完全不敢触碰到靠背的任何一个部分,生怕后背的血迹会弄脏坐垫。在下车之前, 她也不忘看了看自己坐过的这一部分车座是否有染上任何的痕迹。确定到处都很干净, 她才关上车门。
单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让她耗尽了力气。她只好停在路口喘息了一会儿, 再继续走。
车站旁有个按月出租的停车场, 花见的车平常就停在这里。她不常开自己的这辆车。对于她来说,车更像是极端情况下供她使用的工具——而不是日常的交通工具。
耳鸣和缺血让她不可避免地陷入一种很糟糕的眩晕状态。她现在光是能够以看似正常的步调成功走到自己的车旁,就已经算是出乎意料的发挥了。
在包里翻了好久, 花见总算是在一个小暗袋里找到了车钥匙。
解开车锁, 用尽最后的力气拉开门。直到坐入车里的那一刻,她才总算是能够松一口气了。
车里是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街灯能给予些微光亮而已。这样的黑暗让她害怕,几分钟前的经历依旧太过清晰, 她的腿和手都在发颤, 就连急促的呼吸也无法平稳下来。
她打开灯, 让温暖的橘色灯光洒在身上, 强迫自己重复着深呼吸的动作。胸腔的起伏拉扯着伤口, 剧烈的疼痛感倏地刺入心口,她恨不得屏住呼吸以忍过这样的痛楚, 但此刻她最需要的氧气。
所以她不得不深呼吸,哪怕疼痛感正压迫着她的五感。
此刻已经完全没有尖叫的力气了,甚至连眼泪都流不下来。她只能努力表现得冷静一点,思索着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她想要先判断一下伤势,再顺便包扎好伤口,可是后背这一位置过于微妙,是没办法照镜子看清伤口位置的。她只知道,后背有着伤口,数量不明。另外右肩中弹,脖颈和下巴被碎玻璃划破。可能还有别的伤口,但现在她浑身上下都很疼,实在是难以分辨究竟哪里的疼痛更加具体。
车上的小盒子里放了一瓶止疼药,花见费了点劲才拧开了瓶盖。她的手抖得太厉害了,本只想倒出两颗止疼药罢了,却不小心倒出了一小把。再一抖,药片掉了一地,她的掌心中只剩下了四颗。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把整瓶止疼药都吞下去,可她记得说明书上说,止疼药好像一次只能吃两颗。
手中的药片是翻了一倍的数量,但也只不过是多了两颗而已……应该没关系吧?
而且她现在确实是很疼啊。她觉得自己的疼痛完全值得用四颗止疼药抚平。
她直接把止疼药空口咽了下去。药效发挥可能还需要一会儿,可她不想浪费时间了。
她拿出手机。
挺有趣的是,花见被Ace的家伙整得惨到不行,可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却是毫发无损,不知算不算是一种奇怪的运气。
先前她给中也打了电话,但是在匆忙躲到床下时,似乎不小心按到了结束通话键或是别的什么地方,总之现在已经不再是通话的界面了,记录里也没有通话成功的提示。
既然如此,那么再打给中也,好像也没有任何必要了。花见转而拨通了港口Mafia的紧急联系电话。
必须要把这件事汇报上去才行。
耳鸣依旧折磨着她。除了那尖锐的鸣响之外,其他任何声音都无法传到她的耳中,她当然也听不见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她只能依靠着手机微弱的振动,判断嘟声的通话音是否已经结束。
……接通了。
深呼吸一口气,她缓缓地开始说:
“我是情报部的早川……早川花见。十分钟前……可能要再早一点,我遭遇了Ace的枪击。地点在……”
她听不清自己说出的话语,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不是真的听见了她的话,这样的感觉真的太糟糕了。
她只能一味地说着,把所有的信息与过程全部告知。而后便挂断电话,踩下油门,缓缓将车开往港口Mafia大楼。
这一段路程并不短,花见完全是以一种恍惚迷糊的状态开完全程的,幸而一路上没有发生任何的意外,也没有撞到任何人,只不过在开到港口Mafia大楼的后门处时,一不小心冲进了绿化带。
幸好幸好,只是绿化带而已,不是什么大事,赔点钱给森鸥外就行了。
到了这时候,止疼药也总算开始起作用了,拉扯的疼痛减弱为钝痛感,不过依旧磨人。花见用掌根敲了敲耳朵,还是听不到声音。
但至少她已经抵达港口Mafia了,这样就算是很不错了,不是吗?
她用力捂住肩膀的伤口,在心里这般告诉着自己,迈步走向后门的入口。
一如既往的虹膜验证和简单的身份证明,花见被守门的警卫予以通行。有个很好心的小警卫见她走路困难,主动跑过来搀扶着她。
很莫名的,花见自嘲地想到,自己这应该算是提前体验了一下老年人被关爱的感觉。
不过,港口Mafia的同僚们还是很有人情味的啊。她想。
步履蹒跚地走在一条狭长而明亮的通道,这条路花见过去就很常过走,知道它一直延伸到港口Mafia大楼的地下情报库——以及她的目的地,医疗室。
她好像已经走了很久很久,可还是没有看到医疗室的门。
“那个……早川小姐,你的手机响了。”
注意到从她口袋中发出的振动音,搀扶着她的同僚便好心提醒了这么一句,可是花见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她不只是没有注意到振动,甚至连同僚的说话声也听不见。
同僚不知道她是耳鸣得厉害才没有回答,只当她是意识不清了,顿时担心得不行,急忙晃了晃她,把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早川小姐!手机!手机在响!”
还是没有反应。
他索性把手机拿了出来,在花见的眼前晃了晃。
“有电话!”
花见总算是注意到这事了。她无力地抬眸看了看手机屏幕,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说出“帮我挂断”,但屏幕上所显示的名字,是“中也”。
这是中也的电话——是她不想简简单单就挂断的电话。
尽管知道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听不见,她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喂?呃……前辈,对不起,我现在没办法和你说话。能不能……呼……能不能过会儿再……”
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手机就掉下来了。她手抖得实在太严重了。
“……倒霉。”
她小声地骂了一句,捡起手机,这才发现通话已经结束了。
也许是被砸没的,也有可能是中也自己挂断了电话。具体原因究竟如何,花见无从得知。正好她已经走到医疗室,理应关心的重点也不该再是与中也的通话了。
先是例行检查。花见听不到医生说了什么,但表情看起来似乎不太好,看来她的伤势应该也不是特别棒,不过生命危险倒是没有。
——后背15cm子弹擦伤x1、肩膀枪伤x1、侧腰3cm擦伤x1、碎玻璃擦伤xN、子弹待取。
这是医生在纸条上写下的伤势汇总。
好像确实不怎么可怕嘛——花见的心里冒出了这般乐观的念头。
不过这些伤口零零总总算起来,数量也不算少了,处理起来耗费了许久。
打了局部麻醉的花见乖乖地坐在手术台上。感谢麻醉剂,她的痛感已经彻底消失了,这倒是挺好的。只不过如此一来,手术刀划开皮肤的感觉就显得分外清晰了。
简直就像是在切一块冰冻的肉似的。花见莫名觉得自己很像是准备被宰割的肉。
当然了,如果她选择的是全麻,那么肯定就不会产生这种人为刀俎的错觉了。可她实在是不喜欢在全麻的感觉,更不希望在这充满了消毒水味道且分外阴冷的医疗室躺太久。
她只想快点包扎完,然后回家睡个觉。
这样一定就能抛掉糟糕夜晚的所有记忆了吧。
嵌入她肩膀中的子弹被取了出来,与几粒碎玻璃一起放在托盘里。沾血的玻璃粒被染成了半透明的红色,看起来居然有点好看,让花见毫无理由地想起了红宝石。
此刻她的想象力已经丰富到了糟糕的地步,各种奇奇怪怪的念头一起冒了出来。她想,这一定得怪麻醉剂。
肯定是因为麻醉剂的错,所以她才会胡思乱想这么多的。
医生为她缠上厚厚的一层绷带。似乎系得过于紧了,花见不免有点呼吸困难。
“能不能松一点?”她说。
医生给了她一个眼神。她顿时就明白了,绷带松不得。
包扎好躯干部分的所有伤口,最后再在下巴处贴上一小块无菌纱布,花见的伤这就算是处理好了。恰在此时,医疗室的门被用力地推开了。
分外沉闷的一声响。
花见当然听不见。她只是注意到医生忽然抬头看向了门的方向,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而端正,于是她才意识到有人走进了医疗室。
她顺着医生的视线望去,在看到立于灯光下的中也时,也不禁感到了几分紧张。
在医疗室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表情难以看清,连眸光都被帽檐的阴影遮挡住了。他仅仅只是站着而已,不说什么,可这样的沉默却更像是某种压迫,让人不自觉地胆寒生畏。
花见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中也。
她想,他一定是生气了。
第90章 不必道歉
推开医疗室的大门, 中也首先看到的,是花见那裸.露着的伤痕累累的后背。
黑色的上衣被剪开丢在了手术台的角落,和染血的纱布一起, 堆在不锈钢的盒子中, 成为马上就要被处理掉的医疗垃圾。纱布上一部分的血已经快要干了, 变成了类似于棕红的深色。酒精和碘酒的味道实在太重, 完全掩盖住了血的气味。
她微微佝偻着背,看起来略有几分疲惫与颓唐感,突出的脊骨与几处肋骨因此显得更加分明——因而才会显得她的伤势分外糟糕罢了。
实际上花见的情况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坏。现在她身上的所有伤口都已经被处理干净了, 几处较大的枪伤也以绷带包扎好。小伤口被抹上了一层棕色的碘伏, 远远看去,浓重的颜色仿佛像是凝结的伤疤。
长发被凌乱地挽成了髻, 以小夹子固定着, 边缘的几缕发丝垂落在后颈处,微微挡住了斜划过脖颈的一道长长的擦伤,但中也却一眼就看到了。
他关上门, 沉默地看着花见的背影。目光每掠过一处伤口, 心脏都会不自觉地抽紧一下。仿佛有什么重物沉沉地压在胸口,让他的呼吸变得分外艰难。
他想,此刻压得他难以喘息的罪魁祸首,应该就是所谓的愧疚感吧。
几分钟之前他才得知了花见遭遇枪击的消息。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 立刻就赶来了医疗室。
他当然知道自己现在的优先事项并不是来探望受伤的恋人,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没有任何的原因, 他就是想要见到她罢了。
想要知道她依旧安好, 想要亲眼确认她并没有出事, 这样一来他才能够安心。
“哎呀……中也先生,您怎么来了?”
医生急急地向他走去, 看起来好像有点紧张似的。
中也愣了愣,却没有说什么——他忽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才好。
直到这时,花见才回头看向了他,可是中也并没有意识到她究竟是为什么才会在过了这么久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刚处理完伤口,她的脸色看起来很不怎么好,连嘴唇都透着惨白,眼神亦是疲惫。但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迟钝麻木的眼眸中忽然多出了一层光芒。中也看到她动了动唇,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对他露出了一丝微笑而已。
中也所能想到的一切搪塞医生的借口都在他看到这个笑容的瞬间立刻消失无踪了。他抿了抿唇,只说了一句“我有事情要和她商量”,就把医生打发出去了。
他关好门,随手从办公桌旁搬了一个椅子到花见面前。还未坐下,就听到花见对他轻轻地说了一声“嗨”。
其实这声“嗨”是花见经过深思熟虑后得出的最适合和此刻的中也说出的话了——她真的觉得中也是对她生气了。
但以这种莫名生疏的话语作为见到他时说的第一句话,难免显得有点奇怪。中也轻叹了一口气,将拿在手中的黑色衬衫抖了抖,披在花见的肩头。
“说什么‘嗨’啊……显得好像我们很久没见面一样。”
他抱怨似的如此这般碎碎念着,帮她穿上衬衫,动作前所未有的轻柔。花见受伤的右手臂不太能动,中也便就没有将右侧的袖子套上。
这件衬衫一直放在他办公室的衣柜里作为备用的替换衣服。放得久了,也就染上了一股浅浅的松香木味。
在听说花见中枪的部位是上半身时,中也下意识地想到,也许她的衣服已经没办法穿了。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会在赶来医疗室之前,带上了这件衬衫的原因。
没想到果然派上用处了,中也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为此感到高兴。
他的衬衫穿在花见的身上显得分外的大,衬得身形更加瘦弱。尤其是衣袖部分,完全是长出了一截。看着几乎快要盖住她手背的袖口,中也怎么看都觉得难受,一心只想把袖子给卷起来。
“只穿衬衫会觉得冷吗?”卷完衣袖,中也又帮她扣上了几颗纽扣,“要是冷的话,我叫人再去给你拿一件衣服。还有,你的伤怎……”
“那个……前辈。”
她轻扯了扯中也的衣袖,看着他眼神略有几分茫然与尴尬。她勉强扯出了一丝微笑,很不好意思似的说:“对不起,我现在听不见你在说什么。耳鸣太严重了。”
中也愣了愣——这话乍一听实在是太吓人了。
但随即他就反应过来了。花见是在小房间里引爆了闪.光弹,以至于受到了和对方相同水平的高分贝噪音攻击。
实在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糟糕办法啊,会耳鸣也显得正常了。
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轻抚着花见的脸庞,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他顺便从一旁的桌子上抽了一张纸,用笔飞快地写下自己想说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中也总感觉自己很像是在写着情书似的。不过他渴望诉说爱意的对象,就在眼前啊。
刷刷写完几句话,中也把纸举到花见的面前。
——被袭击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伤口疼吗?
这些就是中也最想问的事情。
花见眨了眨眼,看着写在纸上的字句,并没有给出任何的回答,不知为何却捂着嘴,轻轻地笑了几声。
这反应难免让中也有点不解。他皱了皱眉,赶紧在下方又添上了一句问话。
——你在笑什么?
