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玖的住处算是风沅整个妖宫内最常去的一处, 她晃晃悠悠飘了过去,成为魂体后,她是什么法术都用不成, 当然要排除穿墙, 因为这个已经成了她现在不需要法术都会的技能。
妖皇循着亮光,直达书房。
陆玖虽然有时古板内敛,但是在某些方面确是颇为精致挑剔, 比如说衣食住行, 可以素雅点,但一定要精致整洁。
低调中透露出奢华。
所以从本质上来讲妖皇和她的心腹都擅长享受。
就是前者更明显些。
她握住窗棂,半边身子在内,与月光融合,半边身子在外,被黑暗笼罩, 风沅伸出指尖, 还能看到银白色的亮光穿过自己。
她就这样在窗边慢吞吞飘荡,观察着屋内场景。
如果这会有妖能看到自己, 那大概就会是个恐怖故事了, 风沅慢悠悠想到,毕竟任谁大半夜看到这么个飘来飘去的透明东西, 也会下意识咯噔一下。
用来恶作剧绝对很不错。
只可惜,她现在身边除了天道,再就什么都做不了。
要是晏予在就好了, 那家伙可是只要有趣,就什么都乐意尝试, 她要是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 绝对什么都不会多说, 只会大笑着加入。
“有点意思啊,姐妹,让我来试试!”
这是风沅第无数次怀念晏予。
所以说这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再这样下去她就要寂寞死了,妖皇不知想到什么,情绪缓缓低落起来,但很快又掺杂了一丝担忧。按现在这种情形,早已跟梦中故事走向完全脱离,要说晏予回来为了她跟白乐妩争风吃醋绝对不可能,所以白乐妩不见了,对方这个劫该不会还要……
“晏予她——”风沅期期艾艾开口,她想问能不能看在自己为了抵御异界力量惨遭重伤的份上就稍稍开个后门。
让她有点好友的消息。
“不可以哦。”天道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依旧天真快乐,但语气却带着实打实的坚定拒绝,“渡劫乃命中注定,我是不会插手的,如果随随便便就改变渡劫者命运,那将对其他生灵不公。”
“不过——”望着风沅脸上肉眼可见的失落,他顿了顿,稚嫩声音带了稍许安抚,“你放心,晏予的劫数并不难。”
“那她怎么?”
“缘分未到,但也快了。”
虽然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总归有了保障,风沅也渐渐放下心来,重新将视线移向屋内,并飘了进去。
她没有看到的是
天道望着她若影若现的背影,并没有如之前跟在身后,而是立于原地,小小手掌背在身后,唇边的笑容也随之一点点消失,看起来有些严肃,但很快,他眼底便又浮现出现几分奇异神采。
“果然很像呢,但性格却要比龙艾好上不少。”
天道小声嘀咕。
“就连离朱也变了。”
居然愿意处理起那些琐碎事物,要知道当年对方都是将担子直接压在身边的苍鹰长老身上。
天道从诞生起便尝试学习和模仿感情,可直到现在,也看不懂。
一段时间过后
他选择放弃思考,身形缓缓消散在原地。
风沅对于天道突然不见,也没怎么在意,毕竟以对方的身份要是一直呆在自己身边,才叫奇怪。外表再怎样像小孩子,都改变不了内在天道的本质。
她熟门熟路顺着屋内光源最亮的地方飘去。
摇曳烛火映照在青年侧脸上,唇角紧抿,忽明忽暗间是化不开的疲惫。
“……”
她飘到对方身侧,望着案上层层摞起的奏折与杂乱卷轴们沉默下来,风沅基本只用余光瞟一眼,便知道里面写着什么,卷轴是各种各样的医毒记载,除去有一张被陆玖牢牢压在胳膊下,她怎么找位置都看不到。而奏折无外乎又是那些永无停歇的消息打探。
但是她似乎从没见过陆玖这样冷漠的神情。
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但又偏偏掺杂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
风沅记起来了,她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感受到了脸上的湿意。
悲伤吗?
风沅灵巧坐在案角边缘,指尖划过上面以往很少见过的杂乱,又鬼使神差动了动,落在陆玖眉间。
没有任何触感,可她看着对方冷漠坚毅的神情,却莫名感到了一丝……痛心。
她不喜欢对方皱眉的样子。
陆玖突然动了一下。
也正是因为这一动,风沅犹如惊醒般飞快将手收回,朝远飘去,然后拍了拍脸颊,开始扇风,明明自己都是个不知冷热的魂体,怎么还能感受到热意。
风沅匆忙嘟囔起来,嘟囔半天后,又小心翼翼用余光去瞟了陆玖一下,眼见对方没有丝毫反应,仍旧平稳坐在那里处理事物,松了口气的同时有不由微微有点失落。
失落。
等等?!
真是的,她在想些什么,就算是心腹,这动作未免也有点过于亲密了。
风沅愈加懊恼拍起脸来,然后也顾不得其他什么,顺着窗外吹来的一阵风便飘了出去。
顺带最后看了正在认真工作的青年一眼。
绝对是顺带。
她哼哼唧唧想到。
与此同时,风吹起了案上的卷轴与纸张,纸页如雪花般朝地上四散,陆玖见状重新皱起眉头,捏了个法诀整理地上桌面。抬手的刹那,也终于露出了一直被他压在袖下的那张泛黄卷轴。
字迹已然有些模糊,里面的内容也密密麻麻,但如果风沅在这,便会发现,这一切都是用妖族上古文字所书。
“……”
陆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字迹,在烛火照映下,神色愈加晦暗莫名,许久,他终于将东西一点点重新卷起。
然后用指尖蘸了下杯中茶水。
一笔一划写下
“渡命之法。”
不过青年在写完后却看也没看案上的水迹,而是默默朝窗边走去,长身玉立,月光倾斜而下,窗外夜深人静,唯一有响动的便是枝叶桫椤抖动声和虫鸣声。
陆玖突然感觉到了清冷。
或许他不该将位置选在这里的。
青年望着天边明月,静默片刻后,又缓缓摸向心口,似乎从刚刚开始,他的心就跳得特别厉害。
这种感觉……
青年似有所感朝远处望去。
就像风沅想的,即使她昏迷,在整个妖宫内四处飘荡,时不时借看小猫咪解馋,其他人的生活也依旧要继续。
大家陆陆续续的来,又陆陆续续的走。
唯一没被带走的,便是那越来越多的礼物。
她眨了眨眼睛,在自己肉身周围徘徊。
霁华带来了自己酿的酒和无数灵丹妙药,前者被没收,后者被送到医官那里。
姬明带来了无数古籍和……自己,他一边翻看一边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风沅身边念。
祁言带来了阵法和禁术,将风沅寝宫布置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
晏芝带来了一窝他惊心挑选的小猫咪,在猫咪嗷呜嗷呜的喵叫中乖巧汇报自己的学习进度。
姜槐……他小心翼翼避开所有人,送上了自己亲手培育的花卉,每一片叶子与花瓣都蕴含着浓郁的灵力,就连风沅都诧异对方能养活花。
于是不论陆玖再怎样冷脸,都不可避免自家陛下的寝宫以一种飞快的速度被布置起来。
风沅:“……”
她飘在空中陷入沉思。
毕竟任谁看到自己平平稳稳双手交握身披薄被躺在床上,周围却围了一圈人形鲜花,几只猫咪以她的盼兮为首围着她喵喵叫,边叫边舔脸。
对于这些,风沅还能接受,因为她对于猫族幼崽的包容度极高。
但这不代表她愿意看到自己的画像也混在礼物中。
这到底是哪个人才!
在她的画像面前摆了一堆蜡烛,一半红,一半白。
风沅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哪里不对。
而且晏芝这小子每次来时对她的肉身碎碎念还不够,还要蹲在她画像面前一边哭一边摆放彼岸花。
而她的侍女只能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风沅看着彼岸花和蜡烛,陷入沉思。
她其实看了一会也清楚这些男人是想干什么,一个招魂术法,应该是天道那边不知给谁提醒了一下,让陆玖他们知道自己现在处于离魂状态。
可这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为什么要偷偷摸摸避开所有人大声哭喊她的名字?
说得就是你,姜槐,再别把辣椒往眼睛上抹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风沅就这样百无聊赖自娱自乐飘了半个月后,事情终于有了转机,因为她妖界的乌宁长老回来了。
乌宁回来比她想象得要快许多。
最开始接近不了自己肉身还不知道陆玖命人做了什么,甚至一直跟对方保持联系的风沅颇为诧异地围绕着对方转来转去。
毕竟乌宁这个妖虽然没有什么战斗力,修为也就那样,但架不住这可能是他们妖族学识最高地妖,上知天文下至地理,对于医毒,更是犹如刻在骨子里的擅长,乌宁的医术,当年也是闻名六界。
不过也许是从几次夺权中侥幸活下来,对方对名利极为淡薄,后来更是干脆辞去所有职务只挂了个虚名,就云游六界去了。
连她大多数时间都不知道乌宁在哪
所以能这么快回来……
风沅挑了挑眉,等待诊断结果。
乌宁是个留着胡须笑呵呵的好脾气老头,他明显来时便提前做了功课,对于其他几界的毒素研究进度心知肚明,因此把脉并没有耗费太多时间。
片刻后
他面容平静掀了掀风沅眼皮收回手,又看了提取出的毒素。
“可有解法?”陆玖问道。
乌宁长老摸了摸胡须,不动声色望了眼对方深藏于眼底的焦急与眼下青黑:“若是没有解法,陆大人准备如何。”
没有解法吗?
陆玖睫毛轻颤,垂下眼眸,没有吭声。
乌宁长老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此,他长叹一口气,冤孽啊,冤孽,其他人不清楚,他还能看不明白,这明显就是这位祖宗动情的模样。
数千年前那么多位妖界精心挑选的美人看不上,如今却栽到风沅陛下身上。
阴不阴阳调和他就不管了,毕竟心这种东西谁能管控得了,可风沅陛下这么多年风流在外的名声明显就不是个善茬。
以离朱陛下的心性,真要在一起了,一搞不好就得闹个天翻地覆。
这做人伴侣和做人心腹完全就是两个概念啊。
作为为数不多知道陆玖真实身份的妖,乌宁长老是忧心不已,可忧心归忧心,现在再怎么样都是现任妖皇的情况更紧迫些,万一出点差错,离朱陛下估计就要跟着殉情了。
真要如此,他们几个老臣和龙艾魔尊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老人内心深深叹了口气,只觉得这铁树不开花还好,一开花就要命,而且也不知道风沅陛下那边是怎么想的。
愁死他了。
“下属这些年走南访北,倒是有幸见过这种毒。”
“当真?”
“当真。”看着青年一下子便亮起来有了生气的眼眸,乌宁长老内心的叹气声愈大了。
哪里来的凑巧,我的傻离朱陛下啊,这是当年专门用来针对四方神的毒,连承蒙天道气运化身的四方神都扛不住,更别说别人了。
风沅陛下能撑到现在,全靠他的造化。
“此毒名为离心草,乃玄武心头血所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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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暴露
“离心草, 玄武?”
有什么画面在陆玖脑中一闪而过,他心下微微晃神,可又很快皱起眉头。
最近这种情况似乎越来越多了。
是跟……他的过往有关吗?
青年忍不住想到。
他偏头望向床上那张苍白虚弱的脸, 眸中不自觉闪过一抹柔情, 柔情过后却是浓浓的复杂,在没有遇到陛下前,他的存在又是怎么样的?以前陆玖可以不在乎, 但现在, 他突然越发迫切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可有解法?”
“有是有。”乌宁长老现在可以说是将全部心神都放在陆玖身上,对青年脸上刚才细微神情的变化,可以说是尽收眼底。他心神微动,带有几分侥幸与期盼开口:“大人对离心草知道多少?”
虽然对这个名字熟悉,但也仅仅只是熟悉的陆玖摇了摇头。
眼见对方不似作假的茫然,乌宁长老内心微微涌现出些许失望, 但随即, 他却松了口气。
想不起来也好。
有些人和事忘就忘了吧。
只要能好好活下去。
思及此处,这个模样已经是老人的妖倒是庆幸起来离朱陛下现在心中能有个牵挂的存在, 否则以对方性格, 真要记起一切,恐怕……
陛下看着心高气傲, 实则最为重情。
可属于他的一切都留在了过去。
这终究不是他们的时代了。
乌宁长老想起这些年自己游历时的所见所闻,不由也有点恍惚,他们到底是……故人不复归。
若不是风沅作为魂体过于自由, 也过于无聊,恐怕也察觉不了对方眼底那丝一闪而过的感伤与悲凉。
“……”
如果这会还意识不到乌宁和陆玖之间的古怪氛围, 那她就是傻子了。
乌宁是个好脾气的妖, 遇事三分笑, 在外游历这么久她也没有听到对方与什么人交恶,反而都是四处与人为乐,朋友遍六界的好名声。
不插手政务,不恋权势,甚少与大妖来往,可以说将自己完完全全边缘化在妖族权力中心。
只留下了让风沅颇为牙疼的美名。
一旦有名声在,她想对乌宁怎么样都要思虑再三。
老泥鳅,老油条。风沅曾不止一两次在陆玖面前抱怨。
现在看来
也没什么好看的,她也不会因为这点事怀疑陆玖,几千年来,她除了自己最信任的便是对方。风沅之前独自飘走还特意冷静下来想了想,若是今天躺在这里的是陆玖,她估计也会不知所措,或者说难以接受。
这样一想,似乎那晚自己的举动也在情理之中,并没有那么尴尬。
风沅只是好奇乌宁对陆玖的态度。
论身份,他们一个是自己心腹中的心腹,手握重权,一个四处游历,不问妖界事物多年;论交情,就算两者熟识,也不至于有一方会在看对方背影时,脸上不是见到熟人的轻松,而是说不出的惆怅,甚至还掺杂着一点点庆幸。
几乎无需言语,风沅就能感受到对方的复杂。
能让一个滑不溜手的老油条露出这种神情……
这绝对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熟人。
再想到陆玖也没有过往记忆,风沅更是对他们关系愈加好奇,总不可能这两是跟她和霁华一样,是什么失散多年的亲人吧。
父子?叔侄?兄弟?故人之子?
