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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他的卧室非常宽敞,配置上依然秉承了外面的高奢风格,屋内也极尽奢靡。


    色调却很统一,显得非常高级。


    雾霾蓝与月光白的结合,有一种身处漫无边际的海面般的开阔又静谧的感觉。


    墙边的桌子上有个摆件很奇妙,一下子就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个站立着的人形雕塑,但是看不到具体的样子,因为全身被白色的布覆盖,布的轮廓维持着被风吹起的样子,他什么都看不见,于是双手抬起,似乎想要捕捉风的痕迹。


    她看着这些东西,又想起之前和他的一些谈话,脑子里有个模模糊糊的想法,想要去捕捉时却又难以抓住具体。


    他似乎……很执着于眼睛、色彩之类的东西。


    谢译桥走到一面装饰墙前,说道:“这个墙绘那天刚画完不小心被我泼了酒,糊了一块,你能否帮我补一下颜色。”


    这个是一副漂亮的酒精水墨流体画,三种冷色被吹成流动的线条,带着一种自然地流淌感,再加上金色的镶边点缀,有一种随意的精致感。


    墙边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需要的工具,旁边是打开的一套斑斓,还有画画需要的所有画笔。


    “这个我……恐怕不行。”


    男人挑眉,“我听钟朗提起过你学过十几年的绘画,怎么,梁小姐连这个面子都不肯赏吗?”


    梁晚莺看了看桌上漂亮的颜料和已经一年都没再碰过的画笔,没忍住摸了一下。


    “你随便一试,画坏了也无所谓。”


    美丽的颜色在清冷的日光灯下,如同流动的宝石,她有些心痒。


    试着去触碰心动已久的颜料,可是就在拿起画笔蘸取颜料的那一瞬间。


    相同的动作宛如打开回忆魔盒的钥匙,瞬间触发了噩梦之眼。


    她又回到了那个漆黑一片的晚上。


    画架上未干的颜料,掉在颜料盒中的笔,地上的耳机,猩红的闪烁灯,兵荒马乱的卧室和躺在担架上的面无血色的父亲……


    尖锐的回忆如一潭死水中长出的黑色藤蔓,从手臂开始蔓延,直到攫住了她的心口,填满她的大脑。


    她的眼前一黑,手中的画笔似乎有千斤之重,终于再拿不住,“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梁小姐?”男人关切地声音响起,将她从泥潭中拉扯回来。


    “对不起,”瞳孔重新聚焦起来,她的手死死抠住桌角,指尖的血色被逼退,透着苍白的纤弱,“我……尝试过了,是真的画不了,实在是抱歉。”


    “画不了就算了,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谢译桥握住她的手腕,想将她拉起来,可是情绪还处于应激状态的她条件反射地一挥手。


    可是刚刚谢译桥还给她的手链并没有戴上,只是握在手里,这下直接脱手飞了出去。


    “啪——”


    清晰的一声脆响,翡翠质地的平安扣在和坚硬的地板撞击下,四分五裂。


    瞳孔骤然紧缩,她呆愣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


    回过神以后赶紧跑过去试图将地上开裂迸溅的平安扣捡起来。


    因为摔得太厉害,碎片飞得到处都是。


    她蹲下去,四处搜寻着碎片。


    此刻的她看起来脆弱又慌张,低头频频巡视的样子仿佛走失于沙漠中的雀鸟,在急切寻找救命的水源。


    谢译桥不理解。


    只是一条不值钱的手链而已。


    他走过去轻声安慰道:“碎了就别要了,我送你一条更好的。”


    梁晚莺充耳不闻。


    谢译桥见状,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打开。


    “这个怎么样,也是平安扣的款式,是用最好的和田玉做的。”


    她依然头都没抬一下。


    “不喜欢吗?那这条怎么样?”


