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无声。
之前攥疼了人, 陆时洲这会终于旭学聪明,五指虚虚拢着沈明烟。
不会攥疼人,也不至于让沈明烟当场跑路。
陆时洲的视线始终停留在沈明烟脸上。
闻言, 薄唇轻轻嗫嚅,喉结滚动,嗓音带有几分沙哑。
大脑空白一片,陆时洲只低低重复着, 不知厌倦。
“不可以……”
沈明烟其实也没说错,他确实脑子有病,就像……他的生父。
父亲歇斯底里的怒吼,疯狂砸向母亲的拳头,是陆时洲童年最真实的写照。
“你是我儿子,你以后也会和我一样。”
所谓的父亲撕心裂肺,紧紧攥着陆时洲的领口,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男人却哈哈大笑。
像怪物,也像疯子。
没有人会喜欢疯子。
沈明烟是他这二十多年来好不容易得来的蜜糖。
以前是陆时洲不敢信。
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不敢相信自己满身荆棘, 还能遇到沈明烟这样的人。
不敢相信沈明烟会喜欢上、会爱上自己。
他一次次转身离去、弃沈明烟于不顾, 一次次怀疑沈明烟对自己的爱意。
直至沈明烟满目疮痍、伤心欲绝, 陆时洲才幡然醒悟,后悔莫及。
他想要抓住灰暗生活那一抹仅有的光亮。
陆时洲感觉自己像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自私想要留住沈明烟,想要挽留那一点暖意。
可是沈明烟却再也不喜欢他,再也不会为他停留了。
女孩只是决绝仰着头, 那双如水眼睛再也没有含情脉脉。
沈明烟面无表情:“松手。”
僵持的时间过长, 连店内的小姐姐都注意到异样。
她和沈明烟认识的时间并不短,自然也认识陆时洲。
只是未等她出门, 坐在椅子上的小萝卜头忽然从椅子上跳下,横冲直撞冲出门。
“──姐──姐!”
小乐虽然个头小,力气也不大,胜在她有一股冲劲。
出门时沈明烟怕她感冒,拿三五层衣服裹着,现在都派上用场。
圆鼓鼓的身子忽然朝陆时洲冲了过来。
陆时洲防不胜防,竟被撞得踉跄。
沈明烟趁机从陆时洲的束缚挣脱。
小乐抱住沈明烟的小腿,仰着小脑袋恶狠狠瞪着陆时洲。
虽然震慑力为零。
“你干嘛抓我姐姐!”
小乐步步紧逼,质问。又转过头,她刚得了一支儿童天才手表,此刻新鲜劲还没过。
“我要告诉哥哥,说有人欺负你。”
天才手表是裴旭送给小乐的,自然他的电话也在其中。
幸好沈明烟眼疾手快,及时拦住了小乐的动作。
“我没事,他……”
视线草草在陆时洲脸上掠过,沈明烟极轻回答,“他欺负不了我。”
小乐撇撇嘴,将信将疑:“……真的吗?”
小孩子警惕心强,视线在沈明烟和陆时洲之间来回打转,蓦地悟到真理。
“姐姐,你以前是不是认识他?”
沈明烟点点头:“嗯。”
小乐鬼灵精怪甩了甩小辫子:“那我知道了!”
沈明烟不清楚小孩子的世界。
好不容易哄着小乐放弃给裴旭打电话,她轻轻松口气。
牵着小乐的手往回走:“烤肠拿好,我们回家了。”
热腾腾的烤肠香气扑鼻,小乐心情舒畅,甚至还朝陆时洲挥挥小爪子。
“拜拜。”
小乐怯生生,“前夫哥。”
陆时洲:“……”
沈明烟:“…………”
牵着小乐的手慢慢收紧,沈明烟健步如飞,一直到进了电梯,确保陆时洲不可能跟着过来,方缓缓松了口气。
她有气无力望向小乐,好奇又震惊:“你在哪学的这个词?”
“电视剧里学的。”小乐如实告知,乖巧回答。
“我看弹幕都是这么说的,姐姐,我说错了吗?”
网络害人不浅。
沈明烟突然深有体会。
……
小乐就在家里待了一晚上,第二天收拾妥当回了家。
临走之前还抱着奶糖恋恋不舍,小声嘀咕好几句,方舍得松开。
“我下次再来找你玩,拜拜!”
小姑娘也知道下次见面的时间不确定,所以不敢随意承诺。
南城今日有一场拍卖会,沈明烟喜欢的画家作品也在其中。
邀请函早早送到家里,沈明烟原本只打算一个人赴约,知道唐禹也会出席后,瞬间改了主意。
定制时装来不及,只能在成衣店物色一二。
裴旭本来就是衣架子,典型的套麻袋也好看。
驼色羊绒大衣勾勒出颀长影子,沈明烟满意点头。
刚想着拍板决定,倏地却听见裴旭低声一句。
“黑色那款有合适的尺码吗?”
“你要试黑色的?”
沈明烟诧异,目光在裴旭身上来回打量,“驼色很适合你呀。”
她兀自惊奇不已。
导购员在一旁听见,小声捂嘴笑,戳破了裴旭的小心思。
“沈小姐,黑色的话,就和您的是情侣款了。”
赤果果的明示,导购笑得一脸暧昧。
沈明烟遽然一怔:“……这样的吗?”
裴旭挑眉,反问:“不行吗?”