风沅大脑运转了一番,飞快排除前三个,前三个当笑话来看还可以,真要探究,一个比一个不可能。
那就只有故人之子。
风沅在心中默念这个答案,她仗着自己这会不会被发现,靠近陆玖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根据对方告诉自己的那场梦境,从眉眼到唇色,试图寻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看不清梦中人长相,却记得梦中人名字。
她在心中默念离朱这个名字。
离朱是上上任妖皇,而乌宁又是他的旧臣,关系不可谓不紧密,如果真像她当时半开玩笑提出的陆玖和上上任有什么血缘上的牵扯。
乌宁的表现,倒也说得过去。
心念旧主。
看着旧主的血脉,肯定会触景伤情,想着帮衬几分。
至于为什么没着重考虑对方是不是故意蛰伏,对她屁股下的位置有想法,风沅摸了摸下巴,漫不经心往自己那位三朝元老的闲职长老那瞥了一眼。
对陆玖的信任肯定占据首要因素
而其他的
在那场至今妖界缺乏记载的六界劫数后,妖族或者说妖族权力中心活下来的大妖没多少,尤其是安稳活到现在的。她对于这些妖倒也乐得放任,只要不尝试去干点什么在她底线反复跳跃的蠢事,风沅向来睁只眼闭只眼。
至于那种非要来自己面前刷存在感的,她在登上妖皇位置前便早已处理了一批。
剩下的三两只小猫更是蹦跶不起来。
有早早归隐的,也有继续留在妖界效力的。
前者深谙平安是福,避世不出;后者有如乌宁逐渐自我边缘化的,也有成为朝中中流砥柱的。
但这批中流砥柱基本上都是那个在位置上连屁股都还没坐热的上任的遗产,能历经三朝的妖族,还是大妖,满打满算,真正在风沅这里有挂名的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稍微有点威胁的狼族还在前端时间被她借机一锅端。
从族长到长老一个都没放过。
所以像这种从她即位起就喊口号,喊了几千年,但没有什么实际措施的,风沅很好奇他们想靠什么复国?意念吗?
不过无论她再怎样自信,都改变不了自己现在一无所获的事实。
风沅陷入沉思。
毕竟她又没有上上任妖皇画像,陆玖要真和对方长得像,那上上任一定容貌过人。
现任妖皇如此想到。
她不负责任伸了个懒腰,将视线重新投向那几只快在自己寝宫内安家的猫。
除去盼兮,后面那几只幼崽虽然是一窝出来的,但花色却有所差别,橘色的、黑色的,黑混白的……风沅观察下来那只橘色的最能吃。
而她的盼兮,则是其中腿最短的。
也不知道将来化成人形会是什么样子。
正笑眯眯围观几只小猫咪为了一条小鱼干打架的妖皇没有注意到她的心腹不止一次用余光扫过她所在的位置,而且……欲言又止。
那里……
陆玖眸光沉沉,忍不住分出一丝心神去感应。
今天自从踏入陛下寝宫,他便察觉到了异样,仿佛有什么在注视着自己,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多疑,因为用神识笼罩整个寝宫检查了几番也没有任何问题。可随着时间推移,那种感觉却越来越强烈,尤其在乌宁说出“离心草”后,他在空旷寝宫内突然看到了一道影子。
那似乎是……陛下的身影。
他微微瞪大眼睛。
喜悦冲散了理智,不需要任何迟疑,青年便认出了那道影子的身份。
陆玖突然想起了之前天帝所说的魂魄离体问题。
但碍于还有外人在场,他只能强压下惊愕与喜悦,继续面容沉静听乌宁介绍离心草。
“离心草最主要的毒素来源便是玄武心头血,混合着四方神的神力,而玄武主阴,毒性也甚为阴寒。”
“嗯。”
陆玖现在是一心三用,一部分回应乌宁,一部分望床,最后一部分则时不时用眼角余光注视那道模糊影子的举动。
陛下是在看自己的肉身吗?
陆玖瞧着对方戳来戳去的幼稚举动,目光柔和。
陛下怎么到了这时还是孩子心性。
他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陆玖不动声色又看了眼乌宁,发觉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心中便有了估量,看来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陛下。
嗯?等等?
陆玖惊讶发现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青年只能眼睁睁看着模糊泛着柔和白光的影子在他身边飘来飘去,时不时还摸下巴做思考状,直到越贴越近,不足两个巴掌距离。
他下意识想后退一步,但注意到乌宁惊诧的目光又硬生生将这股本能抑制住。
虽然影子的面容极为模糊,但陆玖还是莫名从中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灼热与热切。
陛下这是在干什么?
他愣愣看着对方绕着自己盘旋了会后,又拉开距离朝着那几只吵闹的猫族幼崽飘去,并跟着一起自娱自乐起来,看起来还很欢乐的样子。
“……”
“陆大人?陆大人?”
似是注意到了他的失神,乌宁忍不住出声提醒。
“抱歉,刚刚有点事情。”陆玖心底的巨石终于缓缓落下,他重新平复心神,沉声道:我们既然已经找到了毒素来源,那么解法?”
但空气中明显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股骇人的压迫正逐渐消失,变得平缓宁静起来。
乌宁长老明显有所感应,他顿了顿,终究没忍住:“陆大人,有些事还是需看开点,强求……终究只会伤人伤己。”
“而且我们要学会派遣哀伤,闷在心里也会不耐烦身心健康。”
回答他的是陆玖迟疑了下后流露出的困惑眼神。
乌宁长老见状无声叹了口气。
再这样下去,离朱陛下的精神状况。
他可是看见了,刚才对方有许多次都将注意力投向虚空,甚至无意识露出柔和微笑,可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令妖细思极恐。
“离心草虽然有医治的办法,但所需材料却颇为难寻。”
“难道尽我妖界全力都无法找到吗?”
乌宁长老摇了摇头,叹息道:“四方神的毒需要四方神来解,以妖界势力再珍贵的药材都不难寻,难寻的是四方神部分神力的载体。”
“白虎神脖颈处的绒毛,玄武神背部的壳,朱雀神的尾羽,苍龙神的鳞片。”
陆玖发现在话语落下的瞬间,陛下的影子也愈加清晰。
那些东西……
他皱眉道:“如今可以寻到的便是白虎绒毛,其他的——”
“所以说难寻。”乌宁长老无奈道。
朱雀尾羽也好寻,离朱陛下您自己拔上几根就可以了,当然这话他现在也只敢在心中嘀咕。
至于玄武神背部的壳和苍龙神的鳞片,就要看他们主人愿不愿意给了。
孩子总会继承父母的某一部分特征。
他虽然对人皇印象不深,可还是能一眼认出对方是当年玄幽大人的血脉。
而苍龙
想起北海深渊那位,乌宁长老明白秘密这种东西终归纸包不住火。
他微笑道:“想必陆大人已经有了决断。”
“嗯。”
“那么,下属也该告退了。”
乌宁长老行礼后便缓缓离去。
风沅见状探头探脑想要跟上去,结果没等她飘起来,就听见了
“陛下,是你吗?”
这道声音仿佛压抑着无数情感,成功让风沅一愣。
嗯?
她转过身,和陆玖四目相对。
“你能看见我了?”妖皇惊呼起来。
“……对。”
“什么时候?”
“您前面观察我的时候。”
咳,这就尴尬了。
作者有话说:
以为没有人能看到自己的妖皇:
风沅:欸嘿嘿,小猫咪。
陆玖:陛下她在干什么?
当你看到了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时:
陆玖:目光温柔
乌宁:面露惊恐
坏了,离朱陛下伤心过度精神出现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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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解释(有修改)
有什么比下属发现你自娱自乐犯蠢更尴尬的事吗?
有
那就是你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一个借口, 反而因为惊讶过头下意识飘到了屋顶,脑袋穿过房梁,身子在房梁下面。
视线突然就变高起来了呢。
风沅面无表情想到。
陆玖:“……”
“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嗯。”
“你在笑。”
“臣只是唇角一时发痒, 自然颤动罢了。”
陆玖的一本正经回答, 表情也正直无比,如果不是他眼底怎么也遮掩不住的笑意的话,风沅可能就信了。
她哼了一声, 微微抬起下巴。
试图重新塑造自己高不可攀, 沉稳可靠的高冷模样。
陛下有时候真的是孩子心性。
陆玖唇角微弯,心口的那块巨石也终于落到了底,他看着眼前泛着白色柔光的存在,虽然依旧看不清面容,但总归比之前那看起来仿佛下一刻就会飘散的身影令他安心。
青年眸中再度弥漫起星星点点的细碎笑意,犹如星光璀璨明亮, 而寝宫内原本低沉压抑的氛围也陡然变得轻松起来, 宛若冰雪消融,春光明媚。
一扫之前的阴霾。
陆玖走上前, 神情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缱绻。
“欢迎回来, 陛下。”
他动了动嘴唇,轻声道。
没有失态, 没有刨根到底的追寻,仿佛对方只是出了一趟短门,进行了一场短暂的旅行。
仅此而已。
陆玖眼眸闪了闪, 掌心握了再松,松了再握, 克制住自己想要冲上前的冲动, 只三步并作两步, 步伐比之前稍稍急促了些许。
他在陛下刚出来时迫切地想知道一切,可等到真正见到陛下确定陛下身份后,那些萦绕在心头的疑问又似乎不值一提。
平安就好。
只要陛下平安。
似乎呆在陛下身边,处理过大大小小的事物,又经历过接二连三的意味,自己的心也正趋向于一个愈加平和的状态。
至于其他的事情,还是等之后再说吧。
他不是个愚钝的妖,经过这段时间他还有什么是看不清的,那些困扰自己的嫉妒与羞涩,无缘由的悲伤落寞,除了忠,便是……情。
缘情而生,缘情而起。
这种想法可真够大不敬的。
陆玖自嘲想到。
而风沅看着对方也颇为不自在起来,她总感觉陆玖眼底涌动的神情跟以往有所不同,又或许没什么不同,只是她以前没有注意过,但现在看来,却有一种莫名情绪夹杂在其中。
她有点不想深究。
似乎若是一旦将里面的东西挑明,大家都会很……尴尬。
她头次想要避开陆玖的视线。
不过这种突如其来的古怪感来得快,消失得也快,几乎是眨眼间,风沅就又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大大方方与青年交谈起来。
他们通过试验得出,似乎除了陆玖还有其他几位尊者,就再无人可以看到妖皇了。
“所以这段时间你都是以这样的状态飘在这里?”姜槐围着风沅好奇转了一圈,出声问道,他伸手想要触碰面前的柔白色存在,出乎意料的,手径直穿过。
风沅无语瞪了他一眼。
但由于依旧是看不清面容模糊柔和的白光虚影,她那一眼也就只有自己能品味了。
“把你的爪子收回去。”她没好气道:“我还没跟你算总账呢。”
“抱歉。”姜槐闻言立马心虚收回手,几乎是收到妖界消息的瞬间,他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跟霁华他们同时到达。
也是在看到风沅的第一时间,他就开始连连道歉,具体表现为在进门差点为大家表演一个什么叫现场跪地。
一个大男人冲上前就想抱住好友,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硬生生克制住步伐,走了几步后,还是没忍住,朝对方冲去,一边哭,一边道歉。
等到发现风沅真的是他们怎么触碰都触碰不到的虚影后,顿时哭得更加伤心了。
涕泪交错,糊了一张俊脸。
令风沅不忍直视,虽然因为姜槐的态度很感动,但怎么看怎么觉得伤眼。
就连没来得及张口,也没拦得住魔尊的其他几位都不约而同愣了愣,想要说的话愣是卡在嘴边,等到有机会说时,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只能将未能吐出的话语都化为一句:“欢迎回来。”
霁华:“身上可有什么不适,这副样子可会对你的肉身造成损伤?”
姬明:“可有什么想要的,我去寻。”
祁言:“好久不见。”
晏芝:“呜呜呜,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虽然最后有冥主和魔尊形成了二重奏,但大概时人逢喜事精神爽,魔也一样,魔尊前段时间的颓丧茫然、失魂落魄都仿佛在一瞬间消失了大半,变得精神起来。
眉眼间多出几分神采。
对于风沅的问题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恨不得时刻能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热情是好事,热情过头就令妖害怕了,尤其是有了其他人衬托后。
风沅望着从进来确定完自己安全状况后就心不在焉的两个家伙,以及一个就算用了东西在脸上遮掩但仍然挡不住青紫的存在,摸了摸下巴,狐疑开口:“阿兄和晏芝怎么了,还有,祁言脸上的伤?”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叫阿兄也叫得越来越熟练了。
按理说,“弟弟”能这样记挂和关心自己,霁华是应该开心的,但他
“……”
被提到的三个男人皆是一僵。
嗯?
风沅眸中狐疑加重,就连原本对这帮尊者不怎么在意的陆玖也望了过去。
这个问题对姜槐显然没有什么难度,不过当他张口想要回答的时候,答案便被其他人截了过去。
姬明在同伴的怒目中,笑眯眯开口:“大概是被吓到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因为我也有点惊讶了呢,比如说妖皇的真实性别是女性。”他眨了眨眼睛,“不过这样想来也甚好甚好。”
陆玖:“!!!!!”
妖皇:“……”
尚在纠结自己居然将妹妹认成了弟弟的天帝:“……”
将风沅视作长兄,并且风哥叫得异常熟练,打心底认为对方和姐姐天造地设,迟早会终成眷属的冥主:“……”
“而祁言是因为在进入妖界前摔了一跤,不是什么大问题。”
姬明平淡道。
“对吗,祁言?”他将话题抛向了青年。
脸上和身上均仍隐隐作痛的仙尊:“……”
这帮男人倒真会挑地方下手。
“是的。”他环顾了下四周,迎着人皇堪称云淡风轻的温和微笑,顿了顿,低声承认。
至于心中怎么想,两个男人在短暂的对视后,皆心知肚明移开目光。
祁言那家伙在来的路上摔了一跤,还摔成这样?
说这话你们不心虚吗?
一个尊者因摔跤受伤,说出去恐怕要被六界嘲笑。
风沅对于这个烂到极点的借口无语至极,不过她也没兴趣探究背后原因,因为无论怎么想,她都有种直觉,这跟姜槐那晚的话语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她就后悔自己刚才接受道歉接受的太快,应该让那混蛋再吃点苦头的。
她……
等等?为什么陆玖用那么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
“陛下,您是女子?”青年艰难道。
“对,我是女的,这有那么奇怪吗?”风沅翻了个白眼,“总之都是白乐妩背后的古怪力量搞得鬼,它修改了世界设定,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塞入诸位脑海。”
“具体情况参照留影石中的魔尊。”她不紧不慢补充道。
姜槐脸上的笑意顿时垮了下来。
所以……那堆破石头到底什么时候能被销毁。
这要是流传出去,他这魔尊也不用干了。
完全忽略除去留影石,还有无数双眼睛记录下自己当年英姿的魔尊沉重想到。
“可是——”陆玖脸色由白到青,由青到红,看起来就跟炸了毛般:“为什么人皇他们知道,而这么重要的事您却到现在都没有告诉臣?”