花见赶紧摇头,像是想要表现出自己并没有在笑似的,然而嘴角依旧是翘着轻朗的弧度。她摸了摸鼻梁,有几分不好意思似的,不过还是坦诚地说:“平常不怎么看你写字呢。”
她又想笑了,指尖戳着纸上的几个汉字,给出了毫不留情的评价。
“前辈的字写得真的不太好看。”
有点乱糟糟的,倒是勉强能够看懂——不过也就只是能看懂的水平而已了。
这话听得中也很不服气。他恨不得赶紧在纸上写下一句“你的字也没有漂亮到哪里去”,但这样似乎就有种刻意报仇的感觉了。况且花见的字确实是比他稍微好看那么一点点。
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
如此想着,中也只好悻悻然放弃了揶揄她的念头,可花见却依旧是笑个不停。看来中也的糟糕字迹着实戳中了她的笑点。
这会儿麻醉剂的效果还没有褪去,花见也不必害怕疼痛,便就这么放肆地笑着。中也默默看着她笑得眯起了眼,忽然也有点想笑,但一想到发生在花见身上的事,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是最不该在这种时候露出笑容的人啊。
“唉……”
轻轻叹息着,中也用圆珠笔的笔头轻轻地戳了一下花见的额头。
——快别笑了。
收到了来自中也的小小“警告”,花见乖乖地收起了笑意,清了清嗓子又点点头,看着中也最先写下的那几句询问,认真地逐一给出了回答。
“伤口不疼。现在……唔。我感觉还挺不错哦,没有很糟糕。我猜,肯定是因为有麻醉剂在帮忙吧。”
许是耳鸣在悄悄作祟,她说话时总有那么一点点口齿不清的感觉,声音也比平常更轻了几分,这样的音量简直像是在诉说着只能由他听的悄悄话似的。中也微微前倾了一点身子,听着花见的轻声细语。
他不确定花见说的是实话,还是在同他逞强。
以花见一贯的性格,中也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他也注意到了,直到这一刻,她的手还是在微微发抖,不知道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原因。
中也一阵心痛。他想要握住花见的手,可是刚一触碰到指尖,她就不着痕迹地把手缩了回去,看得中也不禁一愣。
为什么突然就……
“那家伙逃走了吗?”她问。
回过神的中也垂下空落落的手,微微摇头。
感谢闪光.弹的帮忙,以及花见毫不犹豫的“补刀”,成功地牵制住了那家伙的脚步。当港口Mafia的人赶到现场时,那家伙才刚刚恢复清醒,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就将他控制住了。
仔细算起来,大概只有花见是伤员。
唯一的伤员。
每次想到这一点,中也就忍不住感到自责和恼怒。他不敢去想象几小时前花见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恐惧和恐惧,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独自从那条狭窄漆黑的小巷回到港口Mafia的。
她给中也打的那个电话,中也本是可以接听的,但那时他正在森鸥外的面前。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接听。
只是犹豫了几秒而已,通话就被挂断了。
他总是忍不住反反复复地想,如果自己立刻就接听了花见的电话,结果是不是会发生改变。但现在去思考这种不存在的如果,为之而感到懊恼与痛苦,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
只是在浪费时间与平添烦恼而已。而这两者都是中也所不需要的。
他感觉到花见那柔软却微凉的手抚上了他的脸庞,但只轻轻地碰了一下,而后便就立刻缩回去了。她笑着看着他,目光柔软,语调也是前所未有的舒心。
“我没事,别担心。”
她轻声说着。
如果不是正身处医疗室,花见想她一定会吻中也吧。可是现在她不能这么做,因为这里还是港口Mafia。
但她真的不希望中也露出这般低落的表情。
这样就太不像他了啊。
中也没有说什么,依旧只是扯了扯嘴角而已,却不是在笑。花见也不知道这样的小动作究竟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此刻的气氛是她从没有经历过的,她也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不禁开始思考,究竟是什么情绪在他们之间悄悄作祟。
“中也,你是生我的气了吗?”她怯怯地问,“因为我……”
“没有。”中也立刻摇头否认了,“你没有做出任何让人生气的事情。”
他具体说了些什么,花见基本听不清,只知道他给出的是否认的答案。但这否认的答案并不能让花见心安,反而让她莫名紧张起来了。
与此同时,另一种可能性悄然升起,搅乱了她的心绪。她摩挲着指尖,不自觉地垂低了眼眸,本就不响的声音此刻更低了,变得像是自言自语。
“那……那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当然了!”
中也大声说着,这一刻他完全忘记了花见现在根本听不到太多外界的声音。
他的回答好像倏地钻入了花见的心间似的,让她整个人忍不住都为之一颤。她看着中也深蓝色的眼眸,那之中果然是担心。
啊……原来是在担心吗?她怎么会把这样温柔的情绪误解成愤怒呢……
花见鼻子一酸,不知怎的突然有点想哭。她努力压抑住了泪意,用力摇头。
“对不起,是我太弱了,害得你要为我而……”
“不。你不用说我说对不起,你不用对任何人说对不起——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中也握住她的手,轻轻抵着她的额头。
“所以不要再道歉了,宝贝……这一切全部都是我的疏忽。”
确实是,他的疏忽。
第91章 无能为力
中也之所以会说出“全部都是我的疏忽”这种话, 其实并不完全是出于无能为力的愧疚感——而是因为这场袭击确实与他有点关系。
那个发动突然袭击的家伙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Ace成员而已。他是Ace的首领,中也在追踪的家伙。
数月前,他被发现死在了和歌山。中也当时前去和歌山追踪了一下, 证实了他的死亡。但现在他却以活生生的姿态再度出现了, 甚至在盘算着要夺走一条性命。
中也想不通这种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估计是Ace的首领耍了精妙的障眼法吧,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方法能够解释眼下的情况了。
当然了, 也有可能是“死而复生”了,但这种可能性中也不会相信。
所以他才会忍不住想,如果那时他看穿了Ace首领的死亡伪装, 今天的意外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很可惜。在这件事上, 中也依旧没有“如果”这个选项。
他现在所能做的,大概也就只有认真地向花见说一声抱歉吧。他不会将自己完全浸没在自怨自艾之中——那是懦弱的家伙才会有的特点。
但在前去解决自己遗留下的小小麻烦之前, 中也只想抱着她, 用柔软的触感抚平心中繁复的情绪,任由彼此之间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花见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草气味,那是他一如既往的味道。如果换做平时的话, 她一定会因为他的靠近而感到舒心吧, 但此刻她却无法沉溺于这样的情绪之中。
她只觉得慌张。
“您说了什么?我听不见。我完全没有听到。”她微微缩着身子,试图离开这个怀抱,连话语都在不自觉地颤抖,“别这样了。外面的人会看到的……”
镶在医疗室大门上的是一块半透明的毛玻璃。透过这块玻璃, 能看到就只是模糊的人影而已。
那个懒懒散散倚靠在门边的影子, 应该是医生。另外几个站得挺拔的高大身影, 大概是警卫之类的人物吧。他们都不会肆意往医疗室里看的, 这一点中也知道, 花见也知道。
可就算如此,她还是免不了紧张, 甚至不自觉地想象起了“会不会有什么人在这一刻突然推门走入并且发现了她和干部之间的不可告人关系”这种可能性。
越往深处想象,她就愈发紧张了,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中也,可他依旧是保持着这样的拥抱姿势。
“没关系。”他看着花见,拖长了声,一字一顿地说,“没——关——系——”
分明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而已,也不能算是任何的承诺,但在落入花见耳中的那一刻,却倏地抚平了她心中所有的不安与紧张,将那不切实际的愚蠢幻想吹得远远的。
花见想,中也的话语大概是拥有魔力的——否则为什么总是能那么精准地赶走她的妄想呢?
她不再说什么了,任由中也的拥抱继续,任由这般温暖包裹着自己。她想,其实她也在等待着中也的拥抱吧。
在此刻这般亲昵的姿态之下,只要微微仰起头,鼻尖就会猝不及防地碰在一起。中也捧着她的脸,指尖轻抚过下颚线,轻轻贴上她的双唇。
比任何时刻都要更加轻柔的吻,浅浅的,并不如往日那般猛烈而深入,更像是缓缓倾诉的爱意,只是想要让她知晓而已。花见无法拒绝,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拒绝,只能任由他主导着这个吻。
与此同时,她当然会不可避免地恐惧着这番昭然若揭的亲昵举动是否会被医疗室外的任何人看到,但又实在不舍得将他推开。
直到这个吻结束了,她还是觉得有点迷迷糊糊的,仿佛意识也变得浑浊了。她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看向门口的方向。
当然了,不会有人在看着他们的。她早就已经知道这一点了。
花见算是松了一口气,不自然地低下头,摸了摸贴在下巴处的那块纱布,小动作中依然是透着几分不安。直到中也用笔戳了戳她的手背,把纸放到她的腿上,她才回过神来。
——在这里好好地休息一会儿吧,我还能再陪你一小段时间。
花见盯着这行字看了好一会儿,久到中也差点怀疑她是不是在犯困了,但她其实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现在她想完了,便就抬起了头,轻轻捏着中也的指尖,小声说:“我不太想待在这里过夜……主要是因为我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
假的。
她的确不喜欢消毒水的气味没错,但这不是她不愿意留下的原因。
“比起这里,我更想回家。您可以帮我和医生商量一下吗?说真的,我觉得我现在的状态没什么问题。”
眼下也就只有中也家才能让她稍微安心一点了吧。
她当然知道,论安全程度,必定是港口Mafia大楼更加安全,留在这里根本无需担心被袭击的可能性。当然了,中也家也很安全,只不过比起港口Mafia大楼,难免稍逊了几分。
可她现在真的想要回去——毫无理由的,这完全可以说是任性的决定。
中也抿紧了唇,看着花见的表情。他知道此刻的花见正在以分外认真的态度同自己说这话,所以他当然也会认真的去考虑她的想法。
——要是回家的话,你就要一个人待好几个小时了。我还有工作要处理,暂时不回来。一个人不会害怕吗?
一本正经的探询让花见忍不住笑了。她摇了摇头,相当自信地说自己肯定不会害怕。
“再说了,我也不是独自一人嘛。”花见笑意更浓,“还有哲学家和橘子汽水陪着我呢,不是吗?”
“嗯……确实。”
不过,一想象到一人两猫独自待在家,且其中有一位伤员、一位未成年幼崽、一位体重超标,中也怎么反而更加为她感到担心了呢?
但花见的眼神实在是过于真切,还带着几分可怜,这让中也根本无法拒绝。况且对于花见,他总还是应该怀揣一点信任的。既然她说没关系,那他就放下老妈子般的满心忧虑吧。
中也站起身,比了个了解的手势,走出了门外。透过毛玻璃的影子,花见能看到他现在正和医生交谈着。至于他们之间在说着什么,她当然无法听见。
此刻回荡在她耳旁的声音,就只有耳鸣声罢了,听起来像极了金属相互摩擦的刺响,分外的……
……让人觉得恶心。
她闭起眼,让视线变成一片漆黑。她本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减轻一下持续已久的眩晕感,但是却毫无作用,反倒是无形之间加剧了这糟糕的感觉。
刚才她向中也撒谎了。身上伤口确实是不疼,但她并不觉得自己的情况很好。
眩晕感更强烈了,花见简直怀疑是不是有数千只手从各个方向毫不留情地推搡着她。
“喂喂喂。你可别现在就睡着啊。”
果然有一只手在轻轻推着她的肩膀——是中也。
他朝门外指了指:“走了。我把你送回去。”
尽管仍旧什么都听不到,但中也的动作她完全看懂了。她赶紧点头,毫不犹豫地站起身。许是因为她的动作有点太急了,双脚踩到地面的那一刻,她竟觉得有点腿软,幸好她只是稍微腿软了一下而已,很快就站稳了。
她向医生道过谢,便就跟着中也一起回去了。
坐在副驾驶上,倚靠着窗框,花见这一路上都是昏昏沉沉的。中也能看得出来她确实是在努力地保持清醒,但那沉重的眼皮总是不知不觉地阖上了。尽管她之后也在一直尝试着重新睁开双眼,然而每一次都是以失败告终。
中也真的不舍得叫醒熟睡中的花见。他开始考虑起了把花见抱回到房间的主意——毕竟这种事情他也不是没做过。然而还来不及把想法付诸于实际,花见就已经醒来了。
她捋了捋头发,脸颊倚靠着窗框的那一侧被压红了,但她却完全没有发现,只问了一句:“到家了吗?”
中也点头,伸手帮她打开了车门。
踏入家中的第一刻,毫不意外看到的是坐在玄关处的橘子汽水和哲学家。花见很想摸摸它们,但后背的伤口开始疼起来了,她实在没办法弯腰。
“现在好像能听到点声音了呢。”
耳鸣声减弱了,她听到了一点点的猫叫声。
中也松了口气:“是吗?挺好的……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嗯。”花见笑着。轻轻点头,“听见了。”
在听到他说出的第一个音节时,她就已经藏不住笑意了。见她能笑得轻松,中也总算是能够放下所有的担心了。
“快去睡觉吧,千万别做等我回家这种蠢事。我处理完工作之后就会立刻回来了。总而言之,乖乖在家里休息,好吗?”他的话语很像是安慰,“别害怕,这里很安全。不会再有事了。”
“嗯……我知道的。”
花见都不知道自己怯懦的小心思究竟是什么时候暴露了在中也面前。但如果知道了这份脆弱的人是中也的话,她并不会觉得丢人。
她目送着中也走出门外,一如既往地对他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还有……早点回来。好吗?”
