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凝妙的声音在他不停地回荡,如同游离在脑海中的电流,让他眼前骤然一黑,无法控制地发出闷哼。
连接着系统的另一头,发出哗啦一声巨响。
周围满地都是被撞翻的课本,处在中间的人一下子甩掉手里的设备,失声坐倒在地上,浑身哆嗦。
宿舍的门被轰然撞开,闯入的人猝然停在门口,面上露出些难以置信的神情:“没事吧!你怎么也流血——”
那人仿佛没听见来人焦灼的关心,手指颤抖着在地上摸索着,想要重新拿起掉下来的设备。
……
舒凝妙说完这句话,不带任何犹豫地抽出自己意识,不给对面任何反应的机会。
为了防止对面那人反扑,她断开连接,就挥拳直接砸向车辆的智能驾驶系统。
清脆的响声之下,主控屏幕的玻璃碎片四处飞溅。
黑色的细烟从碎裂的缝隙中冒出来,差点烫到她的手。
舒凝妙借着裂痕掰开中控屏,搞不清智能驾驶系统的构造,她索性将里面能看到的线都一把扯断。
整个车子里的供给能源一时全部断开,对面就算有天大的本事,手也伸不过来。
在智能驾驶系统损坏之前,车辆已经自动启动了紧急制动系统,短暂的刹车声回荡在夜空之中。
司机突然失去连接,身子猛地一抽,望向半跪在前座中隙的舒凝妙:“小姐,这……”
他还没说完话,又在舒凝妙一击之下昏死了过去。
目击者越多越不好处理,她不想让司机听到不该听到的话。
她把方向盘往一边打死,车身飘移着划出了一圈,车轮摩擦着路面划出尖锐声音,轮毂震颤好一会儿,终于彻底刹停。
舒凝妙身体往前倾了一下,要不是手紧紧地抓着车内的把手,差点撞到玻璃上。
随着车子停稳,她松手跌回后座,车后的浓黑里浮现出几盏绿色的车灯,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大概有五个人。
普罗米修斯还真是看得起她。
异能者稀少程度不用多说,以普罗米修斯的成员结构来看,这五个人未必都是异能者。
舒凝妙思考了一下,把刚刚从车座底下暗格取出来的枪放了回去。
异能者之间的争端有特殊人员处理,运作相对简单,如果她开了枪,杀了一个未觉醒的普通人,事情的性质就会变得很麻烦。
不至于把她怎样,但麻烦往往是越叠越多的,不让有心人抓到把柄是她一贯的宗旨。
她觉得自己应该能够应付——对上异能者子弹用处也不多。
不知道那人用神经连接操控着司机开到了哪里,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狂风吹得哗啦哗啦作响。
夜幕深沉,舒凝妙即便眯着眼睛往前看,也只能看到前方一片被黑暗笼罩着的弯曲小路。
她心里觉得不对劲,云层就算再厚,为什么四周这样浓黑,连月光都没有,天上出门时还能看到的星辰也无端消失,天和地仿佛都融成黑乎乎的一片,没有边界。
这会不会也是什么异能?
舒凝妙弯腰下车,正面对上身后的车灯。
四周黑暗如漆,她只能看得见隐约的车灯,看不见其他任何东西。
那闪烁如鬼火的绿色车灯,也真如同鬼火似的,时而隐没在黑暗之中,时而闪现。
舒凝妙觉得奇怪,她能认得出这几点绿色是机车的车灯,是因为上次在庇涅的高架桥上看见过,但她没有听到任何操作机车的声音,灯光为什么会时隐时现?
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她突然反应过来,退t后了一步,背紧贴在车身上,双手已经从原本的自然垂落转变为了警惕的防守姿势,双臂微微绷紧。
——这看似浓重到化不开的黑暗,并不是真正的黑暗,是已经紧密浓厚到覆盖月光的雾气!