他突然就在这个问题上蛮不讲理起来。
丝毫忘记了自己前面还在想只要陛下平安,其他的事情他都不关心
而且让他想想
他应该没有做过什么太失礼的事。
青年慌乱回忆起来,他该庆幸有侍女在可以近身服侍吗?他就只是给陛下整理了下头发,擦了擦脸,顺带在对方身边批改奏折。
所以……为什么其他人都知道,只有他现在才知道。
属于鸟族的大妖终于开始在某个方面斤斤计较。
风沅:“……”
不是,这你让我怎么说?而且我是女的不是姜槐说出去的吗?
她突然感受到了一丝语塞,可看着陆玖的愠怒模样,她张了张嘴,在发现确实无法做出解释后,迅速将矛头调转,直指魔尊。
“姜槐,你为什么不告诉陆玖,你是不是在排挤他?”????
大大的魔尊,大大的疑惑。
但他最后还是忍气吞声认了,不仅认了,还好声好气解释:“当时陆大人先走所以才没有听到这件事,不过这也是我思虑不周,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他。”
“我的错,我的问题。”
其实陆玖在质问脱口而出的瞬间就后悔了,他怎么都没想到他居然会问这种问题。
头脑发热也不是这样发热的。
因此魔尊给的台阶还是有几分及时的。
话题就此翻过。
大家终于心平气和谈论起离心草的解法。
“所以只有解了毒你才能完全回到肉身?”霁华眉头微蹙,俊逸的脸上闪过深思:“白虎脖颈处的绒毛,玄武背部的壳,朱雀的尾羽,苍龙的鳞片,绒毛我可以现在就拔,其他的——”
他默不作声往身旁望去。
姬明在垂眸观察风沅。
风沅:“是的,按照天道的规定,找到毒因意味着有解毒的可能,因此你们现在才能看到我,可若是长时间解不了毒,我恐怕会渐渐消散。”
闻此他们脸上的神情都不好看,气氛也沉重起来。
“解毒材料确实难寻,不过说不准也有其他的办法,毕竟我现在可是受天道庇佑的妖,人家亲口说过要保护我,要给我走后门的。”风沅开了个玩笑,试图缓解氛围。
“不难寻。”姬明突然开口,“玄武背部的壳我可以提供。”
“虽然是混血,但总归还是有点用处的。”
风沅:“!!!!”
“姬明,你——”
“而苍龙我们可以去北海深渊,那里有一条。”
“我有种直觉,只要找到苍龙,朱雀也会有消息。”他微笑道,温柔和煦,以及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释然。
青年冲风沅眨了眨眼睛:“怎么,我不像玄武吗?”
“不是,我只是在猜你到底有多少块壳。”风沅笑了起来,她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妖,可再好奇都比不过自己的朋友,姬明这么多年都没有提过,她又何必刨根温底。
“若是数量不多,缺了一块——”
“那就只能希望我的壳能漂亮到弥补它的数量。”
“所以现在白虎有了,玄武有了,苍龙也有了踪迹,那就只有朱雀。”姜槐终于理清思路,他挠挠脸颊:“我们先找手头有的,谁去寻苍龙。”
“而且苍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青年环顾四周不满道。
风沅:“别看我,我也是刚知道。”
晏芝:“刚知道。”
祁言:“……”
霁华:“同为四方神,自然会有所感应。”他诚实回答。
而姬明笑呵呵道:“大概是因为你那时的心神都在白乐妩身上。”
一击必杀不外乎是。
姜槐顿时没了声音。
“寻苍龙的话,按理应当是姜槐比较适合,那位前辈早先便是魔界魔君——龙芜魔君。”霁华开始分析。
姜槐点了点头,这也是他生闷气的地方,他作为魔尊,居然会不知道对方的消息。
“可是”霁华话锋一转:“龙芜前辈极为推崇其兄长,因为恐怕会对魔界现任魔尊有意见。”
岂止是推崇,活脱脱就是魔尊的位置除了我哥你们谁都不配。
他真的担忧姜槐过去了两方会打起来。
“所以”风沅思维转得很快,她迅速有了决断:“既然是我有求于他,自然由我亲自上门拜访最好,如此才既显尊重又不失礼数。”
霁华:“嗯。”
“但我无法离开□□太远,最起码不能离开妖宫,因此陆玖代我去。”
“陛下——”
“陆玖拿着妖皇印章和礼物去。”
霁华闻言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臣领命。”
作者有话说:
魔尊:终究是我承担了所有
第74章 相逢
虽然很想留下陪伴风沅, 但其他几界尊者都日益繁忙起来,尤其是在这种异世界力量入侵的情况下,他们要处理的事情也愈来愈多。
霁华与姬明同行漫步于云端。
云层拂过衣角, 沾染上点点湿意, 灵鹤在四周盘旋,发出阵阵鸣叫,漂亮的事物总会令人心情愉悦。他们都不由驻足观望起来, 突然其中有一只衔了朵花轻轻落在两人面前。
鹤:歪头
姬明见状发出了一声轻笑, 先霁华一步接过花,放于掌心,露珠从嫩白色花瓣上滚落,花瓣轻颤,纤细花蕊隐藏在中心,带着几分令人怜惜的脆弱。
“你倒是聪明。”
青年伸出手摸了摸这只鹤的头, 羽毛的轻柔触感让他唇角边的笑意愈加明显, 在透过云层的朦胧微光中,他的眉眼也愈加柔和。
灵兽都是聪明的, 更别说是生活在神界周围的灵兽。
即使现在无法化形, 但他们相较于凡间的普通飞禽,早已有了属于自己的思维。
送礼送上门的大胆小家伙顺势将头放在男人掌心蹭了又蹭。
它能感受到这两个男人都很厉害, 甚至其中一个它还见过,鹤头上的一簇毛因为摩擦缓缓炸了起来,它兴奋睁着自己那双本就不大的豆豆眼。
对方可是进出过神界的大人物。
因为上上次那个神界守卫喂它喂到一半时, 男人过来了,后面跟着一帮神, 然后守卫就把它藏起来, 跪地喊“陛下”。
早已在神界门口蹭吃蹭喝并且混了个脸熟的鹤依靠自己的聪明, 很快便有了个模模糊糊的印象:这个男人惹不得。
是它口粮提供者的老大。
就跟它们鹤群中的老大一样。
于是凭借本能,在没有感受到丝毫危险性的情况下,它过来了,带着自己的礼物。
这是谢礼,多谢你照顾我的口粮提供者了,喔喔喔。
鹤叫了起来。
回应它的是姬明更加温柔的抚摸。
但很快抚摸消失了,它听见它想要讨好的那个男人说
“这花看着有点熟悉。”
喔喔喔,怎么会,这可是它亲自挑选的。
鹤骄傲挺起胸膛,头上一簇毛也愈翘愈高。
但下一刻,它头上的毛翘不起来了。
“这不是你神界大门口的花吗?”姬明笑眯眯道:“将神界的花送给天帝,倒也称得上肥水不流外人田。”
霁华:“……”
“看来这还是那里的常客。”他无奈笑了起来,刚想伸手去摸这只估计早已在守卫那里混熟了的小家伙,就看见对方豆豆眼突然惊恐起来,望了自己一眼后。
飞快扑棱翅膀逃走了。
由于过于匆忙,还为他们表演了几个原地摔,左爪绊了右爪,站起来后,右爪又绊了左爪,就这样咕噜着向前滚去。
“……”
“你说错了,这孩子看起来似乎不太聪明的样子。”霁华觑了眼越笑越欢的同伴,叹气道。
“聪明与笨蛋总是来回转变的,反正到头来总归是你神界的鹤。”
姬明莞尔。
话音落下,两个男人就都笑了起来。
若是以往他们可能会在下次喝酒品茶时将这只鹤送礼当作趣事告诉其他好友,但现在,似乎除了自己乐了乐,就又要处理那些摆在明面,令人,令神头痛的问题。
霁华:“今日多谢你了。”
姬明:“嗯,谢什么?”
“我知晓你以往对于玄武的身份都——”
“小事而已,只是以往并不需要我用它去做些什么,才甚少提及。而如今,它能救我重要之人的性命,我倒是庆幸自己身上的玄武血脉。”
姬明对于这份道谢摇了摇头,也许在很早以前他曾对于提供给他一半血脉却未曾谋面的男人心怀怨怼过。但随着成为人皇,那份怨怼早已随着日复一日的修炼与平静度日逐渐释然。
他终究不是那段往事的参与者,也许正如义父所说:爱也好,恨也罢,终究都会归为沉寂,他父母已经对当年的对与错做出抉择。
想太多,只会自寻烦恼。
青年想到。
重要之人吗?
明显被回答中某个字眼触动的霁华一脸动容,原来……姬明竟是这样重视他们。
是他以前狭隘了,竟没看出对方乐呵呵养老行为下隐藏的热忱。
“你”他叹了口气,认真道:“阿沅定会记得你的情意的。”
“嗯。”姬明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不结为兄……兄妹?我看你与她倒是颇合得来。”想起风沅的真实性别,霁华硬生生将话到嘴边的兄弟又咽了回去,变为兄妹。
他还是没有放弃之前那个提议。
毕竟结拜在某种意义上确实能拉近感情,而且也便于阿远还恩。
姬明:“……”
他唇角笑意不减,却也没有回应霁华的提议,只是望着对方眼底微微涌现的期待温和道:“虽然我知道这样说很冒昧,但是我现在觉得那只鹤真是再适合神界不过了。”
“霁华,你要收养它吗?”
“……”
*****
妖界
跟之前的灵魂状态相比,风沅虽然仍在飘荡,但却明显多出了几个可以说话的存在,天道能聊天是能聊天,但聊得久了,她看着对方了然一切的神情不由也紧张起来。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天道在看见自己和陆玖的相处时偶尔会露出复杂和恨铁不成钢的神情,甚至有些时候还特意念叨起来年龄问题。
这就导致风沅许多时候都会将原本想要说的话忘记或直接咽回去。
自娱自乐是很有趣,而且不经意间她就会发现下属们的惊喜小秘密。
比如说她听到了自己的暗卫首领靠揪花数花瓣来推测“阿眉爱不爱我”;鸟族族长会忧虑掉毛问题;狐族族长会在来汇报事物时在袖子里藏烧鸡,然后躲到御花园里吃完,因为回去后他夫人不让吃……
风沅甚至有一天在妖宫最偏僻的角落里看到了她的蛇族族长把灵族族长摁在墙上亲。
啧。
但热闹看多了也会无味,八卦挺多了无人诉说也会觉得痛苦,因此等到可以和其他尊者交流后,妖皇就莫名话痨起来,还是不间断的话痨。
对此最为直白的受害者就是魔尊。
由于泄露好友感情生活,他在原有的坑队友罪名上成功罪加一等,现在正处于对妖皇百依百顺的地步。
于是
“尊上你的嗓子怎么哑了?”
魔界侍从奇怪道。
“……”
他听闻佛修有闭口禅,难不成风沅在这段时间修了说话禅吗?
姜槐听着自己沙哑的声音,感受着微微刺痛的嗓子,深沉想到。
要知道这才只是一天。
另一边,陆玖也来到了北海深渊。
路上算是顺利,只是在破除深渊屏障时耗费了些许时间。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青年皱起眉头,给予了布满密密麻麻裂缝的屏障最后一击,上面所依附的力量有点熟悉。
就好像他曾在哪里见过一般。
海水因为屏障的破裂而肆意翻涌起来,巨大气压朝陆玖侵袭而去,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饱含怒气的声音。
“何方宵小,竟敢擅闯老子的地盘。”
狰狞的巨大龙头出现在陆玖面前,冰冷龙目中满是阴森怒火,里面的杀意似乎足以吞噬一切。
“你——”
话语就此戛然而止。
时间也仿佛在此刻停滞。
龙目里所有夹杂着怒火的情绪都如同潮水缓缓褪去,只留下空洞与茫然。
“你——”
他不可置信喃喃起来,鼻息几乎是尽数喷洒在陆玖脸上,并且一下比一下快。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离朱,你怎么会在这里!!”
下一刻,他目眦欲裂。
“我大哥死了,你凭什么还活着!!!你怎么配,怎么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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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龙鳞
深渊在咆哮。
恐怖骇人的力量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 从各个角度锁定目标,如果说之前这个地方还有小鱼小虾来回游动的生机动静,那么现在则是死一般的沉寂。巨大龙身盘旋在半空, 影子如连绵不绝的远山, 将陆玖完全笼罩。
这对于大妖而言既是威胁又是挑衅。
但陆玖已然顾不得这么多了。
因为自苍龙身影出现那一刻起,他便定在原地,头痛欲裂, 像是有无数根银针在脑海中翻滚。而随后而来的离朱两字更是加深了这股痛楚。
在剧烈疼痛下他的大脑只剩下一片空白。
就算被苍龙一爪子拍了出去脊背重重摔在一块布满青苔的石碑上, 也未曾吭一声。
石碑被撞得粉碎。
陆玖唇角溢出血迹。
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愈加激怒了苍龙,一声足以搅得这片水域天翻地覆的长长龙鸣后,他化为人形,快步冲上前,头发散乱,眼睛赤红, 将面前男人从地上扯起, 狠狠揪住对方衣襟,吼道:“站起来, 你个混蛋给老子站起来, 现在摆样子给谁看呢?”
“大哥死了,玄幽死了, 姬玉死了……死了,都死了。”龙芜恶狠狠将陆玖重新推倒,望着男人踉跄的样子他突然就失去了攻击的欲望, 抱住头喃喃道:“就剩我们了,就剩我们了, 都死了啊。”
“所以说……为什么要让老子活下来啊。”
他终于哭了起来, 这个仿佛要将阴霾与狂躁刻进眼底的中年人蹲在地上无助哀嚎着。
“为什么要活下来, 为什么!”