这句话,可是她平常不会说的。
中也愣了愣,随即便笑了,抬手为她将一缕散落的碎发捋到耳后,顺势在她的唇上飞快地印了一吻。
“没问题。”
第92章 不谈私情
从踏出家门之后, 中也的脸上就再也没有露出过任何的笑意,甚至看不到任何的轻松感,只有令人生畏的沉重神情而已。
他回到车上, 先点燃了一支烟, 深吸一大口, 任由尼古丁的味道充斥满整个身体, 而后才踩下油门,将车开出了停车场。
随着目的地的临近,中也愈发觉得心绪混乱。烟也没有抽多少, 就被他直接丢进了烟灰缸里。他一手把着方向盘, 尽管目光注视着眼前的路,但心中却在想着其他的事。
许是想得太出神了, 他一不小心开过了目的地, 差点错开了好长一段距离。他不爽地捶了一下窗框,冷着脸将车倒回小巷的入口。
向里望去,能看到的是深沉得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
几个小时之前, 花见曾在这里。
她之所以会选择从这条路回家, 是因为前方的路段发生了连环车祸的事故,以至于整段路都被封住。这会儿现场已经清理完了,封闭的路段也已重新通车。
事故的原因现在中也也已经知道了——是一辆大货车的前轮被子弹射穿,导致车辆行驶不稳, 撞飞了左右车道的几辆小汽车, 最后侧翻在人行道上。
这是一场相当惨烈的人为交通事故。而造成了这一切的, 当然就是拿着枪在小巷中追击花见的Ace首领——他正是为了让花见走小巷这条路, 所以才故意制造了一场车祸。
他知道花见最常光顾的是哪家超市, 他也猜到了花见会在会员折扣日的当天前来。他或许已经在小巷附近蹲守了一天,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将前所未有的耐心与杀意编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只为等着她落入自己的陷阱之中。
他算准了时间,算准了路线,为了达成目的不惜制造出一场车祸,用他人的性命为自己堆砌出完美的陷阱。
Ace首领的手中所拥有信息,可能比中也所想象得还要更加多。可是他并没有直接杀死花见。中也推测,他应该是想要从花见的口中套取更多的情报吧。
但在见到这家伙之前,就算中也再怎么努力的猜测,所得出的结果也就只是无用的猜测而已。
中也不再乱想了。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复又点了一支烟,踏入小巷之中。Ace的首领此刻已经被港口Mafia的人控制住了,他们就在那个被杀的老先生的家里——如果用更确切一点的描述,他正身处于闪光.弹被引爆的那间卧室中。
中也加快了脚步。
不得不说,这小巷确实是狭窄又昏暗,幸好并不多么脏乱。中也蹙着眉,快步走在其中,不时地垂眸看一眼地面。
他以为会在这里看到血迹的,但是没有。地上非常干净。
想想也是,港口Mafia的清道夫部门比他来得更早,当然已经把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了。如果中也是第一个抵达现场的人,那么他会看到的是掉落的购物袋与滚落在路边的水果,以及飞溅的细密血滴。
总而言之,是过分鲜明而锐利的“第一案发现场”该有的模样。
他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庆幸自己没有看到这一幕。
“呼……”
他长出了一口气,不知是否应该为此而感到庆幸。无意间,他瞥见到了掉落在垃圾桶旁边的一罐儿童维生素软糖。
崭新的糖罐,尚未开封,装在其中的是五颜六色的小熊形状的软糖。瓶盖的防滑条处沾了一点点血迹,但并不明显,只是一小块而已。
在看到这罐糖的瞬间,中也就知道,这一定是花见买的。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花见在说出“这款糖是全世界最好吃的果味软糖”时的神情和语气。
回家的时候再帮她买一罐新的吧。
这么想着的中也拾起了糖罐,丢进垃圾桶中,继续往前走。
经过一个拐角,左侧依旧亮着灯的那户人家,就是Ace的首领所在的地方了。门口处站着中也的几个部下,见他走来,立刻毕恭毕敬地向他鞠了一躬。
“中也先生,他就在里面,已经被控制住了,绝对逃不掉。现在意识清醒,可以正常进行对话,就是听力还没恢复正常,所以得大点声说话才行。”
部下语速飞快,显然是看出了中也此刻的冷脸中透出的愤怒与不耐烦。
“不过他一直保持沉默,感觉很不配合的样子。”另一个部下问中也道,“要把他送去红叶小姐那里吗?”
红叶的手下有一个专门的拷问部门,不管谁进去了都得脱一层皮,在尖叫声中将留下满身的情报。
其实他们当然可以一开始就把他丢到去拷问部门。之所以直到现在都还把他留在这里,主要是出于就地解决比较方便的考虑。但如果他嘴硬地什么都不说的话,那就只能……
“待会再说吧。先让我问他一些事情。”
说着,中也推开门,径直走入敞开着门的卧室,一眼就看到了被拷在床柱上的Ace首领。
这家伙叫什么名字,中也已经忘记了——他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去回忆这个垃圾的名字。
他只觉得这家伙估计也只配得上用“垃圾”这个词当做名字了。
“垃圾”此刻已经被完全束缚住了,那把安装了□□的枪被放在床头柜上,离他足有将近两米的距离,他是怎么也没办法拿到的,更何况他的身边还站着两个高大的壮汉时刻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脸上有几块淤青,看来他刚才表现得并不怎么老实。
中也停在他的面前,但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已经是低垂着头,俨然一副颓唐的模样。中也的心中倏地涌上了一阵无名火。他一把揪住了这家伙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无视港口Mafia存在的家伙……你到底是从哪里得知了这么多和她有关的事情?”
几乎是咬牙切齿般的,中也问他。
他笑了笑,表情中并无太多的恐惧,甚至像是有几分高兴似的,扬起了一抹笑容,但嘴角那扬起的弧度,却不仅仅只是高兴而已。
中也能感觉到他正在憎恨着、愤怒着。
“就是你杀死了我的伙伴……”他说话的声音很响,许是因为耳鸣在作怪,“本来我还想着第一个就把你给弄掉的,但这样实在是太不畅快了,所以我还是决定慢慢来。不瞒你说,按照我的计划,你会是最后一个去死的。然后……”
“别废话!”
他的胡言乱语听得中也很不耐烦,索性直接恶狠狠地打断了他的话,与此同时悄然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为什么盯上她?”
中也换了一种问法。而那垃圾只是笑着,仿佛发自内心地感到开心似的。
“我是在给我的同伴们报仇啊。”
这是他给出的回答,但又不太像是回答,更像是自说自话的叙述而已。
“我知道,在追杀Ace残党的是你,尊贵的干部大人。但情报部的那个女人不也参与到了除去Ace的行动之中吗?所以她当然就是我要报仇的对象了。杀了她,不仅能够除去仇人,还能让你也体验一下失去亲近之人的痛苦。哇哦……这简直就是事半功倍啊,不是吗,港口黑手党的中原中也先生?”
这话听得中也一愣。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而“垃圾”却爆发出了一阵大笑,露出一副如同怜悯般的神情。他当真像是在嘲笑中也似的。
“什么啊,你难道以为自己把恋人藏得很好吗?”
是的。他现在所做的一切行动,确实是在嘲笑。
“真没想到港口Mafia最‘厉害’的杀人机器也会有爱人啊——还是一根分外脆弱的软肋。只要朝着软肋狠狠地踢一脚,想必一定会让你疼的不行吧?哈……早川花见?名字倒是挺好听的。不过你知道吗,我把这个臭女人整得可惨了。我就是故意挑了这么一个小巷,故意只开枪射中非要害处,故意打爆路灯让碎玻璃掉在她的头上,故意……”
中也狠狠地把他的头砸向地面,也将他未说出的挑衅话语全部砸碎。
“闭嘴!”
中也当然知道他这是在刻意激怒自己,当然也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如他所愿的那样因愤怒而露出破绽,但是怒火却是怎么也遏制不住的。
尤其是在花见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的那一刻,中也恨不得直接用重力把他碾碎。幸而他冷静下来了,没有这么做。
然而下一刻,他想要再继续维持冷静,就显得很难了。
“喂喂,不是吧,这就生气了?”
尽管咳出了一口血,但他依旧是在叨叨不停,摆出一副鄙夷不屑的姿态,仿佛此刻被锁链扣住无法动弹的家伙并不是他。
“别在这种正经的时候被私情给冲昏头脑啊,这多可笑。我建议你还是担心一下你的恋人吧,中原中也。”他嗤笑着说,“这种连我都能知道的事情,别人难道会不知道吗?我想你的仇家应该不少,说不定就在我们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就有人闯进了你心爱的小女友的家里,把她折磨得像是一块破……”
“我他妈叫你闭嘴!”
中也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了,所带来的结果当然也是可以预见的。
他几乎被中也打了个半死,只剩了一口气而已。如果不是中也依旧留有那么一部分的清醒和自觉,他估计早已经在第一波嘴臭的时候就变成一团模糊的肉泥了吧。
中也面无表情地踩着他的腕骨,直到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才把脚移开,用力把他踢到一旁,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团纸屑。
“把这个垃圾送去红叶小姐那儿吧。他绝对能吐出不少。”
中也如此吩咐着部下,话刚一说完就立刻感觉到了手机的振动。瞄了一眼屏幕,来电的竟然是花见。
不敢再有任何的犹豫,中也立刻接通了电话,顺势退到角落里,收起所有的愤怒与糟糕的情绪,轻声问:“怎么了宝贝?”
“中也,你……呃……你能不能尽快回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惊恐与慌乱,似是在压抑着哭泣似的。中也的心倏地揪紧了,急忙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下哭泣怎么也压抑不住了,中也听到她啜泣着说:“我们家的水管爆了!”
第93章 快去睡觉
“……哈?”
尽管每个字都听清楚了, 但中也还是有点懵。下意识着急地跑到了门口的他瞬间停住了脚步,不确信似的反问:“你说我们家的水管……爆了?”
“嗯!”电话那头的花见好像真的已经哭出来了,急急地说着, “那个……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就只是下楼拿点东西而已……然后就看到厨房在冒水!然后发现水管坏掉了!然后水溅出来了!到处都湿了!呜……我真的什么都没干……我到底该怎么办啊中也?是不是要把水阀关掉?可是我不知道水阀在什么地方, 说真的我都没见过你家的水阀!咦……水怎么流得越来越厉害了!”
她的话说得有点颠三倒四的, 可足以听出她的着急了,听得中也都有点紧张了,但还是柔声安慰着她。
“对了……你感觉怎么样?”他小心翼翼地问着, 努力不让自己的问话引起花见的恐慌,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周围应该也没有奇怪的人在吧?”
“唔……没有别人。我……我感觉还行。”花见稍微冷静一点了,“除了水管之外, 其他都挺好的……呜哇, 这个水怎么漫出来了!啊现在真的到处都是水,我……你你你你你快点回来吧,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好不容易稳住的冷静瞬间又破功了, 看来家里那水管的情况确实是相当糟糕, 这一点从她骤变的惊恐语气中就能听出来了,但中也却悄然松了一口气。
水管爆了而已,还好还好,反正水管总是能修好的。
只要她没事就行。
中也最挂念的, 也就只有她而已。
他捋了捋额前的碎发, 冷静地对电话另一头花见说:“我现在就回来, 然后我会想办法把水管弄好, 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听好了——现在, 离开厨房,然后上楼, 回卧室睡一会儿。乖,你需要休息。要是发生任何的异常就立刻告诉我,知道了吗?放心吧,我马上就能到家了。”
“好……我明白了。”
总算是抚平花见的惊恐了,中也不禁松了口气,但也不敢太过放松,毕竟家里还有一根坏水管再等着他呢。
幸好审问Ace首领的工作可以交托给红叶的部下们,所以现在中也就算是回家也无妨。
中也快步走到门外,离开前还不忘叮嘱属下好好地“关照”一下那个垃圾。
“小事就别联系我了,出大事了再和我说吧。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
他不忘给添上一个正大光明的翘班理由,但怎么听都很像是某种欲盖弥彰。
“我们懂的——”部下们拖长了尾音齐声说着,目光中带着了如指掌般的洞察,“中也先生这是要去陪早川啦!”
中也脚步一顿,回头看着这群好事且八卦的部下,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估计现在大概是真的藏不住了,他索性大度地承认了。
“没错。回家陪女朋友不正常吗?”
他轻哼了一声,像是不屑于部下们的大惊小怪似的,但自己的嘴角却也忍不住微微上扬了几分。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正大光明地在他人面前说出自己和花见之间的关系啊。
不过他也是知道分寸的。他很快就敛起了笑意,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沉声叮嘱他们道:“别把这件事往外乱说,知道了吗?也不许用现在这种老妈子的欣慰目光看着我——听好了,这可是干部命令!”
经中也这么一说,现在每个部下都在用老妈子的欣慰目光看着他了——他们都在为老大不小(并不是)母胎solo的上司终于找到了女朋友而感到高兴。
然而这种目光只让中也觉得相当不习惯,他也实在是不希望自己的部下变成一群男妈妈。他不再说什么了,赶紧在欣慰的目光注视中逃回到了自己的别急。
此刻已是深夜,街上的车并不多,中也很快就回到了家。
一推开门,过亮的灯光让中也稍微懵了一下。刚从漆黑走廊踏入如此这般明亮的世界之中,他难免有点不太适应。
他轻轻关上门,不禁怀疑花见是不是把家里的每一盏灯都打开了。
走入家中,中也瞬间理解了为什么电话中的花见会表现得那么慌张——因为看到此刻情况的他,现在也有那么一点点惊讶。
他原本以为仅仅只是厨房被淹没了而已,但实际上从管道中漏出来的水已经越过了厨房的地界,淌过餐桌与椅子,流到了客厅,将地毯打湿了一块,而这块水渍正在一点一点扩大。
之所以会变成这样,主要还是因为中也家的厨房是开放式的设计。
面对这般不乐观的情况,中也实在是说不出话来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现在最应该做的,可能是先把水管给修好吧。
中也走向正在拖地的花见,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从她的手中拿过拖把。
“去睡觉吧,很晚了。”中也轻抚着她的长发,柔声说,“我会清理好的。”
花见想也不想地摇头,想从中也的手里抢回拖把池,可是中也说什么都不还给她,只催她快去睡觉。
不只是言语催促而已,中也甚至还把她抱回到了二楼的卧室,完全不给她任何拒绝的余地。
监督着她盖好被子关掉台灯,中也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再不乖乖休息的话,我就把你锁在房间里,强迫你必须睡觉。你可不想被我锁在卧室吧?”
