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了眼不远处的公寓,徘徊着的雨宫千雪垂下眼眸,踌躇了几步后还是下定了决心,要去吃饭,不过先得回家换一套衣服,再看看有没有什么礼品适合带过去。
换上一套休闲的衣服后,她按响了对面的门铃。
还没响两下,棕色的木门就被打开了。
是松田阵平,去掉平时常穿的黑色西装,里面极为简单的白色衬衫。高挑挺拔的身影沐浴在灯光下,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袖口卷到手臂中间,露出流畅的小臂肌肉线条。
“进来吧,快弄完了。”他下巴微微抬起,眉眼带笑,招呼着门外的人,让她赶紧进来。
雨宫千雪将手上的礼盒递了过去,微微欠身,“打扰了,松田先生,这是我准备的一点心意。”
萩原研二也站在玄关对她招招手,“黑泽小姐太费心思了,你送的那瓶酒就已经足够昂贵啦,菜就随便做了点,你不要嫌弃。”
“不会不会,感谢都来不及呢。”雨宫千雪笑着摇摇头。
客套话的来来往往,让松田阵平有些烦躁,心里隐隐的不爽,他一巴掌打在好友肩膀上,撇撇嘴,“萩你就和阿姨一样絮叨,非得站在门口和人聊天。”
萩原研二翻了个白眼,懒得去接这句话茬,只是对着门口的女生说道:“黑泽小姐进来吧,先在客厅坐一会。”
“好的,打扰了。”
嘴上的微笑周到礼貌,雨宫千雪一边将碎发捋到耳后,一边走进了玄关。
雨宫千雪大致打量了下,两家的户型都差不多,但是给人的感觉可就差太多了。
很明显,松田和萩原住的房子更给人一种居家的感觉,虽然装扮简洁,但至少家里该有的家具什么的一应俱全。
而自己的家嘛……
雨宫千雪在心里苦笑着摇摇头,完全就是个空壳房子,也许都不该用家来描述,没有桌子,没有衣柜,没有电视,客厅宽敞到除了地板就是墙壁,卧室都是电脑主机与显示器,连床都没有。
她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比较好。
“怎么了,哪里很奇怪吗?”松田阵平从厨房端着菜出来了。
雨宫千雪站起身想要帮他忙,却被他摆摆手拒绝了,“你坐着就好。”
“没什么奇怪的,户型的布局都一样,感觉装潢让人感觉很舒适。”她笑着解释了一句。
很快,所有的菜都端上了桌。
暖色的灯光下,白色的雾气升腾着。
早就醒好的红酒倒入高脚杯中,汩汩的水声里,呈现出一种瑰丽的玫红色,透彻清亮。
“这酒的价格不便宜哦,黑泽小姐喜欢这种品牌的吗?”萩原研二拿起酒杯,轻轻地晃了下。
雨宫千雪摇摇头,“我对这些没那么多研究,只是听人起过这个牌子,说是有助于睡眠,所以就买了这种。”
这个牌子是贝尔摩德告诉她的,助眠也是从她那得知的,不过她给自己的酒可没敢喝。
轻轻抿了一口,雨宫千雪扬起眉毛,味道的确不错。看来贝尔摩德至少在享受这方面绝对不会错。
松田阵平偏着头,“说到助眠,感觉黑泽小姐的工作很忙啊,作息有些混乱。”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心。
萩原研二跟着点点头,“没错,偶尔在周末也会看到黑泽小姐昼夜颠倒的状态,这对身体很不好哦。”
“这个啊。”雨宫千雪垂下眼眸,抿着嘴扯开了一抹勉强的笑容,“没办法嘛,毕竟是新人啊。”
一副职场新人手忙脚乱,不堪重负的样子被她表现得淋漓尽致,但这也是她的真实体会,可谓是本色出演。
她的确被工作焦头烂额,不过不是公安,而是组织的各种任务。
“这倒也是,刚工作都有这么个时期的,我和小阵平也这样。我和你说,他那时候性格比现在冲动多了,还和机动队前辈呛起来了,固执地很。”萩原研二笑嘻嘻地开始抖好友的糗事。
松田阵平捣了下好友,“喂喂喂,你喝醉了吧,胡言乱语的!”然后又转过头看着对面的人,有些别扭地说道:“你别理他。”
“欸,怎么,你想维持自己在黑泽小姐心目中的好形象吗?”萩原研二挑挑眉,插科打诨着,缓解了有些尴尬的氛围。
“我才没有!”他反驳着,却用眼神偷偷地瞟着对面的人,耳廓的绯色不知道是被红酒染的,还是热气熏的。
雨宫千雪一下子笑了出来,轻声说道:“没事的,我知道松田先生本性是很好的人。”
视线明亮含笑,又好似被灯光蒙上一层温暖,几近温柔地落在松田阵平的脸上。
萩原研二不知道好友看不看得出来,但是他能看出来,那澄亮的眼底可不能简单用“邻居”,“朋友”,这种词来形容。
