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买卖?什么小买卖?”吴蔚话音落, 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
老话说得好:年关难过,年关?难过……,农历新?年不仅对蓝星来说是最重要的?节日, 对这个时空同样是最重要的?节日, 只?是这里不比蓝星,可以用科技来弥补季节带来的困难。
在这个时空, 寒冬腊月所有的?物价都跟着飞涨, 辛勤劳作了一年的?人们?寄希于在这一天穿上新衣,吃上过去一年难以品尝的?美味,或者给家里添置一些什么, 这些简单又质朴的愿望都需要用铜板来实现。
张水生家同样存在这样的?困扰, 不然之前张水生也不会打算冒险去山上采药了。
吴蔚没有回?答, 而是又问了一遍:“二姐夫,做些小买卖会对家里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张水生立刻答道:“不会不会, 每年到了年底儿村里的?农户也会到市集上去卖些白米净面换些钱过年的?,只?要不是把?地荒了不种?,官府不会管的?。”
听到张水生这么说, 吴蔚就放心了,她清了清嗓子, 郑重说道:“我想?和?二姐夫合作卖对联,由二姐夫出面到市集上去卖,我来写, 赚的?钱扣除成本后,我们?按照三七分?账, 二姐和?二姐夫拿七成, 我和?绣娘拿三成。”
“你会写字?”柳二娘子夫妇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会的?!蔚蔚会写字!”没等?吴蔚回?答,绣娘已经抢先开口?了。
吴蔚继续说道:“我刚才观察了一会儿, 请张秀才写对联的?那些人大概都给了十文左右。那我们?扣除成本以后每卖一幅对联就赚十文,如何?”
张水生思考片刻,谨慎地说道:“妹子,咱们?村里这几十年就出了张秀才这一位人物,他老人家读了一辈子的?书?,满肚子的?墨水,更是写了一手好字,你能行吗?对联可不比别的?,要在人家门上贴一年的?,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人家会打上门来的?。”
吴蔚很满意张水生的?谨慎,看来这位二姐夫虽然人高马大的?,却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从他能想?明白利害关?系不去跟风采药,也能看出来他其实是个比较理智,求稳的?人。
“二姐夫,口?说无?凭,不知道你能不能弄来笔墨让我试一试?”
“成,你等?着!”
张水生撂下这句话,翻身下地穿上鞋子就出去了,柳二娘子怔怔地看着吴蔚,明显是想?追问些什么,但见吴蔚一脸自信淡然的?模样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给绣娘使了个眼色,姐妹二人起身收拾碗筷。
来到堂屋,柳二娘子拉过绣娘,压低了声音说道:“三娘,这位吴姑娘真的?会写字?”
“二姐,我相信蔚蔚。”绣娘坚定地说道,即便绣娘并不识字,根本看不懂吴蔚在白桦树皮上写了什么,也不知道吴蔚写的?字究竟好不好看,但有一点绣娘是知道的?:吴蔚绝不是说空话的?人。
自从认识以来,吴蔚答应她的?每一件事,都兑现了。
帮绣娘修房子,说会有人来给她们?送粮食,说要让绣娘在彻底冷下来之前?也穿上棉衣,说会给她买针线回?来……每一件事,吴蔚都做到了,哪怕是偶尔漫不经心的?一句话。
柳二娘子一阵咋舌,低声道:“我的?老天爷哟,这位吴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哦,难道真的?是哪个高门大户落难的?千金小姐?得是多富庶的?人家才能让家里的?女儿也读书?哦!”
张水生这一趟走了快一个时辰,不仅把?文房四宝给借了回?来,同来的?还有一位与张水生年龄相仿的?男子。
看到来人,柳二娘子脸色有些难看,瞪了张水生一眼,后者却不以为意,笑着把?那男子往家里请。
见有外男来了,绣娘躲到柳二娘子身后,待二人都进了屋,绣娘才低声问道:“二姐,那人是谁啊?”
“是村里出了名的?破落户,听说祖上颇有家资,拿钱让他到镇上的?书?院去读书?,考功名的?,只?是不知道是这人的?运气太差啊,还是绣花枕头,连续考了几次都没中,后来死了爹娘,家里没了进项,渐渐落魄了。这人还不会干农活,就靠着变卖家当过活,家里的?田地都荒了,三十多岁了连一门媳妇都说不上!你姐夫可真行,怎么把?这么个瘟神请回?家了!” 别看柳二娘子才嫁来张家村没几年,村子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倒是清楚的?很。
说完,柳二娘子便丢下手中的?净布跟着进屋了,绣娘咬了咬嘴唇,也跟着进了屋子,却并不往前?站,依旧站在自家二姐身后,露出半个头,正好能看到吴蔚。
火炕上,吴蔚依旧盘膝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她的?对位坐着柳二娘子口?中的?那位破落户,张水生站在吴蔚身后。
只?见吴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桌上熟悉的?物件儿,曾几何时吴蔚觉得软笔书?法考试又不考,上了初中就不再学了。如今看着当初自己觉得无?足轻重的?东西,竟有些热泪盈眶的?感觉。
桌子上摆着五样东西,除了文房四宝还多了一样,坐在吴蔚对面的?男子名叫张成,正一脸狭促地看着吴蔚,似乎在等?着吴蔚出丑。
吴蔚扫过对方的?脸,并不在意,她拿过宣纸温柔地铺展开,然后拿起那块黑峻峻几乎和?墨一样的?长石头,压住了宣纸。
没错,多出来的?那件正是“镇纸”作用和?它的?名字一样,就是用来压宣纸的?,在科技发达的?蓝星,若是不追求材质十几块钱就能买到一块,但在读书?和?烧钱无?异的?这里,能考究到用“镇纸”的?,要么是书?香门第?,要么就是家境殷实。
房间里,除了这套文房四宝的?主人张成和?吴蔚外,没人见过镇纸,就连张水生也是在来的?路上才认识这东西的?。
这件镇纸,正是张成给吴蔚出的?考题。
张水生明白:吴蔚要写对联这事儿不好让张秀才他们?知道,就想?到了张成,他们?两家虽然门第?差了许多,但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在一起玩儿过几年,而且张成家的?对联每年都是张成自己写的?,找他准没错。
张成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立刻来了兴致,不仅爽快答应,还要求一起来会一会这位“识文断字”的?女子到底有几斤几两,特意拿了这件镇纸来,打算让吴蔚出丑的?。
见吴蔚用对了镇纸,张水生咧嘴笑了,张成也勾了勾嘴角,心里头依旧带着轻慢。
“二姐,给我一杯水。”
“哦,好。”
吴蔚倒了一些水到砚台里,研起墨来,随着墨锭和?砚台间发出细腻的?“沙沙”声,墨色也越来越浓,吴蔚拿起毛笔沾墨,舔笔,每一个动作吴蔚的?心中都带着虔诚。
她回?忆起从前?母亲苦口?婆心的?教导:蔚蔚,艺多不压身,趁着年纪小学什么都快,多学一点儿,早晚有一天用得上,动画片什么时候不能看呀,等?你以后长大了,动画片还在那儿,可是你再想?学就晚了……
吴蔚从不觉得自己当年放弃软笔书?法有什么错,直到真正经历过生活的?磨砺,才明白母亲当年的?苦心。
吴蔚心头一动,提笔写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亏。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写完,吴蔚已湿了眼眶,她恨自己少年时的?叛逆,她想?回?家,她想?吃妈妈包的?饺子,三鲜馅的?饺子……
吴蔚写一句,张成念一句,念完最后一句,房间里鸦雀无?声。
特别是绣娘,直接捂着嘴眼泪大颗大颗地流,绣娘虽然没读过书?,但她知道“临行密密缝”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柳二娘子亦是一脸动容。
这首蓝星几乎人人都会背的?诗,并不存在于这个时空,诗的?意境虽然不深,字里行间却流淌着不分?年代,跨过时空的?爱,每个人都懂。
张成的?嘴唇翕动,颤抖着声音问道:“这首诗……是姑娘写的??”张成自问读过很多书?,却从未读过这首诗,他觉得这样一首诗定然不会被埋没,所以就下意识地认为是吴蔚写的?了。
吴蔚沉浸在对家的?思念中,还没回?答,就听张成追问道:“这首诗的?名字是?”
“游子吟。”
“好好好,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就是这字儿……差强人意。”
“怎么?吴姑娘的?字不好?”柳二娘子拧着眉头说道。
“嫂夫人,差强人意并不是不好的?意思,而是勉强能让人满意的?意思,就是说……这位姑娘的?字,写对联绰绰有余了。”张成摇头晃脑地解释道。
送走了张成,张水生红光满面,看吴蔚的?眼神里,欣赏中多了一丝惊艳。
“妹子啊,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妹子……哎,我在这儿和?你赔罪了。”张水生郑重说道。
“二姐夫不必如此,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很欣赏二姐夫的?谨慎。”
张水生哈哈大笑,说道:“妹子若是不嫌弃,你和?三娘就在我家住几天,我到东屋去住,你们?姐仨睡这屋,明日一早我就到市集去,买红纸和?笔墨回?来,这卖对联的?买卖,我看行!”
吴蔚转头看向?绣娘,后者会意,点了点头,吴蔚才答应道:“好,那就叨扰了。”
第24章 杀鸡吃肉
“二姐夫。”吴蔚叫道。
“哎, 你说。”
“适才那位是你的朋友?”
“算是吧,他?叫张成?,我和他?自小一起长大的。只不过后来他被家人送到镇上的书?院去?读书?了, 中间多年未见, 听说他先是参加了三次科考都没中,他?爹他?娘跟着生了一股火, 再加上听了一些闲言碎语相?继去?世了, 他?在家?丁忧了三年,又去?应试,结果又没中……”说到这儿, 张水生也面露唏嘘, 继续说道?:“如此一蹉跎就过了而?立之年, 他?好像也没?什么?心气儿了,就回到村里来, 靠着祖上留下的家业过活。”
柳二姐接过话头继续说道?:“这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担,农活是一丁点儿都不会干, 刚回来的时候还种了一年的地,人家?别人都快丰收了, 他?家?田地里还青黄不接的,到了第二年干脆连地也不种了,就靠着变卖家?当过活, 出手还阔绰,我听村东头二婶子说啊……经常就是几百个大子儿挥挥手就出去?了, 只?为了买那么薄薄的一本书, 啧啧啧,你说说, 书?能当饭吃吗?不管怎么?说,你们两个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没?有娘家陪着遇到这种人要躲的远远的,还有你!今后也不许和他?来往。”柳二娘子狠狠地剜了张水生一眼。
张水生笑了笑,说道?:“别听你们二姐胡说,事情没?有她说的那么?邪乎,张成?其实人不错的,大方不计较,只?是和我们这些庄稼汉没?什么?可聊的。”
“就是一身傲气呗,你看看人家?吴姑娘,同样是一肚子墨水,怎么?就和我们有话说呢?”柳二娘子拉着张水生说道?:“你出来,上东屋待着去?,你在这儿我们姐仨不自在。”
张水生穿上鞋子出去?了,柳二娘子也跟着来到院里,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你说,这做对联的买卖,能成?吗?”
张水生点了点头:“刚才张成?有意刁难都没?难住她,你说能不能成??这位姑娘不简单,你自己看吧。”
柳二娘子拉住自家?丈夫的袖子,说道?:“难得三娘来一趟,吴姑娘又是贵客,你去?和娘说说,晚上我想杀一只?鸡。”
“杀两只?吧,爹娘一只?,咱们一只?。”
“能行吗?娘会不高兴的吧?那过年咱们不吃鸡了?”
“哎,有什么?,不是还有鱼么??过年不行就吃鱼呗,不比吃鸡新?鲜多了?再说了……这笔买卖要是成?了,过年就不愁了,二三百个铜板还不够咱家?过个阔绰年?”
“真的?!”
“行了,你赶紧回去?吧,咱俩也犯不着在院子里说小话儿,平白让人家?多心,我还得找娘说说,把家?里攒的钱拿出来,明天到市集上去?买红纸和笔墨去?。”
“好。”
……
趁着柳二娘子和张水生在院子里说话的功夫,绣娘和吴蔚也说了一会儿悄悄话,几经犹豫绣娘还是忍不住问道?:“蔚蔚在家?的时候,你娘一定对你很好吧?”上次绣娘听吴蔚说她第一次来月事的时候,吴蔚母亲对她的安慰和教导就已经让绣娘非常震惊了,她感觉吴蔚的母亲定是位贤良又温柔的女?子,今天听到吴蔚那首诗,特别是那句“临行密密缝”让绣娘对吴蔚的母亲愈发好奇。
“嗯。我娘她一直都很尊重我,除了……一件事,她选择和我爹站在了一起。”
绣娘低声道?:“那也是难免的,你娘就算再疼你,也不好违背一家?之主的意思。”先注傅
吴蔚笑了笑,没?回答。
绣娘端详着吴蔚,小声问道?:“蔚蔚,你是不是想家?了?”
“嗯。”吴蔚点了点头,绣娘的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想要抓住些什么?,却不知?道?该去?抓什么?的感觉,她记得吴蔚和里正他?们说过,她要到京城去?替父申冤,想必告完了状,蔚蔚就可以回家?了吧?
绣娘思索片刻,说道?:“我们一起努力,争取早一点儿把你上京的盘缠攒出来,好回家?和你母亲团聚。”
吴蔚一怔,明白了绣娘的意思,她暗自在心中叹了一声:穿越之事玄之又玄,她并不打算和这个时空的任何人透露这件事,包括绣娘。
倒不是不相?信绣娘,而?是吴蔚觉得自己即便说了,绣娘也无法理解,万一理解偏了把自己想象成?妖怪,又不知?道?要解释多久。而?且绣娘实在是太单纯了,很容易被人把话套去?,自己在这个时空本来就是黑户,这事儿一旦牵扯出来,绣娘也会跟着倒霉,为了她们共同的安全,不该绣娘知?道?的,还是不要说为好。
于是,吴蔚决定说了一句引人联想的回答:“我娘不在这世上。”
“啊!”绣娘发出一声惊呼,坐到吴蔚身边拉了拉她的胳膊,低声道?:“对不起,我……”
“没?关?系,你并没?有做错什么?。”看着绣娘愧疚不安的样子,吴蔚的心里也不好受,可没?办法……吴蔚是说不清自己的来处的,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孤家?寡人,四海为家?的形象,能避免今后许多麻烦。
这下绣娘全明白了,难怪蔚蔚会写出那样一首诗,原来是追思亡母的……
“……那、那你还要回去?吗?你家?里还有其他?的亲人吗?”
吴蔚摇了摇头,说道?:“家?总是要回的,落叶归根也好,故土难离也罢,只?有回到家?里心才会踏实。”
“……是呢。”
“三娘,吴姑娘!”柳二娘子走了进来,高兴地说道?:“今儿晚上有口福了,你二姐夫说晚上杀鸡吃!”
“二姐叫我蔚蔚就好。”
“二姐,这太贵重了,我和蔚蔚……”绣娘本想说自己和蔚蔚又不是贵客,何必如?此破费,可话到了嘴边儿却怎么?都说不出口,自己的确不是贵客,可蔚蔚呢?
“二姐不用客气了,都是自家?人。”吴蔚自然地接过绣娘的话,说道?。
柳二娘子坐到吴蔚身边,煞有介事地说道?:“我也馋啊,谁不想吃鸡肉?别管了,晚上等着吃就行了,鸡腿你们两个一人一只?!”
……
另一边,张水生成?功说动了自家?父母把家?中仅有的两贯钱拿了出来,张水生的母亲眼巴巴地看着张水生将串好的两大串铜钱打了包,说道?:“儿啊,我和你爹年岁都不小了,寿材还没?做呢。”
“娘,你就放心吧,这事儿准成?,等赚了钱咱们一家?四口一人做一身新?衣裳,剩下的钱过个富裕年,再有剩的……咱们也买两头小猪崽回来养,以后过年也杀年猪,吃肉!”
……
当天晚上,张水生家?杀了两只?鸡,鸡肉鲜美无比,连鸡汤都被喝得一点儿不剩,吴蔚也盛赞鸡肉的鲜美,暗道?:用粮食和菜细细喂养出来的,就是比二十几天的速成?鸡好吃。
……
夜里各自睡下,次日清晨天还没?亮张水生就背着竹筐,怀里揣着午饭,铜钱用布包好了,斜着系在胸口出门去?了。
张水生昨夜几乎一宿都没?睡,他?盘算了许多,打算破釜沉舟一把,两贯钱全部用来买写对联所需的东西,眼下离过年还有一段日子,他?有信心,哪怕是挨家?挨户敲门也要把对联都卖完!
按照一幅对联净赚十文钱算,和吴蔚对半分,卖一百幅对联就是五百文钱,一家?四口一人做一身新?衣裳,剩下的钱还能买些年货!
张水生刚走,张成?来了,听说张水生不在家?,张成?转身又回去?了,院门都没?进,当然也没?说自己为什么?来。
柳二娘子猜张成?是来打秋风的,满脸的嫌弃,吴蔚却并不这么?认为,她觉得张成?很可能是认为卖对联的事儿有利可图,来参一股的。
……
吃完了早饭,柳二娘子被她婆婆叫到了东屋,不知?说了些什么?,回来以后脸色很不好看,已经坐到炕梢准备开始和绣娘抱怨了,看到一旁的吴蔚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你们坐,家?里水缸里的水不多了,婆婆怕过几天天冷结冰,让我去?挑水。”
“二姐,我陪你一起去?吧?”绣娘起身说道?。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外面冷。”
说完,柳二娘子尴尬一笑,挑着扁担出门去?了。
绣娘坐在炕梢沉默不语,似乎想做点什么?,又觉得主人家?不在,不好如?此。
她心里明白张老夫人一定是心疼昨晚那两只?鸡了,趁着张水生不在故意刁难二姐,也算是借机在给吴蔚和她使脸色了。
绣娘既觉得是自己给二姐添了麻烦,又担心吴蔚看出这里面的事情,一颗心仿佛被劈成?了两瓣。
就在绣娘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吴蔚拉住了绣娘的手,掰开绣娘的拳头,顺势握着她的手指,淡淡道?:“你且安心,我们吃了二姐家?多少,我一定会双倍奉还的。二姐夫这个人看着粗枝大叶的,其实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卖对联儿这件事,他?说行,就一定能行。到时候咱们三七分账,我们少拿一些,不就是两只?鸡的钱么?,一定给他?们补回来。”
“你不会不高兴吧?”绣娘望着吴蔚深邃的眼眸,问道?。
吴蔚勾了勾嘴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松地说道?:“等开了春儿,咱们把院墙修好,再按个门,倒时候咱俩一起到市集上去?挑鸡崽,也养个十只?八只?的,晴天就吃鸡蛋,雨天就吃鸡肉。”
绣娘被吴蔚逗笑,说道?:“就你这个吃法,十只?八只?哪里够啊?”吴蔚笑而?不语,绣娘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房间里很静,火炕很暖,二人手牵着手。
第25章 她心里苦
在柳二娘子挑了两趟以后?, 吴蔚主动提出和绣娘一起帮忙,自从知道了吴蔚读过书,会写字, 柳二娘子感觉自己对着吴蔚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哪怕是此?等“过分”的要求。
张家有两副扁担,到了井边吴蔚让绣娘一只桶只打半桶水, 她也?想学?着?挑一下扁担, 可还没走几步路就感觉肩膀与扁担接触的位置火辣辣的疼,和受刑一样。
柳二娘子看得直乐,愈发认为吴蔚一定是大户人家落难在外的千金小姐。
“蔚蔚。”柳二娘子叫住了吴蔚。
“怎么了二姐?”
“你这样不行, 扁担要抖起来, 不要怕洒水, 刚开始挑扁担都会洒一点儿的,等你找到那个巧劲儿了, 就好了。水桶哪怕再怎么晃荡其实?也?不会洒多少,就是要借着?它这个晃荡的劲儿,挑起东西来才轻巧, 不压肩……你这样直直的走,用不了多久肩膀就磨破了。”
“给?我吧, 你先看几趟。”一听说可能会磨破肩膀,绣娘当?即紧张起来,作势要从吴蔚那儿接过扁担。
“不用, 两边加一起才一桶水,正好让我练习一下。”吴蔚走在柳二娘子后?面, 发现柳二娘子的扁担的确是在抖的, 她学?着?柳二娘子的模样操控起来,却怎么都用不好那个劲儿, 不一会儿额头上?就出汗了。
“还是我来吧,你还得写对联呢。”绣娘拦住了吴蔚,再不许她往前走了,吴蔚叹了一声,只得依言照办,她走在绣娘的身边,见绣娘这扁担抖的虽然不如柳二娘子,却也?是有模有样的……感受着?自己肩头传来的火辣触感,吴蔚觉得自己恐怕是学?不会挑扁担了,不由得暗自设想:有没有架设一条自来水管道的可能性……
天擦黑时,张水生回来了,竹筐里装了整整两大卷的红纸,还有毛笔砚台和墨锭,张水生黝黑的脸上?,颧骨的位置被冻的通红,眼?神却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他把?竹筐放到炕上?,对吴蔚说道:“妹子,你来看看,买的对不对,少什么没有?”
“就是这些。”
“那行,明儿天一亮咱们就裁纸,写对联,二娘,做饭没?”
