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眠嚼着橘子,把肖美丽往旁边推了推,手上的洗擦动作没停,脸上确实有笑意,“好久没消毒了。”
“……顾客又不把脑袋放到盆外边,”肖美丽往自己嘴里也放了一瓣,脑筋一转,“昨天徐放是不是见你了?”
宋书眠扯了两张一次性洗脸巾,将水槽外面擦干,白得都能泛光,她还是没回答,就是看向肖美丽的眼睛也跟着泛起了光,嘴角扬起了个淡淡的笑,仔细看,脸颊上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真的见你了!?”肖美丽惊喜道,“他怎么样?”
“……挺好的,没瘦,”宋书眠回答得平淡,“就是里面地板潮,滑了一跤,左边眉毛那碰伤了。”
肖美丽没说话,往宋书眠身上靠,挑了她的下巴对着她笑,“和你说什么了没?”
贝齿扣了一下嘴唇,宋书眠的眼睛里的笑意越来越浓,嘴上却不露半分,“没说什么。”
“不惊讶你还在这里吗?”
“我不在这能去哪里?”宋书眠把肖美丽的手轻轻挪开,侧身走过了她,又检查了一遍店里的热水器有没有关好。
再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回过头对肖美丽说:“走了啊姐,你也早点回,现在天黑得早了。”
十一月底,西北风一刮,冬天就来了。
因为沿街都是商铺的关系,这条街的人行道显得有些狭窄,来回路过的人都不得不放慢脚步,尤其是那些做餐饮的,大多都会在店铺前再放个小食摊,里面放些好容易携带的点心小食,希望能留住从铺面前走过的一些人。
素日里行色匆匆的宋书眠,被一阵甜甜的香气勾缠住了脚步。
泛着油光的棕色板栗,在一堆碎热煤石中间摆着,轮大铁铲的是个胖乎乎的男人,线条粗,笑起来却连眼睛都看不见,瞧见宋书眠停顿,嚎的那一嗓子把路过的三五个人都钉住了。
“妹儿啊,现炒的糖炒栗子,25一大袋,15一小袋,整点儿?”
宋书眠抿了抿嘴,确实有点馋了,她已经想不起来上次吃甜食是什么时候,那份勾人的甜腻就在打着暖黄的灯光下诱惑着她。
15一小袋,确实不贵,但她也只是想尝尝,“能买10块钱吗,我就一个人吃。”
“就一个人嗷?”男人抡了几下铲子,拿过一个小袋子,又拿了漏网滤栗子,倒了个大半袋,“这够不?”
“够的够的,”她很开心,又露出了笑脸,快速扫了码付钱,接过了袋子,“谢谢老板。”
“不客气嗷,喜欢吃再来嗷!”
回去的一路,宋书眠都捧着这袋糖炒栗子,她的每一个呼吸,都伴随着这股香甜,她还破天荒地买了只鸽子,上楼的时候都哼着理发店里放的小甜歌。
她先剥了几个栗子放在碗里,端给了季奶奶,告诉她今晚有鸽子汤喝,让她先吃这个垫垫肚子,根本没看到身后季奶奶狐疑的眼神。
三十七度做饭都关门的宋书眠,今天破天荒地开着门做饭。
自从昨天见徐放回来后,宋书眠就觉得胸腔里头长了个气球,好像要把她整个人都带得飘起来,连走路好像只有脚尖着地了似的。
徐放说,自己是他见过最好的女孩儿。
狗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坚定得仿佛在宣誓。
他好像……从来没这么长久地、认真地看过我,他的视线好像、好像变成了阳光,光斑落在我身上,还会发烫。
宋书眠只是这么浅浅一回想,就忍不住咬着嘴唇笑了起来,她循着记忆摸了摸左侧的脸颊,摸到了个小小的凹陷,不轻易示人的酒窝,又往里收了一点。
汤锅冒出了白汽,更鲜的气味在微冷的空气中漾开,宋书眠调了小火,明明鸽子汤就在眼前,她却在想,明年春天也这么给徐放炖一锅,他会不会再夸她一句能干。
晚饭比平时迟了快一个小时,宋书眠将整锅的鸽子汤都端到了季奶奶的家里。
“你刮刮乐中奖了?跟你说了那些不要去弄,不要去弄,那是什么好东——”
“没有,哎哟,”宋书眠给她盛了一碗汤,把两个鸽子腿都放进去了,“你年纪大了,吃点好的补补。”
老人家看着眼前的碗,又去看看眉目难得柔和的宋书眠,一筷子夹起来个鸽子腿,往她碗里放,脸还凑过去了些,小声问她:“见到他了?”
到底是二十多岁的女孩儿,心里的气球又涨大了些,本来从昨天开始就藏在边边角角的喜悦,被气球拱得拢了起来,经人一问,彻底浮到了面容上。
“嗯,”宋书眠往自己的碗里看了眼,才对着季奶奶笑,“见着了。”
季奶奶露出了慈祥的目光,“开心?”