也许是夸赞过于直白,让幼驯染一下有些晃神,他愣愣地答应了一句。
萩原研二觉得,他今天就不该在这里,而是应该在车里,然后随便找个地呆一晚上不回来,说不定更方便两个人的情感发展。
“黑泽小姐尝尝这个,多吃点。”松田阵平指着附近的菜,生怕对面的女生不好意思,直接将盘子端起来放到她附近。
一眼望过去,菜品摆放完全不居中,一个劲地往那边偏,就好似松田阵平的心一样,拼命地往那边靠。
目睹着这一切的萩原·120瓦电灯泡·研二觉得自己真的过于刺眼,他自己都开始嫌弃自己了,将视线移到一旁的手机,他在考虑要不要托人随便找个理由把自己叫出去。
雨宫千雪难以拒绝这种好意,忙不迭地点点头,开始吃菜,也许是很久没有吃过正常的饭菜,温热的饭菜滑入胃里,升腾而起的温暖,好像能驱散所有的疲劳。
但是越是感动,越是温暖,她整颗心也就跟着在往下坠。
她觉得自己仿佛要被劈成两半,一半欢喜明亮,温暖炽热,和那些氤氲的热气一起腾腾升空,另一半阴郁暗沉,冷漠疏离,被冷冰冰的风声带着一起往下坠落。
理智与感情被切割得愈发明显,相互拉扯着,让她整个人处在一种古怪的感觉里。
“黑泽小姐要照顾好自己啊。”松田阵平撑着脸,嘟囔了一句。
“我有的。”雨宫千雪微微颔首。
松田阵平抬起视线,灰蓝色的眼眸好似夜空里的天幕,“骗人,完全没有哦,明明比起第一次见面瘦了好多,还经常熬夜不吃早饭,估计睡眠也不好吧,不然怎么会要这种东西助眠,黑泽小姐你啊,是有什么难题吗??”
声音很轻,似乎要与那些雾气融合在一起,却让人无法忽视。
胸口也跟着鼓胀性地动摇起来。
一股不合时宜的酸楚从四肢百骸里泛出。
雨宫千雪停下筷子,尽全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却怎么也抿不出来,想要说出口一些万能的台词,“没有,没事的,我很好。”
但是喉咙这种发声器官好似罢工一般,什么都说不出口。
不想骗他,不想敷衍。
萩原研二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立刻马上消失才对。
一句话也说不出,雨宫千雪抓住旁边的杯子一饮而尽,想把那些酸楚全部压下去,然后她弯起那双涌上情绪的眼眸,对着满脸写满了担心的松田阵平笑了笑。
“的确工作上有很多麻烦事,但是没关系,都还在能力范围内,谢谢关心。”她一口气说出了这段礼貌客气,也带着点拒绝意味的台词。
松田阵平一把拿过红酒瓶,叮嘱着:“黑泽小姐你不能再喝了,刚才喝那么快很容易醉的。还有不论什么难题都可以和我说,只要是你,我不嫌麻烦的。”
“嗯嗯,我知道啦。不喝酒了,不过我能去倒点水喝吗?”她偏头笑着问道。
萩原研二一把站起身,总算是让他逮到机会了,“我去,黑泽小姐坐在这里就好。”
“欸??好吧,谢谢萩原先生。”她乖巧地点点头。
松田阵平盯着对面女生的脸,认真地说道:“黑泽小姐,我们也认识一个月了,总是先生小姐的称呼也太生分了,这样吧,我叫你黑泽,你叫我松田怎么样?”他直接将好友萩原研二的称呼排除在外。
端着水走来的萩原研二挑挑眉,小阵平这拉近距离的手法可以啊。
果然是近朱者赤,这么多年了,也终于学到自己的沟通技巧了吗??
“给,那你们俩吃,我去房间找个文件。”他笑笑将水递了过去,顺带发表了趁机离开的感言。
然而伸过来的雨宫千雪却手一滑,没拿稳,玻璃杯猛地一下砸到了地上,碎得七七八八。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也吓得雨宫千雪面上一白,连忙摆着手道歉着:“抱歉,抱歉,是我没接稳。”
她刚蹲下身准备收拾,就被松田阵平一把拦住了。
“没事吧,水烫不烫??玻璃碎屑有划伤你吗??”脸上的焦急十分明显。
雨宫千雪勉强地勾起嘴角,“没有,没有,我来收拾吧。”
“哪里用得着你收拾,我和萩弄就行,你去沙发上坐一下吧。”松田阵平拒绝了她的提议。
萩原研二也安慰道:“没事的,我们来就好。”
雨宫千雪点点头,但是并没有去往沙发而是站在一旁看着两个人忙碌,脸上的表情里带着点担忧。
还时不时提醒两个人别被扎破了。
临近收拾完,她弯腰靠近两人,指着那边说道:“那个是吗?看起来有点反光。”
松田阵平仔细一看,摇摇头,“不是的,好啦,别担心了。”
“嗯嗯。”
小插曲过去,三个人重新坐定。
萩原研二打量了下手,明明没扎破啊,刚才怎么会突然有点痛?还是没扎破血管??