“我们都吃过了,饭在锅里闷着?呢。”
“行,那我端着?到东屋去吃,你们早点休息。”
“二姐。”吴蔚叫道。
柳二娘子反应过来,叫住了张水生,说道:“你就在这屋吃吧,爹娘都睡了,你吃完了过去直接睡下,别把?他们吵醒了。”
“行,那你给?我放桌子。”
柳二娘子放好桌子,张水生端着?饭菜进来了,一小盆熬菜,两个白面馒头,两个玉米饼子还有一个地瓜。
张水生不在,柳二娘子的婆婆担心把?家吃穷,晚饭亲自下厨,熬了一大锅炖菜,总共就蒸了四个白面馒头,拿到东屋去两个。
把?柳二娘子气得,让吴蔚和绣娘一人吃一个白面馒头,二人坚决不受,只吃了玉米面和地瓜把?馒头留给?了张水生。
看得出张水生是真的饿了,两口一个馒头,片刻的功夫就把?菜吃到见底儿,剩下最后?半块玉米饼子,张水生把?它掰成两瓣,用手指抵着?在菜盆里转了两圈,把?盆里的菜汤都吸到了饼子里,吃了个干干净净。
“今儿早上?,你刚走,张成就来了……”柳二娘子起了个头,看了吴蔚一眼?。
把?张成来访的事情?告诉张水生是吴蔚的意思,吴蔚仔细权衡过,如果张成真有参一股的打?算,她和绣娘可以再让一步,按照“六二二”的比例分配,张水生拿六,他们两家拿二。
张水生沉吟片刻,点了点头:“知道了,明儿我抽空上?他家去一趟,问问什么事。”
吴蔚问:“二姐夫,你觉得张成有什么事儿?”
“不好说,张成这个人骨子里有几分傲气,之前村里聘他当?教?书先生,就因为村长说话不好听,他愣是没答应。不过他平时从不来我家走动?,这回突然来了……八成是对联的事儿。”
“要是张成想参一股的话,我和绣娘可以拿两成,给?张成两成,二姐夫觉得怎么样?”吴蔚开门见山地说道。
“这不行,卖对联的主意是你想的,对联也?是你来写,他来还能做什么?我不过是跑跑腿儿,拿大头不合适,咱们两家对半分,不带张成。”
“二姐夫,这件事儿要是做成了,是一笔长期的买卖,我并不能在清庐县久留,不如我们都退一步把?张成拉进来,以后?年年合作,你觉得呢?”
“那你不就吃亏了么?”张水生皱眉道。
“我当?然不是平白让步的,我只有一个条件,希望二姐夫,二姐可以成全。”
“你说!”
“在我离开清庐县以后?,每年的对联生意,至少要分绣娘一成。”一言出三人皆惊。
绣娘是柳二娘子的娘家妹妹,哪怕是白拿钱,她自然也?没有不愿意的。
张水生则是没想到吴蔚一个女儿家,竟有这样的远虑和义气,说到底绣娘不过是收留了吴蔚,吴蔚对绣娘却是有救命之恩的,吴蔚早就不欠绣娘什么了,即便?如此?吴蔚还能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张水生都要暗叹一声:佩服。
绣娘则是愣愣地看着?吴蔚,过了这个年,自己就是二十?岁的老姑娘了,活了这些年……第一次有人为自己的今后?做打?算,绣娘实?在是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说不清也?道不明,自家娘亲虽然在分家前偷偷塞给?自己一吊钱,可是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来看过自己,绣娘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不孝,强自打?断了思绪,却也?鼻子一酸,扭头出了屋子,蹲到门边墙角,捂着?嘴巴默默流泪。
张水生摇头叹息,由衷地说道:“妹子……高义。你要是个爷们,我现在就拉着?你结拜,可惜我也?没个兄弟,要不然呐……”
“那就说好了?”
“你放心,三娘和我的亲妹妹一样,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张水生去东屋睡觉了,出门之前对蹲在墙角的绣娘说道:“三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该高兴才是。”
听到绣娘的啜泣声,柳二娘子起身要出来,却被吴蔚拉住,只见吴蔚摇了摇头,用极轻的,仅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绣娘心里苦,让她哭会儿吧。”
柳二娘子怔怔地看着?吴蔚,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吴蔚那低到勉强能听见的话语,沉甸甸地压在柳二娘子的心头。
柳二娘子一直觉得:女子哪有不苦的?除非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再有个会干活,不败家又孝顺的儿子,苦日子大概才到头了。
这些年柳二娘子早都习以为常了,即便?眼?睁睁的看着?绣娘所经历的事情?,柳二娘子也?只是唏嘘,希望绣娘能早日成家,早点生个儿子,等孩子长大或许就有好日子了,可听完吴蔚的话,柳二娘子竟觉得有些心酸。
“哎。”柳二娘子叹了一声,开始铺被褥。
一边铺一边瞅瞅吴蔚,心道:可惜这吴姑娘是个女子……她要是个男子,若能娶了三娘,那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
想到这里柳二娘子自己都觉得荒唐,这世上?哪有像吴蔚这样知冷知热的男子?
……
绣娘哭了好久,洗了脸才回来,柳二娘子家可不像绣娘她们家,囤积了好多从义庄顺来的蜡烛,到了晚上?房间里漆黑一片。
绣娘有些庆幸,自己这红肿的双眼?……要是被二姐瞧见一定会笑?话自己的,而且她也?不想让吴蔚知道自己哭过。
摸黑躺到床上?,绣娘感觉到吴蔚好像伸出手来在自己的被子上?“敲了敲”和敲门似的。
绣娘怕吵醒自家二姐,只是往吴蔚那边看去,等着?对方说话,谁知吴蔚又在她的被子上?敲了敲,绣娘只能把?手也?伸了出来,打?算碰碰吴蔚,告诉她自己没睡。
谁知刚一伸出手,就被吴蔚给?抓住了,继而便?是十?指相扣,吴蔚分出一点被子盖住了她和绣娘扣在一起的手,绣娘瞪着?眼?睛等了半晌,吴蔚却什么都没有说。
这一夜,绣娘做了一个好梦,梦到春暖花开时,家里的院墙修的结实?又平整,院门也?按上?了,院子里的小鸡已经长大,正咕咕咕地啄着?地上?的虫子,自己坐在院子里洗衣服,突然听到吴蔚叫自己。
绣娘顾不得擦去自己手上?的水珠,起身开了门,吴蔚正好走到门口,笑?着?抬起手,手指上?挂着?一大一小两只鱼。
吴蔚说:“今儿晚上?咱们吃鱼吧?”
绣娘说:“好。”
然后?梦就醒了,睁开眼?笑?容方才隐去,外面天还未亮,自家二姐已经起来了,绣娘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替吴蔚拉了拉被子也?出了房间。
“醒啦?外面冷,你到屋里等着?去,一会儿做好饭了再起来。”
“东屋都亮灯了。”
“他们老两口起的一向很早,不打?紧的,你二姐夫今天多半要晚点起来,正好让蔚蔚也?睡一会儿,昨儿晚上?蔚蔚说梦话了。”
“她说了什么?”
“我也?没听懂,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像有一句什么……啊,对,她说:竹筒怎么还漏水呢?那语气啊,可急了,也?不知道梦到什么了。”
第26章 写对联了
吴蔚是被一阵香甜气味给叫醒的, 柳二娘子煮了地瓜粥,地瓜的香甜气息让人心情愉悦,食指大动, 清脆爽口?的酱菜自然是最好的粥伴侣, 还有玉米面的饼子,负责顶饱。
柳二娘子先给东屋端了一份过去, 西屋这边桌子摆好, 准备吃饭的时候,柳二娘子犹如变戏法般拿出两颗煮鸡蛋,给了吴蔚和绣娘一人一颗, 说?道:“吃, 一人一个!”这两颗鸡蛋是张家的母鸡新下的就这两枚, 还没被刘老夫人发现,柳二娘子直接就给吴蔚和绣娘煮了。
鸡蛋剥好, 绣娘却将蛋黄放到了柳二娘子的碗里,姐妹二人拉扯了一番,蛋黄最后还是回到了绣娘的碗中, 柳二娘子看着绣娘说道:“从前在娘家?的时候,大姐把你的鸡蛋拿走给他们家?虎哥儿吃, 你也从来都不说?什么。你现在也是分家立户出来单过的人了,要?学会对自?己好一点儿。”
绣娘默默地吃着碗里的粥,点了点头。
吃完了饭, 姐妹二人收拾好桌子,把炕桌擦得锃亮, 柳二娘子将蛋壳拢到一起, 丢到了炉灶里才去叫张水生过来。
四人分工明确,柳二娘子和绣娘负责将大张的红纸叠好, 裁成对联的尺寸,吴蔚负责研墨,写对联,张水生负责把写好的对联挂起来,晾干了再收起来。
在此之前?还需要?做一件事:把张成找来。
这回张成来的很快,并自?己带来了一套文房四宝和一小盒用类似胭脂盒装着的东西。
路上张水生已经把吴蔚的想法和张成说?了,后者也非常钦佩吴蔚的仁义,表示同意。
来到张水生家?西屋,吴蔚和张成相对而坐,张成从怀中拿出那个比铜钱稍大些,圆形的小盒子推到吴蔚面前?,问?道:“认识么?”
吴蔚扭开盖子,看到里面的东西不禁挑了挑眉:“金粉啊?”
“算你有眼力。”
“你这是准备在对联上掸些金粉?”
“不错,镇上的大户人家?用的都是撒金纸,普通的对联他们根本看不上。千篇一律的东西有什么意思?不弄出个高?低之分来,怎么吃大户?你说?是吧。”
吴蔚点了点头,把装了金粉的盒子还给了张成,一听说?是“金粉”柳二娘子和绣娘都偏着头看了过来,张水生更是皱着眉毛,觉得这样实在是太浪费了,像他们这种人家?平日里银子都很少见一次,更何况是金子?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张成解释道:“这东西虽然叫金粉,但并不是用金子做的。”三人这才收回了目光。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能听到裁纸声和吴蔚与张成的研墨声,吴蔚问?张成要?了张草纸,试过墨色,刚刚好。
“绣娘,红纸。”
“好。”
绣娘给吴蔚和张成分别递上红纸,二人错开了坐,互不干扰。
对联的内容吴蔚已经想的差不多了,在吴蔚上初中之前?,他们家?住的是步梯楼七楼,一层三户,那个时候年味儿浓,家?家?户户都会贴对联,吴蔚每天?下楼玩儿的时候都会挑着顺眼的对联念上几遍,小孩子嘛,总是有无限的活力和时间。
吴蔚稍加思索,从回忆中拉出一副对联,写到:春临大地百花艳,节至人间万象新,横批:万事如意。
绣娘目不转睛地看着吴蔚写完,跪坐在吴蔚身后,轻声问?道:“蔚蔚,你写了什么?”
吴蔚给绣娘读了一遍,绣娘,柳二娘子夫妇连鼓掌带喝彩,唯独张成发出一声嗤笑?,说?道:“俗。”
柳二娘子狠狠地剜了张成一眼,绣娘也是秀眉微蹙,贝齿划过下唇,吴蔚则全然不在意,回道:“又不是对对子比赛,寓意好,通顺就行。”
“蔚蔚说?得对!”绣娘鼓足勇气吼了一声,却只换来张成一声冷哼,只见他提笔写到:松梅竹共经寒岁,天?地人同乐好春,横批:迎春接福。
吴蔚看完张成的对联,明白这人的确有狂傲的资本,先不说?人家?的对联内容比自?己高?出了几个档次,单是张成的字吴蔚已经自?叹弗如了。
吴蔚的字只是停留在工整,尚算美观的程度,而张成的字已经到了挥洒自?如,自?成风骨的境界,不愧是经历过十?年寒窗苦读的人!
兴趣爱好班学来的这点东西,当然比不过人家?压上身家?和未来,得到的深厚。
张成冲着吴蔚抬了抬下巴,吴蔚朝张成拱了拱手,道了一声:“佩服。”然后便继续写下一幅对联了。
张成愣住了,盯着吴蔚的头顶看了半晌,直到张水生收走了二人的对联,张成才回过神。
之后二人再无“较量”,吴蔚写了二十?几幅对联之后便开始投机取巧,把已经写过的对联修改一两个字,就又成了一幅新的,别人看不出来却瞒不过张成的眼睛,不过这次他并未出言挖苦。
反观张成这边,每一幅对联的内容都不一样,字体笔锋也会随着对联的内容进行调整,速度也比吴蔚快了不少,吴蔚写两幅,张成能写三幅。
很快,张家?院子里的两根晾衣绳上就挂满了对联,恰巧张水生的母亲出来看热闹,张水生叫道:“娘,把我昨晚搓的那些草绳拿来,还有竹筐!”
张老夫人已经被院子里的景象惊呆了,她从未一次见过这么多对联,红灿灿的一片,喜气洋洋的。听到自?家?儿子招呼,忙不迭地转身到屋里拿来了竹筐和草绳,张水生粗略估算了一下,草绳不够,便对张夫人说?道:“娘,你帮我把对联一幅一幅卷起来,用草绳捆了放到筐里,横批前?面那两个就是上联和下联加上横批就是一副对联,每一幅对联都是用横批格开的,您就认准了横批,准错不了。”
张老夫人点头答应:“知?道了,我仔细着呢。”
张水生走到院子角落,从草垛里抽出一大把干稻草,进了东屋,把稻草放到炕桌上,说?道:“爹,你帮我搓些草绳吧,吴姑娘和张成写的很快,草绳不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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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还差多少啊?”
“几十?根吧,这只是第一批,等这批对联卖了,我再卖红纸回来,您多帮着搓一些备着。”
“知?道了,去吧。”
张水生快步回了东屋,不一会儿的功夫吴蔚和张成又写了好些,张成越写越兴奋,仿佛被埋没多年的才华突然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对联也越写越长。
反观吴蔚这边,下笔明显慢了许多,蓝星的现代教育毕竟不学这个,几十?幅对联下去已经把吴蔚的积累几乎掏空了,她甚至连某大礼包的开年广告词都写了上去,到最后干脆明目张胆地“剽窃”起张成的作品来,把张成写的对联修改几个字,脸不红心不跳地写在纸上。
张成自?然发现了,当场提出了质疑,吴蔚却只是“呵呵”一笑?,回道:“本人才疏学浅,早已甘拜下风了。”
张成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纠结半晌只能默认。
总共用了两个时辰,张水生买回来的红纸就被张成和吴蔚用完了,一共出了一百一十?七幅对联,吴蔚长叹一声把笔一丢,顺势向后一躺,正?好枕在了绣娘的腿上。
张成见了也放下毛笔,起身对柳二娘子拱了拱手,说?道:“嫂夫人,我这套文房四宝先放在你家?。”
“你放心。”
张成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也不说?帮忙捆对联,径直甩着袖子离开了张水生的家?。
张水生叫张成留下用饭,后者只是摆摆手。
见张成走了,柳二娘子便出去帮忙,房间里只剩下吴蔚和绣娘两个人。
吴蔚长叹一声,将右手举到绣娘面前?,可怜兮兮地说?道:“绣娘~,我的手好酸啊。”
绣娘捧住吴蔚的手,摸到吴蔚的手指上被毛笔压出的印子,便为吴蔚揉捏起来:“好点儿了吗?”
“没,手腕也酸,肩膀也痛,脖子也涨,腰也不舒服……”说?完吴蔚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音。
“笑?什么?”绣娘抓着吴蔚的手,为她揉起了手腕,顺便按摩小臂。
吴蔚脸上的笑?意不减,仰头看着绣娘,说?道:“我小的时候,大概七八岁吧,我爹娘工作忙,就请我姥……外祖母来看着我,我那时候特?别好动,让我坐在那儿长时间读书?就和要?了我的命一样,学一会儿就找各种理由休息,每到这时候我外祖母就会说?:到了学习的时候不是头疼就是屁股疼,出去疯跑就哪儿也不疼!我笑?是因?为,我就觉得我刚才的样子,特?别像小时候……不过小时候是装的,这回是真的。”
绣娘也跟着笑?了一阵,低头看着吴蔚愧疚地说?道:“辛苦你了,可惜这件事儿……我实在帮不上什么。”
吴蔚扭了扭脖子,找了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躺好,说?道:“你怎么没帮忙呢?你和二姐把每一幅对联都裁的又直又好,没有浪费一丁点儿红纸,这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其实啊~能看懂对联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是图个吉利,要?是对联被裁得歪歪扭扭的,别管上面写了什么,肯定?卖不出去。”
绣娘抿了抿嘴,“嗯”了一声。
吴蔚从绣娘的腿上翻了下来,趴到一旁,指了指自?己的腰:“绣娘~这儿~好酸,你给我揉揉,就像上回那个力道。”
“好~。”
绣娘将手按到了吴蔚的腰上,用吴蔚上次教她的手法揉捏起来,吴蔚忍不住哼了一声,叫道:“好舒服~。”
第27章 我们回家
次日清晨, 张水生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出门去了。
为了安全起见张水生叫上?了张成,回来的?时候要走上?好长一段山路,两个男子结伴同行多少也有个照应。
另一边, 一股紧张的?气氛笼罩整个张家, 原本西屋这边有吴蔚坐镇还好一些,但架不住张老夫人隔一会儿就?来一趟, 询问张水生回来没有, 紧张仿佛会传染似的?,先是?柳二娘子坐不住了,频频到院门口去看?, 之后就?连绣娘都?有些坐不住了, 不时看?向吴蔚, 似乎这样能给她带来一些心灵上的慰藉。
柳二娘子第三趟回来,坐到了吴蔚旁边, 问道?:“蔚蔚啊,你说对联能卖出去吗?我从来没在市集上见过卖对联的?,要是?没人买可怎么办啊?”
“二姐别担心, 对联这种东西一年只用一次,却是?家家户户都?需要的?, 咱们之前不是?也分析过了,会写字的?人不屑于行商贾之事,想赚这份钱的?人又没有这个本事, 所?以这块的?市场才一直都?是?空白的?,我相信在其他的?地方一定也有卖对联的?, 趁着这附近还没有, 我们今年辛苦一点儿,多赚一些过个好年。”
吴蔚的?有些词柳二娘子并不能理解, 但大概的?内容还是?能联系起来的?,类似的?话张水生也说过,却没有吴蔚这么深奥。
柳二娘子抬手顺了顺胸脯,喃喃道?:“我是?信你的?,就?是?这一早上?让我婆婆折腾的?跟着心慌,蔚蔚你是?不知道?啊,这个家看?似两个男人,其实壮劳力?只有你姐夫一个,公公早年间腿上?做过病,如今年岁大了干不了什么重活,这一年一年的?,你姐夫也是?够辛苦的?了。每年都?得拿钱到药铺去个几?趟,给公公拿药回来,要不然他那个腿病发?作起来,疼的?哟……啧啧啧。忙忙活活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个钱儿,我说了你也别多心,你在我心里和绣娘一样都?是?自家妹妹,只是?这回做买卖的?本钱,是?东屋那老两口的?棺材本,留着买寿材的?。也不能怪婆婆不安心,我这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吴蔚心想:难怪二姐夫会去想冒着生命危险上?山采药,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吴蔚柔声安慰道?:“二姐,你和二姐夫夫妻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这笔买卖要是?真不成,二姐夫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最不济就?是?赚的?不如预期多,但老人家的?本钱不会折在里面的?,别担心了。”
“嗯,是?呢。你二姐夫是?个稳妥的?,和你说说啊,我这心里也好受多了,快晌午了,我去做饭了。”
……
经过一天“漫长”的?等待,在天彻底黑下来,刘老爹都?嚷嚷着要出去找人的?时候,夜幕中传来了张水生和张成的?笑?声,人未到声先至:“二娘,我们回来了,饭做好没有,饿死了。”中气十足的?声音里带着喜悦,驱散了张家人的?不安。
除了刘老爹所?有人都?迎了出来,柳二娘子更是?破例拿出了半截红蜡烛点燃,照亮了院中一隅。
“回来啦,怎么样?”柳二娘子问道?。
张水生带着张成进了院子,走的?时候两个装满对联的?竹筐已?经空了,两个落在一起由张水生背着,张成的?怀里则抱了一个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罐子。
“对联呢?都?卖完啦?”
张水生笑?着点了点头,张成把捧着的?罐子交给柳二娘子,后者差点没捧住:“装了什么,这么沉啊?”
“嫂夫人轻声些吧,财不可外露,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切莫宣扬啊~嫂夫人。”张成嘱咐道?。
吴蔚扫了张成一眼,没想到这人心思倒是?灵透的?。
“娘,你怎么也出来了,外面冷你先回屋,一会儿我吃了饭再过去跟你和我爹细说,我和张成都?饿坏了。”
“哎,好好,你多吃点,二娘啊……焖点白米饭。”
“知道?了娘。”
张老夫人回了屋,剩下的?人来到了西屋。
柳二娘子把罐子放到炕桌上?,仍有些不可置信,看?向自家丈夫,问道?:“这里面装的?真是?铜板?”
“你倒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张水生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柳二娘子咽了咽口水,捧着罐子往炕上?一倒,只听“哗啦”一声,如瀑般的?铜板涌了出来,空气中弥漫的?都?是?铜板的?味道?。
“我的?老天爷!”柳二娘子身形晃了晃,顺势半扑到了铜板上?,铜板在柳二娘子的?手底下发?出声响,柳二娘子激动地叫道?:“这是?多少?多少啊?”
“先别管,等下有你数的?,我和张成都?饿了,你去弄些饭菜来。”
“好,晚上?熬了白菜在锅里呢,我再炒几?个鸡蛋,焖些白米饭,马上?就?好!”
“二姐,我来帮忙。”有张成在,绣娘多少有些不自在,主动提出帮忙,跟着出去了。
屋里还剩下三人,张水生盘膝坐在炕里的?主位,张成侧身坐在炕沿上?,一只脚半搭着,一只脚踩在地上?,吴蔚则盘膝坐在张成对面,身边就?是?成堆的?铜板。
“妹子,不然今年你和绣娘就?在这儿过年吧,人多也热闹些。”张水生主动说道?。
“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们两个又没有婆家,你二姐这儿,就?相当于是?你们的?娘家,再说你和绣娘那个老屋就?在义?庄旁边,荒郊野外的?太冷清了,我们村里过年有自己的?大集和灯会,到时候我带你们俩去逛逛。”
“谢谢二姐夫的?好意,不过这件事我要和绣娘商量一下。”
“行啊。妹子你可真是?个福星,一开始在市集上?卖的?并不好,后来我和张成一合计干脆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去问,结果就?全都?卖出去了!估么着今儿一天至少就?赚了一贯钱!”