“我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龙吟不断搅弄海水,声音一下比一下凄厉。
“……龙二”
细碎的响动传来,陆玖定定看着眼前情绪已然奔溃,就算表现得再怎样凶恶,都掩饰不了身上的沧桑绝望。
自己……到底是谁?
陆玖迷茫想到。
各种各样的情绪翻滚,在将一切都变得混乱起来。
“龙大,龙二,大哥……”
几个词语在陆玖脑海中来回纠缠转换,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青年如梦初醒,脸上的血色消失殆尽。
沉默中,哀嚎渐止的龙芜也嗅到了不对的气息。
他无力将手垂下,身体向后倒去,直挺挺躺在地上,抬头望去,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昏暗景象。
算起来,这样的东西他已经看了几千年了。
也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模样。
怒火逐渐被无力与颓丧取代,龙芜突然发觉除去报仇,他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手掌挡在眼前,除去心烦,也带走了悄无声息滚落的水珠。
“你为什么不说话,离朱?”
他冷淡道。
“……”
“离朱?!”
“我和离朱——”
“什么你和离朱,离朱就是你,你就是离朱。不要蹬鼻子上脸,你在愚弄老子吗?”龙芜转了个身,不耐烦道。
“抱歉,我丧失了以前的记忆,因此对你口中的话语,我并没有任何印象。”陆玖重新将心神平复。
“……”
这下龙艾彻底不出声了。
其实他在对对方动手时就察觉到了些许维和,毕竟以离朱从前的脾气,绝对不会这么容易被他近身,可现在……他在煎熬中抱有最后一丝侥幸。
“失忆,呵。”龙芜嗤笑了声,缓缓从地上爬起,望向陆玖的目光带有嘲弄:“可真是幸运呢,忘记了一切。”
“别再挣扎了,你我相识那么多年,就算我再不怎么喜欢你,这熟人我还是不会认错的。”
“对吗?妖皇。”
他的眼底充斥着明晃晃的恶意,反正他们都是被过去抛弃的妖和魔,谁又比谁高贵?想凭失忆逃避一切,呸。
混到现在照样不是王座易妖。
“……”
陆玖没有应声,他只沉默打量着这里,昏暗孤寂又荒芜,半晌他平静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你嘴中的离朱,但妖皇那是我家陛下的位置。”
“还请慎言。”
“陛下,慎言?”这倒是出乎龙芜意料了,他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大声笑了起来:“呦,退位让贤了?”
“没想到你还有这份心性,离朱。”
“我现在叫陆玖。”
“……”
“你果然没有否认。”龙芜的语气又变得喜怒未变起来,其中夹杂着说不出的讥讽与怨恨。
若是大哥在,恐怕会觉得他没用丢脸吧。
毕竟在对方心中,阴阳怪气从来都不是大丈夫所为。
可是……
龙芜知道自己情绪越来越不正常,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那些欢快,骄傲的过往就像场梦,触不可及却又每天在脑海内上演。
离朱的到来也不过是让他寻得了爆发点。
龙芜:“有酒吗?”
陆玖:“有。”
作为拜礼,妖界几乎将各种类型礼物都考虑在其中,并且价值不匪。
龙芜喝下第一口,便知道是坛好酒,只可惜再好也不是当年的味道了。
他痛痛快快将一坛一饮而其,头发乱糟糟披着,沾染上酒液也不在乎,只草草用袖子擦了擦嘴角,道了声:“痛快。”
心头火渐消。
龙芜整条龙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和起来。
“你不该来找我的。”
“可是我还是来了。”
“带着麻烦?”
“还请阁下相助。”
“阁下。”龙芜细细品味了这个对他而言颇为陌生的词,又看了看眼前故人,片刻后,脸上浮现出几抹嫌弃:“你还是叫我龙芜吧,阁下听着就怪酸儒气的。”
“不许喊龙二。”他明显想起了什么,威胁道。
陆玖:“……嗯。”
“所以你来找我什么事?”
*****
“又是他们?!”龙芜的怒火再度被激起,他恨不得冲出去和那股力量拼个你死我活,可被困在这个地方,自己又能做什么?
“下三滥的东西。”
除去各式各样无意义的咒骂,他再什么都做不了。
“要几片?”龙芜到底知道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将胳膊化作龙爪,“随便拔,这只胳膊上的够不够。”
陆玖:“……”
虽然心情仍旧复杂,但他总算明白对方身上的熟悉感来自哪里,跟自己的记忆有关,但又和那个魔尊姜槐有异曲同工之妙。
“老子这可不是看你的面子,而是看你妖界那个小辈还蛮靠谱的,能跟那股力量对上,居然有我大哥的几分风范。”
陆玖只当这是客套话,毕竟对方十句话有八句都离不了大哥。
龙芜同样也是随口一说。
但他们谁都没想到有些东西居然是一语成谶。
“没想到,到头来你这总缠着我大哥的家伙居然成了忠臣?”龙芜对此颇为惊讶,毕竟以对方的高傲,如今竟愿意对其他妖低头。
“救命之恩。”陆玖不想多谈,他现在心头也很乱,一方面牵挂陛下,一方面又被记忆弄得心神不定。
“然后以身相许?”某条龙下意识接到,他真的只是下意识,毕竟大哥当年可是没少遇见这种情况。
但他没想到,这只鸟没有否认。
没有否认?!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老树开花了!!!
明明离朱当年一副谁都看不上眼的挑剔模样,单身了那么多年,再算上现在的年龄,居然老树开花了!
谁不知道对方当年的择偶标准就是:强大的,勤快的,羽毛鲜艳的,叫声鸣亮的,会努力工作,和他一起建设妖界的。
因此想都没想,龙芜就开口:“你看上了哪家的公鸡精?”
陆玖:“……”
他眉头狠狠一抽,虽然没有记忆,可对方话语中的欠揍程度却和梦中那个龙大一模一样。
“我家陛下不是鸟族。”
“原来是跨种族恋情。”看了眼男人神情,龙芜明白了:“原来还是单相思。”
“啧,真是丢我们四方神的脸啊。”
“四方神?”
“你不会还没反应过来吧,你,离朱,四方神之一的朱雀。”
“那个解离心草的药引里面不就有朱雀羽毛吗?你找找自己拔几根下来。”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陆玖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果然如此的喜悦与复杂,而是突如其来的担忧:
以他现在的原型,真的还有羽毛可拔吗?
至今还是灰扑扑模样的陆玖陷入沉思。
而另一侧
龙芜在一阵这货居然有心上人的惊涛骇浪后,终于萌发出几丝除去仇恨的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奇女子能让离朱喜欢。
这也太……倒霉了吧。
果然还是他大哥好,品德高尚,不好美色,从来不去祸害别家姑娘。
*****
远在妖界的风沅:阿嚏!!!
作者有话说:
龙芜:是个可以将龙鳞当作自助的豪放兄控男龙
他马上要被放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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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药成
龙芜虽然阴晴不定了点, 但对于天性自由自在的生灵而言,几千年的孤独沉睡后,他现在跟仇敌都能聊出一朵花来。
当然这个前提是仇敌会变成他身旁的一具尸体。
龙芜瞥了眼身旁容颜不变的男人, 几秒后……不情不愿将对方划分到虽然讨厌但凑合凑合也能过的故人行列。
他开始动嘴了。
“喂, 你就不好奇你的过往吗?”
陆玖心头微动,但他抬眸望了眼中年男子脸上的神情,凭借脑内一闪而过的模糊记忆和本能反应后, 又冷静下来。
“等到陛下的事情解决, 再好奇也不迟。”
“陛下,陛下,离朱,你有没有点出息,你作为我们四方神的一员,居然会被这些儿女情长桎梏, 要是我大哥, 才不会像你这么优柔寡断。”
“现在这个妖皇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瞧你那患得患失唧唧歪歪的样子, 要老子说, 真要看上你就去表白啊,在背后犹豫个什么劲。”
“再犹豫下去, 你就等给你心上妖带她和别人的崽吧。”
陆玖:“……”
虽然理是这么个理,但从对方嘴里讲出来,怎么就这么奇怪。
而且
他竟然觉得没有任何意外, 反而有……几丝怀念。
谁能想到在最开始两个几乎是仇人相见,一方直接动手的局面居然会转变成这样, 仿佛是久别重逢坐在一起喝酒的故友。
陆玖朝远方望去, 眸光浮现出些许复杂。
他其实并不讨厌龙芜, 即使男人起初充满杀意的态度,他望着对方落魄的沧桑模样,甚至有丝丝伤感涌上心头,就好像在唏嘘……什么。
到了现在,凌驾于警惕之上的,便是某种原来如此的尘埃落定。
离朱,朱雀还有他身上的灵火。
陆玖明白了自己的身份。
或许从那场梦开始,他就有所感应,只是……不愿也不敢承认而已。
那些查找,那些彷徨,那些夜深人静陡然浮现的不安,终究在此时归于沉寂。
陆玖低头望向指尖。
下一刻
火光乍现。
温暖包裹着指尖,也点燃了青年眼底微不可察的恐惧与茫然。
不过在龙芜眼中,对方仍旧是那种下巴微抬,脊背挺直的高傲与冷淡模样,就算之前被他狠狠摔到地上,也有种说不出的脆弱俊美风姿。
他真是讨厌极了离朱这副模样。
若论他们这一魔一妖的恩怨,也是积攒许久。
从他大哥提议要在四方神中论出个首位,上门挨个比试开始,龙芜就觉得他和离朱犯冲。对方不仅和他大哥打了个有来有往,成为平局,还结为惺惺相惜的朋友,外加异性兄弟,妖界也就算了,还时不时来魔界彰显存在。
没遇到离朱前,陆玖脑海里从来没有别人家孩子的这概念,但遇到对方后,呵呵,别人家孩子,别人家兄弟都给老子滚。
龙芜至今想起还忍不住磨牙。
但他到底也不是什么不辨是非的糊涂蛋,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也就退那么一步算了。
龙芜想要拢拢肩膀处杂乱不堪的头发,结果刚动手没拨拉几下,便被发根深处铺面而来的海鲜味熏得眼睛微眯了一下。
有点呛。
他瞟了眼距他不远处的男人,悄咪咪给自己湿了个清洁咒,就算清洁不了多少,最起码也能散点味。
顺带把之前闲来无事生吃的几条鱼尸体毁尸灭迹。
不就是精致吗?哼,他也会。
龙芜将胸前衣襟微微合拢了些,遮掩住带有伤疤的大片肌肤。
陆玖:“……”
他大概是真的不明白这条龙在想些什么。
喜怒无常,思维跳跃。
不久前还恨不得杀了自己,但现在却又愿意坐在一起喝酒。
他望着手中未开坛的美酒,不由在心中微微叹气,也不知道陛下那边怎么样了。
而且他若真是朱雀,那羽毛……
青年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准备对眼前难得跟自己过往有关的龙进行旁敲侧击。
一番谈论过后,陆玖耐着性子,从“我大哥怎么样”“他对我”巴拉巴拉的炫耀中,精准提取出他想要的信息。
“血脉保护”“涅槃”
“也不知道你当年是怎么搞的,成了现在这副鬼模样。”龙芜在简短回忆完他与大哥的兄弟情深后,状似不经意瞥了对方一眼,慢悠悠道。
“不过看起来倒是比当年顺眼的多,老子这会能容忍你这么久,一是因为我大哥,二就是你不是当初那个臭屁爱美的性子。”
陆玖:“……”
哦?那还真是我的荣幸。
这世界总有那么一种类型的存在能轻易勾起他人怒火,好巧不巧,令他记忆犹新的也就那么几位。
现任魔尊算一个,这上上任魔君又是一个。
这就是你们魔界的传承吗?
青年皮笑肉不笑道:“多谢。”
龙芜闻言瞬间扬了扬眉,露出一口尖利的牙齿:“不客气,毕竟我们是同辈人,即使离朱你看起来再怎么年轻。”
“说出去都可以给妖界这个现任妖皇当爹的年纪了。”
“所以说一下保养配方呗。”
即使再怎样掩饰,陆玖也能感受到对方在提起年龄时那无法抑制的酸意。
“……”
“天生丽质而已。”
他瞬间硬邦邦回答,甚至通过这个回答找回了……某种熟悉感。
陆玖现在讨厌有关年龄的任何话题,任何。
龙芜见状不由撇了撇嘴角。
啧,鸟族。
这心眼果真忒小。
不就是问一下保养方法吗?凭什么同样的年龄,离朱就是青年模样,而他从当年风华正茂的魔君变为如今的落魄模样。
连鳞甲都没人清洗。
最后陆玖成功带着苍龙鳞甲走了,他眼神复杂眼睁睁看着对方神情未变一片片将鳞片从胳膊拔下,足足凑够一小碗。
“走吧,走吧,不够再来找老子要,只要能将你口中那个姓白的和她背后的下三流力量彻底除去,别说这点,老子把全身的鳞片拔下来都没问题。”
“快滚回去看你的陛下,老子这里不留客。”
“多谢。”
“切。”
“而且之后叫我陆玖即可,离朱此名怕是多有不便。”陆玖到最后终于说出了这句,他看着中年男人大大咧咧重新躺在被金银珠宝围住的石头,转身不愿再看他一眼的模样,眼眸闪过些许复杂,以及一丝不易被察觉的酸涩。
“懂了,陆玖是吗?换就换,搞得像老子稀罕离朱那破名字似的,你以后可别求着我再叫回来。”龙芜在石头上单手支头,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婆婆妈妈的事情,不耐烦摆了摆手。
等到对方的气息彻底消失在这个深渊,这片海域后。
他才慢吞吞从石头上坐起,朝那堆妖界所谓的见面礼走去,他随意打开一个储物袋,朝里面扫了一眼,嗤笑道:“倒是大方。”
然后伸手一掏,便掏出一坛酒。
打开后径直往嘴里倒。
酒水顺着重新裸露的胸膛一路蜿蜒向下。
他咂了咂嘴,嘟囔道:“真是的,怎么喝酒老子都能喝到眼睛那里去,白瞎了这坛好酒了。”
龙芜随意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粗糙指尖划过眼角的刹那,一声近乎消失的呢喃响起:“改了也好,反正都过去了,就这样活下去吧。”
“我们都是大哥用命换来的,自然要活下去。”
“哈哈哈哈活下去,都要活下去!”