想不通的事他也懒得继续想,因为新的问题是,刚才绝佳的逃离机会没了。
这让萩原研二懊悔不已,他应该顺势离开才对啊!!怎么就坐下来了……
“我们把酒喝完吧!”雨宫千雪提议着,明亮的灯光撒在她眼底,带着点澄澈的光亮,让人无法忽视。
松田阵平面露犹豫,按照他个人的想法,这酒肯定是不能继续让她喝了,但是这么亮晶晶的期待,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好吧,不过黑泽你要是有一点头晕的感觉都不能喝咯!”他叮嘱着,自然而然把称呼的“小姐”给去掉了。
雨宫千雪点点头,“我知道啦,一起喝吧,不然留着味道会变差的。”
酒瓶倾斜,泊泊的流水声里,被中途打断的晚餐继续进行着。
十分钟后,雨宫千雪脸上一直洋溢着的笑容褪了下去,半垂着眼眸打量着对面两个已经晕过去的人。
表情疏离而又柔软。
“对不起。”她低声说着。
随后离开了座位,目标是松田阵平的房间。
中间的杯子是她故意没接住的,因为那样松田和萩原就必定会来收拾玻璃碎片。
在这种情况下,被麻醉针扎到的疼痛会和玻璃不小心扎到手的疼痛混合,让人分不清,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
卧室的门没锁,轻轻一拧就开了。
太没警觉性了。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但是转念一想,正常人谁会在自己在家的时候,把房门锁起来呢??又不是青春期的初高中生,也没有什么窥探欲强的人在。
雨宫千雪苦笑着,果然,不正常的是她才对。
都不需要辨认,一看她就知道这个房间是松田阵平的房间。
因为里面摆满了和她有关的东西,是她曾经丢在那栋房子里的东西。
每一件都仔细摆放着,没有一点落灰,没有一点破损,比起她自己打理的好太多了。
“笨蛋……”
她嘟囔着,凶猛而又柔软的感情从那些物品里翻涌起来,如同浪潮一般铺天盖地,让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
不管胸膛怎么起伏,好像都无法呼吸新的空气进去。
世界不喜欢她,总是给她好多麻烦,总是让她步履艰难,但是偶尔她也会觉得,这个世界可能还是喜欢自己的,比如现在。
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后,雨宫千雪拉了下进门前就戴好的手套,开始了搜查。
她答应松田阵平的目的,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为了查松田阵平到底调查了多少,虽然能入侵他的电脑,但是那不稳妥。
她必须要抓住所有的蛛丝马迹。
那种随时警觉性拉满的生活,不适合意气风发的他,他也本不该牵扯到这些事里。
要切断那抹黑色与松田阵平的联系。
上了密码锁的柜子是重点,她从口袋里摸出紫外线灯与专用指纹提取粉,在上面撒下粉剂,再用紫外线灯一照,经常使用的按键上会留下指纹,很容易就能得到密码。
打开来后,里面是一个盒子,果不其然是那个炸弹,雨宫千雪皱了皱眉头,再往下还有一些调查资料,装订成册,收整妥帖。
她从头翻到尾,全是松田阵平这两年里整理的资料,还有对月见五月的调查,让她不免有些头疼。
在其中,她还看到了关于最新的走私案件的报告,看起来是他自己整理的,有提到关联较深,牵扯巨大等字样。
“还好,只是摸了个边。”她嘀咕着,准备根据松田阵平查的方向作出诱导,给他点假信息,用来误导他,让他离组织远一点。
将所有的资料收回去,她又盯着炸弹犯了难题,看起来松田阵平为了防止爆炸,已经将内里的核心给破坏了,现在可以说是一个不会爆炸的空壳子,但是这里面存放的记忆芯片是组织特制的,留着是个危险。
她得想办法把这玩意给带走。
取出松田阵平平时用的工具箱,她开始准备拆开外壳,要不是不会爆炸,她还真不太敢碰。
折腾了好一会后,她将指甲盖大的芯片取了下来,又重新开始复原。
这么一折腾,足足浪费了快半个小时。
她用的药剂不多,也就一个小时不到的量,得回去了。
将一切痕迹抹除,还剩一点时间,她盯着桌上摆的相框看了两眼,最终还是低低地叹了口气。
果然是笨蛋啊。
再回到桌前,她将剩下的小半瓶红酒洒落在桌子上,三个人的衣服上,摆出一副混乱的样子,最后还剩下的一点红酒被她全部倒入腹中。
然后她趴在桌上,阖着眼,装出一副醉酒熟睡的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