听到这个数字吴蔚也心头一喜,这意味着自己和绣娘能分到两百个铜板,这还只是?第一天呢!
张成接过话头继续说道?:“今天是?第一次,我和水生都?没什么经验,等我们把对联卖完市集早散了,只能明日再去市集上?买材料。从后天开始,出了村子就?沿途敲门卖对联,一路往市集的?方向去,赶在市集收摊之前把需要的?材料都?买了,如此便可少折腾一趟。”
吴蔚想了想,说道?:“要是?能确保生意稳定,其实多买些红纸和墨汁是?最好的?,路径熟练了以后我们两个可以在家里写对联,二姐和二姐夫出门去沿路售卖,不要贪黑,赶在下午就?回家,卖没卖完都?回来。你们两个男子出门的?确会更安全些,但这种事儿……真要是?被人盯上?你们两个也未必能应付得过来,所?以最安全的?办法?不在人数,男女,而是?干脆不要走夜路,小路近路也不要走,宁可绕远也要走大路。而且你们两个去挨家挨户卖对联,其实并不方便。比如碰到家中男主人不在的?,人家是?不会给你们开门的?。”
张水生点了点头:“嗯,今天的?确有好几?家男主人不在家,没给我和张成开门。妹子说的?有道?理。”
吴蔚继续说道?:“还有二十几?天就?过年了,每一天都?是?宝贵的?,按照二姐夫之前的?办法?,一天出去卖对联,一天在家写对联,相当于浪费了一半儿的?时间,或者也可以这样,我和张成轮替着来,熬夜写。”
“妹子,这不成,蜡烛金贵着呢。”
“绣娘家里有些蜡烛,可以拿过来。近来天越来越短,卯时天就?黑了,其实这个时辰并不晚,我和张成写一百幅对联需要两个时辰左右,我们可以在晚上?写七十幅,控制在一个时辰左右,这样也可以早点把对联卖完,早点回家,还可以这样,我和张成轮流跟着二姐夫去卖对联,或者稍稍辛苦一下,三个人一起去,把对联分成三份,以不同?的?路线挨家挨户走,约好时辰集合,然后一起回家。总比两天才能出去卖一趟好些,我总觉得……”话说了一半儿,吴蔚又觉得自己多心了,便没有再说下去。
谁知张水生和张成竟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
吴蔚沉吟片刻,还是?把内心的?担忧说了出来:“我总觉得这个钱赚的?不踏实,倒不是?不义?之财的?那种不踏实,而是?……这个钱来得太快了。应当速战速决,见好就?收为妙,拖得久了我怕引起有心人的?注意,那你们明年就?做不成这个生意了。再者,你们虽是?男子,年关将至,万一遇到强人也是?场无妄之灾。这一趟趟带着几?千个铜板走山路,终究不是?那么太安全。今日你们走后老夫人担心了一整天,可怜她一把年纪了。咱们约定个数,见好就?收吧。”
“饭好了!”柳二娘子和绣娘端着饭菜进来,却看?到张水生和张成一个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个若有所?思地盯着吴蔚。
柳二娘子把碗筷按在桌上?,用身体挡住了张成的?视线,绣娘快步上?前放下菜,拉住吴蔚的?手:“蔚蔚,你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将吴蔚拉了出去。
二人来到院子里,吴蔚问绣娘:“怎么啦?”
绣娘却只是?摇头,拉着吴蔚的?手不肯松。
吴蔚又等了片刻,见绣娘也不说话,担心绣娘冻着,便说道?:“外面又黑又冷,我们回去吧?”
“……咱们分了钱,回家吧。”绣娘终于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吴蔚眉头一皱,低声问道?:“怎么了?有人给你脸色看?,还是?……?”吴蔚以为是?刘老夫人又心疼鸡蛋了,给绣娘看?了脸色。
“没有!”绣娘立刻否认。
“那是?怎么了?二姐夫刚才还留我们在这儿过年呢,突然回去总要有个理由啊,你和我说~我来想办法?。”
又是?长长的?一阵沉默,绣娘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回道?:“那个张成,他总是?盯着你看?,我、我……我们回家!”
第28章 为你谋划
吴蔚的脸上绽放出无声的笑意, 她感觉好像不知从哪儿伸出一只白白胖胖的孩童的小手,轻轻地戳了自?己一下,真是分外的可爱。
可惜此时外面太黑, 看不清楚绣娘的表情。
吴蔚牵起绣娘的双手, 分别向左右两个方向悠荡了两下,唤道?:“绣娘~?”
“嗯!”绣娘的眼中满是期待, 就等?着下一刻吴蔚说:“好, 咱们回家。”
“绣娘这?是怕我受欺负吗?”吴蔚问。
绣娘点了点头,又担心外面太黑吴蔚看不见?,便小?声说道?:“二姐都说, 那个人不是好人……我看见?好几次了, 他那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你瞧, 我们回家吧,不在这?儿了。”绣娘那张丽质难掩的脸庞都快纠结到一起了, 吴蔚却沉默半晌,柔声道?:“绣娘~谢谢你呀。”
“怎,怎么了?”
“谢谢你这?样关心我, 爱护我。”
“没,我只是……”
“那绣娘要不要听听我心里的想法?”
“好。”
“绣娘, 眼睛和嘴巴长在别的人身?上,你是管不了别人说什么,看那里的。人活于世但求一个问心无愧, 只要咱们心正行端,不生龌蹉想法, 不做苟且之事, 管别人做什么呢?我知道?你是真心呵护我,但是咱们可以?换个角度来思考,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我说的事情引起了他的重视,他盯着我看也只是在思考我说的事情呢?”
“真的吗?”绣娘问。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呢?我们在保护好自?己的同时,要用最大的善意去看待周围的事情,这?样才不会让自?己生活的太累,咱们努力赚钱,让生活变得越来越好就已经快筋疲力尽了,这?笔生意没有张成是不行,光凭我一个人……赚不了太多?。”
“我们可以?……”绣娘本想说我们可以?慢慢攒,但话到了嘴边儿又反应过?来:自?己哪有赚钱的能力呢?家里的三十五文积蓄,每一文钱都是吴蔚辛苦赚来的,想着吴蔚衣服上被竹筐磨破的地方,还有走路太多?以?至于变形的鞋子,绣娘就再说不出一个字,而?且吴蔚上京还需要好多?盘缠,光凭她们背柴到市集上去卖,那要到什么时候呢?
“绣娘~我想给你建一座新房子,不是茅草屋,是木质结构的那种结实,宽敞的房子,屋顶要铺上细密的瓦片~砌上砖头做的围墙,院子里还要有个小?粮仓,挖一个地窖~然后养一些小?鸡,再养一只看家护院的大狼狗!你们家的那个老屋……冬天?住住还勉强可以?,等?到了夏天?多?雨的时候,我真的怕它突然塌了。而?且那里实在是太偏了,万一有人想对你不利,你连求救的地方都没有,这?些想法的实现,光靠背柴去卖肯定是不行的,我所掌握的东西……在这?个地方变现的能力很有限,你知道?么?今天?二姐夫他们赚了一贯钱呢,按照比例我们能分到两百文钱!绣娘~。”
吴蔚的计划听在绣娘的耳中就像一场梦,她想问问吴蔚……这?计划里都是她的事情,那吴蔚自?己的事情呢?上京的盘缠怎么办?绣娘不知道?京城在哪里,更不知道?京城有多?远,可她却不敢问出心中的疑惑,仿佛这?样吴蔚离开的日子就会远一些似的。
“嗯,我听你的。”绣娘低声道?。
“我们回去吧,待得久了二姐二姐夫该多?想了。”
“好。”
“对了,二姐夫邀请我们留下过?年的事儿,你觉得怎么样?”
“我也想和二姐一起过?年,自?从二姐出嫁我们都好几年没除夕的时候聚在一起了。可老夫人那边,会不会……?”
“放心,交给我。”
……
二人回到屋里,张水生和张成已经把一小?盆白米饭都吃完了,正在吃晚上剩下的饼子。
吴蔚主动说道?:“二姐,二姐夫,刚才绣娘和我说能在这?边过?年她很开心,只是有些担心家里囤的食物,家里也没个地窖,放在堂屋怕坏了,要不然我明天?回去看看,把家里那些不禁放的,肉啊,鱼,还有一筐鸡蛋拿过?来吧。”
柳二娘子说道?:“快歇着吧,那些东西留着你们自?己吃,你们两个也不容易。”
“二姐,之前里正给了一大块鲜肉我怕坏了,就切成块挂在了院子里,鱼也在外面放着呢,要是不拿过?来,等?我们回去恐怕也被老鼠吃光了。”
“哎哟,那可不行,明儿我和你一起去,等?来年开春让你姐夫带人去给你们挖个地窖。”
“二姐,还是我和蔚蔚回去吧。”绣娘说道?。
吴蔚心头一动,暗道?:这?正是探究真相的好机会,于是说道?:“还是我和二姐去吧,这?几天?天?更冷了,你身?上的棉衣单薄,别冻病了。”
“是呢,我早就想说,等?过?几天?去赶集买些棉花填在里面,你自?己摸摸,这?么薄的一层怎么行?”
张水生说道?:“家里没有红纸了,明儿我得起早去赶集,我娘早就听说三娘的女红好,明天?请她来西屋,正好你教教她。”
听到张水生这?么说,绣娘才勉强点头答应。吴蔚稍加思索也明白过?来,绣娘真的是一个非常注重男女大防的人。
……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吃过?早饭三人一并出发,于村口分开,吴蔚和柳二娘子一人背了一个竹筐往绣娘家老屋的方向走去,吴蔚的身?上穿了一件羊皮袄子,是刘老爹的。他身?形瘦小?吴蔚穿着他的羊皮袄子虽然稍稍有点大,但也能抵御寒风,二人都围上了头巾,冬日里的山风最是凛冽,要是什么保护措施都不做,开春必定变成大红脸。
有柳二娘子带路,比来的时候节省了不少时间,来到绣娘家的老屋,柳二娘子指着院子的一隅感慨道?:“原来那边有个柴房,是我们姐妹洗澡的地方,绣娘小?时候都是我给她洗澡的,后来建了新屋就把那个柴房一并拆了,拿到新屋去做了劈柴。”
柳二娘子主动打开话匣子,正和吴蔚心意,吴蔚抱了一捧柴火:“二姐,进屋暖和暖和吃口饭再回去吧,时辰还早。”
“好啊,今儿的天?是真冷,我这?两条腿都冻木了。”
进屋前柳二娘子顺便把挂在房檐下的肉取了,一并放在院里那个装鱼的篮子里,翻了翻筐里的鱼,笑道?:“没事儿,这?寒冬腊月的老鼠也猫冬了,没出来偷吃。”
进屋生火,过?了小?半个时辰屋里才逐渐暖和过?来,柳二娘子将自?己和吴蔚的头巾放到炕头烘干,吴蔚烧了水,舀了两碗端了进来。
二人隔着炕桌相对而?坐,柳二娘子打量着老屋,勾起了她许多?回忆。
一碗热水下肚,身?体也跟着暖和起来,吴蔚主动叫道?:“二姐。”
“哎。”
“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当着绣娘的面不方便问,难得只有我们姐俩,我希望二姐可以?解答我的疑惑。”吴蔚的双手十指交叉放到了桌子上,注视着柳二娘子。
对上吴蔚的目光,柳二娘子心头一跳,跟着紧张起来,答道?:“你问吧。”
“我想知道?,柳家对绣娘好的,只有二姐吗?”
听到吴蔚的问题,柳二娘子的心中一松,答道?:“当然不是了,爹和娘都是很疼三娘的!不然也不会在膝下养了这?么多?年,不舍得撒手啊。”
对于后半段答案吴蔚并不全信,但也不好说什么。这?些日子以?来通过?绣娘不时的描述,吴蔚觉得柳家的那个长女对绣娘充满了敌意,而?且绣娘分家出来这?么久,柳老夫人竟一趟都没来过?!要不是柳二娘子对绣娘呵护备至,吴蔚甚至要怀疑绣娘不是他们家的亲生女儿了!
当然这?种事儿不做亲子鉴定谁也说不准,人的外部特?征受环境和生活质量的影响还是很大的,特?别是在这?样的一个时代?下,柳二娘子看起来就比绣娘至少大了二十岁,一点儿都不像姐妹。
吴蔚做这?件事儿自?然有她的目的,与绣娘相处的日子越久,吴蔚对她越是不放心,一想到等?自?己穿越回去以?后,绣娘一个人可能面对的事情,吴蔚便彻夜难眠。
绣娘的性子太单纯了,而?且又善良又软,有时候连辩驳几句,吵几句嘴都不会的。
通过?柳家这?个不退聘礼的操作来看,吴蔚觉得柳家未必肯放过?绣娘,比如:再过?几年风头过?了,他们在腆个脸把绣娘接回去呢?或是收取高额的聘礼把绣娘嫁给一个有缺陷或是品德有亏的人呢?到时候谁来保护她?谁能替她说句公道?话?
即便是有,到时候柳家人一句“家务事”便能搪塞了。
吴蔚思来想去决定好好查一查这?个柳家,在自?己离开之前,尽己所能地为绣娘筑起一个堡垒。
吴蔚的沉默落到柳二娘子的眼中却是另外一层含义,柳二娘子挣扎了一番,叹道?:“三娘她……是受了些委屈的。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我爹娘没有儿子,自?打他们过?了四?十,风言风语就多?了,亲戚们等?着吃绝户的也不是没有,我爹娘都是老实人,被人家欺负了一辈子,早都被欺负怕了。三娘是受了些委屈,可日子最苦的其实是大姐……她一个人能顶上个壮劳力,比篱笆高一点儿就下地干活了,总见?着有人欺负我爹,大姐的性子也愈发泼辣,是抄起扁担就敢打人的。后来家里三个姐妹都生齐了,我也能下地干活了,那几年我们姐妹三个还是很要好的,直到后来……”
第29章 人性之恶
吴蔚挑了?挑眉, 终于要进入正题了。
虽是姐妹,但柳二娘子的性子与绣娘截然相反,是个非常善于表达的人, 她的消息灵通不是没有原因的, 吴蔚来刘家串门的这几天,几乎每天都有不同的小媳妇儿老婆子来找柳二?娘子说话, 听说家里来了?客人大多?数会选择在院子里顶着寒风也要和柳二?娘子聊一阵, 遇到同样开朗的会进屋坐一会儿,吴蔚听过一次,那可?真?是“东家长, 西家短”近到街坊邻里家吃的什么好的, 远到谁家七扭八拐的亲戚在外面见了什么新奇事儿, 柳二?娘子都能知道。
因此,只?要?柳二?娘子愿意说, 吴蔚只要做好一个听众就可?以了?。
“直到后来,三娘渐渐长大了?,本该到了?下地的年纪, 可爹却说……地里的人够了?,就让三娘留在家里帮娘干点活。我和大姐都是七八岁就下地干活了?, 我呢~是一直干到出嫁,大姐现在还?在干。蔚蔚啊,你?没做过农活你?不知道, 田里的活儿哪有干完的时候啊,那一家里有五六个男丁的尚且都要?农忙, 更何况是一个爹领着两?个女?儿呢?大姐壮实, 干活也利索,她有时候比爹干的都多呢。为了爹不让三娘下地的事儿, 大姐和爹闹了?几次脾气,不过爹却说三娘生的瘦小,没力气。而且家里总得有个看家送饭的人,不然要?遭贼的。”
柳二?娘子说到此处发出一声叹息,继续道:“慢慢的大姐和三娘就不亲近了?,我和大姐在田里熬得又黑又丑,三娘却出落的愈发可?人,每天来田里送饭的时候别同村的人看见都要?打趣几句,有的说三娘不是柳家的种,有的说三娘是我爹和外面女?人生的,反正?什么难听的话都说过,我娘家那边的村民是又刁钻又坏,最喜欢欺负老实人了?。气得大姐招了?一个逃荒的当上门女?婿。三娘也是争气,做得一手好女?红,在家做做针线活儿就能换钱,来下了?一回地就把手磨破了?,这回连娘也不答应三娘下地干活了?。之后大姐当家把我嫁了?出去,后面家里的事情我知道的就不多?了?,只?是每次回去……看三娘过的都不好,有一次我不小心碰了?她一下,她疼的冷汗都下来了?,我撩开她衣服一瞧,我的老天爷哟,那胳膊,后背大块的青紫!哎……”听到这,吴蔚的后槽牙都咬紧了?,一双手紧紧地扣在一起,险些骂出口。
“你?和三娘一起住了?这么些日?子,你?也该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性子。那是逆来顺受,人愚,嘴又笨,连大声说句话都要?想一想的人啊,我趁着爹没下田,跑到地里和大姐他们两?口子就吵了?一架,可?我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了?,那时候已是大姐当家,我说的话又有什么用?我也盼着三娘能早点嫁人,以后生了?儿子,孩子长大了?,她就能享享福了?。可?是……哎。你?说三娘委屈吧,是,可?三娘也享福了?不是?爹娘对三娘是最好的了?,可?人都有老的那天,人老了?,不当家,没办法。”
吴蔚闭上了?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平复自?己的心情。
嫉妒。
原来绣娘后来经历的种种,一多?半源自?于柳家大娘子对她的嫉妒。
她嫉妒绣娘不用下地干活,她嫉妒绣娘坐在家里做做针线活就能赚钱,她嫉妒绣娘说了?一个“好”婆家,甚至还?嫉妒绣娘的天生丽质。
当嫉妒达到一个顶峰,当扭曲者拥有了?“权力”,便生成了?虐待。
可?柳家大娘子为什么不想想,柳家之后富庶的生活是谁给他们带来的?绣娘的所有劳动所得,绣娘自?己又享受到了?几分??
难道非要?让绣娘既做女?红赚钱,又是下地的一把好手,才能姐妹情深吗?
这样的亲情不要?也罢!
在柳二?娘子的描述中,吴蔚并未听到柳家夫妇对绣娘的苛待,或许真?的像柳二?娘子所说:她们夫妻确实是老实了?一辈子的庄稼人,不会欺负别人,甚至有一天自?家长女?也能凌驾到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不行!
吴蔚简直是太不放心这位柳家大娘子了?,简直是狼子野心,又坏又蠢的典范,说不定当初去里正?那里告密说:绣娘“私通”的人,就是这位柳大娘子!
不然又有谁会在深秋之际跑到荒郊野岭的义庄旁边?难道是想来看看绣娘死了?没有?
“二?姐,绣娘现在分?家出来,从法理上来说,是不是和柳家大娘子就没有从属关系了??”
柳二?娘子反应良久才明白吴蔚说了?什么,点头?道:“这是自?然的,爹都不在了?。大姐和三娘是平辈儿,分?了?家就谁也管不到谁了?。”
吴蔚松了?一口气又问?道:“二?姐,我想让绣娘搬家,搬到张家村去,都需要?做些什么?”
“哟……这事儿我回去以后得问?问?你?姐夫。好在三娘的名下没有田产,应该不费事儿。具体的等我打听清楚再告诉你?,不过……安家需要?不少银子呢,不是单单搬过来就行的,村里的地都是有主的,要?想把新房建在村儿里,除了?盖房子的钱,还?得从别人手里买一块地才行,得不少银子。”
吴蔚点了?点头?:“我明白,这件事请二?姐先不要?告诉绣娘,毕竟不是小事儿,我不想让她失望。等都准备好了?,我再和绣娘提,征求一下她的意见,请二?姐夫先帮我问?问?吧。”
柳二?娘子不理解,明明是天大的好事儿吴蔚为什么还?要?问?问?绣娘的意思,不过还?是由衷地说道:“蔚蔚啊,三娘能认识你?这个大贵人,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
吴蔚和柳二?娘子在老屋吃了?中饭,背着食物返程,天黑前赶回了?家,柳二?娘子特意请来刘老夫人帮忙整理从绣娘家带回来的食材,吴蔚见了?暗道:这柳二?娘子真?是深谙处世之道。她们带回来的东西虽然不多?,但都是珍惜贵重的食材,拿到桌上能撑起一道硬菜的,这下刘老夫人再也不会给绣娘脸色看了?。
其实吴蔚想多?了?,柳二?娘子只?是想气气她婆婆,毕竟这是“娘家”的东西,早在卖对联赚了?一贯钱之后,刘老夫人就变得很客气了?。
而绣娘呢?在听到柳二?娘子和吴蔚的声音后,犹如一只?小燕子般从西屋飞了?出来,帮吴蔚卸下了?身后的竹筐,又给拉着吴蔚到屋里去。
柳二?娘子笑道:“你?们小姊妹俩去屋里说说话,等着吃晚饭就好,我和娘收拾。”
绣娘接过吴蔚脱下的头?巾和羊皮袄子,放到炕头?烘烤,然后给吴蔚舀了?一碗热水,递给吴蔚后便坐到了?吴蔚身边,一双干净的眸子打量着吴蔚的脸庞:“今儿外面挺冷的吧?累不累?饿了?吗?晌午吃饭了?没?”
听着绣娘一连串的问?题,吴蔚笑了?,如实答道:“多?亏你?没去,今天外面可?冷了?。我穿着刘大叔的羊皮袄子感觉还?行,就是有点冻腿,以后找机会给你?也弄一件羊皮袄子,很抗风!二?姐把重的东西都放到她的筐里了?,我不累。中午在老屋吃了?,我给二?姐做了?个拌饭,二?姐还?挺喜欢吃的,现在有点饿了?。”
“拌饭?”
“就是一种不费工夫的吃法,二?姐怕回来晚了?走夜路,做菜太耽误时间?了?,我就蒸了?一锅饭,煎了?四个鸡蛋,水煮了?些白菜丝,搭配上二?姐上次拿给我们的酱菜放到一起拌一拌就吃了?,要?不光是两?个鸡蛋那不是不下饭嘛,其实我比较喜欢吃盖浇饭,以前在我家那边,中午饿了?就到对面的小店吃一餐盖浇饭,是一家很小,但是开了?很多?年的馆子,有三十多?种浇头?,等有机会我给你?做啊?”
