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的声音再次透过喇叭传出。
阮归晨后知后觉地撕掉测谎仪的束带，一边甩手一边往外走，推开房门才发现，自己是最后一名。
他赶紧回到队伍里站好。
“阮大胆怎么这么晚？”白美妆问。
“就是啊。”陈司机一头雾水，“我十分钟就出来了。”
“这些问题需要思考那么久吗？”宋艺人不怀好意地笑着，“是不是被电得脑袋发懵久久不能思考才这么慢的？”
“还好吧。”阮归晨回忆道，“也就最后一题被电了两次。”
全场静默，齐刷刷看过来。
“怎、怎么了？”阮归晨无措地后退两步。
“最后一题，你填了？”薛谭问。
阮归晨：？
你们没填o.o？
“我反正谁都看不上。”陈司机高傲地双手环胸。
“我想填我自己，但不是不能填嘛，就空着了。”白美妆接话。
“是啊。”宋艺人点头肯定，“所以阮阮，你填得是谁啊？”
“我……”阮归晨一下卡壳，脸憋得通红。
‘我也没填’四个字都到嘴边了，硬是被几人灼灼的目光盯得说不出口，他下意识又看向薛谭。
就像半个月前的数次采访一样。
但这一次，薛谭并没有替他解围的意思。
而是微微侧过身，将其他人的目光隔绝开来，转而用一双平静的眼睛看着他，没有半分催促的意思。
阮归晨紧促的心情逐渐安抚下来。
——“只要跳脱出问题本身，就不会陷入媒体的圈套”。
熟悉的话语再次浮现脑海。
阮归晨深吸一口气，挂起个明媚的笑，两眼弯弯：“既然大家这么好奇，那就等播出的时候去节目里寻找答案吧。”
“切……”陈司机兴致缺缺地嘘道。
“太官方了阮阮。”宋艺人皮笑肉不笑，“大家都是朋友，跟我们还玩娱乐圈那一套啊？打什么哑谜。”
“留个悬念。”薛谭接话，“当作看点。”
“哎哟喂还护上犊子了。”宋艺人抑扬顿挫地拉着长音，一边调侃一边往蒋神厨身侧靠，“我记得小薛以前性格很闷的，对吧蒋老师。”
“是啊。”蒋神厨点点头，“几个月前我跟小薛一块儿做飞行嘉宾参加了趟谈话类节目，那会儿嘴巴可没这么伶俐。”
薛谭笑笑：“那不是跟您学到很多吗。”
宋艺人：“……”
这人拍马屁怎么零帧起手。
“嗐！”蒋老师摆摆手，“那期节目就录了两个小时，能学到什么东西？可别捧高我喽。”
“主要是心态，以前不敢说话怕出错，录完那次访谈就想通了。”薛谭继续笑，“对不对宋艺人？你跟蒋老师录的节目多，学到的应该更多吧？”
宋艺人：“…………”
你没事吧？谁允许你cue我了？
他心里的os还没吐槽完，那边的蒋神厨就笑眯眯地看过来了。
宋艺人：“……呵呵确实。”
“蒋老师懂得很多，知识储备巨巨巨庞大。”
“经常给我们科普，不吝赐教。”
“还很谦虚，资历这么深还会在交谈时把自己摆在低位，说实话，这点真的很少有人能做到。”
恰逢蒋神厨投来赞赏的目光。
两人像在演音乐剧一样深情拥抱起来。
“好了。”导演适时开口制止，“天色也不早了，今日份答题赚得石潭币已经打到每个人的账户里，大家可以先洗漱一下，我们一个小时后集合继续录制，去地产中心看房源。”
“……不是吧，在这里也要贷款买房吗？”
阮·刚还了一年房贷·归·还剩二十九年要还·晨大惊失色。
“当然不是。”导演说。
“那就好。”阮归晨松口气。
“也可以全款。”导演笑。
阮归晨：“…………”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冷的知识。
*
大家没有住处，只能借用节目组的洗手间洗澡。
阮归晨那边刚打开花洒，手机里就传来扣款的声音，一个澡洗下来扣了200币。
这是什么上海物价……
能不能打12315举报啊。
阮归晨郁闷地擦着头发走出来。
说是24h录制，但节目组还是人性化地给了他们不戴麦的自由活动时间。
陈司机骑着他吱嘎吱嘎的自行车去地产中心看房了，白美妆正窝在洗手间重新上妆，蒋神厨在那里科普椰子树为什么能用于做，宋艺人他们则在旁边起到一个气氛组的作用……
阮归晨没事情可做，就披着浴巾到海边坐了会儿。
现在是晚上七点钟，夜幕隐隐有降临的趋势。
阮归晨坐在沙滩上，双手撑在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脚，湿漉漉的发丝被海风吹得稍显杂乱。
“不去看房吗。”薛谭坐过来。
“反正也买不起。”阮归晨说。
“也是。”薛谭点头。