关上门之前,中也如此这般恶狠狠地“威胁”着花见。
花见沮丧地垂着眼,恹恹应了一声:“哦……”
她确实是不想被中也关住——这样未免太有金丝雀的既视感了,她不喜欢。
得到了她乖巧的承诺,中也放心了。他退出了房间,连门关上,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尽量不吵到花见。
然后,就该着手解决这一团灾难现场了。
现在地毯上的水渍已经比中也刚到家的时候扩大了不少,深色的痕迹看起来也着实惹眼。中也突然很后悔装修的时候自己没有在厨房安装排水孔了。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一般也不会有什么人在厨房这种地方安装排水孔啊。
中也顿时坦然了,什么纠结和后悔顿时消失无踪。他撩起袖子,开始着手处理满地的积水。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他真的很想找个钟点工阿姨来帮忙打扫一下。但问题是,现在这个时间点,估计都没有哪个钟点工阿姨醒着的,当然没可能来他家帮工了。
看来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中也先清理了一部分的积水,确定水不会再漫到客厅之后,再提着工具箱去往客厅,开始解决一切毛病的源头。
正当他寻找着到底是哪一处的管道出了问题时,头顶忽然飘来了熟悉的声音。
“不停漏水的就是你右手边的那根水管。我现在把水阀关掉了,所以已经不再漏了。”
这是来自趴在楼梯扶手上的花见小姐的友情提醒。
中也猛一回头,一看到花见就急忙说:“你怎么出来了?进去进去!”
“可我……”
“没什么可不可的,快去睡觉。我马上就弄好了。”
“哦……行吧。”
在中也的强权压迫之下,花见实在是无法反驳,只能悻悻地回到卧室。她故意用力地关上门,用“砰”一声巨响表达着自己的不服气。
就算受了伤,她也想帮忙嘛!
就算不会修水管,至少也可以递一下工具的嘛!
以不会压到伤口的姿势侧躺在床上,花见越想越觉得不服气。本就毫无睡意的她,这会儿是彻底睡不着了。她气鼓着脸,心想等中也回来了,一定要好好地和他说一下自己此刻的不服气心情。
但当中也真的处理好一切洗完澡回房间时,看到他那一脚疲惫的模样,花见却什么不服气和不满都说不出来了,只沉默地看着他而已,倒是中也被依旧醒着没睡的她吓得惊呼了一声。
“你怎么还没睡?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中也坐在她那一侧的床边,轻轻勾住她的十指,揉捏着微冷的指尖。这会儿他的语气倒是没有刚才那么坚硬了,变回了一如既往的温柔的枕边细语。
“现在两点半。”
花见眨了眨眼,她居然真的给出了一本正经的答复。
回答的如此认真,让中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用指尖理着花见额前的碎发,问道:“既然都知道很晚了,为什么还不睡觉?”
“唔……”沉吟了许久,花见小声说,“实在没什么睡意。”
中也很想问她为什么会没有睡意,但想来她应该给不出什么答案——她一定也在困惑着为什么无法入眠吧。
难以入眠必定是痛苦的,而在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之后,想必痛苦感早已成倍增加了吧。中也有些心疼,却也不知道该怎样才好,只能故作轻松的说着玩笑话。
“真的不是因为我不在身边所以才睡不着吗,见见?”
本以为花见大概会给出果断的否认,或者是“你好像太过自信了”之类的回答,但中也却看到花见垂低了眼眸,像是有些羞于启齿似的沉默了片刻之后,才悄然握紧了中也的手,小声地嘟哝说:“可能吧……”
这出乎意料的回答听得中也的心都快要融化了。
“现在我回来了,我就在你身边。”
轻柔的吻落在花见的额角。
“安心地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放假了吗放假了吗放假了吗_(:△”∠)_
第94章 睡前故事
花见本以为有中也在身旁, 她应该就能睡着了,然而事实证明,她依旧没办法安然入眠。
哪怕是听着中也平稳的呼吸声, 哪怕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存在——哪怕有这么多能让她安心的元素存在, 她还是难以入眠。
偶尔倒是能浅睡一会儿, 但这样的安稳也只是片刻而已, 要不了多久就会立刻倾覆。她会在黑暗中猛然惊醒,急促的喘息与过快的心跳让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中都难以保持平静。
“还不睡吗?”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花见睁开眼,却见中也正垂眸注视着自己。花见往被窝里缩了缩, 怯怯地小声问:“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你为什么总觉得是你把我吵醒的?”他轻笑了一声, 抚过她的耳廓,“我只是单纯的睡不着而已。”
他依旧在念想着Ace首领说的话——念想着他说,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中原中也的恋人是谁, 他们全部都会找上她。
中也始终想不明白,那个垃圾究竟从哪儿知道了他和花见之间的关系。难道是某次一同出门的时候被他目击了吗?又或者他的情报也是来自于别处?
或许那个垃圾只是为了激怒自己才故意说了那些话,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虽然中也总觉得这样的概率不大。
在那个垃圾说出真话之前, 他的所有推测都只是胡思乱想而已。中也很清楚这一点,但还是不由得被那家伙的言语和鄙夷神态左右了心绪。
以至于累成了这样还睡不着。
但今夜的无眠好像也不完全是什么坏事。如果沉没到了自己的梦境之中,中也大概就不会感觉到花见每一次惊醒时的颤抖,也不会听到她在惊醒后不自觉地发出的轻声急喘。
她的手总是在发抖, 但她自己似乎还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中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在她的睡梦中悄然作祟, 害得她无法入眠。
“既然睡不着, 那我们就来聊天吧。”中也轻轻地将手搭在花见的腰上, 悄然拉近了与她之间的距离, 笑着说,“说不定聊着聊着, 我们就都能够睡着了。”
“唔……这真的可行吗?”
花见对此持怀疑态度。
“可行——当然可行!”中也说得信誓旦旦,“要是你觉得不可行的话,我就给你念睡前故事好了。这一招肯定有用。”
这话听得花见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捂着嘴,可还是没能藏住笑意。
“我才不是小孩子呢!”她反驳着。
“唉……好吧,那就取消睡前故事的环节。”
中也如此说着,还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像是做出了相当大的让步似的,却看得花见更想笑了,忍不住想要戳一戳中也此刻失望的脸。
也想在他的怀里蹭一蹭,就像平常总会做的那样,但是后背的伤口实在是太疼了,她完全不想动,害得所有放肆的念头与大胆的想法统统无法实现,她只能想想而已了。
“对了,水管弄好了吗?”她问。
中也点头:“修好了。小问题而已。”
也就只是看起来比较吓人罢了,真处理起来,两三下就捣鼓好了。相比之下,还是清理积水比较麻烦——也很费时费力。
“哦……是这样啊。”花见拖长了声,点头应着,还自言自语似的小声嘀咕了一句,“你好厉害。”
这句没头没脑的夸奖听得中也有点猝不及防,但还是不自觉地感到了几分窃喜——就算是再怎么突然,这也是夸奖嘛。
更何况还是来自于花见的夸奖,这让他怎么能不高兴呢。
他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目光,故作平淡地说:“为什么突然夸我?”
被他这么一问,花见也有点懵了。说实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这么突然地说出了一句“厉害”。
仔细想了想,她也只能说:“唔……我就是真心地觉得会修水管很厉害。”
“什么啊……这有什么厉害的。”中也满不在意似的一摆手,“这种事很简单的。”
“是吗?可我不会修。”花见眨了眨眼,声音一点一点轻下去了,“光是看到水管爆了我都紧张得不行,还大喊大叫了……我这样是不是特别逊?”
她当真在一本正经地反思着,却听得中也想笑。他摸了摸花见的小脑袋,也用一种相当正经的语气回答着她:“没有,一点也不逊。其实我一回到家看到那么多水的时候,也差点叫出声了。”
确切的说,是想要爆粗口。
“但因为看到你在家里,为了不引发你的惊慌,所以我才表现得很冷静而已。”这可是中也的实话,“而且修水管什么的……简单是挺简单的,但会自己修的人确实不多。你要是想学的话,我也可以教你的嘛。”
不过,港口Mafia干部教情报部的女友怎么修水管什么的……这种事怎么听都违和感十足就是了。
但花见却认真地点了点头,还偷偷勾住了中也的指尖,让他务必要把这么重要的生活小技巧尽数交给她才行,分外正经的模样看得中也实在想笑。
笑着笑着,睡意忽然就钻出来了。
“中也,你打哈欠了。”花见笑着说,“所以你快睡吧。”
中也撇了撇嘴:“睡不着。”
“可我听到你的哈欠声了。”
“我才没有……没有在打哈欠。”
说着说着,他差点就打了个哈欠,幸好及时被他压了下去,哈欠声降级成了一个小小的停顿。
可就算是再怎么微不足道,花见也还是注意到了。
她轻轻地碰了一下中也的手腕,小声说:“对不起,我还是没有睡意。要是觉得我翻来覆去会吵到你睡觉的话,我可以去楼下的房间……”
“不许去,哪儿都不许去。我就想要你待在这里。”
不由分说,中也紧紧地抱住了她,像是害怕她真的会立刻就走掉似的。
花见没有说什么,可在拥抱着她的那个瞬间,中也听到她轻咛了一声,整个身子也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中也慌了,急忙松开了她,这才发现她的表情看起来很不好。尽管依旧是笑着,但眉头却不自觉地蹙紧了。她抿着唇,笑意像是有几分勉强。
中也顿时就反应过来了,伸出的手缩回了几分。
“我是不是弄疼你了?对不起,我……”
“麻醉剂的药效过去了而已。”花见说得轻淡,好像疼痛已经不存在了似的,“只是一点点疼。”
说谎了。其实很疼。
像是被撕扯着一般,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会牵扯到伤口,就算她一动不动,也依旧会作痛。她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够习惯这种痛感了,但当中也碰触到伤口时,忽然加剧的疼痛几乎像是扼住了她的脖颈,她耗费了好久才算是调整好了呼吸。
她真的很想再打一针麻醉剂,这样一来她肯定就能好好地拥抱中也了吧。
她也不想让中也感到抱歉,可他还是说了对不起。
“吃掉止疼药吧,这应该能让你觉得舒服一点。”
在说出这话时,中也下意识地想要摸摸她的脸,可又害怕会弄疼她。他不是不知道花见的脸上没有太多伤口,可拥抱着她时的颤栗感还是太清晰了,简直变成某种束缚,让中也不敢再轻易地与她亲近了。
花见还未注意到中也的异常。她只是摇了摇头,告诉他今天自己已经吃了过量的止疼药,再多吃的话,估计医生会给她下警告书的。
“而且,止疼药好像也会成瘾吧?”她轻轻将额头抵在中也的胸前,声音变得好像有点懒懒散散的了,“我可不想当那种整天昏昏沉沉药不离身的瘾君子——那样是不好的。”
“确实……等等,你的体温是不是有点高?”迟疑了一下,中也屏息抚上了花见的额头,一边感受着她的温度,一边问,“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花见用力摇头,甩起的发丝打在了中也的手腕上,倒是不疼,只不过有点痒而已。
不管怎么摸,中也都觉得她的体温偏高。以防万一,他特地从楼下客厅取来了医药箱,拿出红外线温度计,向花见招了招手。
“乖,脑袋凑过来。”
“你的语气像是在和小孩子说话一样。”
嘴上这么抱怨着,花见还是乖乖地前倾上身,配合着中也的所有工作。
感谢现代科技的高效率,她的体温很快就测出来了。
“37.5度,低烧。以防万一,给你贴一块冰宝贴。再把脑袋凑过来一下。”
“哦——凑过来了。”
中也拆开一小包冰宝贴,用手掀起花见的刘海,啪叽一下,把冰宝贴粘在了她的额头上。
乱糟糟的发丝和蓝色的冰宝贴,看得中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不由得想起了坐在儿童发热门诊处的发烧小孩。
他抬手捋顺花见的发丝,笑道:“这样看起来就更像小孩子了。”
“都说了不是小孩嘛!”
花见继续不满地控诉着,然而中也也依旧是笑着,简直就像是在故意气她。这让花见甚至都不想反驳他了,只不爽地“哼”了一声,就躺回到了床上。
中也知道她这完全算不上是生气的小脾气很快就会消失无踪,所以也没说什么,只是抚平了冰宝贴翘起的边角而已。
“快点睡觉吧。”
他说着,准备关掉台灯,可花见却在这时按住了他的手。
“可以……可以不要关灯吗?”她轻声说着。
中也停住了所有的动作。
“怎么了?”
她并未回答,只是悄然垂低了眼眸,手在颤抖着,曲起的手指泛着微凉。
似是过了很久,她才说:
“黑漆漆的会很吓人……中也,我害怕。”
第95章 是在意吗
自黑暗中出现的恐惧藏身在黑暗之中, 于寂静之时悄悄钻出,藏身于无法看清的暗色之中。
哪怕仅仅只是注视着房间中黑暗的一角,潜意识中就会出现一个声音, 以扭曲的声线告诉花见, 那个拿着枪的男人将从其中走出。他的枪口会对准自己, 对准心口。
不再是小打小闹, 也不是为了让她的恐惧与害怕疯狂发酵而做出的行动,这一次他真的会杀死自己。
这样的潜意识——或者说是幻觉在不停地折磨着花见。
“只要一闭上眼,被追逐的感觉就会回来。太真实了……真实得就好像我回到了几小时前, 被迫再度经历一遍那个场景似的。这就是我无法入眠的原因。”
花见的声音一点点轻下去了, 她扯着被子盖在肩头,肩膀微微颤抖着, 却不是因为寒冷。
“我知道你就在身边, 可我还是很害怕——我真的害怕啊……很丢人吧。但我想我肯定很快就能缓过来了。看,现在我已经好很多了,不是吗?”她努力挤出了一丝笑, “开着灯就会好一点。所以今晚可以把灯亮着吗, 中也?”