他一边喝酒,一边又摇摇晃晃大笑着朝自己身后的那片废墟走去。
“不过老子还真是好奇那离,那陆玖铁树开花的对象,要是有机会非得好好认识一下不可。”
*****
羽毛的事最终还是解决了,陆玖寻了处无人的角落化作原型,在灰扑扑的短毛中,皱眉寻找半天,才找出几根最长的径直拔了下来。
等到霁华带来了绒毛,姬明带来了背上的壳。
至此解药最难寻的几味药引彻底寻齐。
乌宁长老也从妖宫仓库中找到了其他珍贵药材。
他经过七天的炼制,炼制出了一碗……绿油油泛黑的解药。
“……”
“这真的能喝吗?”
飘在半空的风沅咽了咽唾沫,不自觉朝后移去,她飘到霁华身边,嘀咕道:“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看起来好可怕。”
“良药苦口利于病。”霁华施了个屏障,好让乌宁不会听到这里自己自言自语的声音:“吃下去病就好了。”
他低声安慰。
“但药在泛绿。”
“它能治病。”
“但药在冒黑泡。”
“它能治病。”
“药既泛绿又冒粘腻黑泡,你喝过这种类型的药吗?用你作为兄长的良心发誓。”
“……”
风沅作为魂体还好,毕竟她此时闻不到任何味道,但霁华几个,几乎是直面药的味道,迫于对妹妹的安慰和自尊维护,霁华只能努力维持镇静回答对方问题。
他不着痕迹瞪了眼身旁想要捂住鼻子的晏芝。
晏芝眨了眨眼睛,目光中透露出深深疑问:好难闻QAQ,风哥……姐喝下去真的没问题吗?
霁华:“……”
药的威力可见一般。
更别说离药距离最近的陆玖。
他在迟疑自己准备的糖是不是少了点。
作为魂体是没有反对权的,风沅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碗不明液体被喂进嘴里。
下一刻,她感受到了一股引力。
而与此同时,床上的她眼皮也动了动。
好苦,真的好苦,这是拿黄连熬的药吧。这是妖皇醒来后的第一想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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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玄武
昏迷时, 脸色苍白;喝了药,白上加白,甚至有点泛绿。
风沅从来没有喝过这么难喝的药, 苦味从嘴巴一直蔓延到胃部, 翻江倒海也不为过。
她突然感觉飘在空中没有什么不好的,最起码不用感受味觉折磨。
风沅病怏怏倚靠在床头,整个妖都散发出虚弱无力的气息, 就连说话, 此时都带有一种快要飞升的空灵。
由于眼睛久未与亮光接触,她的视线还有些模糊,但这也不影响风沅将手指搭在床沿,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
妖皇目光扫了一圈,最终落到她这位已然很有自觉主动退到几位尊者身后的长老身上。
“乌宁。”她低声唤道。
“陛下。”老人闻言迅速走上前行礼问安。
“你做得很好。”风沅望着对方眼角不加掩饰的细纹,温和道。
“陛下谬赞了。”乌宁长老恭敬低头回答, “您洪福齐天, 如今苏醒也是有上天庇护,臣算来实在没有什么功劳。”
“乌宁啊, 乌宁, 你总是这样谦虚。”风沅笑了起来,笑了几声后, 又突然咳嗽起来,她瞧着被送到眼前的茶水,以及茶水背后的青年, 摆摆手示意对方拿开。
“你若执意这样讲,那其他接受本座奖赏的功臣该怎么想呢?陆玖, 你说对不对?”
“……是。”
陆玖虽然对陛下突如其来的询问颇为惊讶, 但还是立即顺着对方意思开口。
“所以安心受赏便是, 再推辞本座可就要让陆玖亲自给你送上门了。”
风沅勾唇浅笑,状似无意在亲自一词上稍稍加了重音。
乌宁长老心下微惊,他微微抬头用眼角余光观察了下这位的神情,发觉对方神色如常,脸上仍旧是那抹看不出异常的浅浅笑容后,更是摸不透底起来。
聪明妖总会想得更多。
他第一想法便是这位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毕竟推辞这种事他以前也不是没干过,当时对方可从未提出离朱陛下。
但若是知道,又是从何处知道的?这位随心所欲惯了,单看这短短几句,又像是被拒绝的不悦,只是借离朱陛下来敲打他。
眨眼间,乌宁长老脑海内便出现了无数种可能,但想得再多都不如离朱陛下半点反应都没有。
他看着对方跟以往明明没有任何区别的矜持自傲,却偏偏乖巧捧着茶水的模样,不由感到了心累。
这旧臣难当啊。
老人唏嘘想到。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归离朱陛下这几千年来兢兢业业,当人家心腹下属比当妖皇还要敬业,就算被发现了,也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搞不好运气好点,还能重回昔日辉煌,虽然是由皇变成后。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比起一拍两散的分裂反目,这点身份上的转变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吃软饭就吃软饭吧,反正离朱陛下年龄也不小了。
搞不好还是现在这位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今天再见风沅陛下,总觉得对方面容看起来相较于之前记忆中的俊美而言,似乎越来越趋向柔美。
看起来……
“如今你也算本座的救命恩人,本座自然不会亏待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便是,现在先退下吧。”
风沅并没有给乌宁过多思考的时间,她对这妖在想些什么也不在意,只是坏心眼刻意让这段短暂谈话中的警惕被迫戛然而止。
乌宁长老带着满心的愁绪离开了。
事后得到的奖赏虽然足以令妖界九成九的妖感到眼红,可他依旧乐呵不起来,只感到这皱纹是一日比一日多。
而且自那以后,他遇见离朱陛下时对方的态度也很古怪,虽然像以前一样冷淡,但这旁敲侧击关心他年龄是怎么回事?
乌宁长老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认认真真回答后,离朱陛下的脸色反而愈加难看了。
*****
“所以诸位现在是我们的场合了?”
风沅环顾了下周围,挑眉笑道,她活动起指关节,躺一会是休息,这一口气躺上一年半载,十天半个月的就是折磨。
她现在总感觉身上酸软异常,有一种魂魄与□□不匹配的错觉。
风沅其实很想扑到角落将那几只冲她好奇喵喵的小猫咪挨个亲个遍,但现在……
她扫过面前神情各异当了一阵背景板的几个大男人,只能暂且让她的心肝小宝贝们出去,好商议接下来的事宜。
不过清醒前和清醒后还是有点差别的。
最起码仙尊现在离她……最远。
妖皇平静喝了口陆玖递过来的热茶,顺带将想要坐上床的冥主一脚踹了下去。
滚回你的小板凳去。
“风哥,啊不,风姐。”
“……”
“你还是叫我风哥吧。”风沅露出了假笑。
晏芝闻言意动,但他偷瞄了眼身侧人后,又顿时丧气道:“还是叫风姐吧,风姐姐也可以。”
风姐姐,多么熟悉的称呼。
可风沅这会听起来怎么就这么不得劲呢。
她以前很少会在乎称呼问题,但现在
她听着耳边的扑哧声脸色骤黑,“姜槐——”
风沅磨了磨牙。
“干嘛?”被喊到的魔努力板起脸,但怎么抿都抿不平的唇角实在难掩笑意,他几乎是把嘲笑摆在了脸上,最后实在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你才发现这个称呼有问题,我之前就说过了,你还不听,风姐姐,风姐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说你疯呢。不过看你之前的样子,和这个字也是相配。”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魔也是如此,这一高兴,魔尊就飘了,完全忘记了自己在谁的地盘。
于是
“啊——”
还没等他笑完,左手边的霁华就面无表情给了他一脚,姜槐闪了过去,却顿时歪了身体,朝右边倒去,又被右手安静旁观许久的姬明躲开,整个魔摇晃了好几下才勉强坐稳。
左右夹击罢了。
他坚强想到,在风沅似笑非笑的注视下讪讪闭上嘴,没有反击,双手也乖巧置于膝上,上身挺拔,动也不动。
就是有点费腿。
姜槐坐在风沅友提供跟别人都不相同的小板凳上安静不已。
满含幽怨望着坐在风沅床沿边的陆玖,按理他不应该坐在那里,但架不住人家陛下愿意。
而且经过此事,他们看清也颇为忧虑的便是对方此时堪称妖界二把手的身份。
现下又加了朱雀的身份,他刚才听到也极为震惊。
谁能想到这失踪已久的朱雀神突然就冒出来了,还是以这种身份。
若这陆玖真有什么异心,那风沅……
青年皱了皱眉,他再怎样大条,但最基本的戒心还是有的,对方为何前面不像姬明般表论身份。以及他和前段时间霁华想的一样,各界尊者都有心腹,但像陆玖这样身份特殊的,似乎还是头一位。
而且越相处,他就觉得对方越熟悉。
他们绝对在哪里见过,而且还是在一个比较特殊的场合,否则他不会有印象。
毕竟成为魔尊前,他整日里就是修炼约架,成为魔尊后,更是日理万机,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去记住一个无关紧要的妖。
以往只是惊诧和浅浅怀疑,但现在经过白乐妩一事和风沅对对方表现出的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依赖。
姜槐就觉得这件事情需要他去深究。
而且他望着陆玖幽怨也就算了,姬明是怎么回事?!他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定睛再看,这个比他们中大多数都要小,但表现得极为养生,让姜槐一眼望去就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从魔尊位上退下去的无聊生活的人皇,此时居然露出了难见的幽怨模样。
嗯?
这是……
姜槐不理解。
难不成他也是椅子不舒服?想坐到床那边去?
可他的椅子看起来比自己要舒服得多啊,不仅高大,上面还有软垫。
因此全场看起来最为舒适的就是风沅,豪奢柔软的床上层层帷幔随风舞动,而她就倚靠在那里,怀中抱着冰丝制成的抱枕,闭目养神。
“你还是叫我风姐吧,风姐姐这个称呼……还是算了。”她用指尖揉了揉额角,低声道。
“哦。”晏芝乖巧点头。
然后暗戳戳翻了个白眼,倒不是对风沅,而是霁华,别以为他不扭头就猜不到对方脸上的满意,不就是风哥变风姐了吗?有妹妹了不起啊,就知道在称呼上教训自己。
他一边顺畅改口,一边在心中偷偷吐槽同伴。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霁华觉得他自己的态度没有任何变化,他还是那个想要关心手足的好兄长,但在其他人眼里,尤其是被暗戳戳针对过好几次的姜槐暗中,双标,绝对是双标!
以前对方就很宠风沅,兄弟关系成立后就更宠,现在从兄弟变成兄妹简直就是宠上加宠。
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妹妹。
看他和祁言脸上的伤就清楚了,虽然他被打情有可原,因为他当时都想自己痛扁自己,并且在后者身上他也补了好几拳,为小伙伴报仇,但这不意味着挨打会快乐。
还是被蒙头暴揍。
他想起自己不知道被谁狠狠踹了几脚的屁股,不由愈加委屈。
这还没彻底恢复记忆呢,要等彻底恢复记忆,恐怕风沅要星星,霁华绝不给月亮,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活脱脱的慈兄多败妹。
哼。
他跟风沅做了那么多年兄弟,有需要他霁华表现的地方吗?!
论做兄长,姜槐自诩不比任何人差,想想风沅和晏予当年坑了他多少次,但他有说过一句抱怨吗?还不是任劳任怨承担起他们三个中年龄最大的某种责任担当,时不时和她们交流感情,被薅羊毛也不抱怨,反而兴高采烈加入其中。
像他这样不记仇性格豪爽的大哥哪里去找,只可惜那两个臭丫头没眼光,不承认他魔界大哥的地位。
你看看霁华那边,姬明比他小吧,但硬生生过成了看起来比谁年龄都要大的养老生活,祁言更是呆在仙界,专注仙界事物,表面淡漠,内在更是淡漠。相处几千年,霁华都没把氛围搞起来。
所以风沅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喊他“阿兄”啊。
姜槐委屈不已,他高大的身躯蜷缩在小板凳上显得愈加可怜,整个魔都开始弥漫起不甘沮丧的丧丧气息。
可恶,他也好想有妹妹。
这世道好过分,那些写话本的一点都没写错,想他当年背过所有人翻遍话本,神魔仙妖鬼人,哪界的他没看过。但没想到,初看不知书中意, 再看已是书中人,青梅竹马(风沅、晏予:???)的快乐陪伴居然比不过天降(霁华:???)。
这些年他满腔的兄长情意终归是错付了。
姜槐对此痛心疾首,不过也许是吃够了教训,他虽然思想不知道跑偏到哪里,但面上确是如常,除去眼神有点飘忽。
风沅:“……”
别人不清楚,她还能不清楚姜槐这狗东西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总归是让她知道了拳头变硬的内容.
她没好气瞪了对方一眼。
话题逐渐回归正常。
风沅:“白乐妩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吗?”
她问道。
妖界她自是知情,目前仍是一无所获。
霁华:“神界未寻得她的踪迹。”
姜槐:“魔界也没有找到那个女人的下落。”
姬明:“人界还没有消息。”
晏芝:“风姐,鬼界那边没有动静。”
姬明:“仙界亦是。”
“这样啊。”风沅叹了口气,“她在外一天,我们的不确定便会多上一分,还是要加大搜寻力度。”
霁华对此和姬明倒是有所预料,他们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后,前者低声开口:“有那股力量在背后,白乐妩恐怕不会轻易被搜到。”
“但好消息是,我的记忆似乎在逐渐恢复,有关那个女人的记忆正逐渐被抹去。”
风沅闻言眼睛骤亮:“真的?那之后我们行事绝对会方便很多,记忆能逐渐恢复,那便代表那股古怪力量在逐渐变弱,而天道的力量在增强。”
“它正修正你们记忆,顺带修补这个世界的漏洞。”
“姜槐应该跟你们说了天道的事情,天道在几万年前或者说更早以前的几场大战中受到伤害,而在养伤的过程中,它被异界力量所侵蚀,变得越来越不稳定。而魔界上上任魔尊当年的身陨便是与此有关,他用自身的力量去弥补天道。”
风沅有条不紊分析,其他尊者面上也是一片沉重,因此也就没人注意到陆玖在听到魔界上上任魔尊称号时一闪而过的怔愣。
“事后天帝陨落也是这个原因,他们都把力量回归给了天道。”
仙尊闻言点了点头,他第一次主动开口:“昔日仙界与凡界登仙梯断裂,千年来在无一人飞升,便是在此之后。”
风沅看了她一眼:“嗯。”
晏芝原本还有点理解不了,对他们说的话感觉很是陌生,毕竟当年基本都是晏予处理这些东西的,他才接手鬼界几百年,对这种被束之高阁的过往记载往往是两眼抹黑,更别说他对历史本就不感兴趣。
但听了几句后,他通过天道养伤倒是联想到了其他内容:“说起养伤,我鬼界最有名的河便是忘川,相传几万年前战争四起,无数冤魂聚集在忘川中,日夜哀嚎,河水沸腾不止,吞噬过往一切生命,稍稍沾染一点,便会成为白骨。”
“后面用尽所有办法才勉强镇压住这些冤魂,但时不时也会有事故发生。不过到我和姐姐这里,忘川便恢复平静了,唯一的一次异动,还是在”
“五百年前。”晏芝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和风沅异口同声说出了这个答案。
五百年前,忘川动乱,晏予耗费七天七夜将其镇压净化。
对于五百年这个数字,风沅他们不仅一点都不遥远,反而异常熟悉。
因为晏予就是从那时下凡渡劫的。
道心不稳?寻道?恐怕都是借口。
真正原因就是晏予感受到了什么,而她在凭借不知道什么法子重新镇压和净化了忘川后,不得不下凡。
这个笨蛋。
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呢?
