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冲着容璟深深行了一礼之后，便一个接一个地走进了淡金色的小路上，身影逐渐消失不见。
刚好站在容璟身前的牧云州只觉得像是有一阵湿润的微风从他面前刮过。
微凉的水汽若有似无地落在他的脸颊上。牧云州随手擦了一下，余光透过手指的缝隙不经意地往外瞟了一眼。
好像有哪里不对？
牧云州连忙放下手仔细地看了一眼，然后皱眉。
难道是他刚才眼花了？
……不然他怎么会看到供桌前蹲着密密麻麻的十数个人影，身上穿着破旧的各个朝代的衣服，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跪下行礼呢？
牧云州紧紧盯着那片空地沉默不语，过了几秒，才佯装镇定地转头，问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容璟一句：“容璟，你刚刚有没有看见那里跪着十几个奇怪的人……？”
他的语气有些迟疑，毕竟只是一瞬间的事，要不是这一幕发生在供桌前，恐怕他都不会特别注意到。
容璟闻言，眨了下眼睛，目光缓缓落到牧云州的脸上。
相比起季婉，牧云州的面相也算得上不错——
毕竟娱乐圈是红是糊都看个人运气，牧云州能年纪轻轻就拿到一个颇有分量的金兔奖影帝，运势自然不能算差。
他的命宫也落得极好，晚年的运道没有季婉那么平顺，但无病无灾，最后也算是和乐安稳。
不过容璟看了一下他身上的三盏魂灯，大概是因为八字略轻，牧云州身上的魂灯颜色单薄，虽然不至于影响到健康寿数，但某些极偶然的情况下，却会让他的眼睛看到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就比如刚才。
容璟倒是没想到，他顺手超度掉那些阴魂的场面居然这么巧就被牧云州看见了。
蹙了下眉，容璟看了眼他身上蒙着的淡淡的一层功德，伸手轻轻将他肩上的魂灯拨亮了一些。
牧云州只觉得肩上一热，但等他伸手去摸的时候，那阵忽如其来的温热感早已消失不见，就仿佛又是他的一个错觉一般。
“容璟，这是……”怎么一回事？
牧云州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一旁的刘铮就纳闷地看着他们俩人：“你们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
“还有，你刚说什么跪着十几个人？”刘铮看向牧云州说道，“年纪轻轻的，脑子里怎么都是些封建思想。”
牧云州：“……”
容璟：“……”
说起来，他似乎就是从所谓的封建时代重生而来的……一个老封建？
容国师难得呆了下。
而另一边，牧云州被刘铮这么一打岔，一时也想不起来自己想问容璟些什么了。
嘴巴动了下，他道：“我不是，我没有……”
刘铮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们两个看了几秒，才点点头：“行吧，不提这个。收拾一下，准备开机了。”
他似乎真打算让容璟和季婉来拍开机的第一条戏，招手叫来场务将燃尽的香烛和供桌撤下去，就让容璟和季婉准备去了。
容璟沉默了一秒，随即面色淡定地跟着剧组助理往化妆间走去。
《天师录》背后有王家作为底牌，又有谢氏集团的投资，自然不用像别的小剧组那样在各个地方抠着来。
就说他们现在租下的这个摄影棚，面积不仅是整个影视基地中最大的，设施也是最完善的，甚至还额外给几个主要演员都配备了一个化妆间。
——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演员休息室。
团队里配的化妆师技术在圈里名气也不错，她收拾着刚从包里拿出来的各种化妆工具，抬头看见容璟进来，眼睛忽地一亮。
“这位就是容老师吧？”仔细地看了下容璟的五官，化妆师暗自惊叹了一声，随即便笑着问候道。
“你好。”容璟闻言，朝她点了点头。
化妆师脸上笑容更加真切，将手上的东西摆好，就跟一起进来的剧组助理问道：“刘导今天要拍的第一场戏是明渊出场的那段是吗？”
助理应了声是，化妆师心里就有数，待会儿要给容璟怎么化了。
她低头看了眼端坐在化妆桌前的青年，对方过来之前身上已经换了套玄黑色的长袍。逶迤的衣摆从他膝上滑落，修长白皙的手掌轻轻搭在上面，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化妆师不由得看呆了。
直到容璟见她太久没什么动作，抬眸看了她一眼，她才从那种莫名的痴迷中回过神来，脸颊微红：“我想想这个妆该怎么化……”