这么突兀的大雾,肯定是异能者的杰作。
过于浓厚的雾包裹住了周围的一切,也盖住了头顶的月光,像一个巨大的茧。
暗雾弥漫,雾中传来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脚步声重叠在一起,舒凝妙凝神去听,靠近她的大概有两个人。
一个大约在西南方位,一个在东南方位,越是靠近,她听到的呼吸声就越沉重、越明显。
这两个人应该不是异能者,但下盘稳重,应当会一些体术。
舒凝妙身形一动,悄然避过从左侧袭来的刀尖,迅速转身,趁着来人挥刀时的空当,绷紧小腿,一记精准的踢腿将扑过来的人横空踢飞出去。
虽然眼前一点光也没有,什么也看不见,但她还能听到刀身划破空气的声音,能感受到它挥舞时的气流,就称不上完全的“看不见”。
这几个人不会以为用迷雾罩住她,她就会任人宰割吧。
那人被她踢飞出去,发出一声惨叫,痛苦地蜷缩着身子。
右边的另一个人已经咬牙袭来,舒凝妙抓住那人手腕,发力的臂膀微微震颤,在【愤怒】状态的加持下,力量集中在一点。
只听“咔嚓”一声,她手中有她两个手臂粗的,男人的手腕怪异地垂下,骨头像树枝一般被折断,戳在血肉里颤颤抖动。
她把人甩开,短短十几秒内,舒凝妙已经解决掉了两个人,暗雾中的场地瞬间又恢复了原先的宁静,只剩下两个人痛苦的呼吸呻吟声。
但很快,那粗重的呼吸声也消失不见,舒凝妙知道他们用了那种可以麻痹疼痛的“生命之符”。
普罗米修斯就是靠着这个让普通人和异能者有一战之力的。
麻痹身上的所有疼痛之后,他们很快又可以恢复战斗力,直到彻底死亡——就像电影里的丧尸一样。
不怕痛、不怕死,失去身体的任何部分,只要还能动就会继续前进,舒凝妙在动手时刻意折断了他们的骨头,让他们没有再起来的能力。
大概还有三个人,躲在更远的地方,这三个人全是异能者吗?
舒凝妙朝着刚刚被她一脚踹倒在地的男人走过去,看见他躺在地上挣扎的样子。
那人用异能道具屏蔽了疼痛,脸上什么痛苦也没有,配上拼命挣扎的动作,像一条在地面翻滚的鱼,看上去十分诡异。
舒凝妙一丝怜悯之情都没有,从他身边捡起掉落的刀。
这人用的刀是私人锻造的瑕疵品,刀身薄厚不均,是有点旧的银白色,材料似乎是硬钢,但刀口镀了一层郗金。
这一层郗金给这把刀提高了十几倍的身价。
作为这颗星球上最珍贵的金属之一,郗金抗寒耐冻、熔点高,具有优异的潘多拉亲和性、光、电、力学性,是做武器的顶级材料,只不过没人会这么奢侈用郗金锻一整把冷兵器,最多也就是镀一层薄薄的刃尖。
已经够用了。
面对异能者,冷兵器比热兵器更实用。
血腥的味道从脚下弥漫开来,周围的雾却还远远没有散开,舒凝妙知道他们不可能就这样结束,双手紧握刀柄。用刀尖对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远处传来一声响亮的,电流刺啦的声响。
舒凝妙霎时转头,有人在调试电子设备,他们在试图联系那个拥有『神经连接』的异能者。
“啊呀。”有人在迷雾中开口,声色柔婉,是个女人:“怎么没反应,他不会被你弄死了吧。”
“我没这么大本事。”舒凝妙压低声音,眼神滑动,仔细分辨着女人的方位。
女人柔声笑起来,笑声细腻悦耳,听上去很温柔。
“这样的配置。”舒凝妙冷声开口,雪亮刀身映出她脸上微微蹙眉的神情:“你们本来就打算如果谈不成,要在这里杀了我。”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呀。”女人像是在聊家长里短,声音从容不迫:“既然你不愿意和我们合作,我们也不能就这样把全知者让给联合议会,只好在这里解决你了。”
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全知者!
舒凝妙终于确定方位,朝着方向一刀劈开迷雾。
挥舞的刀气短暂地劈开了一段距离的雾气,她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人影,抬步冲过去:“凭你这样的雾?”
“当然……不是。”女人曼声道:“你不觉得冷吗?”