“好!”
“你?呢?今天好吗?”
“嗯,今天刘老夫人中午蒸了?枣糕,可?好吃了?。难得老夫人不嫌弃,我们俩一起把家里破洞的衣裳都补了?补,还?说了?一下午的家常。”说着绣娘往怀中掏了?一把,拳头?扣在吴蔚的掌心摊开,是两?颗红枣。
绣娘抿了?抿嘴:“老夫人给我的,枣糕没有了?,你?尝尝这个。”
吴蔚看着掌心里紧挨着躺在一起的那两?颗皱巴巴的红枣,是那种在蓝星时自?己看一眼?就会丢掉的品相,也不知道风干多?久了?,但却被洗得干干净净,哪怕是扒开褶皱也看不到一丝灰尘的程度。
见吴蔚盯着红枣看,绣娘连忙补充道:“干净的,我又洗了?两?遍。”
吴蔚知道,刘老夫人一定只?给了?绣娘两?颗红枣,此刻正?安静地躺在自?己的掌心。
今日?从柳二?娘子的口中更全面地了?解了?绣娘的过去,看着眼?前的女?孩,吴蔚不禁回忆自?己十九岁时的样子:那时候自?己已经上了?大学,正?是和家里闹得最凶的时候,可?母亲每个月都会把生活费打到自?己的卡上,自?己虽然有做兼职,但实在撑不下的时候也会用一点。
吴蔚拿起一颗红枣,递到绣娘的嘴边,柔声道:“你?吃一个,咱俩一人一个。”
“你?吃吧,我中午……唔。”红枣被吴蔚塞到了?绣娘的嘴里,吴蔚吃下了?另一颗。
“嗯~有股……干香干香的韵味啊。”吴蔚赞道。
绣娘笑了?,吴蔚也笑了?。
第30章 娘家名字
接下来?的日子, 吴蔚他们几个按照吴蔚的想法:白天走街串巷卖对联,晚上写对联,只?是有一件:除了吴蔚之外所有人都觉得白蜡烛太过晦气, 特别是刘老爹的身子骨并不算硬朗的情况下。
于是吴蔚只?能忍痛买了点染料, 把?白蜡烛融了重新制作成了红蜡烛……由于染料不够,成品蜡烛并不是正红色, 那也比白蜡烛让人能接受多了。
卖对联的生意进行的一切顺利, 或许是时代的差异性,或许是信息的闭塞性,反正吴蔚想象中的那种“大财主盯上这块蛋糕”的戏码并没有出?现, 不过还是出?现了其他的问题, 在卖对联的十天后, 吴蔚他们的销售量明显下滑,而且每天回来?的时辰也越来?越晚, 有时候背出去的对联还有剩余。
原因很简单,人力有限。
吴蔚,张水生, 张成的脚力有限,刚开始的时候只?在毗邻出?售, 路上浪费的时间少,而且是毗邻村子的多少对张家村知道?些,彼此都好说话。
到后来?他们每天要走的路越来?越远, 年关将至,远处村庄的村民?对外乡人的警惕性也变高了, 对联的销售量锐减。
吴蔚便提出?就此收手, 张水生坚持着又卖了两天,最后一天只?卖出?去三十几幅, 三个人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是又累又饿又冷,于是张水生当即拍板——收摊!
三人把?所有的铜板集中到一起,柳二娘子和绣娘早把?他们按照一百文一串串好了,账是张成记的,去掉本?钱他们的对联生意总共赚了十一贯三百八十文钱,按照之前的约定,绣娘和吴蔚能分到两千两百七十六文钱,加上之前辛苦攒下的三十五文,吴蔚和绣娘的家庭储蓄达到了:两千三百一十一文钱!
当面点清后,柳二娘子单独给绣娘和吴蔚找了一个结实的坛子装铜板,当吴蔚笑着把?坛子捧给绣娘的时候,后者感觉自己和做梦一样。
“绣娘!来?~慢点啊,沉。”
绣娘接过吴蔚递过来?的坛子,感觉自己的心就在喉咙里砰砰直跳,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这、这些,都是我们的?”
“对,都是咱们的,等下回去市集,我把?整数换成银子攒起来?,零头给你买身好衣裳!”
话音落,绣娘,柳二娘子,甚至连刘家老夫人都异口同声地说道?:“哪用?买成衣啊?”
绣娘红了脸,抿着嘴不说话,柳二娘子也笑,刘老夫人说道?:“吴家娘子,三娘的手艺那么好,哪里用?买成衣啊,又贵又不好,那都是给富贵人家准备的,割块布回来?,自己作身衣裳就行了!”
吴蔚有些无奈,她已?经纠正过老夫人好几次了,叫自己“蔚蔚”就好,但是老人家坚持叫她吴家娘子……吴蔚听着怪别扭的,但对方那么大年纪了也不好强扭着。
对于自己做衣服这个提议,吴蔚只?是笑并不答话,她在心里早已?下了决心,今年过年一定要让绣娘穿上美美的成衣!
自己做的衣裳有什么仪式感?
张成拿了钱却只?是退到了一旁,剩下的六千多枚铜板都是张水生家的,刘老夫人那叫一个眉开眼笑,合不拢嘴,摸着铜板说道?:“这回我和你爹的寿材都有了,还能攒下不少给我孙子留着。”
张水生笑道?:“娘,这铜板您就别拿了,等过几天去赶集,拿到钱庄上去换成银子再?给你送过去,铜板就先放在我这屋吧。”
“好好,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儿过去。”
“嗯。”
刘老夫人回去了,西屋还剩下一个外人——张成。
这些天柳二娘子虽然对张成有所改观,但还是不喜欢他,在柳二娘子认知中:别管你从前是读书人还是什么人,既然落了榜,那就应该踏踏实实种地过日子,张成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柳二娘子躲在张成看不见的地方频频对张水生使眼色,后者全当看不见,又过了片刻,只?见张成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双手捧着送到吴蔚面前:“吴姑娘,经过这十几天的相处,我觉得你谈吐大方,见识高远,与?姑娘偶尔闲谈我亦收获良多,这本?书乃是当年恩师送给我,以?增智博闻的孤本?杂记,里面记录了不少地方的风土人情,风俗趣事,若姑娘不嫌弃,还请笑纳。”
张成的话说得文绉绉的,吴蔚听起来?却毫无障碍,经过这十几天的相处,张成早已?经放下了对吴蔚的偏见,真心欣赏吴蔚。
在张家村这个地方,张成是孤独的,读书开阔了他的眼界,丰富了他的内心,也让他没办法再?和庄稼人成为朋友。
吴蔚看着张成递过来?的书,同样用?双手接过,在这个时代书籍是十分金贵的东西,一本?普通的书都要几百个铜板,吴蔚一直想找本?书来?看看,浸润自己快要枯竭的精神?世界。
“谢谢。”吴蔚真诚地说道?。
张成也笑了,对张水生和柳二娘子拱了拱手:“那我也回去了。”
“请留步。”吴蔚叫道?。
“吴姑娘还有事儿?”
吴蔚沉吟片刻,说道?:“有句话,我想送给你。”
“吴姑娘请讲。”
“在我们老家有位智者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叫做:‘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今日我把?这句话送给你,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张成跟着喃喃念了几个字,双眼泛空,呆立当场,久久不能回神?。
吴蔚明白孟子他老人家的话,张成这是听进去了,于是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世上抑郁不得志者常有,可人生不到盖棺定论?的那一日,谁也不能说自己这一辈子就算完了,沙中淘金还要经过一遍又一遍的濯洗真金方现,更?何况是人生呢。”
张成空洞的眼眸里逐渐生出?光彩,只?见他挺直腰板,拱起手朝着吴蔚深深地行了一礼,丢下一句“受教了”,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柳二娘子和绣娘根本?没听懂吴蔚说了什么,张水生也只?能通过吴蔚的最后一句话推断出?一二,愈发钦佩起吴蔚来?。
绣娘看着吴蔚的侧脸,忽然觉得自己和吴蔚的距离好远,好远,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条无形无影的天河,怎么都够不着。
她没读过书,不识字,连名字都没有,她听不懂吴蔚说的许多话,看着吴蔚神?采飞扬的模样,看着一向狂傲的张成对吴蔚心悦诚服的模样,绣娘便觉得自惭形秽,失落和迷茫萦绕在绣娘的心头。
吴蔚得了书,爱不释手,当即点了蜡烛粘到炕桌上阅读起来?,这本?书的确如张成所言,十分有趣,吴蔚很快就看入了神?。
房间里安静极了,沉浸在知识海洋中的吴蔚在他们看来?,是如此的庄严而不可侵犯,所有人连大气儿都不敢喘,张水生指了指东屋的方向,默默退了出?去。
柳二娘子也拉着绣娘坐到了炕的另一头,吴蔚背后的位置。
绣娘呆呆地望着吴蔚的背影,烛光给吴蔚的身体镀上了一层橘色的光晕,她背后的那只?燕子正自由自在地翱翔着,就像此时的吴蔚一样。
绣娘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吴蔚,哪怕是经过了这么久的朝夕相处。
同样是读过书的人,张成给人的感觉是高高在上,狂傲不羁的,绣娘虽然总躲着张成,但她却看得出?来?:张成对他们这一家子人时时透出?一股轻慢,一开始对吴蔚也是如此,只?是后来?变了,不是张成变了,而是吴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让张成不得不做出?改变。
吴蔚和张成是不同的,对于他们庄稼人的事情,张成知之甚少,而吴蔚呢?她了解绣娘大部分的生活,她会木匠活儿,会钓鱼,会打猎,会编筐,会做饭,同样会读书写字,可她却从未表露过半点傲慢。
与?吴蔚在一起的每一天,绣娘都如沐春风,她的智慧,她的体贴,还有她时常引人发笑的妙语连珠,让所有人都喜欢她。
从前在娘家的时候,绣娘经常听娘说:“鞋旧穷半截”“人靠衣裳马靠鞍”,那个时候绣娘想,或许只?有穿得体面,才能活的体面……
可是,吴蔚穿的这身靛蓝色的棉袄有好多地方都被磨得发白,鞋子也旧到变形了,明明一点儿都不“体面”却连张成都对吴蔚客客气气的。
……
这夜,绣娘彻夜未眠,她一会儿盯着屋顶,一会儿转过去看看黑暗中近在咫尺的吴蔚,直到天一点点亮了索性穿上衣服起来?。
推开门,目之所及白茫茫一片,下雪了。
绣娘来?到院子里,蹲到地上伸出?手指在地上画了三条横线,这是绣娘会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字之一,她还想往下写点什么,手指却悬在半空中,如何都按不下去。
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细响,绣娘猛地转过头,看到吴蔚正微笑地望着自己,问道?:“玩儿什么呢?”说完便蹲到了绣娘的身边。
绣娘有些慌,想要擦去自己写下的那个“三”却被吴蔚顺势抓住了手。
吴蔚用?绣娘的手指,在“三”后面又补了一个“娘”字,写完后,轻声念道?:“三娘~。”
这是吴蔚第一次叫了绣娘在娘家时的名字,仿佛有一根羽毛,划过绣娘的心头。
第31章 教你写字
绣娘盯着雪地上那个吴蔚抓着自己的手写下的字, 感觉心?口酸酸涨涨的。
她转头看了看吴蔚,只见她笑着又用手指在雪地上写了两个字。
“吴蔚。”吴蔚念道。
三娘和吴蔚两个名字紧紧地挨在一起,绣娘转头看向吴蔚, 低声道:“你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你穿衣裳的时候我就醒了, 赚了钱心?中?欢喜,睡得不沉。你呢?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是不是要堆雪人啊?”
绣娘却只是抱着自己的膝盖, 看着雪地上的四个字,她昨夜考虑了一整夜,可临了临了还是缺了那么一点点勇气?。
吴蔚收起笑容, 端详了绣娘的侧脸半晌, 又看了看雪地上绣娘写的那个“三”字, 其实绣娘写的并不算是字,三笔几?乎一样长, 每一笔的间距也不对,与其说是个“三”不如说绣娘画了三条横线。
但以绣娘的性格,她绝不是那种大清早起来不去干点活儿?, 而?是跑到雪地上来划线的人。
明白了绣娘的心?思,吴蔚是有些高兴的, 其实她早就有教绣娘认字的想法?了,不认字实在太不方便了,要是有歹人骗绣娘签卖身文书她都不知道, 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条件,眼下文房四宝还有剩余又得了张成送的一本书, 不正是万事俱备吗?
吴蔚清了清嗓子, 唤道:“绣娘?”
“嗯。”
“反正之后也没什么事儿?要忙了,毛笔买都买了, 总放着不用会坏的,我教你认字写字好不好?”
绣娘猛地抬起头,一双美目盯着吴蔚,似乎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吴蔚立刻摆出?一副苦脸,央求道:“哎呀~你就让我教教你吧,我最喜欢教小孩子了。”
“……我才不是小孩子呢。”
“不管,谁让你年纪比我小了?一律按照小孩子处理,你就让我当一回老师嘛~行?不行??”
绣娘的嘴角抽动,差点就要笑出?来了,抿着嘴唇才隐去了笑意,点了点头。
吴蔚朝绣娘伸出?小拇指:“拉钩。”
“拉钩?”
“你把小拇指伸出?来~”
绣娘按照吴蔚的要求伸出?了小拇指,吴蔚勾上绣娘的小拇指,一边轻轻悠荡,一边念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你答应我了啊,反悔就是小狗,汪汪!”
“……我不会的,你也别总上吊,上吊的……大年下的,多不吉利啊。”
……
柳二娘子激动得半宿没睡着也起来晚了,等她穿戴好来到院子里的时候,吴蔚和绣娘已经?把院子给打?扫好了,用积雪在院子里堆了两个雪人,吴蔚找到了一些小石子和树枝给雪人做了眼睛和手,两个人的脸颊和双手冻得通红,却笑的很开心?。
柳二娘子也被这?样快乐的一幕所?感染,站在原地注视了片刻才招呼道:“大冷的天在外面疯,快回屋,我去做饭了。”
吴蔚这?才拉着绣娘的小手,俩人高高兴兴进去暖和去了。
和吴蔚疯玩了一早晨,绣娘心?中?的阴霾和不安被驱散了大半,这?样童趣的事情,在绣娘的记忆中?屈指可数。
吃过?早饭,张水生出?门办事,柳二娘子和刘老夫人开始洗全家的被褥,衣裳,打?扫屋子院子,再?有十天就要过?年了,不管是穷过?还是富过?都要讲究个干干净净,绣娘和吴蔚是客人,自然是不用做这?些的,只需要在西屋待着就好。
往年的这?个时候,是绣娘一年当中?最忙碌的时候,有条件的街坊邻居会送来布匹请绣娘帮忙做过?年的新衣裳,除此之外绣娘还要喂鸡,喂猪,打?扫牛棚,做一日三餐,帮着娘亲一起打?扫家里,清洗被褥,从早上睁开眼睛一直忙到半夜,点着油灯给人家做衣裳,直到除夕那天下午才能轻松一些。
忙碌了一年的庄稼人在临近过?年这?几?天大都是不干活的,要好好休息,绣娘的母亲还要赶集,采买过?年要用的东西,家里所?有的重担便几?乎都落在了绣娘的身上。
而?分家出?来的第一年,绣娘正享受着从未有过?的闲适。
吴蔚和绣娘靠着堆在墙角的被褥上,腿上盖着柳二娘子给的小薄被子,挨在一起。
吴蔚单手捧着张成给的《杂记》另一只手的食指不住略过?自己读过?的部分,绣娘在一旁听着,看着。
吴蔚倒是没指望如此就能教会绣娘认字,只是想借此机会让绣娘过?过?眼,熟悉熟悉字形即可。
这?本书里记载了许多有趣的故事,民间的风俗,还有一些野史,绣娘听得津津有味,吴蔚也对这?个时空有了更具体的了解。
读了几?章,吴蔚提出?教绣娘认字,二人又取来文房四宝,拿了些剩下的红纸铺到桌上,吴蔚先教了绣娘握笔的方法?,纠正了一下绣娘的手势,然后便在纸上写了一到十,这?十个字。
除了“四五六七”外,剩下的几?个字绣娘都是认识的,用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这?四个字也认识了,吴蔚让绣娘一边读一边写,一个字写了十遍,写“一二三”和“十”还尚可,另外几?个字却被绣娘几?乎写成了一团墨迹,看着自己写的东西,绣娘的脸霎时红了个彻底,就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想要用袖子擦又猛然停住了,想要用手挡又知道挡不住。
吴蔚从未见过?绣娘如此羞赧的表情,连忙说道:“哎呀,怪我怪我……是我教的不对!”
“……对不起。”
“不是,这?件事儿?真?的怪我,你等着啊,我马上回来!”
吴蔚穿鞋下地快步走了出?去,不禁懊恼:绣娘从来没握过?笔,自己怎么能用教现?代孩子的方式去教绣娘呢?硬笔和软笔本身就不是同一个启蒙方式,用毛笔写字还注重一个力道,稍有不慎就会写成一团污。
吴蔚来到院子里,找到正在拆被褥的柳二娘子说道:“二姐,你能不能给我拔两根鸡毛?再?借我一双筷子?”
……陷住赋
一阵阵鸡的哀鸣传来,吴蔚选了两根最粗壮的,拿菜刀在羽毛根部削了两刀,又用两根筷子把鸡毛绑好,回到西屋。
“来,试一试这?个,你先对付着用着,给我点时间备备课,再?教你用毛笔,咱们先把最基础的三百来个字认识了,会读,会写,来~。”
吴蔚又重新教了绣娘握硬笔的手势,蘸着墨汁在纸上写了起来,这?回就好多了,绣娘脸颊上的火红也逐渐褪去。
学完了这?十个数字,听写完,吴蔚又教了绣娘“大中?小”和“上下人”这?六个字,依旧让绣娘每个字写十遍。
绣娘真?的是乖巧的好学生,吴蔚说什么她便做什么,写完了以后吴蔚随即考了一下听写,绣娘全部都写对了,吴蔚还特?意观察了一下绣娘的笔顺问题,发?现?就连笔顺都没有错。
吴蔚很惊喜,难怪绣娘的女红可以做到如此程度,吴蔚在绣娘的身上看到了一种专研的劲头。
吴蔚本想今天的课程就到这?儿?,但看着绣娘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便又教了她“东南西北”四个字。
……
就这?样,吴蔚和绣娘一对一的小课堂在刘家的西屋开课了,别看绣娘已经?十九岁了,求知欲和记忆力跟小孩子差不多,吴蔚小课堂一直进行?到腊月二十七当天,绣娘共学会了二百多个基础常用字和一首《飞雪》,掌握的非常踏实,怎么考都不会错的那种。
后来,吴蔚偶然间从柳二娘子的口中?得知:自从吴蔚教绣娘认字以来,绣娘每天下午放学后和清晨天刚亮的时候,绣娘都会跑到院子外面找一截树枝在雪地上写写画画的。
吴蔚不禁感叹绣娘要是生在蓝星,以她的勤恳和专研一定能考上一所?心?仪的大学。
腊月二十八,新年的气?氛愈加浓厚,富庶的人家已经?开始杀年猪了,张水生有一膀子力气?,人又实在,街坊邻里有个杀猪宰羊的活儿?都请他过?去帮帮忙。村里有专门的屠夫,张水生过?去只是帮忙按着牲口,濒临死亡的动物力量是很惊人的,光靠绳子可能会捆不住。
吴蔚再?次来了精神,这?种古朴的新年活动她只在老人的口中?听说过?,从来都没见过?,于是便请张水生带自己一起去看热闹。
对此所?有人都觉得很诧异,那种血淋淋的场面,怎么会有人专门去看呢?
当天,张水生一共帮忙杀了一只猪,一头羊,二人回来的时候张水生的手里拎着一副羊皮,里面包裹着半页猪肺。
猪肺是杀猪的人家割给张水生的谢礼,羊皮则是吴蔚借着张水生的情分,花了三十个铜板买来的,原本想买羊皮的有好几?家,但场中?只有吴蔚一位姑娘,好似那万绿从中?一点红,成功拿下羊皮。
“二娘~”
“绣娘~”
来到家门口,张水生和吴蔚异口同声地喊道,姐妹二人一个从东屋,一个从西屋探出?头来,齐刷刷地应了一句:“哎!”
吴蔚和张水生进了院子,柳二娘子和绣娘都迎了过?来,张水生将羊皮和猪肺交给柳二娘子,说道:“你空了把羊皮好好收拾收拾,晒干了以后给三娘做件袄子。”
“呀,今年的谢礼这?么贵重?谁家给的?”柳二娘子惊呼道。
“猪肺是村东头第三户老张叔家给的,羊皮是蔚蔚买的。”
“买的啊,花了多少钱?”柳二娘子问道。
“三十个铜板。”张水生如实答道。
绣娘有些心?疼钱,低声道:“哪用穿羊皮袄啊,冬天挺一挺就过?去了。”
柳二娘子则惊呼道:“三十个铜板?都是街里街坊的,怎么好意思要这?么多?哪家的,我去找他们!”
