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高三党是不配拥有周末的。


    其实原先也几乎没有的, 高一高二时候,一向是周六下午放学,周日下午就回来了,休息时间还不足24小时。


    高三, 彻底连周日都蹲学校了。


    许多同学家都不在本地, 在C市周边城市, 说要直到高考结束再回去。


    学习委员薛少鸿说了,待到功成名遂了,还乡。


    大家还取笑他,这是要醉笑陪谁三万场呢。


    高三的周日,有种无人问津、自顾不暇、头悬梁锥刺股的苍凉。


    没课上了, 自习, 刷题, 背书, 不限地点。


    更接近于大学里,本班教室, 图书馆, 阶梯教室,甚至是楼下的花坛,操场, 全是摇头晃脑背书和奋笔疾书题海战术的。


    金潇可算独苗, 周六一下午放学就回家了。


    方好好没回家, 与金潇同路走了一段, 去图书馆借了本小说回宿舍看。


    金潇打趣她,“你在学校看小说, 还不如回家休息。”


    方好好死命摇头, “你可真有勇气, 你知道大家为啥都不回家吗?”


    方好好沿路踢了踢碎石子,叹气道,“还剩一百天,现在回家氛围压抑得要命,全是醍醐灌顶毒鸡汤。”


    “父母透着虚伪的‘临终关怀’嘘寒问暖,好像喝了那一碗煲了五个小时的汤,我考不上好学校就对不起他们。”


    方好好问金潇,“你爸妈不这样吗?”


    金潇哑然。


    她家都是保姆做饭,母上金听菡女士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来就不存在亲自煲五个小时的汤,更别提他们的卧室都不在同一层了,压根儿不互相影响。


    金潇的压力,是一种外界压力和自我驱动的混合体。


    家里全是优秀的,甚至找不出一个庸才。


    父母从不担心她考不上滨大。


    自小为她提供最优沃的教育资源和生活条件,提了期望,她自然应该披星戴月,全力以赴。


    为了读滨大的本硕连读班,她连自主招生资格都放弃了。


    这些压力,跟她回不回家没有一点儿关系。


    客观存在,无法主观避免。


    周六放学至周日,对手机管制是松快些的。


    方好好拿着手机,边走边生动形象地演绎,“我爸妈在客厅拼命压着嗓门讲话,生怕吵了我复习,我还宁愿他们大点儿声。我戳屏幕声音,你瞧,都比他俩喘气儿声大,这样哪玩得进去手机,根本没法放松。”


    金潇噗嗤一声笑。


    没想到后面几个男生窜出来,荀浩然仗着身高手长,抢了方好好手机。


    荀浩然把手机举高,方好好死活够不着。


    荀浩然阴阳怪气道:“好好同学,你玩不进去手机,不如送我玩?”


    男生们都哄笑,“要论狗,还是狗哥强,女生手机都抢。”


    荀浩然还在逗方好好,方好好个子玲珑,不仅没让她拿到手机,还趁机放肆翻看她没来得及没锁屏的内容。


    “‘上次你安利的小说很好看。’方好好,这是谁啊?”


    方好好急了,“狗浩然!”


    荀读xun,但是高中男女生谁会放过这样的外号,只有方好好不愿叫人外号,被逼急了叫他一声狗浩然,反倒让荀浩然更来劲儿了。


    “啧啧,里面有秘密?”


    “方好好,你是不是早恋?”


    金潇蹙眉,趁她还没开口,一男生踹了荀浩然一脚,“小心潇哥发火。”


    荀浩然切了一声,把手机还给方好好,又去拽方好好的马尾。方好好是标准的初恋发型,黑长直,柔顺飘逸,发质令人爱不释手。


    “好好,你回家?”


    方好好没消气,语气硬梆梆,“不回,我送一下潇潇。”


    “哦,”荀浩然挤眉弄眼,“看我们打球去?16班那堆狗逼,仗着文科班,叫了好几个女生去,我们一个都没叫到。”


    “啊,”方好好有些犹豫,她内心是很想回去看小说的,被荀浩然拽着书包带子,连哄带骗地往篮球场去了,只好回头跟金潇挥手,“潇潇,明天见。”


    荀浩然嘴贱得不行,“见?或者不见?她都是潇哥,不B不C。”


    金潇:“???”


    她只能假装听不见。


    金潇到高三还在长个子,一直长到170,这跟她假期总由教练陪着出国玩极限运动有关,从高一开始,体脂比就没超过19%。


    这抽条之下,人看着确实有那么点单薄。


    金潇本不在意,被他们说多了,实在有点气短。


    他们走远了还在对话。


    方好好打抱不平,“你怎么能这样说潇潇!”