风沅忍不住握紧拳头,指甲一点点嵌入肉内。
以她们这种修为,对即将到来的劫难就算不擅长推演,也会有一二分感知,如果忘川河异变真的跟白乐妩有关,那么晏予绝对不会没有一丝察觉。
当时她就觉得疑惑,有什么道是他们非要渡劫才能找到的,而且那时根本就不是对方本身的渡劫时间。
一不修无情,二不应劫。
所以她当时怎么就没追着问几句呢?反而任凭那个笨蛋前往凡界,搞得现在都没回来,还不知道会在渡劫时遭遇什么。
现在唯一能让风沅从焦急中感到些许安慰的便是天道向她保证过,晏予会平安无事归来。
可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人是平安归来了,可其他方面出问题怎么办?
她当年那个该死的渡劫就是缓了好长时间才缓回来的,论傲与固执,晏予跟她不遑多让,如果……
思及此处,风沅在陆玖担忧的目光中深吸一口气,缓缓平复心情,她现在绝不能慌乱,晏予还在等她,晏芝也需要她,自己必须将一切都处理好。
妖皇用目光制止了冥主即将脱口而出的慌乱,里面夹杂的情感是对方很少见过的冷酷果断,“继续往下说。”她沉声道。
“……是。”
“据说忘川之所以越来越平静,也是跟几千年前有关,说是有一位大能以自身力量融入忘川,镇守忘川,姐姐给我讲过这个故事。”
姬明睫毛轻颤。
“镇守忘川吗?”他低声呢喃。
座位离得近便是这种坏处,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大家就都能听到,更别说像他们这种听觉极为灵敏的。
因此在青年开口的瞬间,霁华便出声询问
“姬明,怎么了?”
“只是在听到这个故事后心生感慨罢了。”姬明轻笑摇了摇头,他望着风沅,但不同于以往的平和温柔,这次里面似乎蕴含着什么别的情绪,像伤感,又像是无奈:“你们有没有想过它不仅仅是个故事,而是确有其事呢。”
“什么?”晏芝在风沅眼神劝阻下也顾不得提起姐姐,而是瞪大眼睛,“可我从来没有看过这方面的记载。”
姬明冲身旁少年露出了淡淡微笑,看得对方一愣。
“咳。”风沅轻咳一声,瞥了这丢人现眼的臭小子一眼,某种情绪瞬间由安抚阻拦变为恨铁不成钢,“你就说你鬼界有关这方面的藏书你看过几本?”
少年不吱声了。
风沅这会也懒得管他,作为尊主,自家历史知识欠缺,她说出去都觉得丢人,等到事情结束,她非得好好管管这臭小子不可。
最好是她和晏予一起。
“所以姬明你对这个故事——”风沅斟酌开口,她有种直觉,姬明似乎对此情感极为复杂,更是说不准……会牵扯到其中。
“我也是从其他人口中知道的。”姬明摩挲了下指尖,温和道:“想必应该不是谎言。”
“那是——”
“忘川吞噬过无数冤魂,诅咒与因果可以说遍布全域,寻常力量镇压根本无法阻挡,除非——”
“除非?”
“除非拥有这个力量的存在本身就很特别。”姬明的声音透露出种异样平和,他的视线一点点从风沅身上移开,又转向那扇打开的窗,金色阳光透过窗格,形成斑驳光晕,尘粒漂浮在空中,带有几分说不出的朦胧虚幻。
外面阳光应该很好。
他不由想到。
“强大、特别,又承担着守护六界的责任,所以以血肉去平复忘川想必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霁华听到这里有所察觉,他不由皱起眉头,心中涌上担忧。
“姬明——”
对方没有理会他的阻拦,而是继续不紧不慢说道:“玄武血肉便是最好的选择。”
用精血喂养彼岸花,肉身被怨灵撕裂吞噬,灵魂沉入河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与那些隐藏在沙底的皑皑白骨作伴。
说不准还没有白骨,忘川下只会送走一批又一批尸体,一张又一张狰狞却又充满痛苦的面容。
留下的,唯有停留在过去,永远走不出的故友。
比如说他的……义父。
姬明不知道对方是以怎样的心情看着忘川一点点夺走自己的挚友,又是以怎样的情感去给他讲述这件事。
他唯一记得就是义父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告诉他:凡事要看开,你一定要看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只有这样,你才能获得快乐。
“过于执拗,只会让自己痛苦。”
“你要记住,只有先懂得爱自己,别人才会爱你。”
“那你呢,义父?”这是姬明年幼时的反问。
“我,我啊——”男人似乎被孩子问愣了,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将眨巴着眼睛等待的乖巧孩子轻轻抱在怀中,用歌谣哄对方入睡,宽大掌心轻柔拍打起孩子后背。
等到姬明被困意席卷,在即将入睡的刹那,他才听到了那道隐隐约约的温柔声音:“我就是最坏的例子,所以我们小明千万不要活成义父的样子,也不要活成你母亲的样子,我们快快乐乐,开开心心地活着就好了。”
“永远永远不要活成我和你母亲的样子。”
这句话姬明记了许多年。
从懵懂孩童到如今模样。
也知道了他的义父被困在过往一辈子,直到死亡那刻才彻底解脱。
姬明感受到了周围的沉默,但他并没有任何想解释或者说进一步诉说的意味,只轻笑着朝陆玖开口,眉眼里俱是豁达:“可以给我一杯茶吗?要温的那种。”
清香弥漫在口腔内,不同于之前风沅昏迷时那几杯的苦涩,青年是真心实意觉得茶变得好喝起来。
玄武。
风沅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若是她不知道姬明身份,可能还会继续问下去,但现在,在知道对方的真身后,她却感受到了这个词背后的沉重。
四方神,镇守四方。
她于心里默念。
天道回忆中,风沅见过为了权力地位相互厮杀的四方神,没有丝毫感触,因为追名逐利本就是世间万物本能,她从来都是俗人,也喜欢变成俗人,自然不会高高在上去批判什么,只是颇为唏嘘而已。
但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却是抛弃私欲,为六界牺牲的存在。
她也曾扪心自问过,若是为了大义,是否会愿意放弃眼前一切,忍受无尽痛苦牺牲,甚至于后世不曾留下只言片语。
风沅不确定。
因此除去沉默,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时一切话语在这些过往面前都变得苍白。
玄武,白虎……
等等?风沅突然间发现了什么,她脑内灵光闪过,镇压忘川的是玄武,而上上任天帝是白虎,上上任魔尊是苍龙
“四方神的力量!”
她开口。
“什么?”
“我说当年帮助天道的正是四方神,他们应天而生,受天道庇佑,生来便带有功德,因此在遭遇劫难时”
“他们会将力量重新还给天道。”霁华迅速接道。
他们都不是傻子,因此转念一想,便相通了其中的联系,四方神,看守四方,更守护四方。
“苍龙,白虎,玄武——”风沅慢慢罗列,“那朱雀去了哪里?”
她疑惑开口。
“说不准只是像当年那位玄武前辈般甚少有人知道。”姜槐猜测道。
“陆玖也是朱雀,他会不会和那只消失的朱雀有关。”风沅提出猜想。
“也许吧。”安静坐在床沿边的青年低声回答。
陆玖心中浮现出一抹仓惶与苦涩,他其实也想问那个问题:朱雀为什么会活下来?
为什么是他?青年恍惚间突然想起了北海深渊处龙芜初见时的疯狂:“为什么,为什么我大哥死了,你却还活着?!”
以及最后那句
“走吧,既然我大哥让我们活下去,那就好好活着,再不要把自己弄成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了。”
他看着陛下眼底在提起四方神时眼底的钦佩孺慕,原本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万一陛下问: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该如何作答?
是侥幸活命还是……他是个躲避责任的逃兵?
陆玖不愿再想下去。
因为每想一次,他心中的煎熬便又多出一分。
坦白身份的话语就这样不上不下卡在嗓子眼里,高傲与自卑在心中来回纠缠,此时的他不敢开口,也不愿开口。
陆玖避开了陛下的目光,勉强随着其他人的表现露出一个微笑,他的心似乎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正在将一切吞噬。
他想要再回去找龙芜了。
因为只有对方,才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种游离在外的恍惚一直持续到风沅他们商议结束。
“陆玖,陆玖——”
直到陛下喊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走上前扯了他的袖子,青年才猛然惊觉,他之前站在寝宫门口,送走了那几位尊主。
而陆玖却没有丝毫记忆,仿佛这都是凭本能行动。
“你怎么了?”风沅奇怪道,“怎么看起来心不在焉的,叫了你好几遍都没应。”
“陛下恕罪,臣只是一时疲惫,所以才——”陆玖反应过来后迅速解释,但很快,他的心神又被分散到了其他地方。青年看着风沅跟他同样站在寝宫门口的模样,不由眉头微蹙,矜持冷淡的面容看起来愈发不好接近与孤傲。
“这里风大,陛下您怎么能?”
“有什么不能的?”风沅毫不在意笑了起来,“我又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妖,现下解药服了,伤口也好了,身上是一点大碍都没有。”
“你啊,就是担心过头,与其担心我,还不如看看你自己,守了我这么长时间,又要处理妖界事物,把我们的陆大人累出病了可怎么办?”
“陛下——”陆玖闻言无奈开口,虽然陛下关心的话语如一股暖流滑过心头,但他明白,以陛下的性子,自己今天若是退一步,对方就能进三步。
乌宁长老可是说过了陛下最近需要静养。
而且
“陛下,您的解药还未服用完。”他认真提醒。
风沅的笑容顿时消失,她原本想往外走找小猫咪的步伐都僵硬停止,不可思议扭头问:“你说什么!我刚刚不是把那碗都喝完了吗?”
“这是一半,还有一半”陆玖瞧着自家陛下瞪圆眼睛,仿佛炸了毛的模样,唇角不由向上勾起,心中的抑郁也消散些许:“在医官那里。”
妖皇痊愈的快乐消失了,但她还想再挣扎一下:“陆玖,我想——”
“陛下,你不想。”回答她的是陆大人冷酷坚定的拒绝。
“……晚宴告诉厨房那边我要吃”风沅咬了咬牙,艰难道:“苦瓜。”
“陛下?”
“陆玖你要明白,吃甜只会让苦苦上加苦,没有妖在愿意尝到甜头后再去感受苦味,因此还不如这段时间都不吃甜。”
风沅摇摇望向寝宫外的蓝天白云,再想起自己吃完那些糖后根本抑制不了药苦,反而愈来愈苦的口舌麻木,不由愈加悲伤,整个妖都散发出沉重气息,嘴中的语句也听起来愈加富有哲理。
“所以我决定以毒攻毒,我以前最讨厌的蔬菜就是苦瓜,我倒要看看它们两个相遇,究竟谁能更胜一筹。”
晚膳是陆玖陪着风沅一起用的。
妖皇苏醒的消息让她的贴身宫女们可以说喜极而泣,她们几乎不用吩咐便努力将事情做到最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眼神微动便有水递上,捏腿的,揉肩。若不是风沅抗拒,估计这饭侍女都要亲自喂到她嘴里。
桌子上除了那盘苦瓜,剩下的都是她们陛下最喜欢吃的。
风沅动筷了,她第一筷动的便是苦瓜。
然后
她露出了沉思,扭头对安静用餐的陆玖认真道:“我错了。”
“嗯?”
“我不应该讨厌苦瓜的,因为跟那碗药比起来,苦瓜已经很甜了。”
妖皇讨厌了苦瓜这么多年,她头一次从这道菜上面感受到了浓浓的甜味。
陆玖:“……陛下,要不然”您别吃它了。
风沅保持了她作为妖皇最后的倔强,她在周围一众的担忧关切下捧着白米饭,委屈巴巴扒拉着苦瓜。
几口过后,眼角涌现出晶莹泪花。
她就这样硬生生将一盘苦瓜都吃完了。
同样讨厌苦瓜的陆玖:“……”
他只能不停为自家永不认输并且拒绝分担的陛下递水,顺带小声安慰。
风沅决定将这一天列为她目前妖生中最灰暗的一天。
喝药—吃苦瓜—喝药
她如一条咸鱼安然趴在桌子上,还是半死不活的那种,直到陆玖提醒她该休息的时候,风沅才哼哼唧唧开口:“陆玖。”
“臣在。”
“你去北海那边……我记得那条龙是上上任魔尊的弟弟,他可有为难你?”
“……没有”
“那他有没有关于你身世的消息。”
“陛下为何会这样想?”陆玖收拾桌面的手顿了顿,然后又神色如常继续整理,他之前白天一直在这边的小桌案上处理奏折。
“我只是在想你若真与当年那位妖皇有关,你们身上总会有相似之处,那么作为同时期的存在那条苍龙绝对会有记忆。”
“陆玖你是朱雀,说不准当年那位妖皇也是朱雀,你说他会不会和玄武一样,也——”
他其实就站在你面前。
“……”陆玖张了张嘴,垂下眼眸没有应声。
他们陷入了短暂又微妙的沉默之中。
就在此时风沅也意识到了不对,她单手撑起头,疑惑唤道:“陆玖?”