“可以。当然可以。”
中也低垂眼眸,轻抚着她的指尖,却感觉不到太多的暖意,有的只是微凉感而已。中也试着用自己的手温暖她的十指, 可是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正如他也不知道应当说什么才能抚平她的恐惧一样——他甚至都不知道应当如何抚平自己的恐惧。
可能会失去她的恐惧, 可能会将仇恨之火引到她身上的恐惧。
他想要花见安安心心的, 想要她不再害怕。但此刻的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让他感到分外的挫败且失落。
实际上他根本不需要做什么。他只需要认真地当一个倾听者就好, 正如他现在正在做的那样——因为花见所希望的、所需要的,也仅仅只是能有一个人耐心地听着她一切胆怯的碎碎念而已啊。
“这不是我第一次遭遇敌袭了, 以前也遇到过,但都不如这次可怕。今晚真的是我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
话说出口了,花见才意识到,她该用的词应当是“昨晚”而并非是“今晚”——早已经过零点了。但那挥之不去的极近距离感,总让她想要下意识地说出“今晚”。
“我好像真的能够看到死亡追在我的身后,直到现在也是。”
会被杀死。会被杀死。会被杀死。
即使是此刻,这般恐惧还依然残存在她的心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哪怕她知道自己正身处于最安全的地方,就在最能让安心的人身边,可她还是害怕。
她似乎是被短暂地夺走了“拥有安全感”的权利。
“有那么几个瞬间,我会忍不住去想,要是您遇到了同样的情况。您会怎么解决。”她轻笑了几声,垂低了脑袋,像是在自嘲,又仿佛是在自卑着,低声说,“其实我有点羡慕你呢……”
这是中也第一次从她的口中听到“羡慕”这个词。他惊讶于花见羡慕的对象竟然是自己。
“羡慕我什么?”他不解地问。
“唔……”花见陷入了沉吟与深思之中,抬眸盯着天花板的一角,尽管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她给出的回答还是带着几分不确信,“羡慕你的勇敢?你的异能?你的强大?嗯……我最羡慕的一定是你的强大吧。谁让我太弱了呢。”
她耸了耸肩,笑得分外坦然,不过右肩受了伤,所以她仅仅只是动了一下左肩而已。会露出坦然的笑与轻快的语气,是因为她从不觉得“羡慕”与“自觉弱小”是什么可耻的情绪。哪怕羡慕的对象是近在眼前的中也,也并不让她觉得有什么可耻。
真要说起来,她只不过是在为了自己的弱小而懊恼而已。
而这些话,也是中也从未听过的。他甚至从不知道花见对自己还怀揣了这样的情绪。
他不由自主地愣住了,也不知道应当说什么才好,怔愣了许久,才讷讷地说:“能从那家伙手里活着逃出来,我觉得这已经很强了。抓住突然出现的机会,把那个垃圾引进狭小的房间里引爆了闪光.弹,完全不担心自己会受到怎样的伤害……从以前起你就很擅长制定出因地制宜的计谋,现在也是一样。你做得很棒,真的很棒。”
中也抚过她的脸颊。贴在下巴处的纱布边缘总是会碰到他的掌缘,简直就像是在提醒着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似的。
“别怀疑自己了,也不必再害怕,好吗?接下来就交给我吧,放心好了。我知道我的见见很厉害。”
此刻中也真的很想拥抱花见,但在片刻的犹豫之后,他还是选择收回了手,只是看着她而已。
他看到花见露出了一丝偷笑。可她很快就藏起了笑意。
“在笑什么呢?”
花见摇了摇头,下意识地想要给出否定的回答,可是在话语脱口而出之前,她却迟疑了一下,说出的话语也变成了坦白:“其实……”
刚开了一个头,她忽然停住了。突如其来的停顿让中也有点困惑。他微蹙着眉头,问了一句:“怎么了?”
“唔……”花见别开目光,摸了摸鼻尖,声音一点一点轻下去了,“听到接下来的话,您可以不嘲笑我吗?”
中也更困惑了,但还是点了点头:“行。”
认真反思了一下,他好像也没嘲笑过花见啊。
不过多做出一点承诺总是无妨的。他想。
花见仔细端详着中也的表情,确定了他确实是不会嘲笑自己,这才清清嗓子,慢吞吞地说:“其实吧,每次被你夸的时候,我都会觉得……挺高兴的?好吧……我也不太能说得清楚,总而言之就是很开心。唔……你为什么笑了!?”
好不容易的坦白换来的结果居然是中也上扬的嘴角,花见差点就心态崩了。她倏地红了脸,连脖颈都染上了几分浅浅的绯色。
她恼怒地别开脑袋,不去看中也的笑容了。在这番笑意之下,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无地自容。可中也仍旧在笑着,甚至还笑出了声。
这让花见更觉得无地自容了。她背过身去,不满地小声嘟哝着:“你说你不会嘲笑我的……”
“我没嘲笑你啊——我只是单纯地在笑而已。”
笑和嘲笑可是截然不同的。
“提问。”挪了挪位置,中也坐到花见身边,微微前倾身子,笑看着此刻的她,“为什么你会为了这种小事高兴呢?”
“……不知道。”这是花见憋了很久才给出的答案,“要说起来,我读书的时候挺常被老师夸,按理说应该已经习惯夸奖了……可是每一次被你夸,我都会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呢——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很奇妙的欣喜感。”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会拥有这样的情绪呢呢?莫非是因为在意他吗?
是出于在意才会为了他的每一句话而牵动心绪。除了“在意”以外,花见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其他别的答案了。
中也依旧是笑着。
“被我随便夸一夸就会觉得高兴,你未免也太容易被满足了吧。”
他以一种相当轻快的语气说着,许是他也看出了这样的心情意味着在意吧。
花见也不否认,笑着应道:“是呀。”
中也调皮地戳了一下她的鼻尖,自言自语似的小声嘀咕了一句:“以后多夸夸你。”
“好!”
能够听到更多的夸奖,那可真是太棒了!
“那就快点睡觉吧。”中也拍了拍她的肩膀,“乖乖睡饱八小时的才是乖小孩。”
“……我想要的不是这种哄小孩似的夸奖啊!”
虽然嘴上这般不满地控诉着,但花见还是听话地躺下了。
只是这一夜她依然没有睡着,中也也是一样。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好不容易才挨过了这个对彼此来说都过于漫长且难熬的夜晚。
直到天亮后,花见才总算是断断续续地浅睡了一会儿。而中也依旧没有任何的睡意。他在担心着花见。
这段时间花见显然是只能待在家里了。他不可能时时刻刻都陪在她的身边,也不确定这里能不能真的时刻安全。他不禁开始考虑起了要不要找个保镖之类的人物来家里保护花见,但这样似乎有点太过夸张了,说不定还会让花见觉得紧张。
况且她肯定也不喜欢陌生人和她一起待在家里吧。
左右权衡了一下,中也放弃了这个念头,转而加强了一下家里的安保系统——这才是最实际最有用的。
睡梦中的花见完全不知道中也家的森严程度在不知不觉中提升了好几等级。她只是和猫一起睡着,时而会醒一下,但意识很快又会沉入恍惚之中。
约莫正午时分,她醒来了。
之所以会过早地睡醒,主要还是因为窗外的阳光太过刺眼了。
她拉上窗帘,习惯性地唤了一声中也,可是没有听到任何的回声。花见还以为是中也没有听到,便提高了音量,又喊了他一下,然而依旧没有回音。
走出房间一看,花见这才发现中也不在家里。餐桌上摆着她的早饭——或者说是午饭。她愣了愣,猛然反应过来了。
颤抖的手拿出手机。
“花见:你是不是去上班了,可你说你今天会休假的啊QAQ”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但是,见见和啾也之间的美妙误会很快就要解开了(不过我也不知道很快是多快,可能是十章以内吧_(:△”∠)_)
第96章 大艺术家
在说早安时, 中也完全没提过自己要去港口Mafia,昨晚闲聊的时候也根本没说今天还要工作,可花见直觉觉得他绝对是去工作了。
不是去超市, 也不是出门散步——他就是去工作了!
果然, 十五分钟后来自中也的回复证明了她没有猜错。
“中也:抱歉, 突然有工作。我以为你会睡一整个白天的, 所以就没有和你说。怎么了吗?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吗?如果觉得害怕的话,我可以赶回来。”
“花见:不用不用[猫猫躺倒.jpg]我还不至于害怕成这样啦。而且我也不是一个人在家哦,还有橘子汽水和哲学家陪在我身边呢!对了, 关于那辆老式旧车, 查出车主了吗?”
“中也:什么老式旧车?”
花见所说的老式旧车,就是那辆在她逃出小巷之后, 恰巧停在小巷出口处的款式非常复古的红色汽车。
她一直都在意那辆车, 毕竟在横滨看到这样的老车是相当少有的——更何况还恰是在自己遭遇袭击的这一诡异时间节点,停在了小巷出口这个奇怪的地方。
虽然只是毫无理由的猜想,但花见总觉得, 这辆车与那个守在小巷中伏击她的Ace首领有点关系。
当然了, 这真的仅仅只是一个猜测而已,完全没有事实可以佐证她的想法。
花见不确定中也会这么回复究竟是因为不知道这辆红色车的存在,还是单纯的没有想起来自己提到的是哪辆红色车。不管是哪种可能性,要说明起来好像都有点麻烦。
主要是打字很麻烦。
受了伤的右肩膀害得整条右臂都变得迟钝而僵硬, 根本就没有办法像平常那样顺畅。唯一健全的非惯用手打起字来实在不方便。如果可以的话, 花见恨不得只用表情包和中也沟通。
所以这就是她为什么只给中也简短地回复了一句“回家之后再说吧”的原因。
她把手机放到一边, 轻按了按太阳穴。整夜未睡, 只有在白天时才短暂地睡了一个上午, 带来的结果是鲜明且直白的——她头很疼。
尤其是右半侧的脑袋,疼得格外严重, 简直就像是快要开裂了似的,害得花见完全没有精力,吃完饭就立刻瘫倒在了沙发上,甚至都懒得上楼回到更舒服的床上躺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耳鸣的状况缓解了不少,现在只能听到微弱的鸣响而已,虽然依旧恼人得很,但总比昨晚什么都听不到的情况好太多了。
她趴在沙发上,眼睛略有一点酸痛,后背的伤口也在疼着。她伸手向摆在茶几上的止疼药,从药瓶里倒出两颗药丸,就着气泡水吞了下去。
话说起来……气泡水配止疼药,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啊?
吞下药丸之后,花见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担心起这种事。
仔细想想,气泡水的本质不过是水而已。溶于水的二氧化碳气泡也不多,只有一点点而已,和止疼药搭配在一起,应该也不会产生什么分外显著的副作用吧?
想到这里,花见顿时安心了——她成功地安(蛊)慰(惑)了自己。
躺了不多久,止疼药就开始发挥作用了。所有的疼痛都被削弱,变成了完全可以忽略的小小不适。花见眯着眼。她很困了,大脑在叫嚷着让她快点睡一会儿,但花见睡不着,也并不想睡觉。
大概是因为中也没有在身边的缘故吧。她想。
于是她就这么懒洋洋地趴着,杂志摊开放在面前,不过她并没有怎么认真看,一个下午过去了,也只是翻了五六页而已。
橘子汽水趴在沙发扶手上,姿势和铲屎官如出一辙。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肚子上的肥肉从沙发的边缘“流”了下来。哲学家躺在花见的臂弯里,尾巴一甩一甩的,看起来完全一副惬意得不行的模样。
这就是中也回到家后所看到的第一眼场景。
“嗯……?”花见慢吞吞地抬起头,在看到中也的那一刻就笑了,“你回来了呀。”
看她这般自在的姿态,担忧了一天的中也总算是放心了。他松了一口气,话语中都带着笑:“想我了吗?”
“想了想了!”
难得的坦诚。
花见扶着沙发的边缘,想要坐起身来,但被中也制止了。
“躺着休息吧。”
“可我已经休息了一整天了。只是坐起来而已,不要紧的啦。而且我想坐着。”
说得如此信誓旦旦的花见,在中也坐下后没多久,立刻就倒戈了。她懒洋洋地躺下了,枕在中也的大腿上,一如既往地以理所应当的态度享受着港口Mafia干部的膝枕服务。中也任由她这么躺着,说实话他还挺享受这种被人枕着的感觉的。
“关于你之前提到的那辆车。”抚摸着她那柔顺的巧克力色发丝,中也慢悠悠地说,“情报部得出的调查结果是,在你遭遇袭击的时候,那个地区并没有出现任何一辆老式的红色旧车。”
“……诶?”
这个结果实在是有点惊讶。她下意识地想要坐起身,但是惰性让她完全不想挪动身子,于是便就继续躺着了。
“不可能啊,我清楚地看到了一辆红色的旧式车停在了小巷的出口……真的没有找到吗?”她显得有几分固执,“或许可以调查一下受袭时间段那附近的监控录像?监控录像里总会有踪迹的吧。”
花见能想到的,情报部的人当然也想到了。
“监控录像里也没有出现这样的一辆车。”顿了顿,中也试探般的小声问道,“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这话听得花见迟疑了一下。
难道……难道真的是她的幻觉吗?是她在过度紧张慌乱的情况下产生的错觉?