    他又拿出一个丝绒质地的盒子,打开以后,将里面的一条手链取出来。


    “这是上周拍卖会展出的压轴品,我看到的时候就觉得这颗……”他顿了一下,似乎想了一下,才又开口道,“绿宝石,很衬你。”


    她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看到她因为钟朗送的一条手链如此执着,谢译桥的心情有点糟糕了。


    他强硬地将她拉起来,扯到自己的收藏品前。


    那是一整柜的奢侈品,每一个都摆放在定制好的礼盒里,耀眼又昂贵。


    “随便挑一个,总有你看得上眼。”


    梁晚莺似乎失去了感知力,愣愣地看着柜子精致的首饰,眼圈却慢慢红了。


    握紧手里的碎块,锋利的边缘硌得掌心钝痛,可是她似乎感觉不到。


    “这是我父亲送给我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她的后背挺得笔直,声音中有轻微的颤抖,“如果谢先生能帮忙找到最后一块的话,请务必通知我,我会非常感激。”


    她的尾音已经克制不住带了点泪意,为了防止自己崩溃失态,说完以后,不等谢译桥再说什么,转身就快步下了楼。


    转身时裙角划出一道锋利的弧线,像是逃一般离开了这里。


    看着她仓皇的背影,他若有所思。


    “管家,你去让司机送一下梁小姐。”


    *


    谢译桥让庄定稍微调查了一下她的过去,可是也只能得知她以前一直是个自由插画师,后来突然封笔,跟着钟朗来到了上海,工作也毫不相关。


    “原因呢?”


    “似乎是跟她的父亲有关,更详细的情况外人很难知道。”


    “那她和钟朗呢?”


    “两个人青梅竹马,但是之前并没有交往,一年前才确定关系。”


    一年前父亲去世,一年前不再画画,一年前才和钟朗在一起。


    或许这就是她一直不肯承认的东西。


    “这是我找到的她以前的一些作品,这些都是可公开的,还有一些合约没到期,没有解禁的。”


    谢译桥看了几页,问道:“你觉得这些作品怎么样?”


    “色彩运用非常纯熟,且不落俗套。”庄定没有对造型上多做评价,着重点评了色彩,又说道,“可以看得出是一个很成熟的画师,而且她在业内已经小有名气,假以时日,也许会有更大的成就,只是不知道为何突然换了行业。”


    谢译桥看着面前被打印出来的样稿,若有所思。


    *


    梁晚莺找了好几家修复首饰的店面,可是都说摔得太碎了,且差一块,没有办法修理。


    于是,她只能找了个小盒子将那些碎片放进去,手腕上只留了那条编织的红绳。


    很快到了七夕,路上的情侣多了很多,可是因为这天并不是节假日,所以梁晚莺和钟朗都还要上班。


    这些节日,对于成年人来说……碰上节假日还好,不然只能为工作让路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钟朗给她打了电话,说晚上下班以后就过来找她。


    “你这样两头跑太辛苦了,明天是周五,要不明天下班以后再来吧,还可以过个周末。”


    “节日哪有往后挪的,没关系,为了见你,不辛苦。”


    梁晚莺抿嘴笑了笑说:“那好吧,我等你。”


    到了快下班的时间,钟朗正收拾着东西,突然被经理喊了出去。


    原来,谢译桥来分公司视察,晚上和几个高管一起组了饭局,还叫上了钟朗。


    钟朗诚惶诚恐,这样的场合,怎么会有他的位置。


    本来今天下班以后立刻开车去找梁晚莺的,可是这样的机会也太难得了。


    他跟她发微信说了一声,可能会晚点到。


    梁晚莺表示没关系,如果太累了就早点休息不要勉强。


    在座的大领导很多,钟朗有些拘谨,毕竟他的职位实在是跟他们都不是一个档次的,如果放在以前,别说一桌吃饭了,他连跟他们越级交流的机会都没有。


    谢译桥开口道:“这是我最近很看好的下属,未来可期。”


    “看起来确实一表人才,值得栽培。”


    钟朗受宠若惊,一直在不停地敬酒,很快就喝得不省人事了。


    等人都走完以后,酒桌上只剩下了谢译桥和钟朗。


    庄定问道:“我在楼上定好了房间,现在把他送上去吗?”


    “等一下。”


    谢译桥拍了下钟朗的肩膀,“你还好吗?我叫人送你回去?”


