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设计院这么多年, 闻聪也差不多可以通过领导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读懂领导的内心所想。
闻聪内心不屑，却也不得不继续将这出戏唱完。
在众人都沉默下来的时候，闻聪才缓缓开口：“专家的意见非常宝贵, 我们项目组添加这项指标的原因主要是综合了以往项目的经验和九龙当地的地质条件……”
陈熙却在这时候直接打断了他：“这个指标的存在有没有意义确实有待考量，会后我们会讨论一下, 如无意外会在最终提交的文件版本中将该指标去掉。”
陈熙态度坦荡，反而让大家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甲方有人出来打圆场，问郭副院长的意思。
郭副院长这才笑呵呵地说：“是我们的工作不到位, 个别指标要求论证的还不够充分, 多亏专家们细心, 帮助我们不断进步。要问我的意见, 我哪有什么意见？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就对了, 我们听从诸位专家的。”
考虑着双方领导的面子，这一篇算是翻过去了。
郭副院长说完这番话后却若有所思地扫了眼陈熙，闻聪恰巧看到了, 那一刻他心中隐隐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会议结束, 还有个简单的餐叙，陈熙找了个借口没有去, 而是直接回了办公室。正值晚饭时间, 办公室里空落落的，陈熙陷进椅子里，对着黑掉的电脑屏幕让自己放空。
片刻后她拿出手机来看，发现了一条未接来电, 看时间，应该是在她最难堪的时候, 梁劭给她打了电话。
她忽然有点庆幸, 还好他今天没有来, 否则他对她应该会失望的吧。
她想了想，还是拨通了那个电话。
“嘟嘟”的等待音想了很久，就在陈熙打算放弃的时候，电话被接通了。
“陈熙。”他总是喜欢这样连名带姓的叫她。
“嗯。”
梁劭问：“我今天电话打出去才想起来你可能在开会，没打扰到你吧？”
“没有。”
“吃饭了吗？”
“嗯。”
“审查会顺利吗？”
“还行。”
很无聊的对话。
电话那一边的梁劭像是也意识到了，接下来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然而就是他的沉默，却让陈熙的一颗心一点点下坠。
他们从一开始就在回避一个问题。
陈熙是等着爽约的人先开口解释，而梁劭因着某种原因避而不答。
就是他这样的态度，让她此前的种种猜测和疑问都有了答案。
心里忽地很难过，心口丝丝缕缕地抽痛着。
像是要将她心中所想坐实一样，电话那边的人在长久的沉默后终于再度开口：“突然有些事情需要我处理……”
听得出他的声音很艰涩，但她一个尾音都不想错过。
他说：“上一次咱们说的那件事，我可能做不到了。”
还真是这个结果……
她记得她对温媛媛说过，她很少让自己回头看。
因为这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但却能扯住她继续向前的脚步。
可是这一刻，过往的一切不受控制的在脑中闪回。
她无法不让自己去懊悔。
目的不纯的试探，毫无诚意的开始，虽然被引诱着付出了真情，可所谓的相爱依旧是那么遮遮掩掩有所保留。最可笑的是，她这样一个怯懦的利己主义者竟然还奢望他义无反顾的爱，以至于她险些忘了，背叛和分离是大部分故事的结局，孤独是常态，而所谓的有情人终成眷属那是故事里才有的。
心还在一抽一抽的疼痛着。
人果然不能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想要的太多，非但不能得到更多，反而会失去了最初那份掉头离开的孤勇。
陈熙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他叫她的名字：“陈熙。”
她沉默着，期待着他说点什么，却又怕听到他苍白无力的粉饰着他其实也没那么爱她的事实。
片刻后，他说：“抱歉。”
“我没什么损失，你用不着道歉。”
“其实我……”
“就这样吧。”她打断他，“其实我本来也没想好。”
他的声音听着更艰涩了：“是吗？”
“是啊，所以这样也挺好。”
他不再说话，听筒里只有几不可查的白噪声提醒着她时间在流逝。
这一回，她没说再见，直接挂断了电话。
周遭再度安静下来，陈熙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忽然很想抽支烟，但这是办公室，她只能出去抽。
刚一转身，才看到不远处还站着个人。
此时的闻聪本该正陪着领导们应酬，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
两人隔着数十米的距离在空荡荡的格子间里对望，陈熙第一次发现她和这个她认识了多年的人竟然隔得这么远，远到她甚至有点看不清他。
“是你吗？”她直截了当地问。
闻聪始终沉默着。