    “想啥呢?不B不C,我夸她A爆了。”


    “哦,潇潇能陪我就好了。”


    男生接腔,“是啊,要是金潇去,咱班这面子王炸。”


    “最好让她上场来个三分球,看看我们班花,A是A了点,颜值抗打啊。”


    后面的话,金潇都没听见。


    她上车回家了,没想到一进门,她妈竟然站那主动帮她接了书包。


    递了一半,金潇就用力拎回来说了声自己来,新买的iPhone 6s还躺在书包里,着实令人心虚。


    难道方好好说的场景,风水轮流转到她了?


    很快,金潇知道是自己想错了,她妈是在门口等小姨。


    金听菡叮嘱金潇一会等她爸回来一起吃饭。


    又说了,她等会跟小姨谈话要用书房,如果金潇想用电脑可以去房间里拿笔记本。


    金潇周末是接了个画稿的单子,但她现在有iPhone 6s了,配上电触笔画个Q版头像简直是小菜一碟,她懂事地表示这周学习紧张,不用电脑了。


    金香柏今天是来挨训的。


    姐妹俩在书房里爆发了剧烈的争执。


    金潇跟她爸张叔骏一起在楼下吃晚饭,虽然听不见吵了什么内容,但金潇就是知道他们吵架了。


    张叔骏今天难得没加班早回家了,就为了陪读高三的闺女吃晚饭,没想到楼上这声音,还不如让闺女早点回房间享清净。


    金潇隐约流露出担忧之情。


    她爸叹了口气,“长姐如母,没事儿。”


    “大伯以前也会批评你们吗?”


    “不会,”张叔骏笑了笑,“你大伯以前出去干活还得背着我,累得很,没时间骂我。”


    张家以前生活条件很是贫穷,他到现在都爱家乡那口酸笋。


    好在张家四个儿子,全是争气的。


    张叔骏考上滨大博士毕业,其他几个兄弟也都是名牌大学毕业,没在其他领域建树,干脆都来帮三弟的忙。


    张叔骏感慨了几句儿时往事,“等你高考完,回去给你外公扫扫墓。”


    “好。”


    金潇每个假期都安排得挺满,从小学时候就往国外跑,住一两个月的换宿项目。后来英语勉强过关了,父母随她想玩什么运动就玩什么,负责出钱请教练全程作陪就是了。


    确实很久没随父亲回过老家。


    因为父亲入赘,她一直唤血缘上的爷爷“外公”,喊金家老爷子才叫“爷爷”。


    张老爷子过世地早,父母结婚时候讨论及此,父亲为人宽厚,说了他父亲一样,定然不会不介意。


    如果长期在C市生活,喊金老爷子叫爷爷更亲切。


    直到几年前金家爷爷去世,这个称呼还是没变。


    姐妹俩的争执,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


    连饭都没吃一口,金香柏挨了骂反倒趾高气扬,出门前笑嘻嘻地跟张叔骏说,“姐夫,你劝劝我姐,别生气。”


    金潇刚好画完了头像,用Q\\Q给人家传过去,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动静,跑下楼梯跟父亲说了她出去夜跑,紧跟着金香柏出门了。


    “Gabrielle。”


    金潇跑了两步,总算追上金香柏。她一向不叫小姨,直接叫金香柏的英文名Gabrielle(嘉柏丽尔),这是她喜欢金香柏的原因之一。


    金香柏才比金潇大十二岁,是金老爷子老来得女。


    比起对金听菡学有所成的期待,希望小女儿简单快乐。金香柏抓周时候抓到香奈儿五号香水,金老爷子大笑,说小女儿天生就富贵命,很超脱世俗地用香奈儿·嘉柏丽尔的名字给小女儿取名。


    金潇一向很佩服且喜欢小姨,洋派作风,浪漫不羁,不循规蹈矩,没有长辈架子,不婚主义,理想主义。


    金香柏在夜风中戴上了墨镜,她开的是敞篷跑车,香车美人,烈焰红唇,招摇性感,“上车,出去兜兜风。”


    上了车,金潇却半天不言不语。


    望着沿路的灯,透亮的城市,黑黢黢的远山都无法安然入眠。


    金香柏逗她,“怎么了?学傻了?”


    金潇这几天受到世界观的冲击比她过去两三年还大,她难以置信。对于这些念头,金潇坦率直言,不打算将这件事情憋在心底。


    “Gabrielle,我妈说的,是真的吗?理想主义百无一用,她一向支持我有兴趣爱好,怎么说得出来,学音乐都是不务正业呢?”


    金香柏饶有兴致,“你还听见了什么?”