宋书眠愣了一下,她本来以为季奶奶会和肖美丽一样,先问徐放好不好,却没想到是这个。她还是点了点头,抿着嘴,眼睛都跟着笑起来了,“开心。”
“嗯,看出来了,开心得把俩腿都给我了,”季奶奶也跟着笑,“上个月就见到了吧?”
宋书眠用力点头,“嗯。”
“那怎么这个月才开心呢?”目光带着戏谑,仿佛真的在看自家孙女,“跟你说好话了?”
宋书眠清了清嗓子,觉得有一股热意从脖子升腾起来,“没有,他那张嘴能说什么好话。”
季奶奶拖着长音“哦”了一声,没再多问,反而催促她,“快喝汤,凉了都。”
之前她们俩吃饭,都觉得闷闷的,总觉得不是饭桌上有事,就是心里有事,今天俩人吃饭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平时胃口一般的季奶奶都喝了两碗汤。
宋书眠将碗筷拿走后,又来给老人家打水擦身子,搓好毛巾准备回去睡了,却被老人家握住了手,昏黄的壁灯下,季奶奶的眼神愈发柔和,还有些她读不懂的、好像叫心疼的情绪。
“小宋,你和小徐都是好孩子,我脾气不好,一直受你们照顾,多谢了。”
“怎么突然这么说,”宋书眠也不见外,直接坐在了老人家的床沿,拿纸巾替老人家揩了揩嘴角,跟她打趣,“良心发现了?”
季奶奶哼了一声,剜了宋书眠一眼,又笑了,“老太婆我脾气不好,无依无靠的,如果没你们,我可能就开煤气走了。”
宋书眠盯着季奶奶看了一会儿,直接俯下身抱住了她,“这些话,你等着徐放回来,说给他听,我没有奶奶,有了徐放,我才有了奶奶。”
“孩子,”季奶奶拍了拍她的背,话都有些哽咽,“他就快回来了,你再忍几个月。”
“……嗯,”松开后,宋书眠又扯了张纸巾揩季奶奶的眼角,说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爱哭呢。”
“我这是高兴的,替你高兴,也替徐放高兴。”
当天晚上宋书眠失眠了,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又是团成一团,又是把被子抱在怀里,最后侧过身躺的时候,特意整个人往墙那靠了靠,外侧留出了半个人的位置。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觉得留的地方还是不够大,又往墙边贴了贴,看着外侧空出来的地方,宋书眠的眼神在黑暗的遮掩下,露出了些期盼。
昨天她可没光顾着说话,仔仔细细地将男人的脸描摹了一遍,甚至能清晰地记得他哪里有痘印。里头的刮胡刀一定不太好用,他下巴上还留着点青茬,皮肤其实好像比原来白了一点,也可能去室外的时间有限。
还有那双手啊……
宋书眠闭上了眼睛,悄悄从被子里探手,放到旁边空着的地方,向上虚虚握着,她想象着自己的手被徐放握住的感觉,能盖住她、也暖,会和自己十指紧扣吗?
狗男人以前从来没握过她的手。
背过她,替她洗过脚,帮她套过衣服,但没有认真握过她的手。
我的手上长刺?胆子这么小的吗?
又不会扎你。
徐放的手成了宋书眠今夜的梦,指节不细,皮也不白,甚至有那么几个骨节还有点突出,她却想象着这些都会触碰到她的手,会握紧,还是揉按,她想都交给他。
她想让徐放,给自己做一次主。
宋书眠终于沉沉坠入梦乡,带着糖炒栗子的香气。
醒来后,她打了个喷嚏,心里有些紧张,她不想再生病了,快速找到了维c吃了两片,洗漱过后,看到厨房料理台上还剩的板栗,又剥了一个吃。
嗯,凉的也很甜。
再上街,感觉认识她的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正往外泼水的老鸭粉丝汤老板娘见她就笑,往常的打破砂锅问到底没了,替换了另一种话术,“你男人要回来了,紧不紧张?”
宋书眠依旧不答,路过的时候只回笑着说:“早啊,婶儿。”
胸口好像长了短短的绒毛,连扎根进皮肤里都轻巧,仿佛刮来一阵风,就会把这些小绒毛吹跑。
什么她男人……明明都还没说开。
她还有很多账没和徐放算呢,没问清他为什么五年里不想见她是为什么之前,是不会再轻易答应让他背她的,怎么想的,就把自己晾了快五年。
还有还有,他有没有想她,会不会和别人提起她,提起她的时候,也会和别人说,宋书眠是他见过最好的女孩儿吗?
他这么内敛的男人,一定什么都不会说的,吧。
宋书眠鼓了鼓脸颊,才抬头去看路,街这边的电脑城到了。
径直上了二楼,走到最里面,敲了敲玻璃门,再推开进去,被一股烟味儿呛得皱起了脸,她还是走到了前台这。
有个穿着豹纹水貂毛外套的女性,一边把玩着手上的红指甲,一边不经意地抬头看向她,眼神里又媚又嫌,“找谁啊?”
“我……”宋书眠咬了咬牙,“看见你们贴的广告,还招文员吗?”
宋书眠被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这女的又轻笑了一声,才扭过头对着被墙隔断的里屋喊:“强哥,有个来应聘文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