拿了个刷子在容璟脸上试了下，化妆师这才注意到，容璟的皮肤似乎也格外的好。
不是那种过分的苍白，而是一种极为漂亮的、仿佛珍珠般的润白。淡淡的血色从脸颊漫延至嘴唇，轻轻浅浅的颜色，带着种远山清月般的疏离感。
不得不说，只看这副神态，便与剧本中的那位明渊天师像了个七八成。
化妆师有点理解为什么刘铮一开始还别别扭扭不愿意投资商那边塞人进来，后面忽然又改变了态度飞快签了容璟了。
心里感慨了一句，化妆师修改好腹稿，便开始认真地给容璟上妆。
各种化妆品往脸上扫来的感觉对于容璟来说实在有些怪异。
他蹙了蹙眉，将意识中那道有点儿过于兴奋的执念压下去，忍耐地任由化妆师动作。
不过他本身的条件就很不错，化妆师也只是在这个基础上给他修饰了一下。
精致的眉眼被微微压低，显得更为深邃而凌厉。
化妆师最后给他定了下妆，然后又看着他那头银发，有些不知如何下手。
所幸刘铮似乎也考虑到了这点，特意让场务过来说不必将容璟那头银发特意改回黑色了。
他琢磨着，一头银发，似乎确实更有天师那种不问世俗的气质。
于是化妆师就简单地抓了抓容璟那头银白色长发，拿了根玄色带金边的发带在发尾扎起。
“好了。”化妆师松开手，看着容璟站起身。
明明只是简单地修饰了下，但容璟身上的气势似乎更强了。
他身上的长袍是仿照昭朝时期天师们的穿着设计的，玄黑色的布料上绣着山川星辰与太极八卦，乍一看去有些过于繁复，但放到容璟身上——
却完全压不住他一身的气韵。
刘铮看着化好妆出来的容璟心里也是“哟呵”一声，别的不说，只看这副样子，确实挺能唬人的。
至于起卦动作不太标准这些，嗯……到时候就让他那位修道的小叔过来仔细教教就好了。
刘铮心里飞速地打好计划，然后严肃着脸将容璟和季婉都叫过去。
《天师录》第一场第一幕，开拍！
七八台摄像机顿时对准了片场中间。
容璟在原主的记忆中见过这样的场景，虽说现在的场面似乎更大一些，但容国师连改易龙脉这样的大事都做了，如今箭在弦上，心境却更加平稳了下来。
淡然沉静的眉眼在镜头下依然无可挑剔。刘铮看着监视器中同步传来的画面，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目不转睛地认真看着。
容璟的台词功底在刘铮看来仍然有些弱。但他的神态和动作却完美地踩在了刘铮最想要的那个点上。
轩姿玉质，清越出尘。
那头略显凌乱的银白色长发非但没有破坏整个画面的和谐度，反而给“明渊天师”这个角色增添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非人的神秘感——
又或者，是因为演员自身的演技足够灵气，以至于给角色本身注入了灵魂。
刘铮心里是什么想法，容璟并没有关注。
他只是在场务喊了开始之后，便试着按照自己的理解，去诠释剧本中所写的“明渊天师”这个角色。
从剧本上来说，明渊其实并不是一个纯正的正派角色。
他身为天师却极少出手匡扶正义，更多的是站在高处淡淡地俯视着前来求助的人。行事怪异且极其自我，连同面对一开始过来求助的女主岳知音的时候，神色间也是带着淡淡的、几不可察的嘲弄，像是从未相信过她和男主能够真正逆天改命，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但剧情发展到后面，明渊这个角色也随之丰满。他的态度开始发生微不可见的松动，直到最后，他甘愿化身一枚棋子，只为撼动坚不可摧的天道，为天下争得一线生机。
当然，他只是个男二，所以他并没有成功，但他的这拼死一击还是为男女主冲开了一道缝隙，成为了男女主踏上成功之路的最后一块基石。
……其实一开始拿到剧本容璟就觉得这个故事有些眼熟。
但仔细一想，似乎也不太对得上——除非把男女主都换成谢崇。
目光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容璟将手中的符随意地递给岳知音，语气疏离，仔细听着却又像带着点儿莫名的嘲意：“岳小姐，你的符。”
一开始靠着先祖的人情威胁明渊帮忙的岳知音抿了抿唇，伸手接过符箓：“……有劳明渊天师了。”
“好——咔！过了！”刘铮回过神来，把刚才那段又看了一遍，便抬手放容璟他们过了。
……也确实挑不出什么毛病。
刘铮摸了摸下巴，将容璟叫过去：“之前试镜我看你起卦动作好像不怎么标准，待会儿我请的专业人士来了，你记得跟他学一下。”
看了下手机，他家小叔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到了。
容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