她多希望他说不是，过去她只当他这个人有点软弱，人还是那个她最初认识的朴实青年。可也不知道是他变了，还是她错了。
她以为他们即便不再相爱，但多年的朝夕相伴让她误以为，他们还可以对彼此留有一份起码的信任和尊重。
然而他又一次背叛了她。
“他们给你什么好处？钱吗？还是有什么关系能让你仕途通达？”
闻聪还是不说话。
“他们到底许诺给你什么了？”
“没什么，帮朋友个忙而已，别人都这么做，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陈熙怎么也想不到，闻聪会说出这样的话。
陈熙想起很多年前，有一次他因为长期的疲劳工作，忽然病倒了。当时她以为他那么拼命是为了升职加薪，就问他觉得值得吗？毕竟身体熬垮了，升职加薪也没有了意义。
那时候他的回答她至今记得：“升职加薪是我的目的之一，但不是我做这些的初衷。做任何事都不能为了目的忘记初衷，就像给风命名的不是它要去的方向，而是它来时的方向①。”
听着很矫情的一句话，却打动了陈熙。他没有说他的初衷究竟是什么，但如果不是和名利有关，那除了梦想和热爱也再没有其他选择。
那时候，她以为他们是一样的人。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变了。
说一点都不失望是假的，这种失望远比他们分手带给她的失望更为巨大。
陈熙嘲讽地笑笑：“我明白了。”
直到走出办公楼，陈熙才让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
这天下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自以为铜墙铁壁的她几乎招架不住。
陈熙离开后，闻聪把自己关进了办公室里。
百叶窗拉上，没人能看到他在里面做什么，他开始一支接一支的抽烟。
期间有人来敲过门，他只当没听见，任那人敲一会儿就离开了。
外面格子间里的众人来了又走，显然大部分不知道今天在会议室里发生的那个小插曲，就算知道了，或许也不会有人太当回事。
终于等到门外再没了声音，他才站起身来。
其实自从和陈熙分手后，回家或者留在办公室里加班似乎已经没什么差别了，反正在哪都是他一个人。但今天他实在太累了，他需要找个舒服柔软的床睡上一觉。
打开门，偌大格子间里静悄悄的。
他正打算关灯离开，一个电脑显示器后忽然站起一个人来。
他怔了怔，才看清那是温媛媛。
“怎么还没下班？”
温媛媛刚把闻聪发给她的那个附件和他们最后定稿的设计文件仔仔细细做了对比，除了闻聪帮她找到的那处语病，还有就是路基防护材料那里确实平白无故多了个力学指标。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可是她说什么也不愿意相信。
“那个指标是不小心加上去的吧？”她固执地问他。
闻聪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
他沉默了片刻说：“抱歉，让你为难了。”
温媛媛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比得知他和陈熙赵颖的三角恋内情时还要复杂千百倍。
她说：“不是我为难，是陈姐。”
闻聪毫无情绪地说：“抱歉，让她为难了。”
“明知道她会为难，为什么还……”她顿了顿道，“还那么不小心？”
她一直在强调，他是不小心，她宁愿他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也不希望真相是自己和陈熙被利用，只为实现他一些龌龊的目的。
她多希望他能顺着她的话说是他不小心，可是他始终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只是说：“太晚了，早点回家吧，再晚你妈妈该担心了。”
说完他没再停留，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闻聪没开车，他也懒得打车，住的地方离设计院不远，他索性走路回去。
走在过街天桥上，这里与白日里的车水马龙不同，此时脚下的环路那么空旷，偶有车子飞驰而过。
闻聪忽然发现，北京竟然这么大。
上一次有这种感慨的时候，还是他初到北京的那一年，那时候他满心抱负，励志要在这座城市打拼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要彻彻底底扎根在这里。
可是此时此刻，他忽然找不到继续留在这里的意义了，或许离开是更好的选择。
……
作者有话说：
①注：这句话来自网络，并非作者原创。
梁哥爽约原因在下一章，下一章最后一刀，这几章必要剧情，大家忍一下，一闭眼就过去了……
刀完以后是追妻～
PS：这个故事的基调多少有点沉闷，所以下一个会开一个轻松搞笑的甜饼调节一下，劳烦各位移步作者专栏收藏一下作者和《年年》，契约婚姻+亲梅竹马+校园，存够稿子就开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