    钟朗的意识短暂回笼,心里还惦记着去找梁晚莺的事,于是嘴里嘟囔道:“莺莺……”


    “你要去找她吗?”


    “嗯……约好了,陪她……过情人节……”


    “你们感情很好吗?”


    他突然沉默了。


    就在谢译桥以为他睡着了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又开口了。


    “以前……很小的时候,我们感情是很好的,夏天会一起在房顶上睡觉,她高兴地时候会叽叽喳喳地讲一堆,生气了画我,故意画得很丑很丑……”


    “后来呢?”


    “后来……我们长大了……到了适婚年龄……”


    钟朗是真的喝多了,也或许是憋在心里一直都没有跟别人提过,所以一旦话头打开,就絮絮叨叨全部说了出来。


    “梁伯父总是催促……可是莺莺好像不太想嫁给我。”


    “为什么呢?”


    “她一直都没变,是我的心态变了……”


    “然后……”他咕咕哝哝说的不真切,但是谢译桥还是连蒙带猜听懂了个大概。


    “但是……我……会陪着她……走出来的。”


    谢译桥看着晕晕乎乎的钟朗,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心地说道:“看来你的成效不是很好,还是交给我吧。”


    说完走出了包厢门,示意服务员把他搀到房间去。


    谢译桥让司机将车开到嘉园小区,他抬头看向三楼亮着的灯光,从后备箱拿出一束玫瑰,然后上楼敲开了梁晚莺的房门。


    梁晚莺正坐在工作桌前写方案,听到门响以为是钟朗过来了,赶紧放下手中的工作趿拉着拖鞋跑去开门。


    刚一打开门,一束鲜艳的玫瑰花直接被举到了她的脸前。


    男人的脸遮掩在花束后面,一时无法看到。


    她嘴里嗔怪道:“随便买一支意思下就好了嘛,今天的花肯定很贵,你还买这么大一束。”


    说着,她很自然地将他拉进了房间。


    他进来的时候,很自然地将房门带上了。


    她去接花,准备放起来。


    花束倾斜,露出一张俊朗的脸。


    男人的眉眼带着笑意,日光灯将花仔细描摹,绘成的阴影印在男人脸上,他带笑的眉目中又多了几分缱绻的味道。


    梁晚莺手上的动作停住,惊讶道:“怎么是你?”


    谢译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直接说道:“在等你的男朋友吗?他今天晚上怕是不会回来了。”


    “那您来做什么?”


    “怕你空等,所以好心来跟你说一声。”


    “谢谢你的好意,我现在已经知道了,您可以离开了。”


    他似真似假地叹了口气,仿佛真的很受伤的样子,“认识这么多人,只有梁小姐把我视为洪水猛兽,还真是让人伤心。”


    今天这个节日比较特殊,梁晚莺不欲任其继续发展下去,正色道:“谢先生,我真的没有兴趣做你花名册上的一员,我会努力做好您的项目,但是也止步于此了。”


    “花名册?情史丰富?你这是对我的误解。”


    “您要不要搜索一下您的词条看看?”


    谢译桥耸了耸肩,“她们寻求我的帮助,我这个人又比较喜欢做慈善,就帮了她们一下而已。”


    “那您真是善良的好人。”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毫不脸红地承认了,“每一个努力追求梦想的人,都值得帮助。”


    “……”他居然能把花边新闻说出这样高尚的大道理,梁晚莺一时无语凝噎。


    “之前的那条手链修好了吗?”


    梁晚莺摇摇头,“修不好了。”


    “事情也算有我的一点责任,所以我一直心怀内疚,那条手链对梁小姐那么重要,我这边找到个比较厉害的修补师傅,或许可以尽力一试。”


    梁晚莺眼前一亮,“真的吗?可是,少了一块……”


    “你相信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那我去拿给你。”


    梁晚莺去了卧室,谢译桥就站在客厅里等候。


    他打量了一下她住的这个地方。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一个卧室一个客厅一个独立的卫生间,还有个小小的厨房。


    房间收拾得很整洁,但是又不过度刻板,带着丰富的烟火气息。


    很温馨。


    梁晚莺从卧室走出来,将盒子递给他,刚准备开口,就听到自己房门被敲响了。


    “莺莺——我来了。”


    是钟朗的声音。


    她瞬间慌了,看着站在客厅的谢译桥,又望向门口。


    钟朗是知道她门锁的密码的,只不过喝多了眼花,一直按不准。


    情急之下,梁晚莺将谢译桥推到了卧室,凶巴巴地说道:“不许出来。”


    她打开门,看到了外面醉醺醺的钟朗。


    “莺莺……我过来晚了……你是不是生气了。”


    “你怎么喝成这样啊?”