最后当然以裴旭买走黑色的大衣结束。
拍卖会在南城一处私人码头,众星云集。
璀璨灯影夺目又绚丽,巴洛克风格的大厅富丽堂皇,奢华装潢占据了现场宾客的所有视线。
陆时洲之前并不常踏足这样的地方。
仅有的几次,也是陪同沈明烟出席。
“陆先生,这是您的位置。”
“谢谢。”
陆时洲稍一颔首,视线下意识在前排逡巡。
尚未找到沈明烟的身影,前方忽的有细碎声音响起。
窃窃私语相继出现在耳旁。
“刚刚那人……是唐家那位小少爷吧,长得还挺帅。”
“开玩笑,要是不帅沈明烟能看上他?不过他们还挺配的,今天穿的……好像还是情侣装吧?”
“不奇怪,他们感情本来就很好,听说沈明烟为了他,还在唐老爷子的寿宴上大闹一场,为他出头呢。”
大抵是没想到八卦主角的前男友就坐在自己身后,前方两个人影窝在一处。
趁着现场的混乱,将沈明烟的过往情史一并扒了出来。
陆时洲就坐在两人身后。
头顶灯光恰好没落在他身上,男人棱角分明的一张脸隐在昏暗光影中,变幻莫测。
“你不觉得裴旭比陆时洲更好吗?之前沈明烟和陆时洲交往,陆时洲好像都没陪她来过拍卖会吧?”
“好像有,但是很少。”
“何止是很少。之前有一年春节,陆时洲还鸽了沈明烟,当时好多人看她的笑话。”
阴影模糊了陆时洲的轮廓,隐隐绰绰看不清男人脸上的表情。
鸦羽睫毛挡住了陆时洲的眼眸,男人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前方二人说的春节,陆时洲也记得。
那年是沈明烟第一次操持宴会,女孩千叮咛万嘱咐,哀求陆时洲一定要陪在自己身边。
她担心出乱子失了脸面。
可惜沈明烟的愿望最后还是落空,陆时洲半路走人,完全不顾及沈明烟的挽留。
回忆和现实交织,不断提醒着陆时洲过往的“罪行累累”。
而偏偏他就是罪魁祸首,是带给沈明烟难过记忆的、让她陷入难堪的人。
他罪有应得。
拍卖正式开始。
情报有误,唐禹并没有出现在现场。
沈明烟失望收回视线,注意力全在台上的拍品。
“下面展出的,是十七世纪现实主义画家辛德吉尔的绘画作品……好,现在拍卖开始!”
“十八万一次!”
“二十五万一次!”
“三十万一次!三十万两次!”
辛德吉尔是小众画家,想要买其画作收藏的人并不多。
沈明烟心安理得往后靠了靠,只等着拍卖师的拍卖锤落下,交易成功,自己好满载而归。
不想临到最后关卡,倏地听见后座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
“五十万。”
众人视线皆往后望去。
目光所及,却是陆时洲泰然自若的一张脸。
男人表情淡淡,似乎对耳边的窸窸窣窣毫不在意。
拍卖师怔愣片刻,方响起自己的正职。
“五十万,五十万一次,五十万两次。”
裴旭:“六十万。”
沈明烟猛地瞪向裴旭,男人唇角微抿,笑着按下沈明烟捏着自己袖口的手指。
陆时洲:“六十五万。”
裴旭:“七十万。”
陆时洲:“八十万。”
裴旭还想继续举牌,无奈刚伸手,便被沈明烟拍开。
女孩愤愤瞪了他一眼。
裴旭笑而不语,顺从放下牌子。
坐在后座的陆时洲将这一幕完全看在眼中。
沈明烟确实是和裴旭一起来的,甚至裴旭身上的大衣,也是沈明烟喜欢的牌子。
本来拍下沈明烟喜爱画作的好心情也因此消失匿迹。
他怏怏垂下眼眸。
……
拍卖结束,沈明烟挽着裴旭的手臂,落落大方站在一旁,拒绝了主办方晚宴的邀请。
“不了,我等会还有事……”
唇角的笑意尚未抿平,倏地却见陆时洲从对面走了过来。
主办方识趣找了借口避开。
沈明烟装作看不见,试图从陆时洲身侧经过。
“沈明烟。”
半点也不顾及沈明烟的视若无睹,陆时洲伸手拦住人。
众目睽睽之下,沈明烟不可能当众甩脸,只皱眉。
“有事吗?”
“这个,给你。”
是他刚才拍下的画作,特意让人加急送来的。
沈明烟面无表情:“不需要。”
陆时洲:“你之前不是很喜欢这个画家?”
他记得之前去欧洲,沈明烟还特地去了对方的故居参观。
沈明烟确实不舍得,然而也不想平白无故收礼:“你开个价。”
陆时洲眼角笑意淡去:“我不卖,只送人。”
沈明烟:“那我不要了。”
陆时洲弯唇苦笑,视线似有若无在裴旭脸上掠过。
他步步紧逼。
“为什么?总不能是因为裴先生没拍到,你就不喜欢了吧?”
这和裴旭有什么关系?
沈明烟双眉紧拢:“你……”
“当然不会了。”
余下的话还哽在喉间,蓦地,身侧却突然伸出一只手臂。
裴旭从容不迫从陆时洲手中接过画作,男人微一勾唇,不急又不徐。
“谢谢陆先生的礼物。”
他笑笑,“这幅画放在我和烟烟的新房,正好。”——
作者有话要说:
想要评论呜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