不。
在片刻的迟疑后,花见甩了甩脑袋。
她知道那绝对不可能是幻觉。
尽管花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说得如此肯定,但她就是有这样的一种直觉——她看到的是一辆真真切切的、确实存在的红色旧式车。
那辆车就停在小巷的出口,按理说那个地方应该是不允许停车的才对,可那辆车却正大光明地停在了出口处。
还有坐在驾驶座的那个异国青年。
花见始终清晰地记得他的眼睛是幽深的蓝色,和中也的眸色很相似,但却更黯淡一些。齐肩的棕发让他看起来很像是那种嬉皮士一般的人物。
其实花见并不知道“嬉皮士”具体究竟是一种怎样的风格,这个词就是毫无征兆且突然而然地跳进了她的脑海中而已。
那是真实存在的——不可能是什么虚假的幻觉。
她把这一切都告诉了中也。
“总而言之,红色的旧式车是真的存在的。它是……这样的一辆车。”
花见随手翻开杂志的一页,用圆珠笔在空白的地方刷刷画下几笔,粗略地画出了那辆车的大致轮廓。她试图用最清晰的图画将那辆车的模样直白地展示给中也看,希望他能帮忙辨认一下这辆车的款式。
只要知道了车型,找起来就能轻松不少了。
花见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却害得中也更加迷糊了。
中也双手捧着杂志,微微眯着眼,盯住杂志边角空白处的草图看了好久,浑然一副“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
当然了,会摆出这样的表情,并不是他视力有问题,而是花见的画功很有问题。
她画的这玩意儿根本就不像是一辆车,而是一个歪歪扭扭的长方体,上面又堆了一个稍微小一点的歪歪扭扭长方体,下方则是两个一点也不圆的圆形。
中也推测,这两个不圆的圆,大概是车轮胎吧。
“嗯……”沉吟了许久,中也才缓缓道,“我没办法从这张画辨认出车型。”
他说得已经相当委婉了,但花见还是听懂了藏在这话中的深意。
“我知道,我画得很难看……我以前美术考试的时候总是不及格……我差点就因为美术的成绩而没办法顺利跳级……”
花见的声音一点一点低下去了,带着沮丧与羞耻,丢脸得恨不得钻进中也的衣服里躲起来才好,而中也却听得想笑。
但在这种时候笑出声来是绝对不行的,中也只能努力忍住笑,亲昵地勾住她的脖子,把话题稍微扯开了些。
“关于开这辆红色车的男人,你对他还有更多印象吗?”
“唔……我想想。”花见捏着中也的手指,思索了一会儿,说,“他的车上有个小丑的摆件……长这样。”
大艺术家花见再度展现了她的惊人画功。
看着纸上的奇形怪状,中也再度沉默了。两人相对无言许久,中也才以一种感叹的口吻说:“难怪你的美术会不及格了。”
“别再提这件丢脸的事情了嘛!”
花见恼了。她也终于意识到了,这件事求助中也是没有用的——以及自己的画技确实是很有问题。
既然如此,她还是请求一下场外支援吧。她知道有一个人比她和中也都更加了解车——尤其是旧式的老车。
花见翻开通讯录,在A列中一眼就找到了那个名字。没有迟疑太久,花见拨打了那人的号码。
在短暂的通话音后,电话接通了。
“喂——?”
“嗨,艾琳……你在忙吗?我有一件事想要麻烦你。”
第97章 情报获取
在拨出这通电话之前, 花见其实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和情报贩子艾琳联系过了。
上一次和她沟通好像是几个月前,Ace事件刚结束后没多久,花见向她询问了一些与逃往横滨的欧洲战争罪犯有关的事——毕竟这条没头没尾的消息就是艾琳告诉她的。
但那时艾琳并没有给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还恼怒的说那个战争罪犯一定是个特别狡猾的老滑头, 否则怎么会把来过的痕迹擦得一干二净, 什么都没有留下呢。
——要不然你去政府异能科那儿当一段时间的卧底吧, 政府那边的情报肯定比我多,也比你们港口Mafia多。
当时艾琳甚至还笑着给花见提出了这样一个糟主意,毫不意外地收到了一句相当果断的“我没有异能所以没办法去异能科当卧底”作为回答。
不过, 这个想法确实是挺有可行性的。要不是这几个月来花见一直都没有机会和首领森鸥外见面, 她肯定会把这个建议双手奉上。
但就算是许久没有过任何的联系,花见也不会感觉到任何的生疏。在电话拨通的那一刻, 她就立刻把正事摆在了台面上。
没有磨蹭也没有寒暄。说到底, 她和艾琳之间就只是单纯的金钱交易关系而已——花钱买情报,简直是纯粹的不得了。
大概也就只有在艾琳的面前,花见才能稍微享受到一点点成为金主的快乐了。
“嗯——?你谁?”
艾琳的声音中带着困倦, 还有几分不耐烦, 嚷嚷了一句:“烦死了。我正在睡觉啊。”
原来还身处于梦境之中,那艾琳一切的困倦与不耐烦也就能解释了。
花见没有迟疑,飞快地说:“很抱歉打扰到你了。是我,草川。还记得我吗?我不想打扰你的休息, 所以就先挂断了吧。等你醒来之后再……”
“哦……是草川妹妹啊。等一下等一下, 别挂。”
花见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微弱的吱呀一声, 她想这大概是艾琳坐起身时席梦思床垫所发出的声音吧。
“好了好了, 我醒了, 我完全醒了。所以你找我什么事?”
艾琳的声音听起来稍微精神一些了,看来确实是努力地变得清醒了。
对于这通电话, 她确实要精神一点才行——毕竟对于她来说,这可是难得的赚钱机会啊。
花见也不磨蹭,直接切入正题:“昨天我在横滨看到了一辆红色的老式旧车,款式看起来起码是几十年前的那种,车尾的部分有翘起的尾鳍。我希望你能够帮我找到这辆车的踪迹——如果能顺便告诉我车型就更好了。你对旧车应该有所了解吧?”
“行。不过告知车型也就是另外的价钱了哟。”艾琳毫不留情地开始敲起了花见的竹杠,“对了对了,还有啊,找车这种事,可是很麻烦的,所以我要更多一点的报酬。”
“钱不是问题。只要你能找到这辆车。”
花见答应得非常爽快,且相当阔气——这当然是因为花钱购买情报是可以用公款进行报销的。
如果要让她自己付钱的话……那这通电话可就不会存在了。
“哇哦——草川妹妹真是一如既往地爽快呢!我真是太喜欢你啦!”艾琳轻笑着,言语间满是兴奋,但渐渐的,笑声变得轻了,她淡淡地问道,“不过……你从哪儿听说我很了解旧车的?”
“上次送你回家的时候,看到你住的那栋公寓楼下停了一辆老式的甲壳虫。我知道它不便宜。”
花见的言下之意是,那栋楼的所有住户之中,只有“奸商”艾琳才会买得起这样贵的旧车。
她听到艾琳轻笑了一声,似是努了努嘴,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只向问她起了她想要找的那辆车的具体特征。
“就这些。”花见完全是硬着头皮给出了这样的回答,“我所记得的特征,就只有这些而已。红色的旧式车。是正红色,不是别的红色。款式看起来是上世纪的产物,不过外表崭新,车尾有两处凸起的尾鳍,没有车牌号……车主可能——我是说有可能——是一个年轻的外国人。”
“……”
猝不及防的,对话突然就变成了沉默。花见莫名有点紧张,抬眸看了看中也,他却坏心思地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角。
这突如其来的恶作剧瞬间就点燃了花见所有的不服气。她抬高手臂,想要去揪一下中也的耳垂,可他反应得很快,立刻侧过头,精准躲开了来自花见这一记不怀好意的攻击,还反击似的捏了一下她的脸。
花见小姐惨败。
这让她更不服气了。她想坐起身来,在同样的高度之下好好地和中也“决斗”一场,可不过才抬起身子不到十厘米,她就因为扯到伤口疼得不行而悻悻地躺回到了中也的腿上。
中也敏锐地注意到了花见的这一连串动作意味着什么。他抿紧了唇,小声问:“疼吗?”
花见摆了摆手,正想回答自己没事,但还没来得及出声,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声音。
“……我说,小姐,你这个描述未免也太少了一点吧?”艾琳的语气简直是无奈到了极点,“你知不知道上个世纪各大汽车厂商推出了多少款带尾鳍的红色轿车?”
“呃……不知道。但我想应该很多。”花见很诚恳地回答着。
“看来你心里还是有点数的嘛!真是……”
听着艾琳这语气,花见不禁怀疑她是不是生气了。不过想想也是,换位思考一下,如果遇上了这种情况的人是自己,估计她也没办法继续维持一颗平常心了吧。
左思右想,花见还是乖乖地对艾琳说了一声抱歉。
“我知道这很不容易……我也不想勉强你。如果你觉得实在很难找到的话,也可以……”
“唉。都和我说这么多了,现在再提出中断交易的请求,你不觉得太晚了一点吗?”艾琳小声嘟哝着,“再说了,我最近可缺钱了。不就是找一辆车罢了,哪怕是只给我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信息,我也肯定能想办法找出来的。”
这可是看在报酬的份上做出的承诺。
依照花见所给出的这些线索,艾琳先大致框定了一个粗略轮廓。
“你说是红色的车,对吧?既然是红色的话,会不会是法拉利?你有没有看到车标?”
“没有。为什么说是法拉利?”
“因为法拉利的特点就是红色啊。”艾琳的语气就像是自己在说着什么常识似的,满是确信的自信感,但下一刻却话锋一转,说,“不过法拉利只是我瞎猜的而已,有很多其他品牌的车型也曾推出红色的款式,譬如像是普利茅斯、福特、雪佛兰、大众……都有可能。没办法,红色是很大众的颜色嘛。”
说到这里,艾琳长叹了一口气。花见听到她按下了打火机。
清脆的咔哒一声,她大概是开始抽烟了。
“先提醒你一下,我说不定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找到你所提的那辆车——谁让你给的线索那么少。”她如同抱怨似的对花见说,“要知道,横滨的旧车和老爷车数量还是不少的。毕竟,这里可是东洋的‘魔都’啊。”
所以不合时代潮流的“魔物”——旧式汽车的大量存在,也显得分外正常。
花见应了一声好。
她无法确定艾琳所说的“好一会儿”具体会是多久。如果可以,她当然希望艾琳可以尽快地找到那辆车。
她确信那辆车不是错觉——她需要证明那辆车真的不是她的错觉。
“对了。”艾琳吐出一口烟,“能再多说点细节吗?我还是想要多知道一点。”
“我只记得这么多了。抱歉。”花见无奈地撇了撇嘴角,“如果要具体地形容一下的话……那辆车看起来很大很笨重?”
“嗯?越野车?”
“不,是普通的五座轿车,只不过车身看起来比一般的车更宽更方一点而已。”
“行吧……我明白了。”看来这并不是艾琳最想听到的内容,但她还是很耐心地问,“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了?努力挖掘一下你的记忆吧,好不好呀草川妹妹?”
她以一种哄小孩般的语气说着,只是略微沙哑的嗓音听起来实在是不太适合哄小孩。
反反复复的询问让花见有点失去了耐心。她长出了一口气,想要在说出早已经重复了好几遍的答案。但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了些什么,指尖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右侧车身……好像写了字。是从反光镜里映出来的。”花见蹙紧了眉头,轻轻咬着指尖,努力会想着,“似乎写了TINE……之类的。我只看到了一部分。”
“哦。T——I——N——E——我记下来了。唉……总算是得到一条有用一点的信息了。”艾琳疲惫地长叹了一口气,“好吧,虽然现在依然是毫无头绪,但我还是会想办法帮你查出点什么来的。不过,就算只是线索,我也会收报酬的哟,你可别想占我的便宜。”
花见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把“我想要钱”这几个字刻进DNA里了,否则怎么会对报酬这事警惕成这样。
不过花见完全可以理解这种心情——因为她也快要变成那种将“我想要钱”刻进DNA的那种人了。
“你尽管开价吧。辛苦你了。”
艾琳吹了一声口哨,花见仿佛已经想象出她那喜上眉梢的姿态了。
“呼——草川妹妹好阔气哦!那我要一辆老爷车作为筹码!”
花见僵硬了:“这未免有点……”
虽说确实是能公款报销没错,但一辆老爷车的钱,未免有点多了吧?要是拿着这样一笔巨款开销去财务部,花见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会被财务部的部长赶出办公室。
“那就半辆!”
居然能给出一个打折价——还是半价的折扣。
“……”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艾琳急了。
“四分之一!八分之一——十六分之一!十六分之一总行了吧!”二次折价出现,她的语气听起来都有点焦急了,“不能更低了!再低下去就要变成亏本生意了!”
“……等你找到了确切的线索再说吧。”
“好的好的~那千万记得要把钱准备好,然后等着我来联系你哟!拜!”
抛出这么一句轻快的告别,艾琳相当果断地挂断了电话,漫长而突兀的“嘟——”声听得花见楞了一下。
她收起手机,心想艾琳未免太雷厉风行了一点,顺便在心里算起了这回大概要付多少钱。算着算着,她突然感觉不太对劲了。
“中也,十六分之一辆老爷车好像也是不少钱了吧?唔……我怎么觉得我好像被狠狠地宰了一刀!”
“你现在才反应过来吗?”
第98章 畸形鲨鱼
花见曾无数次地期待着自己能够拥有一个长长的带薪休假, 长到足以让她忘却所有的疲惫与苦恼,且不用担心金钱问题。
现在,她梦寐以求的长期假期确实到来了。毕竟以她这重伤的状态, 显然没办法继续工作。比起在岗位上强撑, 首领似乎也更希望她能够待在家里好好地修养一会儿。
他甚至给花见发了一笔奖金, 数字相当可观。
奖金和休假, 这两样绝对是花见最想要的东西,但当它们同时出现时,花见却又觉得心情复杂了。这个长长的假期让她陷入了一种无所事事的状态, 每天除了待在家里, 就只剩下待在家里。偶尔会去医生那里复诊一下,但除此之外的时间, 她完全就是个阿宅。
中也不允许她独自出门。他给出的理由是, 她的身体状况还没有恢复到可以一人待在外面的程度。
听起来像是理所应当,可花见总觉得这是某种借口。
藏起中也真正心思的借口。
而艾琳那边也没有找到什么线索,无形之间更使得花见陷入了一种分外乏味的状态。
她长叹了一口气, 轻轻勾住坐在身边的中也的手臂, 小声说:“我想去散步……”
“散步?”中也挑了挑眉,瞄了她一眼,问道,“身体好一点了吗?”