“陛下,我——”
眼看青年这副模样,风沅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对此,她叹了口气。
“你若是不想说便不说了,等什么时候想告诉我再开口吧,你不需要对我露出这样抱歉的神情。陆玖,我希望你知道,隐藏并没有过错,我们都拥有保守秘密的权力,我对我上次冲你发火的态度道歉。”
“而且秘密会让妖更有魅力,无论男女。”风沅试图打破沉重氛围,她开玩笑道:“你的秘密会伤害到我吗?”
“不会。”
“会伤害到妖界吗?”
“不会。”
“那不就得了,你看你谁都没伤害到,你还这么愧疚紧张。”风沅眨了眨眼睛,活泼灵动,“要是你陛下我,别说心理负担,就是能不能想起都是个问题。”
“可是——”
“没有可是,陆玖陆大人,你要记得我是个开明的妖皇,我会尊重你的决定。”
风沅用食指抵唇,示意这个话题结束。
“不过我过几日准备亲自去见那位苍龙前辈,别这么惊讶,霁华和陆玖他们可是都见过了,他身上绝对会有其他的线索。”
“这是……天道告诉我的。”
第78章 蛊惑
火山熔岩的最深处, 传来一阵阵女人痛苦的□□,尖细凄厉,听了让人毛骨悚然。
岩浆翻滚, 热浪裹挟着愈加浓厚的白雾, 涌向那处狭隘看不到一丝光亮的洞口。
雾气很快将这本来就不甚明显的洞遮掩起来,并向周围蔓延,等到将这片区域都覆盖后, 突然从中伸出无数条黑色触手般的东西, 朝洞内伸去,与之而来的,是女人越加痛苦的哀嚎。
白雾也逐渐被血色所笼盖。
触手的颜色由黑变红,表面凸起密密麻麻的小疙瘩,触手们四散挥舞,丝毫不在意那些疙瘩们正越来越大, 并不停蠕动颤抖, 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啊!”
女人的叫声渐渐低了下来。
到了最后,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喘息, 犹如破败风箱, 呼哧呼哧,苍老嘶哑。
声音停止了。
而那些密密麻麻的疙瘩也在此时变成了脓包似的肿块。
突然间肿块动了, 伴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抖动,里面赫然露出的是一张张嘴与白森森的尖牙。
触手在伸进岩浆,缓缓搅动。
每搅一下, 它的颜色便加深一分,由浅至浓, 带有血淋淋的压抑, 而触手上面的怪嘴也随之咀嚼起来, 就好像在吃什么东西。
利齿间有碎渣涌现。
难以言喻的腥臭弥漫在这方天地中。
当这场无声的咀嚼结束后,触手脱离了白雾,径直进入洞中。
片刻后,洞内重新有了声响。
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向外爬出,头发散乱,身上布满血迹,面容被乱发与血污掩盖,只留下一双惊恐麻木的眼睛,她爬过的地方,鲜血汇聚成一条小溪,注入到岩浆中。
女人仿佛没有任何知觉,继续艰难向前爬去。
等到她整个身体都爬出这个狭隘黑暗的洞穴后,身上伤口也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容,大大小小的咬痕以及无法被忽视拳头大小的窟窿,每一处都在渗血,而窟窿周围的皮肤,有东西在里面生长蠕动。
女人缓缓站了起来,脱去衣服,走入岩浆。
炽热瞬间吞没了她,沿着皮肤一直到五脏六腑,疼的她除了无意识嚎叫与□□,再发不出其他声音。
或许是有的,但听不清的咕哝让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
女人被吞噬。
血水让岩浆重新沸腾,触手再度出现,开始搅动这一切。
不一会,岩浆里浮现出一张人皮。
但不过眨眼功夫,这张人皮连同触手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肤若凝脂,肌肤雪白的美人。
浓密乌发下,芙蓉面,柳叶眉。
赫然是风沅他们寻找许久的白乐妩。
她睁开眼睛,先是茫然,再就是深深的恐惧。
她在害怕。
白乐妩近乎慌乱看着自己光洁到如同初生婴儿的肌肤,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楚和黏腻触感……她猛然伸出双手用力揉搓,很快胳膊上就泛起血丝。
而且不知何时,岩浆变成了清泉,山洞也消失不见,清风裹挟冷气,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可白乐妩知道不是。
泉水里的那张脸,美虽美,却不是……她。
即使再怎样相似,白乐妩都感到恍若窒息般的恶心。
她也说不出这种感觉,就好像……属于她最后的那一点东西都被剥夺了。
泉水中的倒影,清纯柔弱,雪肤花颜,但一颦一笑间又有着难以言喻的魅惑风情,可以说这幅完全成熟的女人模样比她之前还要貌美,妩媚与清纯两种气质杂糅在一起,叫人看了便晃神。
但白乐妩媚却宛若发了疯般,水花四溅,将倒影用力打散。
支离破碎下她的表情异常狰狞。
可下一刻便归于平寂。
因为
“你不喜欢我给你改的模样?”
一团正在凝聚成人形的黑雾出现在她面前。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有点不习惯。”白乐妩闻言慌忙摇头,生怕有哪里触怒对方,她惴惴不安咬住下唇,眼角泛红,模样要多惹人怜惜有多惹人怜惜。
但
“收起你那副嘴脸,与其在我面前耍心眼,还不如用脑子想想如何能处理掉那几个男人。”黑雾厌恶道,他化成了小孩模样后,声音也变成了孩童声音,由于怒火,听起来异常尖细刺耳,扭曲又恐怖。
如果风沅在这就会发现,对方的样子和天道堪称一模一样,只不过“他”尤其阴骛,眼底涌动的永远是贪婪与阴冷。
白乐妩只看了对方一眼,便恭敬垂下头,身体微微颤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行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我用法则修改了那些男人的记忆,你都除不掉他们,还指望你能做什么。”
“大人——”
“一个两个都是废物。”感觉自己力量愈加虚弱的异界力量阴冷道,要不是那个龙艾横插一杠,让此界天道得到喘息,还有了反击的力量,否则这六界早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哪里用得着跟面前这种废物浪费时间。
这低等世界过来的生命果真半点用都没有。
异界力量愈目光冰冷。
若是以往,换了也就换了,但现在……想起对自己紧追不舍的天道,他难免愈加焦躁。
他现在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再从其他小世界去选人。
不但不足以,还要躲躲藏藏。
思及此处,他的神情有一瞬间扭曲。
不,自己绝不会,也绝不能如丧家之犬离开这个世界。
他还有机会。
如若实在不成……异界力量阴沉望了眼面前受惊的女人,对方瑟瑟发抖,跟只鹌鹑没什么两样。
“孩童”眼底闪过一丝不屑。
这种消耗品扔了就扔了,反正他手里还有从其他世界窃取的力量,完全可以保障自己离开。
不过现在……
“白乐妩,我这里不留废物,你知道的吧。”
“大人——”
“我给了你那么多次机会,可你有哪次是成功的?”
“大人,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最后一次,我这次绝对不会再失败了。”
“哦?”
“求您了,求您别杀我。”
“杀你,呵。”“孩童”闻言嗤笑了声,“放心,你还有活命的机会,不过就像你说得一样,这是最后一次。毕竟真要你死,我也不会耗费这么大力气替你改头换面,改善筋骨。”
“多谢大人仁慈。”
回忆起刚才的痛苦,白乐妩脸上的恐惧越加明显,若不是她整个人都泡在泉水里,恐怕她现在早已颤抖得不成样。
魔鬼,他是魔鬼。
白乐妩清楚知道,可她除了下意识服从,再什么都不敢做。
她怕,她怕自己会像那些魅魔和花精一样,在痛苦中死去,成为被抛弃的尸体,脚下的触感真实冰冷,让她从心底升起寒意。
“我希望你这次不要让我失望,用我给予你的能力,在梦中重新让那些男人迷恋上你,然后……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没错,一个……不留。”这个异界力量脸上逐渐有了笑容,诡异又充满杀意外,“我倒要看看天道能不能护住他们所有人。”
“上次让那个风沅钻了法则的空子,这次……同样的错误我可不会再犯第二次。”
“我要彻底摧毁他们的神识。”
“大人——”
“不该问的别问,接下来我会用力量困住他们神识,而你要做的便是在我为你们专门打造的世界中重新占据那几个男人的心神。”
白乐妩张了张嘴,没有吭声,她的眼底闪过一丝为难,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还是让孩童模样的存在看到了。
她已经对风沅下过手了,但那是对方罪有应得,他害死了自己的朋友,让她失去一切,可姜槐……
那个男人是真心爱她的,就算他后来……可那些好却是实打实的,她原本不喜欢对方的霸道,但现在她最想的就是他。
姜槐。
对此,“孩童”原本想发火,但想到白乐妩还有几分用处,这工具有时也是要被安抚的,便重新压抑住不耐,换了另一种小孩子的天真与温和语气:“你在不忍对吗?”
“大人,我不敢,我对您绝无异心。”
“不忍也是对的,毕竟那几个男人对你也算不错。”
“……”
“可是也是他们抛弃了你,不是吗?”
“……”
“他们每个人都口口声声说爱你,说要给你一切,但当你想要为你的朋友,为自己讨回公道时,却没有一个人站到你这边。就连你现在放不下的姜槐,不也是在你和风沅之间选了后者吗?当时他可是恨不得将你碎尸万端呢。”
闻言,白乐妩心中就是一痛,她想起对方最后的那个眼神,就觉得无法呼吸,原来,他们都不要……她了吗?
“这种爱招之则来,挥之即去,跟养条宠物又有什么区别,你在他们的心中,永远都是被动,被施舍的那一个。”
白乐妩脸色彻底苍白起来,泪水顺着眼角滴落。
果然
“孩童”见状满意勾起唇角,他知道对方这是被自己说动了,他太了解这些工具了,几千年的如此,几千年后又如此,口口声声说爱,说善良,实则一个个都贪婪无比,沉溺于虚幻的感情中。
面前这傻子估计还以为那些男人是真心爱她的。
呵。
蠢货。
“只要你能控制住他们的神识,那么他们都将听命于你,你将占据绝对意义上的主动。”他蛊惑道。
“……多谢大人,我明白了。”
“很好,接下来好好吸收我给你的那些力量,记住,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孩童”消失不见。
只留下白乐妩在清泉内擦拭身体。
乌发遮住脸颊,也遮住了她在感受到对方离开后眼底缓缓升起的畏惧与……丝丝恨意。
白乐妩收拾完自己后便匆匆离开了这片她藏身许久的地方。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
等到他们都离开了,隐匿之法也随之消失。
一切也都恢复了原样。
这里不是岩浆,也不是清泉,而是……散发着恶臭的血海。
无数具尸体沉于底面,瞪大眼睛,面容惊恐,只有已经干瘪的翅膀和尾巴表露出她们的身份。
“魅魔和花精。”
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的霁华几人面色沉郁。
“魔尊还未到吗?”
“应当已经在路上了。”
*****
另一边,在陆玖还没有想好该如何解释的时候,他还是没拗过风沅,陪对方去了北海深渊。
结果让他没想到的是
原本脾气暴躁,凶神恶煞的龙芜在看到他们的第一眼,就叫嚷起来
“卧槽,你这娃娃身上怎么有我大哥气息?!”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按照之后剧情发展,男主定了,是陆大人,不过你们放心,姬明的结局会很好哒。或许会有遗憾,但到最后他们都有自己的选择,会有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人生。就算是白乐妩,她到最后也能寻到她真正想要的东西。
以及龙芜或将成为陆玖当上妖后途中最大的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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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叔父
龙芜迷茫, 龙芜震惊,龙芜嗷嗷嗷尖叫。
有什么比感受到大哥气息更让龙震惊的了吗?没有。
他瞪大那双跟脸盆差不多大小的龙目,看起来愈加骇人, 尾巴疯狂甩动, 将这片水域搅得天翻地覆。
风沅瞧着那劈里啪啦不停往下掉的琉璃玉瓦,不由心疼起对方身后那多灾多难的宫殿来,原本就破旧, 这下过去, 说不定又要塌一半。
可怜的房子。
她幽幽想到,然后警惕作出防御状。
这条苍龙怎么这么奇怪。
说什么她身上有他大哥的气息。
该不会是在深渊呆的太久,脑子……风沅给陆玖传音。
脑子出了点什么问题?
关于这点,陆玖不好回答也不好保证,虽然他上次见了龙芜后也产生过这个疑问,但再怎么样对方见到他们也不该是这个表现。
尤其是他望向陛下的目光……
陆玖皱了皱眉, 稍稍往前一步, 挡在风沅面前,并摇了摇头, 示意他们再等待片刻, 看看龙芜究竟想做什么。
气氛逐渐陷入紧张。
“怎么会?怎么会?你这娃娃身上怎么会有我大哥的气息?”龙芜仿佛没有意识到气氛的变化,而是不停嘀咕重复着这一句。
他死死盯着风沅, 在发现原型颇为碍事后,便毫不犹豫化作原型,瞬间将原本想要给两妖下马威的想法抛之脑后。
颓丧的中年男人冲了过来。
然后……他骂骂咧咧停下步伐, 冲挡在面前的陆玖嚷嚷道:“给老子让开,老子现在有要紧事要做。”
“恕难从命。”
“什么从不从命的?”龙芜烦躁抓了把头发, 脑袋上乱糟糟一片, “你放心, 老子不对这娃娃动手,就是想确定一样东西。”
“而且你搞清楚,这个地方的主人是谁,你们贸然上门,还不允许老子有意见吗?”
“这——”
“陆玖,放他过来吧。”风沅听了几句后,来了兴致。她今日又换回了那身大红金丝牡丹袍,端的是姿容无双,举止风流,折扇在手中旋转了几圈后,抵住掌心,“想必前辈是真的有什么要紧事,而且今日本就是我们上门打扰,前辈有防备也是应当的。”
“哼,你这娃娃倒是比那多活了几千年的妖知礼数。”龙芜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重哼后,恶狠狠瞪了眼陆玖。
陛下——
青年望着自家陛下,目光里流露出一抹不赞同。
风沅张了张嘴,无声道:“随机应变。”
龙芜没有发现他们的小动作,因为他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风沅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上,深入骨髓的亲近感让他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他能清楚感觉到自己的鲜血在沸腾。
是大哥,是大哥的气息,他没有感觉错。
中年男人瞪大眼睛,眼底深处的暴躁阴郁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掺杂着无数希望的亮光。
他脑海内萌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由于激动,龙芜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颤抖:“娃娃,你,你的父母是谁?”