    “唔……今天!谢总……就是我们公司最大的老总,带着分公司管理层一起吃饭,还叫上了我……莺莺,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他说着,打了个酒嗝儿。


    梁晚莺皱了皱鼻子说:“你先去洗个澡吧。”


    “熏到我们家莺莺了吗?”他摇摇晃晃地起身,“好~我这就去。”


    钟朗刚站起来,又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她。


    “莺莺……我好想你。”


    炙热的气息落在她的发顶,他声音有些哑。


    他细细地吻着她的发丝,手臂也越来越紧。


    梁晚莺头皮有点发紧,想到谢译桥还在卧室,她简直欲哭无泪。


    “莺莺……”


    “嗯……”


    “明明我应该是最了解你的人,可是你就在我怀里,我却觉得你离我这么远……”


    梁晚莺拍了拍他的手,“别多想,快去洗澡吧。”


    “好……去洗澡……”


    梁晚莺将他搀扶进浴室,听到水声响起后,她这才赶紧去了卧室。


    谢译桥正坐在她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也就是工作台前,梁晚莺顿时大为窘迫。


    她刚在做self公司的方案,桌子上还摆着样品。


    梁晚莺赶紧跑过去,将电脑扣下去,并且把样品塞进了抽屉里。


    本以为他会调侃她,结果他什么都没说,反而背过身去绅士地等她收拾好。


    “我……这是在写方案,这是一家情趣用品公司的策划……没什么头绪,所以拿出来看看……”


    本来想解释,说出来却好像更尴尬了。


    看到她局促不安的样子,谢译桥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没什么,女性懂得取悦自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我真的只是在写方案……”


    “我看到了。”谢译桥单手托住下巴,“为什么会没有头绪呢?或许我可以给你点启发。”


    “不必了。”跟一个不相干的男人讨论这种东西,她好像还没有那么强大的心理素质。


    谢译桥继续说道:“这家公司的产品我也大致有所耳闻,他们打不开市场的重要原因就是不了解女性的心理。”


    “比如呢?”


    “即便当今已经是一个很开明的时代,但是女性的需求一直都是被压抑的,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呢?你们自己的身体有自己做主的权利。你或许可以从这个方面下手试试。”


    思路好像被点拨了,又想起小影的遭遇,她似乎隐隐有了方向。


    “你好像很懂女人。”


    “你不高兴?”他嘴角浅浅勾了一下,开玩笑道。


    “跟我没什么关系。”


    谢译桥挑了挑眉,“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也可以有关系。”


    “……”梁晚莺说,“您可以离开了。”


    谢译桥点点头,可是他却突然话锋一转,开玩笑地说:“不过,一个和男人说话都脸红的女人,却要设计情趣用品的方案,真是一种奇妙的反差。”


    梁晚莺恶狠狠地把他推出了家门。


    但是他却堵在门口赖着不肯走。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藏起来,可是我又没有做什么事,所以有那么点委屈。”


    “你什么意思?”


    “我的精神受到了严重的创伤,你不补偿我的话,我是不会走的。”他站在门框中间,气定神闲地看着她。


    他就这样光明磊落地说出要挟人的话,一点没有趁火打劫的感觉。


    浴室里正在洗澡的是她的男朋友,而她的面前是他的领导。


    梁晚莺一个头两个大,这人怎么还耍无赖啊。


    “你想要怎么补偿?”


    他的目的就是等她提问,鱼钩被咬,他非常自然地抛出了自己的目的。


    男人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梁晚莺的脸直接变成了火烧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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