“相当好!”花见以一种分外自信的语气说, “而且我觉得我可以去上班了哟!”
然而这番信心下一秒就被中也戳穿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 所以上班这件事你就别想了。”中也故意用力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笑道, “还是乖乖地待在家里吧。休假不好吗?”
“休假是挺好的, 但每天都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这未免也太无聊了。而且你也完全不告诉我那件事的后续……”
“那件事”值得当然是Ace首领对她的袭击。
花见不知道为什么中也从不和她提及这件事。每当她向中也问起时, 中也总是笑一笑,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说。
笑容可不能算是回答啊。
但其实这样的隐瞒毫无意义。只要花见休假结束,回到工作岗位上,她就能立刻得到这件事后续的全貌了。再不济,问一问情报部的同事,也肯定能够知道点什么。
不过花见并没有这么做。她更愿意相信,中也的隐瞒是有理由的。既然如此,那么她也没必要急切地掀开他试图为自己藏起的事实。
她蹭了蹭中也的肩膀,碎碎念似的说:“好想回青森住一段时间。难得有一个这么长的假期,果然还是想在海边度过啊。但是不行,我没办法回去。”
要如何向父母解释这个长长的假期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还要担心受伤的事会不会被他们发现。
毕竟是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人。不管是多么微小的异常,他们都会敏锐地察觉。就算是撒谎,花见也没办法骗过他们,反而会为他们平添担忧。
权衡利弊,似乎还是留在横滨,面对着无趣且苍白的乏味更好一点。
她沉沉地一叹气,耷拉的脑袋透着颓唐,小声嘀咕着:“我好想去上班。”
这真的是花见的真心话——虽然听起来真的很不真实。
是的没错,她已经被经常性独自一人待在家里的乏味感折磨到了心甘情愿地说出了“想要去上班”这种震撼中也一整年的话。
听到这话,中也难以置信地看着花见,很想说点什么,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纠结的表情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好久,他才慢慢道:“知道吗?从青森回到横滨的第一个晚上,你说梦话了,不停嚷嚷着说‘我不想上班’。”
“……?”
花见整个人都傻了,勾住中也的那只手也悄悄地松开了。她看着中也,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到开玩笑的成分,但是中也此刻的神情,怎么看都不像是在骗她。
花见慌了——不争气地慌了。
她毫不犹豫地立刻摇头,疯狂否认:“我怎么可能会说梦话啊……不可能不可能!”
这种反应简直像极了逃避,看得中也实在想笑。他拍了拍花见的小脑袋,也不说什么,只是拿起了放在茶几上的手机而已。
就这么一个简单而平常的动作,竟看得花见心脏猛抽了一下,连呼吸都差点停滞了。仿佛连时间也一齐变得缓慢了。花见眼睁睁地看着他解锁屏幕,亮起的荧光差点刺得她眼睛疼。
在中也做出下一步的动作之间,花见急忙用双手挡住了屏幕,慌乱之间差点把手机摔到了地上,幸好有异能托住手机,否则可就要变成一桩惨剧了。
而花见此刻的表情,却恰是悲剧般的表情,一张小脸被吓得煞白,眼里的高光都快要消失无踪了,就连遮挡着屏幕的双手都在疯狂颤抖。
“你你你你你你该不会是把我的梦话录下来了吧!?”她结结巴巴地说着,想也不想就是疯狂摇头,“不行不行不行说梦话什么都真的太丢人了你千万别放给我听啊!真的真的不要放啊啊啊!”
这番反应实在是出乎中也的意料,却让他忍不住笑了。思考了一秒,中也总算是意识到花见这是什么反应了。
“我只是拿一下手机而已。我没录你的梦话。”他的语气听起来居然有几分无辜,还说,“况且,我像是那种会做出偷偷录音这种缺德事的人吗?”
没错,他这就是在暗示偷偷录下武侦社同事学猫叫的太宰治是个缺德的家伙。
中也的这番回答让花见瞬间安心了。紧张慌乱的神情消失无踪,她松了一口气,收回手。
“呼——说的也是。”
她完全没有考虑过这番说辞会不会是中也谎言,因为……
“前辈一直都是很老实呀!”
“‘老实’?”中也摸了摸头,“这是什么奇怪的形容词?”
花见也不回答,只是笑着而已。中也捏了捏她的脸,把电视的音量调高了一点,顺便问了一句:“电影还看不看了?”
“看的看的!”
差点就忘记了正在播放着的这部烂片呢。
和上次一样,这一次的烂片品鉴,中也也是中途插进来的,所以他不可避免的在最初的几分钟感到了迷茫而困惑——叙事太过破碎,他没怎么明白这片子在讲什么。
但当贫穷的畸形四头鲨鱼吃人特效出现的那一刻,茫然的中也顿时豁然开朗。
“这应该是《三头鲨》的续作《四头鲨》吧。”他说。
花见摇头:“不是哦。《四头鲨》我昨天看完了,这部是《四头鲨》续作——叫《夺命五头鲨》。”
这可真是震撼到中也了。但更震撼他的是,花见居然还看了《四头鲨》这种一听就很烂的电影。
“没想到畸形多头鲨居然还是系列作品,这可真是……”中也感叹似的说着,“所以有没有十头鲨?”
这个无厘头的猜测勾起了花见好奇心。她小声嘀咕了一句“让我搜搜看”,便从中也手里拿走手机,开始请教起了无所不能的谷歌。
之所以用中也的手机,当然是因为他的手机就在旁边,而她的正放在房间里充电。
“哇!真的有《十头鲨》这部电影!”
花见瞬间就兴奋了。她轻轻扯着中也的袖子,满怀期待似的说:“我们明天一起看《十头鲨》嘛!好不好好不好!”
其实中也只是随口一提而已,完全没有想到花见居然还会想看《十头鲨》这种一听名字就很傻的电影。
实不相瞒,光是那部《三头鲨》就已经很折磨他了。他轻笑了一声,无奈似的说:“你看电影的品味真是其实太诡异了。”
“我只是很好奇《十头鲨》能拍得多烂而已啦。”
正大光明的理由,还颇有一种舍己为人的既视感。中也了然般点了点头,忽然觉得正在放着的这部《夺命五头鲨》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了。
反正只要把它当成一部搞笑电影,就能看得相当舒服。
看着看着,中也忽然又道:“这片子不是叫《夺命五头鲨》吗,为什么这条主角鲨鱼只有四个头?”
“呃……对啊。为什么呢?”
被中也这么一提,花见也困惑了。
她苦思冥想了一会儿——虽然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她苦思冥想浪费脑细胞的事情——才给出了一个听起来很正经的猜测。
“说不定它不是主角,只是一条用来衬托主角光环的工具鲨而已。你看,这条四头鲨不是吃了很多人嘛,连普通鲨鱼都吃了好几条,这肯定是在暗示它很强。我猜,接下来五头鲨一定会以一口吃掉四头鲨的方式登场。”
花见猜错了,这条四头鲨就是主角没错。
在电影过半时,四头鲨毫无征兆地突然变异,尾巴上长出了一个新的脑袋。
看着这颗长在尾巴上的脑袋的特写,中也和花见同时沉默了一下,而后爆发出了大笑。
这颗尾巴脑袋注定了这部《夺命五头鲨》的基调不会再是多么的正经,也注定了中也和花见会以欣赏搞笑片的心态对待这部电影。
看到结尾,花见都快笑得脱力了,虽然电影中完全没有任何一个刻意搞笑的桥段,可是拙劣的拍摄手法和时刻缺钱的特效质感本身就是最大的笑料了。
“我居然开始期待起《十头鲨》了。”中也半开玩笑似的说着,戳了戳她的脖颈,“怎么想都该怪你。”
花见被他的小动作弄得很痒,忙锁死身子往旁边躲去,还不忘为自己辩解着:“什么嘛,才不是我的错呢。”
今日份的快乐伴随着《夺命五头鲨》一起结束了,一如既往的乏味感也回来了。躲开中也的贼手后,花见就有懒洋洋地瘫倒了,继续念叨起“好无聊”“不知道该干什么”之类的话。
“你先前不是说你想去散步吗?”中也道。
“嗯,我是这么说了……”
但她现在又不太想去散步了。
散步太乏味,她想做点更有意思的事情。
她倚靠在沙发扶手上,沉吟着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坐直身,晃了晃中也的手臂,话语中满是期待。
“中也中也,我们一起去超市吧!”
第99章 中也也也
说着这话时, 花见调皮地轻轻敲起了中也的膝盖,软绵绵的力道简直就像是在按摩。
可惜这并不是什么舒服的按摩。锤了没几下,中也立刻就把她的小贼手“没收”了——没收方式, 当然是紧紧地扣住她的手指。
如此一来, 她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多动症患者。”他笑着说, “家里缺什么东西吗, 还是你又嘴馋想吃零食了?列个购物清单把,我托人去买就行了。”
“诶——?”
花见拖长了声,像是有几分难以置信似的。她把下巴放在中也的肩膀上, 眨了眨眼, 通透明亮的眼眸看起来简直像极了一只小鹿,又藏着浅浅的几分委屈感, 看得中也一阵心软。
“家里不缺东西, 我也不想吃零食——我只是想去逛超市嘛。”她的声音也是软软的,“逛超市很有意思的哟!我以前都是靠逛超市减压的。”
整齐地摆在货架上的商品、写有折扣价格的黄色标签、装在篮子里的一筐筐蔬菜。这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光是行走在货架之间,都能让花见感到一阵轻松。
但如果要是一不小心陷入了只能看却没钱的窘境, 那逛超市就好像就不会那么轻松了……
“所以就让我去逛超市吧, 好不好?我真的已经好久都没有出门过了……”
唯一的出门机会是去港口Mafia大楼找医生复诊,但花见真的不觉得这算是什么“出门”——看病真的不能算出门!
中也轻叹了一口气,看着一脸委屈巴巴的花见,沉默了许久也没有说什么。
他当然不能直说你正身处于危险之中, 也不想平白无故地为她制造没必要的恐慌——虽然现在很幸运的是, 并没有任何的危险出现。如果可以的话, 他希望花见可以永远不必知道她陷入了因自己而诞生的危险之中。
现在他所能够想到的让花见打消出门念头的借口, 大概也就只有“身体情况”吧, 可在他能够说出这些正大光明的借口之前,花见抱住了他的手臂, 依旧是倚靠在他的肩膀上,不停念着他的名字,还不停说着“我真的好想出门”,无论声音还是动作,都是轻轻柔柔。
没错,这种行为就是撒娇——彻头彻尾的撒娇。
原本花见并不是一个擅长撒娇的人,更不好意思在金主中也的面前做出撒娇这种嗲兮兮的事,但当她意识到撒娇其实是个很不错的解决问题的手段时,她茅塞顿开了。
然而她撒娇的频率还是很低,也不会主动地撒娇。
所以此刻粘粘乎乎的娇嗔,本质上其实是“战略性撒娇”——为了把中也哄开心然后让他允许自己出门逛超市的作战。
这番心思,中也当然是感觉不到的。他只觉得一阵脸烫,尤其是花见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柔柔地念着他的名字时,呼出的温润气息拍在他的脸颊上,害得他怎么也没办法冷静下来了。
还没来得及想好的完美借口被心中的一团火完全烧尽。中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试图将过于荡漾的心绪调整到正常水平,可是花见依旧是紧挨在身边,属于她的一切柔软与暖意害得中也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天知道他现在多想抱住花见。
想要亲吻她,想要拥有她。可是这些动作不知轻重,只会碰到她的伤口。
她会疼的。
想到这里,他的眼眸都不由得黯淡了几分。这份暗色藏得很深,可花见还察觉到了,尽管她并不知道中也究竟在想着什么。
于是她加大了撒娇的力度,学着橘子汽水撒(讨)娇(食)的姿态,用力地蹭了蹭中也的脸,又往他身旁靠近了一点。
撒娇的话语,她实在是想不起多少,这会儿这就只能软声软气地唤着他了。
“中也中也——中也也——中也也也——我们一起去逛超市嘛!”
対于她的撒娇,中也一向是最没有抵抗力的。先前他还能勉强克制一下,现在已经是根本不能克制了。
他看着花见那漾着期待和央求的眼眸,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小圆脸。
“中也也也是什么奇怪的外号?”
花见轻声笑着,脸颊浮起了一层浅浅的绯红:“嘿嘿……是可可爱爱的称呼呀!你不喜欢吗?”
中也沉吟着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但其实心里还是有点喜欢“中也也也”这个怪称呼的。
他垂眸看着故作可怜的花见,想要说出口的阻止她出门的理由不经意间消失无踪了,变成了一句:“你就这么想去逛超市吗?”
“嗯!”花见用力一点头,幅度之大,连发梢都被飞扬起来了,“想的想的!想和你一起去!”
如果只有前半句话,那么中也可能还会坚持一下内心,建议她不要出门,甚至可能还会抛弃尊严说出“我想和你一起看《十头鲨》所以我们还是待在家里吧”这种话。
但有了这后半句话,中也实在是没办法坚持了。
于是中也倒戈了——在女朋友的真诚话语之下瞬间倒戈了。
“好……既然你这么想去,那我们就去吧。”
“耶!中也也也是大好人!”
花见欢呼着,抱住了中也的脖颈,简直是兴奋得不行了。
被她传染着,本不觉得出门算是什么好事的中也,竟也开始觉得出一趟门似乎不坏。他轻轻地戳了一下花见的额头,笑道:“就这都能让你这么高兴啊。你是不是太容易被满足了?”