    “全听见了,对不起,”金潇感到抱歉,“我才发现书房的电脑里,我之前网课接的语音忘记关了。”


    她原想用手机登陆听课,没想到还没退出上节课的房间,就剩她一人,母亲和小姨争执清晰入耳。


    事情经过,大概是金香柏在社交媒体平台,发了一张超出“性感”界限的照片。


    身上的纹身和脐环都清晰可见。


    直接冲上前一百的热搜榜。


    金香柏沉默片刻,“是我感到抱歉。”


    “你妈妈说得没错,我是理想主义,只热爱音乐。企业管理一窍不通,我也不感兴趣。”


    “你知道我下架了千银所有的盗版音乐吗?切断了所有能破解app store里正版音乐软件的流氓插件。”


    “知道,我很佩服你,换成谁都不会做得比你更好。”


    金香柏笑了笑,吹了声口哨,“很多种途径去实现这一点,但是我选择了最笨的一种,公开和你的叔叔们开撕,败坏的是我作为金家女儿的形象和名声,无法让大家信服。”


    金香柏无所谓道,“我以后很难去做真正的管理者了,你要加油。”


    金潇记得刚才小姨和母亲对话。


    金听菡说得很痛心疾首,“我就是后悔,以前那么天真,说让金潇她爸管我就放手了。好不容易等到你毕业回国你却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毁前程。”


    金香柏:“姐,我不稀罕呀。以后让潇潇去扛起金家大旗吧。”


    金潇摇头,“我妈还说,我只要大学打好了基础,以后是可以让我负责设计的。为什么不能让千银市场化呢,非要一家人争管理权?”


    她眸子透亮而虔诚,“Gabrielle,你知道的,我一直希望成为你这样的人。”


    金香柏开出了小区门口,驶向城市的夜景里。


    橘黄的路灯像奶油一样融化在她墨镜里,她待许多人是傲慢的冷漠的,伸手温柔地揉了揉金潇的脑袋,“可你不能呀。”


    金香柏心里说,你是金家的希望。


    作为女儿,她活得潇洒肆意自私,被父母宠坏了,性格早已定型。不是没想过努力,可是方向错了,只希望金潇去重现一个姓金的千银电子。


    这一记摸头杀并没有治愈金潇,她依然很丧,“所以,我妈说的,都是骗我的么?”


    她妈说,靠音乐怎么夺权?不务正业。


    她妈说,我后悔死了支持你的狗屁梦想。


    她妈说,你不用拿潇潇做挡箭牌,我肯定不会让她走你的歪路。


    她视为信仰的,竟然是母亲嘴里的狗屁和歪路。


    金香柏没有正面回答她,“你妈妈平时很优雅一个人,她真的是气急了,想保护我。我相信她起初不是想骗你,但形势真的不一样了。”


    金香柏兜了一圈,送金潇回到家门口。


    她摘下墨镜,原来她方才是红了眼眶。金香柏甩了甩大波浪长发,雪白的胳膊撑着车门,点燃了一支女士香烟,袅袅地升着烟雾,“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发那样的微博?”


    金潇坚定道,“Gabrielle,这是你的自由,你不必向任何人解释。”


    懂礼节、知进退又善解人意的人,怎么会争得过狼子野心?


    金香柏内心叹气,“我一直没把你当成不谙世事的孩子。”


    她撩开羽绒服外套,里面穿了件露脐装,给她指了指腰腹上的纹身,“这个纹身,是我新纹上去的,旧的洗了。”


    金潇总算问了,“为什么?”


    金香柏拢紧了外套,“你叔叔他们,在酒店安了针眼摄像头,拍了个视频,想彻底踢我出去。这些话,我没跟你妈说,我怕她急疯了。她跟你爸一样,都是技术宅,搞不来勾心斗角,就嘴上凶我。”


    金潇吃惊地久久说不出话。


    道德感使然,哽咽地先替叔叔们向金香柏道歉,“对不起。”


    “傻姑娘。”


    “所以,我自己解决。重新纹了纹身,就发了微博照片。如果他们想发视频,发去吧,我不会认视频里的人是我的。”


    金香柏眨眼,咯咯地笑,“这个纹身,我还能找到很久之前的旧照片当证据呢。”


    “那时候我爱一个人,就纹了他名字。后来不爱了,我就用图案覆盖上去。现在又纹回来了,还能怀念青春,他妈的,挺好的,我又和十九岁一样了。”


    金香柏总能给人这种力量,天塌下来都不怕,极致浪漫,至死方休。


    金潇难得开她玩笑,“你还是比我老一岁。”


    “啧啧,”金香柏说,“十八岁万岁啊。”


    她侧身掸掸烟灰,帅气又美艳,“记住,这世界上有很多十八岁的女孩子,但你的十八岁,只有一次。”


    “算了算了,回家了,免得我姐又骂我教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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