吴蔚劝道:“二姐,今年有好几?户人家要买羊皮,有一家都开到了二十五文了,我一个外乡来的,借着二姐夫的面子才能买到,多给人家五文钱也是应该的。二姐那个猪肺一会儿?我来洗,洗好了冻起来,家里有干辣椒没?过?年的时候我给大家做一道干煸肺片。”
“不用你洗,这?大冷的天儿?,我来洗就行?了,辣子有,在地窖里呢,到时候再?给你拿。”
“谢谢二姐,那我和绣娘先回屋了!”吴蔚说完,拉着绣娘的手开开心?心?进了西屋,留下张水生和柳二娘子在院子里。
柳二娘子拎着羊皮和猪肺看着西屋的方向,感叹道:“你说这?蔚蔚要是个男子,她和三娘那该是多好的一段姻缘呐?经?历了吴家那一遭子烂事儿?,三娘再?说婆家可难了,转过?年儿?就是二十岁的老姑娘了,除非给人家续弦,不然呐……和她年纪相仿的还没成家的,要么就是家徒四壁,要么就是游手好闲的,咱们三娘这?么好的姑娘,我可舍不得,再?说,除了咱自家人,我看就蔚蔚不嫌弃绣娘。可惜喽……”
张水生则咂了咂嘴,略带佩服地说道:“这?蔚蔚可不是一般女子,我今天算是开眼了。”
“怎么呢?”
“村东头老张叔他家那头大肥猪养了四年多,得五百多斤啊,四个爷们才勉强把它制住了,那头猪的肉太厚,血又多,屠夫一刀下去那个血喷出?三尺高,一刀还没把它捅死又补了好几?刀,我都不忍看,人家蔚蔚……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一声不吭的,直勾勾地盯着人家杀猪。”
“哎哟我的老天爷,你说那么仔细干什么,怪吓人的。”
张水生一脸纳闷儿?地看着柳二娘子,低声问道:“你说这?蔚蔚,从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第32章 采买年货
腊月二?十?九, 再有一天就是除夕了。
吴蔚左等右等,总算是等来了赶集的机会,张水生借了一辆牛车, 拉着绣娘和柳二?娘子, 吴蔚则穿着张老爹的羊皮袄子戴着护膝与张水生走在路上,柳二?娘子突然叫道:“蔚蔚啊。”
“怎么了二姐?”吴蔚来到柳二?娘子身边, 问道。
“市集还远呢, 你上来坐着呗?”
“不了,拉三个人?去市集,回来还要拉年货, 老牛太辛苦了。”
柳二?娘子忍俊不禁, 说道:“拉车不费力的, 你这心善的可真不是地方,快上来。”
“没关系的二?姐, 这趟路我都?走习惯了,也不觉得累。”
“你先上来,我有话和你说。”
“哦, 好。”吴蔚单手撑着班车,潇洒地翻身上去, 坐到?了绣娘身边。
“凉不凉,垫个垫子不?”绣娘问。
“没事儿。二?姐,你有什么事啊?”
柳二?娘子今天的心情不错, 捧着六千多个铜板到?钱庄去换银子,采买年货也硬气, 这些都?是吴蔚给她带来的好处, 柳二?娘子当然懂得投桃报李的道理。
柳二?娘子拉住吴蔚的手,说道:“蔚蔚啊, 我比你大一些,叫你一声?妹子。其实我啊~能看出来你从前没过过咱们这种苦日子,我好歹也是嫁做人?妇好几年了,有些经验趁着这次机会告诉你。”
“好,二?姐请讲。”
柳二?娘子看了绣娘一眼,说道:“三娘也好好记着。”
“好。”
柳二?娘子继续说道:“你们俩知道为啥,明天就除夕了,今天才去赶集不?”
绣娘和吴蔚都?摇了摇头?,穿越而来的吴蔚怎么可能知道,而绣娘虽然是这个时空的人?今年才第一年当家做主,有些东西还是不知道的。
“这一来呢,是你二?姐夫年年给人?帮忙杀猪宰羊的,前几天都?忙也就从今天开始闲下来,二?来呢,是咱家没有牛车,需要问别人?家借,人?家也要采买年货,借的早了耽误了人?家的事情,招人?烦,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谁还愿意和你来往呢?还有这最主要的就是……明天就算是过年了,市集上的商贩,还有街上的铺子到?了晌午都?会关门,回家去吃团圆饭,守岁。我们今日去,能买到?好多便宜的东西,哪怕是稍微赔一点儿商贩们也会忍痛卖了,不然等过了年东西反而就不值钱了,而且经过这十?几天商贩们早就赚回了本儿,再往后是卖一点,赚一点儿,便宜点卖也是愿意的。”
吴蔚听明白了——抄底儿。
柳二?娘子语重心长地说道:“过日子就是一个细水长流,你说这人?活于世,哪能一辈子都?无灾无病的?钱都?是一点一点省出来的,采买一次年货省出五十?文,下回有什么事儿了,就多了五十?文的应急钱。蔚蔚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花钱法儿可不行啊,你就说给三娘做袄子的那张羊皮,人?家出二?十?五文,你也出二?十?五文就好了嘛,你姐夫是出了力的,别说是二?十?五文了,就是给他?们二?十?文也得先给你!二?姐知道你是顾全着你姐夫的面子,只?是这平凡人?家的面子,不值钱的。真遇到?什么急事儿,一文钱能难倒英雄汉啊。”
“二?姐……”绣娘有些紧张地看了吴蔚一眼,后者却表情平静,诚恳地说道:“谢谢二?姐,我明白了。”或许柳二?娘子的话在吴蔚生活的那个年代并?不完全适用,但就这个时代而言,柳二?娘子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吴蔚明白柳二?娘子这是没把自己当外人?,真心实意地希望自己能早点积累起生活的经验,免得以后受苦。
“你不觉得我聒噪就好。”柳二?娘子拍了拍吴蔚的手背,吴蔚微微一笑请柳二?娘子放宽心,翻身下了板车。
回到?张水生身边,张水生笑着说道:“妹子别和你二?姐一般见识,她妇道人?家见识短,你是做大事的人?。”
“二?姐说的有道理,过日子的确要细水长流才好。”
……
来到?了市集,今日市集上的人?少了许多,张家村算是占了个地利,离市集并?不远,有些生活在山里的村民赶个集可能需要两天,自然也就没有抄底的机会了。
街边的商品满目琳琅,叫卖声?不绝于耳,这是吴蔚在蓝星感受不到?的,浓郁的新年气息,牛车进不去市集,往年都?是张水生坐到?板车上等待,由柳二?娘子背着筐去采买年货,不过今年不同了,张水生家有六千多个铜板需要换成银子,必须由张水生去。
于是就换了过来,让柳二?娘子留下来看车,张水生去换银子并?采买年货。
柳二?娘子还在嘱咐张水生必须买什么,适当买些什么,记得讲价,吴蔚已?经取了一个竹筐背到?背上,拉着绣娘先走了。
这个市集并?不是之前吴蔚卖柴的那个,不过卖对联的这些天吴蔚对这个市集也熟悉了,她先拉着绣娘去了一趟钱庄,用两千个铜板换了二?两银子交给绣娘。绣娘早有准备拉出系在脖子上的荷包把二?两银子装进去,系好带子,随后依旧把荷包塞到?最里面紧贴着肉皮,又用头?巾在脖子上绕了几圈,防止别人?从后面把荷包拉出去。
绣娘拍了拍胸口的位置:“好了!”
吴蔚被绣娘的一连串举动逗笑了,拉着绣娘的手出了钱庄,直奔布庄。
去掉换成银子的铜板,去掉买羊皮的三十?文,吴蔚和绣娘还剩下两百八十?一文钱,都?在吴蔚那儿。
走在路上,吴蔚问绣娘:“绣娘,咱们剩下的铜板还够给你买一身儿不错的成衣,我的想?法呢……也是给你买一套现成的。我知道,你的手艺是成衣铺那些师父比不了的,可我想?着:忙了一年到?头?也让你清闲清闲。还是要问问你的意思,你是想?要一身成衣呢,还是咱们买了布回去自己做?”
绣娘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转过头?略仰视着吴蔚说道:“我还是……想?买布回去自己做,成衣不划算。”
“那好,那我们就买布。”虽然吴蔚是打心底里希望绣娘可以歇一歇,但她还是选择尊重绣娘的意见。
况且适才柳二?娘子说的也不无道理,家里赚的这些铜板吴蔚一个都?不会带走,每一文都?是绣娘的家产,能多给她留一点儿也是好的。
二?人?来到?布庄,吴蔚一眼就看到?了柜台后面的那一抹红色,赞道:“这个红布真好看。”
绣娘扯了扯吴蔚,低声?说道:“蔚蔚,我不能穿红的……”
吴蔚这才反应过来,绣娘的父亲去世了,忙改口低声?道:“我的……肚兜快坏了,你能不能给我做两个?”
绣娘的眼中划过一丝错愕,紧张地看向柜台,见伙计没有注意到?她们这边才点了点头?。
吴蔚又低声?道:“那我给你选块其他?颜色的布,咱俩一人?做两件,怎么样??”
吴蔚看过绣娘的肚兜,也已?经很破旧了。
绣娘的脸颊透粉,点了点头?,不放心地嘱咐道:“一尺布就够做两个。”
“二?位客官要买点什么?咱们布庄今儿是今年最后一天,要等上元节过完才开业了,剩的布料也不多了。”
“这匹红色的,还有旁边那个绿色的,多少钱?”吴蔚问道。
“哟,客官真是好眼力,不过这两个颜色的都?没有整匹的了,红色的二?十?五文一尺,绿色的三十?文一尺。”听到?伙计的报价,吴蔚皱起了眉头?,这个时空一匹布等于四十?尺,这么算的话自己挑的这两种布都?超过一千文一匹了,正常的布价也就四百文左右,柳二?娘子不是说今天能抄底儿,便宜么?
“你们家的布怎么这么贵,别人?家不到?四百文就能买一匹了!”
绣娘连忙小声?提醒道:“蔚蔚,这是绢……”
“客官,我给你拿下来您摸摸,您一眼相中的这俩哪里是布啊?这是绢,放在平时也是一千文一匹,更?何况……您瞧瞧,这成色,这手感,一文钱一种货啊,客官!”
吴蔚这才知道自己露怯了,摸了摸鼻子笑了两声?,绢的手感的确比布细腻多了,贴身穿正好。
于是对伙计说道:“今儿都?二?十?九了,你总共剩下的也不够一匹了,这点东西大户人?家看不上,一般人?家又买不起,不趁着今儿卖一卖,等过完了年……这剩下的两个半匹的绢,可就得搁到?仓库里了。”
伙计见状也不隐瞒,点头?称是。
吴蔚又说道:“红的和绿的,我一样?要一尺……”说到?此处,吴蔚顿了顿回忆起自家老妈杀价的样?子,于是选择礼貌性地先砍一半儿,然后再拉扯看看。
“三十?二?文,不行我们就去别家再看看,反正……”
“成!”吴蔚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伙计已?经拿起尺子熟练地在两块绢上一样?割了一尺,麻利地卷好用纸包起来,外面又系了一根草绳固定住,双手递给吴蔚,朗声?道:“三十?二?文,绿绢红娟各一尺~,您拿好咯,柜台结账!”
吴蔚嘴唇翕动,浑身发麻,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完了,价给高了……
第33章 紧急救人
一趟采买收获颇丰, 去的时候是牛车拉着柳家姐妹,回来的时候四个人全都下地步行,板车上拉满了年货。
柳二娘子嫁到张家多年, 从来没?过?过?这样一个富庶年, 最主要的是买完了这些东西他们家还有五两?多的现?银,就算给老两口都买了寿材还会有剩余, 如此?便相当?于给她和张水生的孩子留出了一笔钱, 柳二娘子怎能不开心呢?
回去的路上,绣娘把吴蔚买绢的事情和柳二娘子说了,后者的笑声回荡在?山谷中, 飘出好?远, 好?远。
四人有说有笑的回了家, 这一趟满载收获的路程,谁也不觉得累。
回到家, 张老夫人?接了剩下的银子,看着一板车的年货也是乐得合不拢嘴。
张家村是个消息既闭塞也灵通的地方,闭塞的是:这里是燕王封地去往京城的必经之路, 算是朝廷和藩王封地的一个缓冲,朝廷和燕王的指令到了清庐县后都会大?大?减弱, 即便执行的不是太好?,两?边也都不会深究。灵通的是:每个村子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儿,比如:谁家盖了新房, 谁家娶了妻,嫁了闺女, 买了耕牛……很快就能传开。
卖对联的买卖在?吴蔚的提醒下张水生已经很小心了, 不过?看着张水生家今年的年货堆的和小山般高以后,这个消息没?用上一个时辰就传开了。
于是, 张水生家门口迎来了一批村民,有的仗着和张水生家亲近些的,直接开口便问张家买年货的钱是哪来的,有些不太亲近的,也努力找到一个借口进到院子里四处瞧瞧,似乎要验证传言的真伪。
吴蔚打心底里反感这种行为,同时也有些担心会惹来麻烦,谁知张水生看着粗矿,却是个心思灵透的。
对待这些试图探究真相的老乡,张水生的回答统一都是:“是赚了点儿小钱儿,不过?是张成带着我赚的,我只?是出了些力气,具体是什么门道?儿我也不清楚,你们得去问张成。”随后,再?以家中有未出阁的亲戚在?,不方便过?多招待,打发了一波又一波的人?。
吴蔚留意到一提起张成,来探听消息的村民们无不泄气,不禁偷偷对张水生竖起了大?拇指。
这就是生活的智慧啊。
除夕。
无论是蓝星还是这里,百姓们最重要的节日在?一片喜庆中降临了。
张家村里家家户户都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别管是穷过?富过?,到了这一天再?精明的主妇也不会吝啬。
张老夫人?,柳二娘子,绣娘,连吴蔚都到厨房露了一手?,申时刚过?就可以开饭了。
张水生和张老爹二人?合力将实木的圆桌面从仓库里滚了出来,放到堂屋,桌上不算主食一共摆了十四道?菜,有鱼有肉,有猪有羊,色香味俱全,张水生还打来二斤农家酒,准备与自己的父亲来个一醉方休!
面对张老爹,绣娘多少有些拘谨,好?在?有吴蔚坐在?身边,只?要稍稍再?往吴蔚的身边挪一挪,绣娘便觉得心安。
吴蔚问张水生讨了一碗米酒,听着外?面不时传来的鞭炮声,听着张家人?说着田间地里的琐事,以及对来年丰收的美好?展望,其乐融融。
如柳二娘子所言,张老爹是个开明的人?,他没?有觉得吴蔚喝酒有何不妥,更没?有对绣娘表露出丝毫嫌弃,老人?家的话虽然不多却总是能在?他的眼中看到慈爱的流露。
宴席过?半,柳二娘子用胳膊肘推了张水生一把,后者嘿嘿一笑,微醺表情中透出一抹温情。
“爹,娘,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们。”
张老爹放下筷子,张老夫人?也急忙把正夹着的红枣吃到嘴里,二人?都看着张水生,等着他说下去。
张水生又对着柳二娘子笑了一阵,才说道?:“爹娘,二娘有了,昨儿赶集的时候请郎中切了脉,两?个多月了。”
“好?!”张老爹一拍桌子,激动?地吼了出来,一旁的张老夫人?也跟着笑,脸上的褶子深深地堆在?一起,激动?地溢出了泪花。
突然,张老夫人?干呕了一声,一把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胡乱挥舞起来。
“娘!”
“他娘,你咋了?”张家的两?个男人?都慌了,柳二娘子看出张老夫人?可能是噎到了,急忙倒了一碗水:“娘,快喝点水压一压……”
张老夫人?的脸上出现?了痛苦的表情,张老爹对张老夫人?的后背连拍带打也不见效,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快去请郎中来!”
“都让开!”吴蔚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峻,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与平常那个温和活泼的人?判若两?人?。
堂屋空间有限,横了这么大?一张桌子后,一桌子五个人?至少有两?个人?的背是顶着墙壁的。
“绣娘你让让!”吴蔚猛地推了桌子一把,可实木桌面太重了,几乎纹丝不动?,前面还隔了一个柳二娘子,眼看着张老夫人?的动?作越来越弱,吴蔚大?吼一声:“都别慌,二姐夫,把桌子挪一下,二姐你躲开!快点儿!”吴蔚的话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原本来乱作一团的张家人?变得有序,张老爹和张水生合力抬着桌面给吴蔚腾出了最大?的空间,柳二娘子也闪身让出了位置。
吴蔚一个箭步穿到张老夫人?身后,拉起她的上衣露出腹部,双足前后开立,前腿穿过?张老夫人?的双腿中间,心中默念着“剪刀,石头,布!”,冷静地摸到张老夫人?的肚脐伸出二指,贴在?肚脐上部,随后另一只?手?成空心拳抵在?定点位置,适才比划“剪刀”的那只?手?五指张开,按在?自己的拳头上,用力推压!
海姆立克急救法?!应对眼下情况最有效的急救法?!
“一,二,三……”眼看着张老夫人?力量越来越小,吴蔚的额头上也渗出了汗珠,但她的目光坚决而明亮,有节奏地推压着,一直到第六下,只?听“噗”的一声,一颗红枣从张老夫人?的口中飞落下去。
张老夫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吴蔚向?后退去,一直退到绣娘所在?的墙角,“咣”的一声,半摔半靠到墙上,长叹一声。
“蔚蔚!”绣娘见吴蔚脸色苍白,额头冒汗,紧张地揽住了她的身体,目露关切。
吴蔚靠在?绣娘的肩头,用疲惫且略带颤抖的声音说道?:“我这是第一次实操……好?险啊,万幸。”
绣娘不明白吴蔚口中的“实操”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吴蔚刚才救了人?,自家二姐的婆婆。
张老夫人?吓坏了,瘫软到凳子上靠在?张老爹的怀里哭泣,柳二娘子一边劝着婆婆,一边抹眼泪,张水生在?后面扶着柳二娘子。
闹了这么一出,谁也没?有心思吃饭了,吴蔚悄悄对绣娘说:“你吃饱了吗?”
绣娘心领神会,搀扶着吴蔚出了堂屋,来到了院子里。
吴蔚坐在?院子里的木桩上,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抬头仰望夜幕即将降临的天空,尘封多年的往事突然戳了她一刀。
“……蔚蔚。”绣娘感觉到了吴蔚的不对劲,这样落寞的微微,是绣娘从未见过?的,绣娘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蔚蔚,三娘,你们俩在?院子里做什么?快回屋!”
张家人?从惊恐中恢复以后才发现?他们的大?恩人?吴蔚已经不在?了,张水生送自家爹娘回了东屋,让柳二娘子请吴蔚他们回来。
桌子已经重新摆好?了,张水生眼眶通红,端起酒杯对吴蔚说:“妹子,这份救母的大?恩大?德,我张水生这辈子都不会忘的,今后但凡有什么事儿,只?管言语一声。”
说完豪迈地一饮而尽,吴蔚也干了杯中的酒。
柳二娘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多亏蔚蔚了,真是多亏了蔚蔚……娘的眼睛都憋红了,明儿请郎中来看看。”
回来之后吴蔚就变得很沉默,吃完了饭张水生到东屋去陪父母,柳二娘子和绣娘一起收拾碗筷,吴蔚也想帮忙却被?绣娘推了回去。
姐妹二人?一起刷碗的时候,绣娘趁机对柳二娘子解释道?:“二姐,蔚蔚刚才也惊到了,累得不轻,你和二姐夫说说,别放在?心上。”
“傻妹子说什么话呢?今天要是没?有蔚蔚……这个家可就全完了!”柳二娘子又忍不住抹眼泪,若是张老夫人?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她腹中的孩子岂不是成了不祥的孩子吗?还没?出生就克死了亲奶奶,以后可让她怎么做人??
吴蔚不仅救了人?,还挽救了这个家!
“二姐,你有了身子,去东屋歇一歇,陪陪老人?家,剩下的交给我。”
“你去吧,你也进屋。这点儿活有什么打紧的,去去去,快去进屋替我陪陪蔚蔚,等过?几天,娘身体好?了,再?好?好?感谢她。”
绣娘被?柳二娘子推进了屋,吴蔚正靠在?墙角的褥子堆上,不知在?想着什么,怔怔出神。
绣娘坐到炕沿上,一直等到柳二娘子也离去,才脱鞋上炕,来到吴蔚身边坐定。
二人?谁也没?有说话,隐隐约约的爆竹声从外?面透进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吴蔚低低唤了一声:“绣娘。”
第34章 出命案了
“我在这儿。”今天是除夕, 屋子里?点了灯,但绣娘在听到吴蔚的声音后,依旧像是担心吴蔚看不清自己一般, 又往吴蔚身边挪了挪。
吴蔚又进入到了沉默中, 绣娘几番犹豫终于鼓足勇气问出了口:“蔚蔚,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伤心事儿了?”
长长的一段沉默后, 吴蔚“嗯”了一声。
绣娘又说道?:“你不是告诉过我, 伤心难过的时候可以哭一哭吗?你要是想哭你就哭,要不……也可以和我说说,我不会和任何人提起的。”
吴蔚发出一声叹息, 眼眸愈发空洞, 说道?:“我从前有个朋友, 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 她一直是我的同?桌,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特别聪明,学习好, 会好几门乐器,还会说两门外语, 可是谁也不知道?她生病了,病得很重。我爹……其实?算是仵作?吧?有一天,我朋友突然和我说, 如果她死了,一定是自己了结了自己, 但是她父母是不会相信的, 说不定还会找仵作?来给她验尸,她当时像极了开玩笑, 她看着我,问我:‘你能不能帮我作?证,保住我死后的体面?’我当时觉得她一定是在说玩笑话,她是个时常微笑的人,对待身?边的每个人都?很温柔,怎么会寻死呢?我还是劝了她几句,她只是笑着,什么都?没说。大概又过了两周吧……我听说她死了。”
“啊!”绣娘发出一声惊呼,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父母的反应和她当初预料的几乎一模一样,我朋友留了遗书,但她父母反而更?加怀疑了,因?为他们觉得遗书里?描述的那个人的内心世界,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女儿,我做了所有的努力,把我朋友的遗愿告诉了我能接触到的,几乎所有能在这件案子里?说得上话的人,差点被误会成了嫌疑人,可是依旧没有改变她父母的想法,我到底没能保住她所希望的那份体面,她生前是个特别特别爱干净的女孩,课桌永远都?是整整齐齐,脱下来的校服上衣每次都?要叠好,放在袋子里?。而我爹,就是这件案子的仵作?之一。”
吴蔚一不小心说了太多现代?名?词,绣娘整理了片刻才勉强串联起来,这件事情以绣娘的伦理观来看太过于复杂,首先死者?为大不便评说,绣娘能听出来吴蔚的怨气有一些在她父亲的身?上,可那是吴蔚的父亲,绣娘就更?不敢说了……只剩下吴蔚孤零零的在这件事里?,受苦,难心。
绣娘想了好多安慰的话,最后也只能低声道?:“你的那位故友……一定病的很难受吧?”