“刚才……”阮归晨眼眸微转，视野内尽是薛谭的侧脸——他应该是刚洗完澡，发梢还在往下滴水，垂着眼睫像是在出神，让人揣摩不出情绪。
道谢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奈何对着这位比自己小了整整五岁的弟弟，他硬是羞耻到说不出口。
五岁啊……
阮归晨心想。
按理说都是第一次上真人秀，自己理所应当要照顾下年纪小的弟弟。
毕竟这种节目又不是五分钟的采访，没法靠糊弄混过去，结果到头来，他还是被照顾的那个。
阮归晨心里属实不是个滋味。
“怎么？”薛谭看过来。
“就……”阮归晨红着耳尖偏过头，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剧烈，最后实在拗不过作祟的自尊心，所以抿着嘴，哼哼了两声。
“谢谢？”薛谭反问。
“你怎么知道！”阮归晨诧异。
“不是很要面子吗。”薛谭说。
那点被藏着掖着捂着不给看的小心思就这么被大喇喇地暴露出来，阮归晨瞬间慌神，说话也结结巴巴：“没没没没有哦。”
“是不是觉得被弟弟照顾很不好意思？”薛谭又问。
“才才才才不是！”
“认为被比自己年龄小的人帮助会显得自己有点无能，好像多活了五年并没有什么用。”薛谭说。
短暂的沉默。
“啊——好吧你赢了。”阮归晨气馁地把脑袋埋进双膝之间，声音闷闷的，“太会扎心了弟弟，本来学了二十多年的画画没有成绩就很难过，结果为人处事还一团糟……”
“不糟啊。”
阮归晨从臂弯里缓缓抬起一双眼。
“为什么要把阿谀奉承跟为人处事画等号？”薛谭不解，“而且刚刚不是表现得很好吗？”
“本来也不是专职艺人，大把大把的人面试时都会控制不住声音发抖，更何况我们这是做节目。”
“几十台摄像机怼着拍，一句话说错可能就会被永久地钉上耻辱柱，心理压力怎么可能不大。”
阮归晨没搭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怎么？”薛谭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倒是很少见你话这么多。”阮归晨笑，“那你呢？你也不是专职艺人，是怎么做到洒脱舒适的？”
“我……”薛谭神色不自然地错开视线。
“说说呗。”阮归晨八卦地凑上去，两只眼睛干净得像是雨水冲洗过的玻璃珠，明亮透彻，带着满满的兴致勃勃，“哎呀，说说嘛说说嘛。”
尾音上扬，雀跃的语调无意识地带上撒娇的意味。
逐渐降临的夜幕帮薛谭掩饰了迅速蹿红的耳根。
他声音低低的：“我也会紧张，只是紧张的点……不在镜头上而已。”
“是啊。”阮归晨感慨，“毕竟还是小朋友，从小就接触自媒体，对镜头的接受度肯定比我们高。”
薛谭沉默两秒。
“能不能不要这样称呼我。”
“为什么？”阮归晨看他，“挺亲切得啊。”
“我除了年龄，到底哪一点让你有小朋友的错觉？”薛谭皱眉，“为什么总要强调年龄，你又不喜欢比自己年龄小的。”
“谁说我不喜欢年龄小的？”阮归晨反驳。
“那你会跟小朋友交往吗？”薛谭问。
“不会。”阮归晨说，“我喜欢八.九十岁的大姐姐。”
他刚说完就哈哈哈的大笑出声，扭头对上薛谭铁青的脸色还很疑惑：“不好笑吗？”
薛谭：“……笑点在哪。”
“嘁。”阮归晨拍拍屁.股站起来，临走前还不忘回呛一句，“小古董，一点都不懂幽默！”
只是才转过身，手腕就被一股不可抗力抓住了。
滚烫的温度透过紧贴的肌肤传过来。
阮归晨脚步一顿，略微偏过身。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到薛谭被海风吹乱的头发，他刚想问问薛谭想干什么，就听到薛谭说：
“是我吧？”
“什么是你？”阮归晨一头雾水。
“最后一道题的答案。”薛谭回过头，眼神坚定到灼热，“写得，是我吗？”
阮归晨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偏偏薛谭执着得很，似乎得不到确定答案就不会放他离开一般，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手上的力度也不可遏制地收紧收紧再收紧。
“……对。”阮归晨妥协坦诚。
“这个‘我’指得是我，还是谁？”
“是你，薛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