“我确实是挺容易被满足的,这一点我不否认。”
花见分外坦诚,対于自己的好哄丝毫不遮掩。
久违的出门让花见的心情轻快得不行,甚至连后背伤口的疼痛都完全忘记了,换上衣服就立刻轻快地蹦跶到了玄关。还没来得及推门出去,她就被中也拽住了。
“口罩戴好。”他提醒了一句。
“没问题!”
花见乖得不行,别提多配合了。
慢慢吞吞地拆开口罩的包装袋,花见听到中也拉开了一个抽屉。
“你的平光镜借我戴一下。”
在中也说出这话的时候,他都已经把平光镜拿出来了,所以花见也就只是随意地“嗯”了一声而已,继续慢慢吞吞戴口罩,顺便把一缕翘起的发丝也压平了。
戴好口罩回头一看,花见这才发现了中也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没忍住,她笑出声了。
“噗……”
“笑什么?”中也挑了挑眉,“觉得我戴眼镜很丑吗?”
花见赶紧摇头,否认道:“才不是呢。只是之前没见过你戴眼镜的模样而已,所以有一点点惊讶。”
从很久之前就被中也的脸诱惑到的花见,其实以前就已经想象过中也戴上眼镜会是什么模样了。她总觉得中也加上眼镜,得出的答案应该是斯文败类。
但此刻的中也与“斯文败类”这个词之间的距离,似乎有一点点大。花见承认现在的他确实是很帅没错,不过确实是不太符合想象之中斯文败类该有的模样。
唔……究竟是他看起来不够斯文,还是不够有败类的气质呢?
花见不自觉地开始思索这个问题了。
还不等她揣摩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中也忽然把什么东西放在了她的脑袋上。
“呶。我的帽子归你。”他说。
“……嗯?”
花见瞄了一眼镜子,这才发现中也常戴的那顶“本体”礼帽,被戴在了她的头上。不知怎么的,她居然有点高兴。
明明就只是一顶帽子而已。
她悄然敛起笑意,指尖轻抵着帽檐,将帽子扶正了些,自言自语似的小声嘟哝了一句:“这顶帽子还挺好看的呢。”
中也一怔,眼泪差点就涌出来了。
感天动地,他中原中也,终于有一天被人夸帽子好看了——他的品味终于不被质疑了!
显然这一刻的他已经忘记了早在星空气泡弹的时候花见就已经暗戳戳地暗示过他的品味存在问题。
他推了推眼镜,嘴角不经意间浮起了一丝得意的弧度,向花见伸出手。
“过来,花见小朋友。快点牵好我的手。”
“才不是什么小朋友!”
花见不满地说着,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握住了他的手,和他一起走出家门。
慢悠悠地踱步到电梯前,耐心等待电梯缓慢爬上顶楼。直到这时候,花见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中也戴着的是一顶深色的鸭舌帽,卷曲的长发被藏在了帽子里,一眼看去,只会觉得他原本就是短发的发型。
“我说你怎么看起来不太一样了呢。”花见忍不住小声嘟哝着,“从没看过你短发的模样。”
叮——电梯爬到顶楼了。
“前辈,你今天为什么要打扮成和平时不一样的样子?”踏入电梯时,花见旁敲侧击地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几乎是想也不想的,中也回答道:“没事。”
尽管他正笑着,可此刻的表情却并没有让花见感到任何的“没事”。
她抿了抿唇。
“真的一切都好吗?”迟疑了片刻,她说,“你可以告诉我的。”
中也嘴角的弧度似乎变得僵硬了那么一下。有一个瞬间,花见以为他会说出一切的,可他仅仅只是摸了摸她的头而已。
一如既往的动作——为了让她安心而做出的动作。
“真的没事。”他淡淡地说,“你别胡思乱想。”
花见知道中也在说谎——他此刻的态度只是虚假的掩饰。
但花见猜不出他的谎言,也无法得知他在掩饰什么。所以她能说的,就只有一句:“那就好。”
第100章 他顿悟了
从家到花见常去的那家超市, 距离倒是不短,但开车的话也不会耗费太久的时间。
其实中也原本是不想来这里的。离家近的超市不是没有,无论是出于距离还是其他因素, 这家超市都不能算是最佳的选择。可花见却以“不能浪费会员卡的购物积分”为理由, 表示一定要来这家超市才行。
尽管她是这么说的, 但中也知道, 花见肯定不是单单因为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会员积分才特地来这里的。
她许是想要直面自己的恐惧吧。他想。
毕竟,就是在离开这家超市后,她遭遇了枪击。中也不确定花见是否依旧还在被不可名状的ptsd折磨着。自从对他直言“害怕”的无眠之夜后, 她就再也没有直白对他说过自己的任何恐惧了, 他也难以知道花见心里的真正感触。
他只能时刻留意着花见的一切,从她的表情到最细小的动作, 全部都被他收入眼底。
至少就他看来, 花见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看起来和平时没有太大的区别,并且毫不意外地在该推购物车还是该拿购物篮之间纠结了好一会儿——明明这根本不是什么该让人费心纠结的事情。
“中也, 你觉得我们会买很多东西吗?”她回头问道, 语气满满的都是苦恼,“只买一点点东西却推一个很大的购物车,感觉会很奇怪吧?而且购物车难免有点笨重呢……购物篮的大小倒是刚好,可是拎着好累啊。我不喜欢拎篮子。”
“你怎么在烦恼这种事?”中也笑了, “不管是购物车还是购物篮, 不都是我来拿吗?你这个伤员就别想着在我的面前逞强了。”
中也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晰——他今天就是心甘情愿的免费劳动力。
既然如此, 花见也就不再多犹豫了, 还顺便把这个难以抉择的选择抛给了中也。
“反正你也说了嘛, 今天是由你来拿东西。”
她嘟哝着,虽然嘴上这么说, 但心里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总觉得把所有的劳累活交给中也不太好。
不过中也完全没有任何不好意思或是反悔的心思,对于“购物车还是购物篮”这种看似两难的问题也根本不纠结。出于省力的考虑,他当然是选择了摆在门口的购物车。可在投币的时候,锁链却出了点小问题,怎么也没有解开。
花见缩着身子,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拉链已经拉到了最顶上,她把脸埋在竖起的衣领中,恨不得把整个身子都缩进去才好。可就算如此,她也还是觉得不够。她不时地抖抖腿耸一耸肩膀,努力让自己在初夏的冷风中保持温暖。
“弄好了吗?外面好冷哦。”
虽然已经到了入夏时节,但是这几天却又突然地降了温,阴冷的风吹走了停留在这座城市的夏日气息。花见不确定这样的天气是否正常,因为她已经完全想不起去年的这个时间段横滨的温度究竟是在怎样的水平线了。
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今天确实很冷。
看着这紧扣的锁链一动不动,花见不禁冒出了先进超市里躲一躲冷风的念头。
就在她冒出这一想法的同时,中也总算是把插锁拔开了。
“呼——”他松了口气,将购物车拉了出来,抱怨道,“这个插锁未免也太紧了。”
花见轻笑了一声,走到他的身旁,半开玩笑似的说:“你应该没有把插锁掰断吧?”
“当然没有。”中也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故意把帽子弄歪了,“小笨蛋居然在担心这种事情。”
“怎么又开始叫我笨蛋了啊。”
花见不满似的小声嘟哝着,往旁边迈了一小步,与中也拉开距离,顺便扶正了歪斜的帽子,以免他再乱弄自己。
超市里似乎没有开空调,因而温度比外面略高了几度,恰是能让人觉得舒适的程度,也没有阴冷的风,可以说是相当惬意了。
花见长舒了一口气,将外套拉链稍微拉下去了一点,单手整理着衣领,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还是里面暖和一点呢……对了中也,这是不是我们第一次一起逛超市?”
“嗯?”想了想,中也点头了,“确实是。”
平常都是花见更经常的来超市,而不是中也。一直以来,中也也没觉得这有哪里不对,但现在想想,好像确实是挺不对劲的。
再怎么说,他们之间同居关系也持续好几个月了,可共同购物的经历乃至中也独自来超市的次数都是少得可怜——不过在去菜场买菜这件事上,好像还是中也比较勤快一点。
等等……这难道不是意味着,他把买东西的重任甩给了花见,而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干吗?
一直在力图实现平等家务劳动的中也,在这一刻似乎顿悟了什么。
他踏上自动扶梯,以一种分外正经的表情看着身旁的花见,话语也是同样的正经。
“一直以来辛苦你了。以后我会多陪你来超市的。”
花见懵了一下,完全没明白中也这是在说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迟钝地应着:“……哦。好。你有什么要买的吗?”
成功地把话题扯开了。
“没有。你呢,你要买什么吗?”
“我也没有。”花见咬了咬唇,“那就……随便看看?”
“好。”
不紧不慢地走在货架之间,他们认真地贯彻着“瞎逛”这一方针,从冰柜逛到了零食区,又走到了日用品和药妆专区随便看了看。
说着没什么想买的两人,在瞎逛的过程之中,居然不知不觉地把购物车给填满了,还顺便做出了明天的晚饭吃火锅的决定。
大概是错觉,和中也走在一起的时候,花见总是会莫名其妙地产生一种夫妻的既视感。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猜肯定是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
对于她的心思,中也一概不知。身为一日限定免费劳动力的他,只专心于将购物车里的东西搬到收银台,再把东西从收银台搬回购物袋,然后再把购物袋搬到后备箱。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没有抱怨也没有停顿,今天的中也可以说是一个相当称职的搬运工了。
“还是买了挺多东西的嘛。”花见接过中也递来的会员卡,随手丢进了上衣口袋里,随口念叨了一句,“待会儿还要把这些东西拎回家呢,你会不会拎不动啊?唔……不对。我忘记了,你还可以操控购物袋的重力。”
中也没有说话,只是笑看着花见。在用力关上了后备箱,他才动了动唇,正想说点什么,却被花见打断了。
“我有种强烈的预感,你是不是又要说我是笨蛋了?”
花见气鼓着脸,“哼”一声别开了脑袋。她倒也不是在生气——这只是在对中也的行为进行控诉而已。
被说中了。
这让停留在中也嘴边的一句“笨蛋”完全没了着落。他只好默默地收起了这一声满怀宠溺与爱意的笨蛋,转而摘掉了花见的帽子,摸了摸她的头。
毕竟摸头也是宠溺的体现嘛。
他们坐上车。开出停车场时,中也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沿着那条能够经过小巷的路走——来时他可以绕了路,没有经过那块区域。
理由很明显,他不想让花见想起不太好的回忆。但他也不禁会想,一味的逃避是不是一个好决定。
在中也能够做出抉择之前,花见忽然唤了他一声。
“话说起来……我有个问题想问。”她说中也忙从自我沉思中抽身出来了:“什么事?”
“你和Ace首领交流过吗?唔……这么问好像有点别扭啊……总之,我想问的是,你有没有听过Ace首领的声音。”
“当然听过。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花见没有给出回答,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Ace首领的声音听起来是怎样的?是比较清朗的感觉,还是沙哑苍老的那种?”
“那家伙才二十八岁,声音也谈不上什么苍老。”中也道,“不过嗓音确实挺沙哑的,略微低沉。”
这话让花见陷入了沉默。她低着头,指尖轻抚下颌,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那就不对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呢?”
中也完全没有搞明白你在想什么。
花见这才回过神来,向中也解释了起来:“你还记得吗,那天在我遭遇枪击的前一秒,我听到有人在我耳旁说‘回头看’。那个声音非常的近,可是那一刻我的身旁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存在。”
“嗯……我记得。”
“后来当我耳鸣缓解了一些后,港口Mafia的同僚不是又向我询问了一下那一天的具体情况吗?那时我告诉他们,‘回头看’这句话,可能是Ace首领对我说的。但现在想来,似乎不是这样——声线对不上。”
“对不上?”
中也困惑了,而花见却确信地点了点头。
“你不是说了嘛,Ace首领的声音是低沉且沙哑的。但我听到的那个声音,是很……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听起来年纪不大,像是少年的声音。总而言之,绝对不是‘低沉且沙哑’的。”她歪了歪脑袋,“而且好像还……有一点点口音?”
“你的意思是,当时还有另一个人在场?”
“可能吧……可问题是,那时我身边真的没有任何人在啊,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再说了,就算那句话真的是Ace首领对我说的,可他明明站在我距离我几十米的地方。在这样的距离之下,说出口的话语听起来应该不会像是耳边细语吧。”
再度回忆起那一刻,那句“回头看”简直就像是直接钻入了她的脑海中似的。
不。确切的说,比起话语,那更像是一条带有声音的信息——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感觉。
花见总觉得这场袭击中藏了太多太多的秘密,可是她却找不到一个解释,甚至都不知道何处才是突破口,只能盲目地桎梏在困惑之中。
“唉……真苦恼啊。”
如此说着的她开始刷起了手机,而这么做当然是为了缓解一些苦闷的心情。
好巧不巧,恰在这时,她看到了漫画家一切的新动态。
“@一切ichikiri:下周六就是新宿签售会啦!地点和时间都在图上!第一次参加举办签售会,果然有点紧张呢quq但很期待能够见到大家!还有……新漫画我真的在画了在画了(心虚.jpg)”
所有苦闷一扫而空,花见差点就要从副驾驶座上跳起来了。
“下周六我应该还处在放假状态吧……那我要去新宿!”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章!啦!
先给自己撒一大把花!
我其实很少能把文写得这么长,所以能写到一百章真的超开心哒!
以及我心爱的桐妹(一切)也终于可以出场啦!
其实我在刚开坑的时候就计划着要在入v前写到桐妹签售会的部分,结果写着写着居然磨磨蹭蹭一百章了还没有让可可爱爱的桐妹出场呜呜呜我果然还是太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