吴蔚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说道?:“她的病不在身?体上,而是在这儿……她的心病了,她的精神世界崩塌了,她找不到逃出去的路,寻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吴蔚没有哭,毕竟已经是过去很多年的事情了,她只是喃喃道?:“我觉得仵作?这行,真脏。”
……
大年初一,张家也来了些亲戚,不过大都?是到东屋去拜访老两口的,吴蔚和绣娘在西屋里?还算清净,除非谁家领来了女眷才会到西屋里?来坐一坐,柳二娘子早就嘱咐过不要详细介绍绣娘的身?份,再加上常年做农活的柳二娘子和绣娘长得其实?并不像,故此那些女眷也不知道?绣娘的“底细”,聊起家常来也很自然。
好不容易送走了宾客,吃过晚饭柳二娘子回到西屋问绣娘:“三娘,明天就是初二了,外嫁女回娘家的日子,你跟我一起回去吗?”
话音落,房间中的气氛就像被冻住了一样,绣娘并不是外嫁女,而是分家出来的女儿,但初二这天姑娘回门是老规矩,绣娘觉得自己是应该回去的,可一想到回家之后可能要面对的事情,绣娘的心里?很发憷。
特别是,绣娘觉得不能把吴蔚丢下,回去就要一起去,可是……自己受些委屈,哪怕是被大姐偷偷骂几句,打几下都?忍得,要是大姐对蔚蔚恶语相向怎么办?
绣娘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转念一想……爹尸骨未寒,家中尚有娘亲,自己分家出来到底是得了些家产的,要是连过年都?不回去看看,娘会伤心的吧?
就在绣娘摇摆不定之时,吴蔚的声音响起:“你要是想回去,我陪你一起回去。”
绣娘看了看吴蔚又看了看柳二娘子,只听柳二娘子说道?:“你不用担心没东西能拿回去,我公公和你二姐夫备了一份谢礼送给蔚蔚,咱家以前的老屋在回娘家的路上,到时候可以从谢礼里?面分出些来拿回娘家,剩下的放到你们家里?,也足够你们两个吃上半年的。”
绣娘低声道?:“我不是心疼东西,我只是……怕回去了招人烦。”
柳二娘子叹道?:“我还能不知道?你的难处?说分家那是好听,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他们就是把你撵出家门了,你不回去也没什么,就怕他们到时候又说你是个白眼狼,分走了老宅,过年都?不回去看看咱娘。人嘴两张皮,正着说,反着说都?是他们。要是再扣上一个不孝的名?头,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那我还是回去吧……”绣娘说着,看向了吴蔚。
后者?报以宽慰一笑,答道?:“我和你一起。”
……
到了年初二,天还未亮柳二娘子就起床了,张水生把借来牛车拉出来,将送给吴蔚的谢礼和给柳二娘子娘家的年礼都?装上了板车。
张老夫人顶着一双眼白充血的眼睛,拉着吴蔚的手诉说着不舍和感?谢,吴蔚表示以后有机会再来探望,并嘱咐张老夫人这几天不要干重活,静养一段时间眼睛慢慢就会复原。
张家今年给柳家的年礼比往年多出不少?,这源自于柳二娘子有了身?孕。
给吴蔚的谢礼有:一石白米,两石粗粮,一斗白面,一斗玉米面,一斗糜子面,还有两缸的酱菜和几条腊肉,上回柳二娘子见?吴蔚好像很喜欢吃豆腐,专门给吴蔚做了两板豆腐,切好了冻成冻豆腐也一并装到了车上。
这一石白米是张水生到来年秋收,专属于他壮劳力这个身?份的全部精细口粮,都?给了吴蔚就意味着从此刻到来年秋收,张水生只能吃粗粮,没有细粮了。
就连吴蔚都?觉得这份谢礼太贵重了,她知道?张水生家并不富裕,不过就连一向精打细算的张老夫人也坚持要吴蔚收下,吴蔚只能从命。
四人上了路,三人都?要求柳二娘子坐到车上,于是柳二娘子背靠着粮食袋子怀中抱着一篮子鸡蛋才勉强挤下。
出了张家村沿着山路一直走,经过绣娘家的老屋再走一个时辰就能到柳家了,平常这条路来往的人也不少?,不知怎地今日却异常的冷清。
昨夜刚下过一场大雪,雪没过足面,好在张水生经常去杀猪宰羊的人家帮忙,家里?不缺毛皮,出发前给吴蔚和绣娘一人找了一双羊皮靴子,是那种直接套在鞋子外面的,靴筒到小腿的位置,一来可以保暖,二来是避免布鞋沾到雪以后湿了鞋子。
一路说说笑笑的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直到……迎面走来一队由四人组成的衙役小队。
他们拦住了吴蔚一行人的去路,打量一番后问张水生:“哪来的?到哪儿去?”
张水生答道?:“从张家村来,要到小槐村的岳父岳母家送年礼,车上坐着的是我妻子,那边的是我妻妹。”
两名?衙役对牛车简单检查了一下,没发现可疑的物件,回来之后笑着说道?:“你这女婿够孝顺的了,给丈人家的年礼这么厚?”
张水生解释道?:“我妻子有身?孕了,头一胎,我娘高兴。”
“过去吧。”
“敢问差爷,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不该你问的就别问,快走!”衙役毫不客气地说道?,张水生连连称“是”拉着牛车走了。
绣娘哪里?见?过此等场面,光是那四名?衙役手中的佩刀就把绣娘吓得腿软,最后还是被吴蔚扶着才能离开。
四人沉默着走出很远,张水生突然说道?:“咱们快些,三娘你也上去坐着,和你二姐挤一挤。”
吴蔚拿下装冻豆腐的竹筐背到身?后,给绣娘腾出了一块位置,张水生拉着牛车加快了速度……
来到老屋附近,吴蔚的心中有了答案。
义?庄门口站了四名?衙役,其中两人再次拦住了吴蔚他们的去路,张水生指了指不远处的老屋,衙役半信半疑地跟着张水生他们一起过来,直到看见?绣娘掏出钥匙开了锁,才松了一口气。
其中一位衙役说道?:“你们这几天最好是能到亲戚家借住,要是非得住在这儿……把门窗都?关好了,好好在家里?待着,没事儿别出来闲逛,更?别往义?庄那边去。”
张水生答道?:“差爷放心,我们取点东西,就到岳丈家去借宿,不会给二位添麻烦的。”
“嗯。”衙役走了,柳二娘子的脸都?吓白了,下车的时候由张水生半抱着才行。
出命案了!
剩下的三人心中也有了答案,但却没有人敢捅破这层窗户纸。
除了吴蔚依旧面色如常,连张水生的表情都?不甚自然,绣娘更?是和大白天见?了鬼似的,一副惊慌模样。
第35章 小槐村啊
吴蔚和张水生把牛车上的东西往堂屋里?抬, 柳二娘子则和绣娘躲到了?屋里?,柳二娘子一手?捂着自己?的小腹,一手?抓着绣娘的胳膊, 害怕地说道:“这大年下的, 怎么就出事?儿了?呢?”
清庐县虽然不是什么重镇,但却是一个?治安很好?的地?方, 平时或许会发生一些偷盗和打架的事?情, 但极少会闹出人命。
绣娘的脸色比柳二娘子还?差,毕竟她就住在义庄附近,这会儿是大白天, 还?有三个?人陪着自己?, 绣娘尚且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可怎么办呢?
突然,绣娘的余光瞥见窗台上的一样东西, 只见绣娘一个箭步过去将窗台上的东西抓到手?里?,收到了?袖口。
她四处打量,似乎想找到一个?隐秘又妥善的地?方去藏匿手?中的东西。
这么大的动作柳二娘子自然也看见了?, 她问绣娘:“你手?里?拿着什么?”
绣娘把?那只手?背在了?身后,直摇头。
绣娘手?里?拿的正是吴蔚从蓝星带来的军用匕首, 眼下出了?事?儿,绣娘担心万一被衙役看见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绣娘出了?堂屋,正好?张水生和吴蔚正抬着大米往米缸中倾倒, 绣娘眼疾手?快把?吴蔚的匕首丢到了?米缸里?。
“什么东西?”张水生问。
吴蔚看了?绣娘一眼,看到后者惶恐的表情, 回道:“没?什么, 我之前找到一截驱虫的木头,放到米缸里?不生虫。”
张水生答道:“这大冬天的一般不会生虫, 提前放上也好?……就你们两个?人吃,这些米够吃一阵子了?。”
把?张家给的谢礼都收拾好?,吴蔚才叫来绣娘,和绣娘商量着取了?几个?袋子,装了?大概一斗的白米,一斗的杂粮,拎了?两条品相不错的腊肉,用作绣娘回门给娘家带去的年礼。
柳二娘子也表示这些正好?,少了?拿不出手?,再多的话……绣娘一个?被赶出家门单立户的姑娘家也拿不出来。
锁好?门四人再次上路,经过义庄的时候柳二娘子捂住了?绣娘的眼睛,同?时也用头巾把?自己?的眼睛给遮住了?,张水生低着头拉着牛车,唯有吴蔚目不斜视,丝毫没?有受到义庄的影响。
走出足有一里?地?,柳二娘子才长叹一声,感慨道:“哎哟我的老天爷哟,我这个?心……一会儿翻腾一下,一会儿翻腾一下的,可真是吓死人了?。”
张水生说道:“一会儿到了?岳母家,你别多话,多陪陪岳母。”
“知道了?。”
又走了?一个?时辰,来到了?柳家所?在的小槐村,虽然都隶属于清庐县,但真是一个?村子一个?风俗,张家村的村口立着一颗古树,几乎每一根树枝上都绑了?一根红绳,树干上更是缠了?不知多少红布,树枝上的红绳迎风飘荡光是看着就觉得?喜庆。
而小槐村的村头却立着一块定风石,石头有两人高,要三四个?人手?拉手?才能环抱过来,这块定风石还?充当着界碑的作用,只见上面刻了?三个?漆了?绿的字:小槐村。
或许是先入为主,也有可能是第六感作祟,整个?小槐村给吴蔚一种冰冷,坚硬,不近人情的观感。
柳二娘子的声音传来:“三娘,你这是怎么了??”
吴蔚转头看去,只见牛车上的绣娘把?自己?缩成了?一团,躲到一袋粮食后面,双手?抱着膝盖,头巾被拉得?老高,只露出一双眼睛。
见状,吴蔚对张水生说道:“姐夫,我上去坐一会儿,有些累了?。”
“好?,就快到了?。”
吴蔚翻上板车,坐到绣娘身旁,按住绣娘抱着膝盖的手?,触感冰凉。
“绣娘?”
“我没?事?儿的,等?一会儿到家就好?了?。”
柳二娘子在心中一叹,对吴蔚使了?个?眼色,示意吴蔚不要再问,说道:“水生,走快些。”
聪明如吴蔚又怎么会不明白呢?她只是没?想到这个?村子会给绣娘留下如此深刻的心理阴影而已。
此时正是晌午,越往村子里?走人越多,不少外嫁的闺女都在今日回门,有些感情深厚的兄弟会掐着时辰出来迎一迎。
已经开始有人和柳二娘子打招呼了?,只是这打招呼的方式有些特别。
牛车行至一个?拐角,迎面走来两个?挎着竹篮的婆子,看到牛车过来明显加快了?脚步,村里?的土路很窄,那两个?婆子往路中间那么一站,想要转弯过去都难。
张水生只得?停下了?牛车,对两个?婆子笑着说了?几句吉祥话,其中一位婆子仍站在原地?和张水生扯闲话,一双眼睛却直往板车上拉的年礼上瞄,另一个?婆子径直越过张水生,朝着板车走了?过来,那一双眼睛就和蓝星超市收银台的扫码机一样,扫过板车上的每一样东西,嘴里?一边发出“啧啧啧”的声音:“要说生儿子也没?什么用,还?不如有个?孝顺的女婿……”说着老婆子伸出枯木般的手?,捏住一袋粮食揉搓了?几下,声音陡然提升一个?台阶,嚷嚷道:“还?是精米唷,啧啧啧,他婶子,你瞧瞧……我们生了?五六个?儿子有什么用哦。”
柳二娘子赔着笑脸说道:“赵家婶子,身体还?硬朗啊?”
“啧啧啧,这又是哪家的姑娘啊?瞧瞧,瞧瞧这水灵的哟。”说着竟抬手?就要捏吴蔚的脸。
吴蔚早已眉头紧锁,只是碍于要挡住身后的绣娘才一直没?有闪开,那老婆子全然忽视了?吴蔚的怒目,树皮似的手?指捏住了?吴蔚的脸颊,这哪里?是爱抚,分明就是掐。
“你们老柳家可真是……”
吴蔚攥紧了?拳头,忍受着老婆子的“爱抚”,就在这时,一直缩在吴蔚身后的绣娘猛地?坐直了?身体,大声喝道:“松手?!”
“哎哟,吓我一跳!”老婆子后退了?两步,松开了?吴蔚的脸颊,吴蔚的脸颊已经被掐出了?印子。
绣娘咬了?咬嘴唇,胸口起伏几个?来回才中气不足地?挤出一句:“……作甚欺负人?”
“呸!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么个?扫把?星,真是晦气!你不好?好?在义庄里?待着,大年初二的出来吓唬人?”
绣娘的眼眶瞬间红了?,嘴唇发颤,几次想要说些什么,却好?像被什么卡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老婆子刁态尽显,又是吐口水,又是用脚蹬地?,画圈,做出奇怪的动作,柳二娘子环顾一周,见老婆子的声音已经引起了?一些街坊的注意,不由得?焦急起来。
这老赵婆子和前面拦住的老郭婆子,这对姐妹花是小槐村村霸般的存在,仗着家里?和里?正有一层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家里?儿孙又多,一家子十几口人,在村里?作威作福,没?有不怕她们的。
几年前因为骂架输给了?柳家大娘子柳翠翠,就曾集结家中男丁殴打了?柳翠翠的上门婿女李铁牛,打得?李铁牛十多天没?下来炕,虽然最?后闹到了?里?正那儿去,也是个?不了?了?之,从那之后三家就算是结仇了?。
柳家三个?女儿,一个?上门女婿,张水生家也是人丁稀薄,绣娘自是不必说了?,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是村霸的对手??这也是柳二娘子赔笑脸的原因。
柳二娘子正盘算着拿点什么东西把?这两个?老妖婆打发走的时候,吴蔚已经跳下了?牛车。
“蔚蔚!”柳二娘子吃惊不小,一手?捂着肚子,作势就要去拉吴蔚。
绣娘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吴蔚的腰,脸颊贴着吴蔚的脊背,忍着屈辱说道:“蔚蔚,别……”
绣娘见过自家大姐夫被打的样子,哪怕再让她承受十倍百倍的羞辱,她也不想那样的场景在吴蔚的身上重演。
吴蔚死死地?攥着拳头,老赵婆子也被吴蔚的架势唬住了?,眼中划过惊异之色,到底是不知道吴蔚的底细,没?有一巴掌打上来。
张水生当机立断松开缰绳,挡在吴蔚和老赵婆子之间,魁梧的身躯将吴蔚护了?一个?密不透风。
张水生居高临下看着老赵婆子,说道:“婶子,她不是你们小槐村的姑娘,你这样不好?吧?”
“我、我怎么啦?我不过是看她长得?水灵,亲近亲近还?不行啦?”
“婶子,我家虽然男丁就我一个?,可村里?头谁家有个?杀猪宰羊的事?儿,我爹帮了?二十多年,我也帮了?六七年了?,情分还?是积累了?一些的。今年的年礼是重了?,那是因为二娘有了?身孕,我老张家一脉单传,伤了?二娘肚子里?的孩子,谁也别想善了?!”
赵老婆子张了?张嘴,掂量了?一番后,灰溜溜地?走了?。
见姐妹撤了?,拦路的老郭婆子也从牛车的另一头溜了?。
张水生转头对吴蔚说道:“妹子,这小槐村是一趟浑水,反正你也就在这儿待一天,忍一忍,有我呢。”
“谢谢二姐夫。”吴蔚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坐回到了?牛车上。
张水生点了?点头,回到前面拉车去了?,柳二娘子长舒一口气,凑到吴蔚身边煞有介事?地?说道:“你可吓死我了?,那两个?老婆子一家十几口人,别看老赵婆子嚣张,你但凡碰她一下立刻倒在地?上给你看,蔚蔚啊,委屈你了?啊。”
吴蔚摇了?摇头,只是默默地?拉过了?绣娘的手?,眼眶莫名有些湿。
这就是绣娘生活了?多年的地?方……
从前的她过得?到底是什么日子呢?
第36章 义庄悬案
泰州·燕王府。
庭院内一位穿着粗布长衫, 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拿着扫把扫雪,老者虽须发皆白,身体却并不佝偻, 虽说是在扫雪却透出一股闲适悠哉, 看上去更像是?用扫把做笔,在庭院的石板上写字。
庭院连着花园, 花园的一隅立着一座拱门, 此时拱门正关着,门上一对?瑞兽衔铜的门环被扣响了。
老者直起腰身,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出:“进来。”
一位劲装男子推开木门进了花园, 绕过假山踩着鹅卵石小路, 穿过回廊来到庭院内, 立于老者面前,跪到地上:“殿下, 清庐知县派人过来送信。”
“好,这就过去。”老者将?扫把放好,抖了?抖一双袖口, 朝前厅走去。
进了?正厅已有官差打扮的人在此等候,见?到老者那人慌忙下跪, 叩首朗声道:“参见?燕王千岁。”
“起来吧,来人呐,看茶。”
原来, 这位老者竟是?当今皇室宗亲,燕王殿下!
“千岁爷, 我?们家?老爷特命小人前来, 给千岁爷送一封亲笔信,请您过目。”衙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用红蜡密封的信, 双手呈上。
燕王撕开?信封,快速看完,说道:“清庐县一向太平,怎么好好的还出了?命案了??”
衙役依旧跪在地上回道:“小人……嗯、我?家?老爷为此事连年都没过好,小人听说还是?一桩悬案,师爷怀疑可能是?有窜匪进了?清庐县。”
“嗯……你们家?老爷在信中说,凶犯手段残忍,请本王收紧城防,严查迁令,提防流寇窜匪逃到泰州来。”
“是?。”
“你适才说……是?一桩悬案?怎么回事?”
“回千岁爷,这件案子共有三个离奇之处,一则,死者无头,二?则,现场无血,三则,雪地上留下了?死者清晰的足印,像是?一步一步走到那个地方,然后突然倒下的。”
“哦?既然无头现场怎会没有血迹?没有头又如何?行走呢?”
“是?啊,要不然怎么能说是?悬案呢?我?家?老爷千叮咛万嘱咐,叩请千岁爷一定要收紧城防,若是?让这凶犯惊扰到了?泰州的安宁,我?家?老爷万死难辞其咎!”
“知道了?,留下吃餐饭,让马儿?也歇歇再回去吧。”
“谢千岁爷!”
……
初三清晨,天还没亮吴蔚和绣娘便从柳家?出来,手牵着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昨夜绣娘和吴蔚一宿都没睡,要不是?念着走夜路不安全,吴蔚真想昨夜就带着绣娘回家?。
吴蔚活了?二?十多?年,从未见?过这样蛮横无理的人,难怪村口拦路的老赵婆子和老郭婆子都不是?这位柳家?大娘子的对?手,吴蔚算是?见?识了?。
从昨日进门开?始,柳翠翠不顾尚在正月,劈头盖脸对?绣娘就是?一顿骂,要不是?吴蔚拦着,绣娘差点挨打。
而那位至少应该站出来为小女儿?说句公道话的柳老夫人,更是?让吴蔚深刻理解了?什么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柳老夫人就任凭绣娘无妄遭灾,和没听见?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连眼皮都没敢抬一下。
最后还是?柳二?娘子看不过去,站在院子里和柳翠翠吵了?起来,张水生上前劝架,说:柳二?娘子有了?身孕,胎相还不稳,请柳翠翠嘴下留情。
柳翠翠却反问张水生:你们老张家?的种,关他们柳家?什么事儿??
“柳家?出了?这么一个不守妇道的东西,我?作为一家?之主?,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外人休想插手!”
吴蔚这回彻底确定了?,当初向里正告密说绣娘“私通”的人,就是?柳翠翠!