风沅:????
陆玖:????
妖皇和下属闻言不解,但相较语气前者全然不知道话题怎么变成这个的疑惑,后者则想得更多一些,也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我乃灵族,并无父母。”虽然觉得奇怪,但风沅碍于接下来有求于对方,还是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
“怎么会呢?娃娃你再好好想想,你身上,你修炼的功法有没有提到某位长辈,或有没有什么跟身世有关的饰品?”龙芜打量着面前人的眉眼,或许是心理作用,他现在是越瞧越像,这眼睛,这气度,简直就是跟大哥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风沅一时间被问住了,毕竟传承这种东西算是私密事,她总不可能随便拉个人就能讨论起来。
“前辈,我是灵族。”
她顿了顿,只能又重复了遍自己原型。
灵族基本都是花草,大家多数天生地养,靠日月精华修炼,按照正常情况,也不会有人去问一朵花,一根草你的父母是谁?
龙芜沉默了,就在风沅以为这个话题到此结束时。
对方神情猛然一变,从困惑到思索再到恍然大悟,在妖皇的怔愣中用力拍了下自己脑门,嘟囔道:“你看我这脑子,真要有记忆,你也不可能在外流浪这么多年了。”
“这不是有最简单的法子嘛。”
龙芜书中突然出现一把利刃,在身边两妖陡然警惕的目光与防备中,狠狠往胳膊划了一刀,鲜血顺着伤口流淌,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风沅的身体见状也愈加紧绷,她现在实在是摸不准对方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毕竟从她踏入这片水域起,这条龙的脑回路自己就没跟上过。
龙芜的动作没有停止,他又拔下了片龙鳞,然后默念法诀。
龙鳞仿佛有生命般,覆盖在伤口处,吸取鲜血,血珠几乎是眨眼间又飘到空中。
点点滴滴。
在风沅震惊的目光中,一下子冲进了她的身体。
这——
然后龙鳞发出刺眼亮光。
场面顿时寂静下来,鸦雀无声。
每个人脸上表情都不一样,龙芜是狂喜,陆玖是复杂,而风沅则是彻底的懵逼茫然。
也许刚开始她没搞懂对方是想做什么,但等到后面她就意识到这是鉴定血缘一个法诀。
所以……她为什么会和对方有血缘关系?!!!
风沅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将龙鳞握在手里。
“果然,果然,哈哈哈哈哈哈,孩子,你果然是我大哥的血脉!”龙芜上前一步,在风沅没反应过来时,一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好孩子,你这些年在外面受苦了啊,快让叔父好好瞧瞧。”
气息这种东西对于每个人而言都是不同的,它来自于功法,来源于血脉,能从另一个个体身上感觉到,除去功法传承,再就是庇护和血脉。
龙芜现在明白了自己在看到风沅时心底那阵突如其来的战栗是怎么回事,这就是血脉的指引啊。
他不会认错苍龙的血脉。
至于对方体内的龙血究竟是怎么来的,并不重要。因为对于他们而言,只要有精血存于体内,那就是他们的后代。
是他们家的幼崽。
草也好,龙也罢。
都改变不了这是他大哥孩子的事实。
而且……说不清来历也挺好的,龙芜光棍想到,毕竟如果他真多出一位大嫂出来,他也怪不习惯的。
等等?你是谁的叔父,你说清楚?
风沅终于反应过来,她在中年男人关怀的慈爱目光中艰难挣扎出来,结巴道:“前辈,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俩怎么会——”
“什么搞错,我知道你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可血脉是骗不了人的。”龙芜仿佛在看不懂事的幼崽,包容笑了起来,“你现在静下心感受一下,你看到我是不是也会有亲近的感觉。”
“这天底下的缘分谁也说不清,你体内有我大哥的血脉,我不是你的叔父还能有谁是?”
即使头发杂乱,面容沧桑疲惫,眼底有因长久阴郁狂躁而带来的青黑,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骇人伤疤,但这也遮掩不住龙芜底子不错的事实。
尤其是他这会龙逢喜事精神,褪去了那份颓丧疯狂感,这会的龙芜看起来就像一位粗犷类型的中年帅哥。
就是笑得傻了点。
风沅:“……”
她怎么都没想过她只是想上门询问一下有关几千年前的事情,就给自己找了个爹,还多出了个叔父来。
她身上的龙血到底是怎么来的?!
妖皇的妖生一下子陷入个怪圈。
总不至于又跟白乐妩有关,可天道既没提醒,她也没感受到有什么奇怪的力量。所以她不由自主将目光投向陆玖,想从可靠下属那得出点建议。
结果她没想到对方比她似乎还要……震撼?!
整个妖都恍恍惚惚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龙芜终于从狂喜中走出,他慈爱望着自家幼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
风沅抽了抽嘴角,所以您到现在才想起问我叫什么吗?
虽然心里在肺腑,但她面上还是挂怪回答:“风沅。”
“风沅,好名字啊,一听就有你父亲自由自在的遗风。你看你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妖皇的位置,不愧是我们苍龙的种。”
妖皇的位置?
等等?龙芜想起了两件事。
一件
“你跟现在的天帝关系是?”他迟疑问道,他记得那个叫霁华的跟他说自己和妖皇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他还好心给对方传授过他和大哥的相处方式。
但现在……
“他是我兄长。”风沅平静回答。
“白虎家的小子,啧。”龙芜发出了意义不明的轻啧,“算他占便宜了,能跟你攀上关系。”
风沅:“……”
您老是不是有点过于傲慢了?
她以前只认为晏予是她见过最傲的人,但现在明显一山更有一山高。
而另一件
龙芜幽幽望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沉默不语的男人。
离朱这混蛋说他喜欢谁?
龙芜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对起来。
“好孩子,你知道他是谁吗?”他眼神喷火,冷笑道。
陆玖闻言心里一紧,他看着龙芜的目光带有几分乞求。
但这样明显的示弱并不能让对方心软,或者说更为火大了。
龙芜脸色狰狞到仿佛要将陆玖生吞活剥,因此他不等风沅回答便自顾自说了下去:“他可不是你的什么好下属,按身份,你该唤他叔父才是。”
“对吧,我大哥的结义兄弟——离朱。”
风沅:“哈?”
作者有话说:
没见到风沅前的龙芜
“离朱这混蛋老树开花,想凑热闹。”
见到风沅后的龙芜
“哪来的不要脸狗比玩意,敢老牛吃嫩草!!!”感谢在2022-05-01 23:59:27~2022-05-02 23:5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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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长辈
“魔尊还未到吗?”
片刻后, 霁华已经有了些微不悦,他估算了下路程,再怎样墨迹, 都不可能现在还不到。
此事牵扯妖界、魔界, 无论最后是不是和白乐妩有关,都必须得到处理。
如此阴毒手段,简直骇人听闻。
阿沅去了北海去寻那位前辈, 脱不开身, 但姜槐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表示马上赶到吗?
“恐怕那位路上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下属小心翼翼回答,他明白陛下这会心情不好,因为看着眼前血海,恐怕没有人能轻松起来。
腥臭与铁锈混合,形成扑面而来的恶臭。
尸体们堆积在一起,面容痛苦狰狞, 瞪大无法闭上的双眼似乎在诉说自己生前所遭受的折磨, 不过即便如此,也依稀可见她们之前的貌美。
魂飞魄散, 精血尽失, 五脏六腑都被掏空。
下属不由叹了口气。
但也仅仅只是叹气的程度,在他眼中, 这估计又不知道是从哪来的邪魔用这些魅魔花精修炼,狗咬狗一嘴毛罢了。
反正按照魅魔的风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花精,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实力低下就只能当那案上的鱼肉了。
也算那邪魔有点脑子, 不敢来招惹他们神族。
站在自家陛下身后的神族满不在乎想到, 不过他也知道这种话不能当着陛下面讲。陛下虽然在政务上极为严格,但素来心善,这番话,绝对会惹恼对方。
他今日是特意与那位近臣换了班,得好好表现才是。
姬明默不作声望了这个神族一眼,视线在他和友人身上逡巡了一番后,唇角温和笑意不变,可眉宇却微微蹙起。
霁华这会背身看不到,不代表他和祁言发现不了。
即使掩藏得再好,可有些东西仿佛刻在骨子里,例如不屑,例如千万年来的高高在上,总会在不经意间有所泄露,表现出凌驾于其他几界之上的傲慢。
有这种想法的神族还不止一个。
姬明环顾了下四周,不动声色将每个人的神情都尽收眼底。
神族的淡漠,仙族的愠怒,以及人族下意识的选择。
矛盾与争端。
青年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比姬明更为平静的则是祁言,他仿佛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手指轻轻摩挲大拇指上的扳指,与身旁心腹低声交谈。突然,他脸色微变,眼底闪过一丝惊诧,然后快步走到霁华和姬明身旁,低声道:“姜槐出事了?”
“什么?”
“怎么回事?”
祁言:“我与他的联系断开了。”他淡淡开口,“按照正常情况,这个联系是不会断的。”
白乐妩身上的那个契约也是,如果不是因为她背后的力量,恐怕也不会断
“不必拿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之前为了白乐妩,我与姜槐暂时结为同盟,同盟身上有联系,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因为公正与友谊。”
他加了个冷笑话。
就是作用不太好。
霁华欲言又止。
而且话题很快就从担心姜槐到了其他地方,因为姬明很自然接了一句。
“又是他啊。”
对,又是他。
就连以前同样失智的霁华和祁言都不知如何评价,明明白乐妩当时并没有多青睐对方,但姜槐就是在这段被控制的感情种表现得最为轰轰烈烈的那个。
轰轰烈烈到……每次出事总有他。
“给妖界和鬼界递信,让他们提高警惕。”霁华头疼般叹了口气,担忧姜槐是肯定的,但无奈也是确实的。
“加大人手去寻魔尊的踪迹。”
“我们三个先呆在一起,以防再有什么变故发生。”
*****
叔父?称呼谁为叔父?!
另一侧,风沅震撼无比。
她瞪大眼睛,折扇掉落于地,脸上俱是惊诧,她第一反应这是在开玩笑,但当她扭头望向青年,看见对方略微有几分躲闪的僵硬神情后。
“……”
之前困扰她许久的谜团都有了头绪。
乌宁不同寻常的态度,陆玖的隐瞒以及他作为朱雀那一身黯淡的羽毛。
妖皇,失踪,大火……
风沅将一切都迅速串联在一起,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即使再怎样不可置信,她都成功得出了一个令自己笑不出来的结果。
陆玖的身份,原比她想得还要麻烦。
“……陛下!”
“抱歉,陆玖,你先让我静静可以吗?我需要好好梳理下情况。”
比如下属变叔父什么的。
风沅一脸深沉背过身去。
“好。”短暂沉默后,回答她的是一声近乎呢喃的低语。陆玖低头站在原地,清俊面容上看似是一如既往的矜贵高傲,但时不时轻颤的睫毛却暴露了青年内心的不安。
不安、茫然交织在狭长眼眸内,他动了动嘴唇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他又薄唇紧抿,将种种复杂情绪都悉数咽回。
陆玖最终保持了沉默,他将指尖藏于袖中,不停摩擦,就好像即将上刑场的犯人,等待命运最后的审判。
陛下会怎么做呢?她会原谅……他吗?
青年胸口闷闷的,神情透露出几分沮丧,就像只即将被抛弃呆头呆脑又淋了雨的呆头鸡。
龙芜冷酷评价。
他丝毫没有破坏他人平静生活的愧疚,哪怕这个他人还是不久前跟自己同病相怜的故人,苦苦维持也好,认真经营也罢,敢勾搭他侄女。
一个字——滚!
“看什么看,没见过幼崽吗?我家孩子是你想看就看的吗?要看回你们鸟族看去。”
龙芜撩了下头发,大哥血脉延续的喜悦让他重新寻回了当年作为魔君时的意气风发,他心底的某一处重新散发出生机:“羡慕吧?羡慕也没有,这可是我苍龙的血脉,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哪怕这孩子本体不是龙,那她也是我大哥的骨肉。你这只臭鸟就眼馋吧,哈哈哈哈哈。”
“而且老子告诉你,你既然和我大哥结为兄弟,那摆正你长辈的位置,不要为老不尊,再敢有什么其他心思,老子拔光你的毛?清楚了吗!”
龙芜粗声粗气威胁,脸上一颤一颤的伤疤更是为他平添几分凶恶。
“不要。”
“别装听不见,老子——等等,你说什么?!”
龙芜声音猛地提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事实证明没有,因为陆玖又看着他认真重复了一遍。
“不要。”
之前的所有话语他都没有反驳,但唯独这一条,他不愿意。
其他他都可以退缩让步,但唯独陛下,不可以!
妖族素来都是如此,喜欢什么,便去勇敢追求,几千年的陪伴扶持对于陆玖而言早已刻入骨髓,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能感觉到自己被白乐妩所影响的记忆正缓缓恢复,而比它更早恢复的,便是他对于陛下的感情。
记忆可以被更改,可情感早已成为陆玖身体本能的一部分。
他只不过是借此认清了自己的心而已。
更何况,他还没有恢复作为离朱的记忆,所以……他现在仅仅是妖界的陆大人,离朱的事情跟他陆玖有什么关系?
青年的眼神几乎明晃晃透露出拒绝的意味,看得龙芜手痒。
只是这会明显不会是动手的时机,因为作为长辈,他总要在小辈面前留下好印象才是。
因此龙芜压抑住怒火,硬生生从脸上扯出一个慈祥笑容,温声道:“崽崽,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你问叔父,叔父都可以告诉你。”
“……”
风沅被这一声崽崽吓得打了个激灵,她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叫,而且,这真的不是威胁吗?
她看着对方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不由想下意识后退,但当余光扫过角落里那个男人时,她又强压下内心的各种吐槽,做出一副乖巧的神情:“我想知道离朱的故事。”
龙芜:等等?崽崽,我觉得这件事我们可以再商量一下,那个老男人的事情有什么可听的。
但话已出口,他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瓮声瓮气讲起那只臭鸟的故事。
至于期间掺杂的各种阴阳怪气与私活,风沅就……权当没听见。
半晌后
她终于理清了两个男人的关系,也知道了属于上上任妖皇的故事。
对此
风沅终于愿意将目光完全投向那个沉默已久的存在,“那么,你现在是想当陆玖,还是想重新做回……离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02 23:59:29~2022-05-04 23:5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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