早晚温差本来就有差距,即便雾气把天空遮得密不透风,气温也骤然降下来,舒凝妙穿着学校的制服,身体的温度也在不停下降。
可能是因为夜深露重,舒凝妙感觉到一股很不舒服的潮气,也许是雾化成水,地上散发着湿漉漉的气息,直往她关节里钻。
得快一点解决,离开这里。
舒凝妙手中刀身一挥,一道银色的光划破面前的所有阻碍,直直劈向雾中人影,在感受到震手的反弹之前,舒凝妙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不是活人的温度。
铿锵一声,刀刃刺啦一下平整地削掉了半个“身子”,立在地上的另外半截“身子”冒出一层厚厚的冷气,几乎在她指尖结霜。
发出声音的,只是一具人形的冰雕。
里头发声的黑匣子和被切断的上半身一同掉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女人的声音也猝然断开。
一片水雾挟着冷气吹到她脸上,化成水滴,缓缓流到脖领。
这一瞬间,她只感到毛骨悚然。
女人的声音又在另一个很遥远的方向响起来,听不出年龄,有些沙哑:“你下手可真不留情面。”
舒凝妙刚想调转方向,只觉得周围天旋地转,腿脚一软,差点僵直着倒下去。
她低头一看,脚下原本的水泥路面,不知何时结出一层薄薄的冰面。
冰面冻住了她的鞋底,还在不停地往上攀升,她两只脚像是被钉子死死钉在地上,根本无法移动。
有种极其奇怪的冷意,从她的脚尖渐渐蹿到脊椎,但舒凝妙清楚这是错觉,她的神经已经不听自己使唤了。
气温冷却速度之快,麻痹了她的感知,以至于她的小腿瞬间失去知觉,她却没有第一时间发觉。
她现在整个身子都难以保持重心,轻轻一动就会倒栽倒下去。
不能再倾斜下去了。
舒凝妙绷紧腰腹,让自己的脊背保持在一条直线上。
她只要稍稍弯腰,冰面就能趁隙迅速冻结她的手。
到时候她就彻底没有反击的机会了。
剩下的三个人中,有一个人的异能是『控冰』。
“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另一个人的声音幽幽传过来,声音落入她耳畔,如同夏日里的冰泉,冷清到让人五脏六腑都浸出寒意,光从声音判断,离她距离很远:“加入我们。”——
作者有话说:用语词典20『先知(Propheta)(一)』
普罗米修斯第一任首领留下的教义中所说的引导者。
其他信息暂未公开,庇涅治安局内部资料认为普罗米修斯所拥簇的先知其实就是全知者,但至今未有公开出现的先知,所以实际有没有人担任过先知还未可知。
(附治安局局长秘书羽陆批注:大约是杜撰出来的,不必增加警力调查)
第42章 白衣送酒(5)
这个人说的话,她只当作没听见。
舒凝妙冷静下来,垂目观察地面。
冰面不是以她为中心蔓开的,而是从另一个方向延伸到她脚下的。
这个人的异能不能凭空释放,顺着冰面的方向就能找到源头。
当务之急是从冰面之中脱身,短短片刻,坚冰已经延伸到了她的小腿。
僵硬的皮肤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坚冰,血管都冻得发僵,舒凝妙甚至不用掀起裤脚去看,都知道腿部已经开始发紫了,再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坏死。
贸然将腿扯出来,只会让皮肤被连皮带血一起撕下来,况且只要冰面还在,这人随时可以冻住她。
“这样都不愿意松口吗?”女人的声音略带吃惊:“我本以为你只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呢,没想到你还有点骨气。”
另一人冷哼。
第三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舒凝妙不知道那人的异能会是什么,但很明显,普罗米修斯对她有所了解。
这些人的异能太有“针对性”了。
她表面上的异能是力量强化,在异能实践中也多以体术和冷兵器取胜,擅长的是近身。
而这些异能者,一个用迷雾阻碍她t的视野,隐藏同伴的距离和身形,在平地中建造起无形的迷宫,防止她接近;而另一个更是直接用坚冰囚禁住了她的行动,避免了所有和她直接打斗的选项。