大概是?因为诬告,柳翠翠一家?在里正处吃了?一场闷亏,一直憋着气儿?呢,见?到绣娘回来那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直到柳二?娘子拿些性命做担保,绣娘没有做失德之事,柳翠翠的气焰才算是?消了?一些,一场好好的回门,闹得吴蔚和绣娘连一口柳家?的饭都没吃,熬了?一夜,天还没亮就离开?了?。
吴蔚和绣娘手牵着手一路沉默着走出了?小槐村,直到那颗冷冰冰的定风石彻底消失在夜色中,吴蔚才停下脚步,为绣娘拉了?拉松垮的头巾,柔声道:“回去我?给你做好吃的,把火炕烧的热热乎乎的好好睡一觉,等开?春儿?咱们把院墙修一下,你要是?想你娘了?就请二?姐夫帮忙接她老人家?到家?里来住住。”
绣娘的眼睛肿成?了?一条缝,吴蔚说什么她也只是?点头,吴蔚紧紧拉着绣娘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天刚蒙蒙亮,吴蔚和绣娘就到家?了?,义?庄门口点上了?白灯笼,离着好远就能看见?,直到此时绣娘好像才恢复了?些知觉,躲到吴蔚身后,拉着吴蔚的衣襟:“蔚蔚,我?害怕。”
听到绣娘沙哑的声音,吴蔚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从绣娘遭受到语言霸凌之后一直就没说过几句话,吴蔚转过身抱住绣娘,分出一只手按住绣娘的后脑,把她的脸贴到自己的肩膀上,说道:“别怕,有我?在。”说完二?人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和螃蟹一样横着挪回了?家?。
一进屋吴蔚冷得打了?一个哆嗦,搓着手说道:“早知道昨天就应该把炉子烧一烧,这屋里空了?太久了?,阴冷阴冷的。绣娘,你先到外面站一会儿?吧,我?生火。”
吓得绣娘一边往屋里退,一边摇头:“不冷,我?不去外面,我?就在屋里。”
“好吧,那你别往床上坐啊,我?去拿柴火。”折腾了?半个时辰,屋子里总算有了?热乎气儿?了?,吴蔚又把被褥铺到炕头烤到潮气消散,才让绣娘脱衣服躺下。
短短一天的功夫,绣娘的眼眶下面两条乌青,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被这么一折腾好像全都没了?,又变成?了?巴掌大的小脸儿?,看着如此虚弱的绣娘,吴蔚不由得心?中火起,坐到绣娘身边为她拉了?拉被子,拨开?额前的碎发,哄道:“你睡一会儿?,我?饿了?,熬点粥,一会儿?叫你,吃完了?一起睡。”
绣娘挣开?了?红肿的双眼,说道:“我?去吧。”
吴蔚按住了?绣娘:“就熬个粥,你好好躺着吧,好不容易攒了?二?两银子,是?不是?又想送到药铺去啊?”
绣娘条件反射般按住了?胸口装银子的荷包,摇了?摇头。
吴蔚勾了?勾嘴角,下了?火炕到堂屋做饭去了?。
刷锅,烧水把淘好的白米下锅,拿三个鸡蛋细细将?表皮清洗干净,等粥开?锅把鸡蛋放进去,再煮一会儿?就好。
……
粥和鸡蛋都煮熟,吴蔚夹了?一小碟酱菜,盛了?两碗粥,给绣娘那碗扒了?两个鸡蛋,放上炕桌才把绣娘叫醒。
绣娘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起来,感觉一双眼睛酸涩无比,看近在咫尺的吴蔚都有些模糊,虽然绣娘忍着不说,但吴蔚还是?看出了?绣娘的不适,绣娘的眼睛水肿的很严重,最好的办法就是?冰敷。
吃完了?饭,吴蔚让绣娘先别睡,等她回来。
吴蔚出了?门,抬头往自家?屋檐上看……很可惜,绣娘家?的老屋是?草泥房,屋顶铺了?厚厚的草泥,排水性较差并没有形成?冰锥。
吴蔚望向不远处的义?庄……,义?庄的屋顶铺的是?青瓦能留住雪,雪化了?以后顺着瓦片流下来,会在屋檐处结成?一串冰锥。
吴蔚决定过去碰碰运气,把晾衣服的竹竿抽走,往义?庄的方向走去。
此时天刚亮,衙役还没当差,只有义?庄门口的两盏白灯笼还亮着,宣示着义?庄里面正住着“客人”。
吴蔚自然是?不怕的,绕着义?庄走了?一圈,在屋后发现一串倒挂在屋檐上的冰锥,一竹竿子扫落一排,拾起碎冰放到布兜里拎着回家?。
吴蔚取了?一些碎冰用净布包好,剩下的就搁在屋外,回到屋里看见?绣娘正裹着被子盘膝坐在炕上,明明已经难受的睁不开?眼却还记得吴蔚的话,强忍着不肯入睡。
吴蔚坐到炕上,伸直双腿:“绣娘,枕我?腿上。”
“嗯。”刚一躺好,绣娘便闭上了?眼睛,随时都能睡着。
“绣娘~”
“嗯。”
“绣娘醒醒,我?取了?些冰给你敷眼睛,你稍微清醒一点,别激到了?。”
“唔,好。”
吴蔚将?冰袋贴到了?绣娘的眼睛上,后者倒吸了?一口凉气,叫道:“凉~!”
吴蔚轻抚绣娘的额头,哄道:“就是?要凉点儿?才好,冰敷一刻钟,你睡醒了?眼睛就不肿了?,忍一忍。”
“……嗯。”感受着吴蔚的安慰,听着她温柔的关心?,绣娘的眼眶再次湿润,她分不清是?碎冰融化还是?自己的泪水,可绣娘不敢再哭了?,她怕哭坏了?眼睛,那就彻底成?了?累赘了?。
绣娘睡着了?,睡的很沉,吴蔚把她搬到枕头上都没醒,吴蔚把净布丢到水盆里,也脱了?衣裳钻进了?被窝。
另一边。
一位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女子骑着一匹通体乌黑,不见?一丝杂毛的高头大马,后面领着同样骑马的四名精壮男子从山路的西边出现,马蹄踏过积雪所?形成?的特殊声响回荡在寂静的山间。
领头的女子麦色皮肤,一双弯眉下是?一双深邃如水的眼眸,单手持缰,腰身笔挺,好不潇洒。
女子身着棕黄色狐裘大氅,头戴冠帽,双侧垂下丝绶从耳后绕过,直垂胸口,大氅随着马儿?的奔跑微微摆动,隐约见?到大氅之下好似穿着一袭玄色锦缎华服,只是?这华服的胸口好像绣了?一只猛兽,看起来又像官袍。
第37章 请去喝茶
来到义庄前?, 女子勒紧缰绳,一抬胳膊,身后的四名男子也操控马儿停了下来, 女子略侧过头, 问道:“尸首就停在这儿?”
“是。”
“张威,张猛留下, 你们两个快马到衙门去一趟, 把卷宗和证物取过来。”
“是!”
随着一阵马蹄声,两名男子策马而去,女子则带着张威张猛翻身下马, 张威牵着三?匹马的?缰绳去拴马, 张猛跟在女子身后。
突然, 女子足下一顿,立在原地, 一双深邃的眼眸,定睛一处。
“大人?”
女子屈膝蹲下,用?手指轻轻在雪地上戳了一下, 继而皱起了眉头,说道:“义庄周围, 怎么会出现两排女子新?鲜的?脚印?”
“去把鞋印和深度记录下来,给我查一查足印都到了哪儿。”
“是!”
张猛来到脚印旁边,掏出炭笔和布画出了雪地上的?脚印, 又用?指节探过足印入雪的?深度,一并记录在了布上, 随后张猛又跟着雪地上那两排足印绕着义庄走了一圈, 一路追踪……来到了绣娘家?的?老屋外。
张猛半蹲在绣娘家?那半边没有?坍塌的?院墙外面,拿些鞋样和入院前?最后一个?足印对比了一下, 抬头看了一眼?正在冒烟的?烟囱,悄无声息地退了回?来。
义庄内,女子站在棺材旁,低头注视着棺材里面遇害者的?遗体,眉头紧锁。
张威和张猛进了义庄,女子抽离了视线,搬来一张长凳坐到了离棺材不远的?地方?。
“张猛?有?何发现?”
“回?大人,小人按照大人的?吩咐取到了鞋样,追寻脚印发现这个?脚印的?主人曾绕着义庄走了一圈,足迹均匀,并没有?进入义庄。小人沿着脚印追寻,发现这脚印消失在离义庄不远的?一处院落内,院中仅有?一间?破旧的?茅草屋,烟囱有?烟冒出,推断这脚印的?主人应该就是这附近的?农户,这是足印……请问大人是否要把人请过来问话?”
女子接过张猛递上来的?足印图样,扫了一眼?,折好揣到了怀里,说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敢来点了白灯笼的?义庄走一圈,张威张猛,你们两个?到那户人家?去,把这鞋印的?主人请过来。”女子心中暗道:她倒要看看这女子究竟是真的?胆子大,还是另有?所图?
“是!”
张威张猛双双按上腰间?的?佩刀,虎步生风地出了义庄,直奔绣娘家?的?老屋。
院墙坍塌一半,内里的?结构一览无余,但张威和张猛还是谨慎地绕着老屋走了一圈,确定没有?逃跑的?后门和暗道后才敲响了绣娘家?的?门。
绣娘和吴蔚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吴蔚揉着眼?睛问道:“谁呀!”
张威和张猛对视一眼?,张威答道:“我们是办案的?官差,有?话要问家?中的?女主人。”
“找我的??”绣娘一下子就醒了,看着吴蔚,眼?中有?不解,有?害怕。
“先起来穿衣裳,可能是看我们住的?地方?离义庄近,想问点线索的?,别?担心。”
“请稍等一下,马上就来。”吴蔚应了一声,掀开?被子和绣娘一起穿衣裳,穿戴整齐后绣娘和吴蔚一起出了房间?,由吴蔚打开?了房门。
张威和张猛没想到如?此荒僻的?地方?住的?竟不是一对夫妻而是两位姑娘,二人对视一眼?,仍由张威说道:“请二位姑娘跟我们走一趟吧,我家?大人有?话要问二位姑娘。”
吴蔚半挡在绣娘面前?,反问道:“你们有?腰牌或者手令,证明你们的?身份吗?”
二人听了都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他们二人当差多年,看到绣娘和吴蔚之后便基本确定了她们不会是凶手,一则没有?那个?行凶的?能力,二则……绣娘和吴蔚的?身上也没有?那种穷凶极恶之人的?气场,是以放松了许多,听到吴蔚这样说,张威张猛反倒觉得很新?鲜,张猛从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的?木质令牌,上面刻有?“明镜”二字,说道:“我们是明镜司的?官差,请二位随我们走一趟吧。”
吴蔚点了点头,拉着绣娘的?手跟着张威和张猛,朝着义庄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半,绣娘的?腿就软了,身体不住颤抖,吴蔚只能一边柔声安慰绣娘,一半改拉手为半抱着,绣娘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拽着吴蔚的?衣襟不撒手,连看义庄一眼?都做不到。
张威和张猛见了亦心生怜惜,更加确定了绣娘不是来义庄瞎转悠的?人,不过让他们意外的?是:吴蔚所表现出的?镇定,二人目光交汇彼此心照不宣。
“大人,人带来了。”
“进来。”
吴蔚挑了挑眉,这位被称为“大人”的?竟是一位女子?!
张威和张猛守在门口,朝吴蔚和绣娘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吴蔚半抱着绣娘过了门槛儿,绣娘看到停放在里面的?棺材当场瘫软在地。
吴蔚一边去扶绣娘,一边致歉道:“大人恕罪,绣娘的?胆子小。”
女子盯着面色惨白,身体颤抖的?绣娘几个?呼吸,说道:“张猛,送这位姑娘回?去。”
“是!”张猛进门将绣娘架起,绣娘抓着吴蔚的?衣襟,叫道:“蔚蔚!”
吴蔚安慰道:“你安心回?去等我,等这位大人问完了话,我自然就能回?去了,别?怕。”绣娘这才松手,被张猛带走了。
吴蔚转过身,看到坐在长凳上,身穿大氅的?女子,心头一跳。
这双眼?睛……不正是那日在百味楼遇到的?两位乔装女子里,那位年长的?女子吗?
纵然此时卸去伪装,换了行头,吴蔚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这样的?目光……吴蔚来到这个?时空以来只见过一次,断然不会认错的?。
吴蔚暗道:果?然是大人物啊。
吴蔚收敛心神,拱手作揖,说道:“草民吴蔚,参见大人。”
女子注视吴蔚片刻,悠悠说道:“背后磨坏的?绣样,修补好了?”
吴蔚的?心里“咯噔”一下,叫道:坏了坏了,自己这会儿还穿着那天的?衣裳呢,赖是赖不掉了……没想到这人竟然会秋后算账!
吴蔚的?大脑久违地开?始了飞速运转,几个?呼吸后,吴蔚笑了,坦然说道:“没想到大人还记得草民,荣幸。”
“不错,尚算坦率,坐吧。”
“谢谢。”吴蔚搬过一条长凳,坐到了女子对面不远处。
“你那日是如?何看出我二人女子的?身份的??”
吴蔚抿了抿嘴,答道:“其实也没太看出来,主要是一般男子哪里会在乎别?人衣服上的?绣样呢?再加上那位年轻的?姑娘靠近以后,我从她的?身上闻到了一股女儿香……这才猜到了。”吴蔚心道:我可没说胭脂香,反正女儿香这种味道,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吴蔚已经通过明镜司这个?部门,以及女子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大致推断出了对方?的?身份,她才不会把真正判断出二人性别?的?依据告诉对方?呢,万一引起对方?什么专业方?面的?兴趣,那自己这个?黑户岂不是危险了吗?
听到吴蔚的?答案女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随后继续问道:“义庄外面有?两排新?鲜的?足印,是你的?吧?”
“是。”
“你来义庄做什么?”
“我说……我来取冰,大人信吗?”
女子摇头:“不信。”
“我朋友遇到伤心事儿哭了一夜,我从义庄的?屋檐上敲了点冰下来给她敷眼?睛,还剩半袋子碎冰被我装在一个?蓝色的?布兜里,就放在院子里,大人一看便知。”
“你的?胆子倒是不小。”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士,家?住何处?为何至此?你和适才那位姑娘是什么关系?”
完了!看来这古代现代的?刑侦警都有?共同的?职业病……
女子的?目光定格在吴蔚突然交叉的?十指上,只一眼?便收了回?来,继续注视着吴蔚的?脸。
吴蔚感觉自己的?脊背“飕飕”往外冒冷汗,穿越之事玄之又玄绝对不能提及,可是……以眼?前?这位大人的?架势,不把自己的?老底盘问清楚大概也不会轻易放人,撒谎吧……凭自己的?道行被揭穿那还不是顷刻间?的?事儿?而且自己穿越到这边这么久了,一门心思寻找穿越回?去的?办法,根本没好好思考过来历的?问题。
就算是提前?编好又能怎么样呢?眼?前?这人可不是小槐村的?里正,自己胡诌个?身世便能混过去,这个?女人要是真想调查自己,易如?反掌。
吴蔚的?沉默落在对方?的?眼?中却?是另一番含义,适才面对“杀人的?嫌疑”都能对答如?流的?吴蔚,居然被一个?小小的?“来历”问题给难住了,这简直是太不符合常理了。
清庐县这个?地方?本就敏感,它?是朝廷和燕王封地的?一个?缓冲地带,一个?曾经在百味楼和她们偶遇,不害怕义庄和尸体,住在荒郊野岭却?说不出自己来历的?女子……很难不让眼?前?这位女大人深思几分。
“怎么,有?难言之隐?”
吴蔚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女子眯了眯眼?,抬手掀开?大氅露出胸口的?绣样,问道:“你可认识本官?”
吴蔚扫了官袍一眼?依旧摇头。
“你不认得本官?”
“不认识。”
女子冷笑一声,说道:“本官复姓东方?,单名一个?瑞字,乃是梁朝唯一一位前?朝女官,明镜司正使,你有?名有?姓,谈吐得体,你说你不认识本官?”
“我……”
“张威张猛!”
“在!”两名大汉推门而入。
“找个?清净的?地方?,请这位吴姑娘去喝杯茶。”
“是!”
第38章 身陷囹圄
张威张猛一左一右扭住了吴蔚的胳膊, 东方瑞一声令下那吴蔚在他们的眼中就不再?是普通百姓了,别管吴蔚是男是女他们都不可能留手。
吴蔚虽然有些徒步旅行锻炼出的身体底子,但是这点力道在张威张猛的眼中根本不够看, 即便吴蔚用尽全力挣扎却一点儿作用都没有, 在被张威张猛扭着胳膊,压住肩膀的一瞬间, 吴蔚只感觉眼前一黑, 仿佛他们扭到的不是自己的胳膊,而是她的灵魂。
吴蔚就这样被押着朝门口拖去,突然吴蔚双脚死死蹬住门槛儿, 不顾肩膀和胳膊上传来的疼痛, 对着东方瑞大喊道:“我不服!”
东方瑞挑了挑眉, 她也想?看看这个疑似细作的人还有什?么话?可说?,无需东方瑞吩咐, 张威张猛已然心领神会,停住了脚步。
吴蔚的额头上已?经?疼出了汗,脸颊涨红, 白皙的脖颈上动脉凸起,吴蔚挣扎了两下反而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能老实下来瞪着东方瑞吼道:“疑罪从无你懂不懂?我犯了什?么律法,你凭什?么抓我?你这是乱用职权!”
东方瑞微微一怔,不知被吴蔚的哪句话?戳中了心思?, 她看着吴蔚,深邃的眼眸里?不带一丝情绪, 用平静的口吻问道:“你可是清庐县人氏?”
“不是。”
“可有迁令?”
……
见吴蔚依旧沉默, 东方瑞说?道:“依本朝律例,离开?户籍所在府县者, 需由家主向村,族,事?先呈报,讲明事?由,离开?户籍所在府县逾一月者,需从府衙领取迁令,待归家后三日内归还迁令,销案。擅离府县,逾月,且无迁令者,依律按‘流窜’处,初犯,杖脊三十,送配归家,累犯,最多可杖脊一百。我们上次见面是在百味楼,算一算也快到一个月了,待我查清楚你流窜的时日,自然会依律定罪。你还有何话?说??”
吴蔚当即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这回?她也无话?可说?了,人家有理有据把律法条款都背诵出来了,自己还能有什?么话?可说?呢?
“好生安置这位吴姑娘,等我亲自审问。”东方瑞又吩咐了一句,张威张猛像提小鸡一样把吴蔚拎了出去,吴蔚咧嘴苦笑:原来刚才?自己蹬门槛儿的时候,不是人家拉不动……
出了义庄,张威掏出一捆麻绳,就要把吴蔚绑了,吴蔚对张威张猛说?道:“两位张大哥,我不会跑的,能不能别捆我?”
“我劝姑娘还是不要自讨苦吃,我们也是按吩咐办事?。”
吴蔚又赶紧说?道:“那能不能让我和我的朋友说?几句话??她是个可怜的姑娘,被家人赶出来,丢在这破旧的老屋里?面,我要是突然不见了,她一定会到处寻我,这冰天雪地的,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办?她是清庐县的良民,孤苦无依的可怜人。”
吴蔚很?清楚自己肯定要被绑,但她还是提出了那个要求,为的就是引出这第二个要求。
吴蔚看过?一本书,书上说?:从心理学的角度上来说?,一个人很?难在短时间内连续拒绝一个人两次,所以不妨一开?始就提出一个过?分的请求,在被拒绝后再?把自己真正的诉求提出来。
“拜托了两位大哥,你们刚才?也看到了,我那位朋友的胆子有多小,再?说?刚才?那位东方大人不也看了我的朋友吗?还让你们把她送回?去……证明她没有问题啊。”
张威和张猛对视一眼,说?道:“好吧,只给你一盏茶的功夫,别让我们兄弟俩为难。”
吴蔚千恩万谢地谢过?,张威和张猛还算通情达理,仍旧一前一后守着绣娘家的院子,就让吴蔚自己进去了。
吴蔚刚一开?门,绣娘就扑了上来,差点扑到吴蔚的怀里?,还是吴蔚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绣娘的胳膊才?稳住身形。
绣娘盯着吴蔚,问道:“你不要紧吧?他们找你什?么事?儿啊?”
吴蔚的鼻子突然一酸,但被她硬生生地止住了,说?道:“没什?么事?儿,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就是……我爹是仵作的事?儿,那位大人这次来的匆忙没带趁手的仵作……准备和我探讨探讨案情来着。”吴蔚编完瞎话?自己都觉得不要脸,可吴蔚实在是没有办法,要是和绣娘实话?实说?,这冰天雪地的让她怎么办呢?还不如给她点希望呢。
“真的?”绣娘一下子来了精神?,脸上的惶恐逐渐被疑惑所代替。
吴蔚强打着精神?,说?道:“那位大人复姓东方,单名一个瑞字,绣娘……你认识她吗?”
“啊!”绣娘发出一声惊呼,说?道:“原来是那位大人!我刚才?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她是咱们梁朝唯一一位女青天,虽然从来都没见过?,但听?过?她的大名!”
吴蔚不由得心口发苦,连绣娘这种从来都没出过?远门儿的姑娘都听?说?过?东方瑞的大名,看来自己被抓的也不冤了。
“绣娘啊,你这几天在路边等等,我估么着二姐和二姐夫就快回?家了,咱们这儿是到张家村的必经?之路,我可能要一些日子才?能回?来,你先到二姐二姐夫家里?去住着,等我忙完了再?去接你,省的你一个人担惊受怕的。”
绣娘皱起了眉,说?道:“你不在义庄帮忙吗?”
“我……我一会儿要先去一趟衙门,看看卷宗什?么的,外面还有两个官差等我呢。”
“那我等你回?来,你早点回?来……”
吴蔚深深地看了绣娘一眼,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深说?了,绣娘虽然平日不多言多语,却是个蕙质兰心的姑娘,哪怕再?多一句,自己都有可能被识破。
“好,晚上把门窗都锁好了,我回?家的话?会叫你的,剩下不管什?么人,问清楚了再?开?门,天黑以后一律不开?门。”
“嗯,知道了。”见吴蔚答应,绣娘心中的疑虑也消了一半。
“我得走了,张威张猛两位大哥在等我,你就别出来送了。”
吴蔚转身,开?门之前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因为这件案子很?严重?,所以衙门那边会调查一下我的背景,要是有什?么官差之类的人来找你打听?我的底细,你不要隐瞒,他们问什?么你就照实说?,我也会照实说?的,别到时候我们俩说?的不一样,反倒惹麻烦,知道了吗?”
“嗯,我记住了。”
“好了,我真得走了。”
……
吴蔚心想?:这或许是自己能为绣娘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自己的“底细”经?过?捉奸那一场事?儿,东方瑞要是想?查也瞒不住,绣娘身世清白又是清庐县本地人士,只要她坦白交代,相信东方瑞不会为难她的。
三十脊杖啊……
吴蔚不觉得以自己这副挑扁担都觉得疼的身板,能在三十脊杖后活下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
吴蔚出了门,绣娘也看到了守在院墙外面的张猛,对吴蔚的又信了三分。
吴蔚转头朝绣娘咧嘴一笑,转过?头来眼眶也跟着红了。
吴蔚头也不回?地说?道:“绣娘,别送了,我和两位张大哥走了啊。”说?完快步来到张猛面前,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用祈求的目光望着张猛:“张大哥,咱们走吧。”
张猛好像也明白了什?么,看了看吴蔚又看了看立在门口的绣娘,笑着朝绣娘挥了挥手:“姑娘回?去吧,我们带吴姑娘走了。”
见到官差笑了,绣娘悬着的心彻底落地,点了点头,把门关了一半儿……
“谢谢。”吴蔚轻声对张威张猛说?道。
两人带着吴蔚一直走到绣娘看不到的地方,才?按照流程把吴蔚给绑了,然后放到马上往县衙的方向策马而去。
吴蔚不是骑在马上,而是被人捆了,和麻袋一样被放在马上的……
胸口和腹部趴在马背上,跑了一半路程吴蔚就被颠吐了,待到了县衙吴蔚感觉自己半条命都快没了。
张威张猛见状一左一右架着吴蔚,吴蔚倒是求之不得,干脆来了个半昏死状态,任凭张威和张猛把自己拖到了牢房。
见到狱卒,张猛掏出令牌,说?道:“奉明镜司正使东方大人之命,借用你们这儿一间清净的单间。”
狱卒将二人领到牢房的最里?面,打开?一间四周无人的牢房:“大人,这间是整个牢房最清净的一间了。”
张威和张猛把吴蔚放到稻草堆上,解下并收走了吴蔚身上的绳索,吴蔚虽然还有意识,但是五内翻江倒海,眼前天旋地转,索性装死。
张威和张猛看着狱卒锁好牢门,三人一起往外走,张猛说?道:“东方大人要亲自审问这位姑娘,请你们府衙不要插手,更不要用刑,一日三餐该给就给,切莫苛待。”
“是,下官明白。”
“告辞了。”
……
吴蔚感觉自己要死了,眼泪溢出紧闭的双眼汩汩往下流,她的肩膀和两条胳膊都火辣辣的疼,被马儿颠了个半死还恶心想?吐,不过?已?经?没有食物可以吐了。
摧垮吴蔚精神?的并不是身体的痛苦,而是即将要面临的一切……
东方瑞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得吴蔚喘不过?气,对方经?验老道,眼光毒辣,深谙律法又有实权,自己来到这里?后虽然从未主动做过?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可是这个“流窜”的罪名,吴蔚实在是解释不清楚,她说?不清楚自己从何而来,要到哪去,那点靠着小聪明糊弄里?正的伎俩,用到东方瑞的身上只有死路一条。
穿越之事?能说?吗?说?出来会不会被定性成什?么“妖言惑众”直接烧死,或者拉到菜市场砍头?
会不会连累绣娘,二姐和二姐夫一家?
第39章 皇命在身
另一边, 东方瑞的另外两个手下从衙门取来了关?于这桩案子,清庐县衙门所?收集到的证物?,证词, 以及仵作的验尸手札。
看过仵作手札, 东方瑞的眉头就没有舒展开过,在东方瑞看来:这仵作写的手札简直狗屁不通, 不仅没有得出任何有用的结论, 还?写了一些怪力乱神的判断,不等?调查结束就直接将这件案子归为“悬案”,东方瑞实在怀疑这个仵作是否真的会验尸, 还?是说这清庐县已经太平太久了, 仵作只是个摆设?
清庐县知县听说玉面神机亲临, 派了十多名?衙役过来当差,东方瑞将清庐县的衙役编成三组, 由自己手下的三位得力干将带着,分别去:收集线索,查访清庐县近期的“失踪”人口, 还?有一组则是带着死者的体貌特征,将告示送到毗邻州府, 扩大搜索范围。
还?剩下?一个张威,东方瑞派他单独去完成另一项秘密任务。
就此?刻收集到的证据来看,这件案子相当棘手, 且不论清庐知县不作为,错过了黄金时机这一点, 就说这案子本身的“动机”就给东方瑞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杀人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对?方似乎有意要将这件案子制造成一桩悬案,死者无头, 现场无血,偏偏雪地上还?有两排脚印,足印与死者的鞋样相吻合。
无法确定死者的身份就没办法进一步锁定凶手的范围,这绝对?不是一场简单的凶杀案……
最主要的是,东方瑞这一趟出来是有皇命在身的,二月初一之前?,东方瑞必须将平佳县主安全护送回京城!
平佳县主是燕王千岁的亲孙女,也是如?今燕王这一脉仅存的后代,燕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兄长,封地泰州,原本有三子一女,其中长子和次子早夭,长女死于难产一尸两命,仅剩下?一位小儿子精心呵护多年,总算长大成人,被立为燕王世子。
可惜……燕王世子和燕王妃在十年前?出门游历时遭遇不测,留下?平佳县主这一个女儿。
老燕王几乎是一夜白头,以泰州风水不利子孙后代为由,将年仅七岁的平佳县主送到了京城,寄养在当今皇后的宫里?。
据说皇后极为疼爱这位侄孙女,诸位皇子也很疼爱这位小侄女,可以说平佳县主在宫中的待遇和正牌的公主比也不遑多让。
刚开始,平佳县主和一众皇子皇孙在皇家学堂读书,不过这位县主对?书本不感兴趣,于是皇后又做主给她?找了两个武学的师父,学了半年平佳县主又觉得苦闷,皇后便问起平佳县主的志向,彼时玉面神机名?声大噪,平佳县主听说她?的故事后非嚷嚷着要拜玉面神机为师,皇后便请皇帝下?旨,令玉面神机收了平佳县主为徒,这一晃……平佳县主拜东方瑞为师已经五年多了。
自平佳县主及笄后,每年都会回到泰州过年,由东方瑞亲自护送其返回泰州,并于二月初一之前?返回京城。
一直都太平无事,偏偏今年……
老燕王听闻清庐县出了命案,担心自己这唯一的亲人有危险,提出:要么朝廷派重?兵来接,要么就由燕王府派兵护送县主回去,否则平佳县主就不回京城了。
可是梁朝早有祖训,朝廷兵马不进藩王封地,藩王的府兵也不能踏出封地半步,不可能因?为一个县主破例。
在东方瑞的劝说下?,老燕王才勉强退了一步,要求东方瑞尽快破案,将凶手绳之以法。
东方瑞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不知不觉中她?竟走到了绣娘家的小院前?。
东方瑞觉得反正案情?暂时也很难有所?进展,不如?拜访一下?那位吴姑娘的朋友。
倒不是东方瑞有意针对?吴蔚,而是很不巧……吴蔚那天在百味楼碰到的两个人,年轻的那一位正是平佳县主。
平佳县主是朝廷和泰州之间的一个重?要平衡,皇帝和皇后对?平佳县主的疼爱也是真的。
从平佳县主拜入到东方瑞门下?的那一天起,东方瑞就接到密旨,内容是:让平佳县主快乐成长,誓死守护平佳县主的安全。
这五年来,每一个出现在平佳县主身边超过两次的外?人,东方瑞都会留心,更何况是:吴蔚还?在百味楼和平佳县主产生过交集呢?
“笃笃笃”东方瑞敲响了绣娘家的门。
“谁呀?”
“我叫东方瑞……请姑娘开门,有些事想问问姑娘。”
……
绣娘开门,东方瑞主动出示了自己御赐的黄金令牌,绣娘倒身便拜:“民女柳三娘,参见大人。”
东方瑞眼疾手快扶住了绣娘,绣娘让出身位请东方瑞进了屋子,两步跨过堂屋便进了卧房,看着家徒四壁的房间东方瑞的脑海里?不禁回忆起吴蔚背柴到百味楼去卖的事情?。
“大人,请……坐,民女家中简陋……”
“可否和姑娘讨碗水喝?”
绣娘立马给东方瑞舀了一碗热水,绣娘的家里?连一张好凳子都没有,东方瑞便盘膝坐到炕上,请绣娘坐到炕桌对?面。
绣娘推辞了一番才勉强坐下?,但心中亦是难安,东方瑞……那是说书戏文中的大人物?,京城的大官,好像比知县大人的官还?要大的。
东方瑞喝完了水又问绣娘要了一碗,笑道:“柳姑娘不必紧张,只当我是闲来无事与你?唠家常便是。”
“是!好……”
“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家中尚有母亲,还?有两个姐姐,姐夫和一个侄子,啊,我二姐也有了身孕,又要添丁了。”
“恭喜,那你?为何孤身住在这里??”
绣娘的脸瞬间红了,支吾答道:“我、我是……被分家出来的。”
“女子分家,闻所?未闻。”
绣娘咬着下?唇没回答,东方瑞也不深究,话锋一转又问道:“你?和吴蔚,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绣娘记起吴蔚临走前?的叮嘱,再加上东方瑞的态度和善,真的就和说家常一样,让人难以防备,于是绣娘如?实答道:“那天,是我分家出来的第一天……”
一说起吴蔚,绣娘就没那么紧张了,仿佛心中流淌着一股暖流,关?于和吴蔚之间的点点滴滴绣娘如?数家珍,一些吴蔚都未必记得的细枝末节绣娘都记得清清楚楚。
通过绣娘的讲述,东方瑞很轻易地得到了她?想知道的情?报,但随后东方瑞再度起疑,不着痕迹地问道:“这些琐碎的小事,难得柳姑娘记得这般清楚。”东方瑞注视着绣娘的脸,将绣娘所?有的反应都尽收眼底。
天真的绣娘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东方瑞“审问”,面对?反问,绣娘只是抿了抿嘴,轻声却坚定地回道:“要是没有蔚蔚,民女恐怕早就冻死在这间屋子里?了,我爹常告诉我们?姐妹三个,做人一定要知恩图报。”
“……吴蔚在遇到你?之前?,一直住在义庄里??”
“嗯,蔚蔚也是个可怜人,房子修好以后民女就邀请她?搬过来同住,如?今家中的积蓄也都是蔚蔚置办的。”
“这个我知道,我和吴蔚在百味楼遇到过一次,她?到百味楼去卖柴。”
“嗯,年前?蔚蔚到百味楼送过几趟柴,还?卖过一次鱼,后来我们?就到我二姐家过年了。”
东方瑞心中的疑虑消了大半,自己与平佳县主这次乔装回泰州,行程高度保密,而且那日去百味楼吃饭也是县主一时兴起,之前?并无计划,只要派人到百味楼探查一番,若与柳三娘的供词相符,就基本可以判定吴蔚与县主只是偶遇。
至于吴蔚是不是黑户,其实东方瑞并不在乎,这是衙门的事儿,并非明镜司的职责所?在,“流窜”不过是东方瑞羁押吴蔚的一个借口罢了,只是为了弄清楚吴蔚是否存着对?平佳县主不利的动机。
“好了,时辰不早了,不多打扰姑娘了,告辞。”
“是!”
绣娘起身将东方瑞送到门口,目送东方瑞离去,突然叫道:“大人!”
东方瑞转身,看着绣娘。
绣娘快步上前?,鼓足勇气说道:“大人,我听说……你?断案如?神,铁面无私,能不能帮帮蔚蔚?”
“吴蔚?她?有何冤屈?”
“民女知道的不多,不过蔚蔚原本是要进京告御状的,等?到春暖花开时,蔚蔚就要上京去了,替父申冤!”
绣娘心如?擂鼓,手心都出汗了,但她?不后悔,因?为她?相信这位传说中的大人一定能帮吴蔚的父亲洗刷冤屈!
……
东方瑞策马回到县城,知县早已为东方瑞准备好了下?榻的宅院,东方瑞将今日收集到的证据记录下?来,顺便将从绣娘那儿得到的线索也整理了出来。
门被敲响,是派出去调查吴蔚底细的张威回来了。
张威将收集到的一摞证词放到东方瑞的案上,说道:“属下?在小槐村见到了柳三娘的二姐一家,取得了关?于吴蔚的重?要证词。请示大人,是否要到柳三娘的二姐夫张水生所?在的张家村,做进一步取证?”
“暂且不必,待我看完这些证词再说,吴蔚关?在哪儿?”
“在府衙天牢。”
“半个时辰后,把她?带来。”
“是。”
第40章 戴罪立功
“大人, 吴蔚带到。”张威带着吴蔚来到东方瑞的书房外,驻足禀报道。
“让她进来。”
“是?。”
张威推开书房的门,自?己却并?不进来, 只?对吴蔚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吴姑娘, 请吧。”
“谢谢。”经过?半天的休息,虽蔚的状态比刚进天牢的时候好多了, 但依旧是?面色苍白, 精神不济的模样。
通过?调查张威心里也明白:吴蔚除了来历成迷外,没?有做过?坏事,甚至在对待柳三娘的事情上, 堪称女中豪杰, 见吴蔚被折腾成这番模样还依旧守礼, 张威心中涌起一股愧疚,轻声道:“我家大人并非不通情理的人, 你有什么苦衷不妨和她明说。”
“多谢。”吴蔚点了点头,迈进了东方瑞的书房,绕过?屏风, 来到东方瑞的书案前?,那里已经摆上了一个圆凳, 不等吴蔚请安,东方瑞率先开口,说道:“坐。”
“谢谢大人。”吴蔚坐到了圆凳上, 等待东方瑞先开口。
东方瑞看了看吴蔚,笑?道:“需不需要我给?你搬个带靠背的椅子?”
吴蔚叹了一声, 说道:“我自?己来吧。”于是?便?起身拽了一把太师椅到圆凳旁边, 坐了上去?。
倒不是?吴蔚不知深浅,而是?这半天她的确被折腾狠了, 像吴蔚这种只?在游乐场里骑过?马的人,怎么可能受得了如此颠簸,整个胸腔和腹部贴在马背上……吴蔚现在还能出现在东方瑞面前?已经算意志力坚定了,与其坐在圆凳上冒着失去?平衡摔倒的风险,还不如让自?己舒服点儿。
东方瑞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说道:“你的情况我基本了解清楚了,只?要你能讲清楚你的来处,出去?以后到衙门去?把迁令领了,本官可以不追究你‘流窜’之罪。”
吴蔚苦笑?一声,她明白这是?对自?己的背景调查已经结束了,确定了自?己不是?坏人,不追究“流窜”之罪,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补偿,可是?啊……自?己是?说不清楚这个来处的。
吴蔚在天牢里思考了半日,最终还是?决定死守“穿越”的秘密,三十脊杖说不定还有一线活下来的生机,要是?把穿越的事情说了,后果未必是?自?己能承受的。
说不定还会连累绣娘和二姐他们一家,吴蔚实在做不到这么自?私,用这么多人的安危,博取一个特赦的结果。
吴蔚深吸一口气,说道:“大人,挨完了三十脊杖以后……能不能请你给?我安排一个来处?”
东方瑞万没?想到吴蔚宁可挨打也不愿提及自?己的来处,她蹙起眉头,回?忆起绣娘说的,有关于吴蔚要替父申冤的事情,心道:难道这吴蔚真的有莫大的冤屈,因为怕被仇家查到踪迹,宁可挨上三十脊杖?
东方瑞再次拿起那张,她亲笔写下吴蔚关键信息的纸,只?见纸上写着:吴蔚,年二十二,读过?书,胆大心细,其父生前?为仵作,似有冤屈,来历不祥。
东方瑞的手指在“冤屈”二字上点了点,说道:“你有什么冤屈,大可说与本官,若衙门不能还你公道,明镜司可以。”
吴蔚的眼中划过?一丝错愕,瞬间明白过?来:东方瑞这是?去?找过?绣娘了。
吴蔚摇了摇头,答道:“我并?无冤屈,只?是?无法讲明来处,愿意接受处罚。”
“怎么,你不信任本官?”
“大人,我所说的进京告御状,不过?是?为了震慑小槐村里正的权宜之计,那日有人告发绣娘和我私通,里正带着村民和猪笼来绣娘家里抓人,我担心被里正灭口,胡乱扯了一个慌,绣娘她心思单纯……相信了我说的话,您也应该调查清楚了,绣娘是?个可怜的姑娘,希望大人不要怪罪于她。”
东方瑞一拍书案,斥责道:“胡闹,告御状岂是?你拿来仗势的借口?”
吴蔚向?后一靠,疲惫地说道:“大人,您难道没?听说过?在一个偏僻的村子里,里正手上有多大的权力吗?绣娘只?是?一个被赶出家门的可怜姑娘,而我……连来历都说不清楚的外乡人,我若死了……在这世上连个替我伸冤的人都没?有,不会有人认识我,更不会有人记得我,当时情况紧急,被发落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我初来乍到,实在是?想不到更好的保命之策,没?有父兄的女子,还算是?人吗?里正来势汹汹,要是?就那么回?去?了,威严何?在?即便?我和绣娘什么错都没?有,绑起来打一顿,训斥一番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东方瑞冷笑?一声,说道:“你的意思是?,告御状是?你给?里正铺的台阶?”
“主要还是?保命。”
东方瑞是?聪明人,在明镜司的这些年也算是?看过?了人间百态,自?然能明白吴蔚的苦衷,虽然吴蔚的行为很大胆,但并?未触犯律法。
东方瑞也不得不承认……以吴蔚这个年纪能看明白这一层,实属不易。
东方瑞再次翻看起吴蔚的资料:会写字,有几分文?采,会打猎,会修房子,能洞察自?己和平佳县主的伪装,对萍水相逢的绣娘做出了仁义?之举,救过?人,勤劳肯干,胆大心细,很聪明,而且……一个敢睡在义?庄里的女子,八成是?跟在其父身边,接触过?仵作的行当,足够了解才能真正做到泰然处之。
东方瑞起了爱才之心,明镜司中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比吴蔚行迹恶劣的大有人在,只?要今后能约束好自?己,留在明镜司戴罪立功未为不可。
不过?光凭她手上这些,只?能证明吴蔚品性优良,没?有过?硬的本事还不足以进入明镜司。
东方瑞的目光划过?“仵作”二字,她决定再试一试吴蔚,哪怕吴蔚并?不会验尸也无妨,只?要她有一颗直面尸体?的果敢之心,明镜司里自?然有人教她。
放眼整个梁朝还没?有出过?一位女仵作,就连东方瑞自?己也只?是?略懂一二,若是?吴蔚有成为仵作的潜质,今后用起来也方便?。
东方瑞清了清嗓子,说道:“好,既然事情都弄清楚了,本官也不为难你。只?是?你无论如何?也说不清自?己的来处,这‘流窜’的罪名本官也不好为你开脱,这三十脊杖……男子挨了都要躺上半年,不知你能不能扛下来。”
吴蔚的脸色煞白,她很清楚击打脊背比击打臀部带来的伤害严重了不知多少,可东方瑞已经法外开恩了,旁的一律没?追究,吴蔚也不敢再求情。
就在吴蔚默默估算自?己挨打后的存活率时,东方瑞犹如自?言自?语的声音传来:“哎,可惜你不是?个仵作……不然的话还能戴罪立功。”
“大人说什么?”吴蔚的眼眸瞬间有光了。
吴蔚的反应令东方瑞很满意,但她还是?装作苦恼的模样,摆了摆手:“你打听这些做什么?回?去?以后我让狱卒给?你安排一顿好的,多吃点儿说不定还能挺住。”
“……大人刚才说的,那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是?什么?”
吴蔚摇晃着站了起来,在生死之间任吴蔚再怎么通透,还是?中了东方瑞的“圈套”,就算吴蔚看出东方瑞意在试探,只?要能免去?这顿棍棒之刑,吴蔚也不会拒绝。
“清庐县出了一桩悬案,燕王殿下命我尽快查清此案,将凶手绳之以法,只?是?这清庐县的仵作实在不堪大用,从明镜司抽调仵作最快也要十几日才能来,若是?你有仵作的手段,协助办案,本官自?会记你一功,免去?你的脊杖之刑。”
“大人,家父乃是?仵作,我从他那儿学?到了一些仵作的本事,若大人不嫌弃,我愿意试一试。”
“哦,此话当真?”
“大人一看便?知。”
“好,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
“不过?我没?有工具……”
“这个不用你操心,张威!”
张威推门而入:“大人。”
“通知县衙,让他们出一队衙役,一个书记,一套仵作要用的东西,再把上次验尸的那个仵作也叫来,半个时辰后出发。”
“是?!”
“对了,给?吴蔚准备点吃的。”
……
半个时辰后,人员全部到齐。吴蔚不会骑马,东方瑞便?大方地让吴蔚和她共乘一骑,一个时辰前?还是?阶下囚的吴蔚,摇身一变成了能与玉面神机共乘一骑的存在。
虽然有些抵触法医这一行,但能用自?己的家传所学?救自?己一命,吴蔚还是?很愿意的。
“抓紧了。”东方瑞对吴蔚说道。
吴蔚抱住东方瑞的腰身,后者一勒缰绳,说道:“出发!”
东方瑞的黑马一骑当先,将所有人远远甩在后头,所到之处无不引来瞩目。
马蹄声回?荡在山谷中,绣娘刚一听到马蹄声便?开了房门出来,只?见东方瑞与吴蔚共乘一骑飞奔而至,停在了义?庄门口。
“蔚蔚!”绣娘叫了一声,不过?声音隐没?在了后续的马蹄声中,吴蔚先下了马,东方瑞紧接着翻身下马,其余人也纷纷停到了义?庄门口。
吴蔚摸了摸自?己胀痛的腰身,下意识地朝着家的方向?望去?……
一眼,便?看到了绣娘。
“绣娘!”吴蔚跑了两步,猛然停住转头看向?东方瑞。
“快去?快回?。”
“谢谢!”吴蔚灿然一笑?,朝绣娘飞奔而去?。
“绣娘!”
“蔚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