别说靠近交锋了,舒凝妙可能还没看到他们的脸就要先被窝囊冻死在原地。
——但怎么可能,她还有手能动。
舒凝妙断然挥刀,刀尖朝向的却不是身体上的任意一块冰,而是身前的冰面。
被郗金镀过的刀刃可以一定程度上隔绝寒冰,冰无法顺着刀刃攀上来,刀尖全力戳进冰面里扭转,冰屑飞溅,飞出长长的裂痕。
舒凝妙手腕一转,用刀尖挑起那块冰,脚下的冰面终于彻底和面前延伸的冰面断裂开来。
“大小姐,这样是没用的。”女人轻笑:“你的腿已经废了,就算停下又能怎样。”
她双腿仍然结着一层厚厚的寒冰,大腿以下乃至膝盖的一半部分都被冰块包裹着,没有知觉,无法走动,但这正是舒凝妙想要的。
已经被冻结的不会被再冻结,身体的任意一部分都可以是她的载具。
舒凝妙抿唇不发一言,身体正在冷冽刺骨的寒风中渐渐失温麻木,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倏然松开一直支撑着自己的长刀,任由失去知觉的腿部哐当一声半跪在冰面上,冰坨与冰面的碰撞虽然声音极大,但她自己并没有什么感觉。
这时,那个冰冷冷的声音才屈尊降贵地开口:“杀了她吧,我们有更重要的目标,她不愿意合作,我们也别再浪费时间。”
舒凝妙没有听到回音,只听到冷风中金属的摩擦声,有人拔出武器朝她走了过来。
她突然笑了一声。
舒凝妙抬起手一刀插入身边的冰面,手臂用力一挥,借着这股力道,一下从冰面上滑出几米,速度飞快地往冰面的源头驰骋过去。
平滑的冰面光滑透明,几乎可以倒映人影,与冻结在她腿上的冰坨之间的摩擦力远比水泥路要小。
腿部冻结的坚冰此刻就是她的滑板,延伸过来的冰面就是现成的轨道。
冰面摩擦发出嘎吱的响声,雪白的冰屑一路飞溅。
越接近冰面的源头,周围的雾就越少,舒凝妙将刀横在胸前,不过短短几秒,她已经接近了这个释放冰面的异能者。
和那两个普通异能者一样,这人也穿着外黑内红的普罗米修斯斗篷,却额外引人注目。
白衣白袍,不染纤尘,霜染似的头发从黑色的袍子里飞舞出来,整个人仿佛冰做的一般,厌恶地皱着眉看她。
舒凝妙斜过身子,举起手中的刀狠狠朝他掷过去,比手臂还长的沉重钢刀被她像扔飞镖一样投出去,凌空旋转,最后刀尖朝着白发男人的头直直飞过去,发出一声铿锵相撞的响声。
迷雾中传来女人担心地呼唤:“林垂云!”
这么清脆的声音,肯定不是插进了那个叫林垂云的人脑子里,舒凝妙失望地抬眼,男人身前倏然竖起一道冰墙,刀身撞在上面,留下一道砍痕,又被弹了回来。
舒凝妙抓住弹回的刀柄,林垂云撤掉面前的冰墙,冷冷对她开口:“没用的,你再怎么攻击我,我都能用凝结成的冰防御,再锋利的兵器也割不开几米厚的坚冰,就算近了我的身,你的下场还是一个死。”
舒凝妙静静看着他,哪怕她半跪在冰面之上,视线从下方看过来,也完全不像一种“仰视”。
她根本没把自己当作猎物。
林垂云无法理解舒凝妙的自信,但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很有办法。
近身战他打不过她,只要他们之间的冰面是相连的,舒凝妙就能一直通过冰面接近他。
但在雾里,他无法准确确认舒凝妙的位置,凭空冻住她,只能通过延伸的冰面确定位置。
其他人不敢近她的身,怕被气温骤降的寒冰冻结误伤。
到了这个局面,再保持冻结已经弊大于利,他只能先解除『冻结』然后重新使用再次冻住舒凝妙。
这个解除再使用的空隙,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但舒凝妙还能做什么呢?除非她能长出翅膀飞到天上,不然只要落在地面,就一定会再次被他冻住。
他默不作声地解除了异能。
本以为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舒凝妙却抓住了腿上冰块消失的这个瞬间,撑手用尽全力猛地跳了起来。
她手里的刀在空中跟着她翻了个圈。
林垂云想到她刚刚把刀当作飞镖投掷过来,第一反应就是保护自己。
控制寒冰攻击舒凝妙和结成冰墙保护自己两选一之间,林垂云果断选择了先保护自己,瞬间在四周都竖起了比之前还要厚的冰墙。
可刀并没有从舒凝妙手中脱出。
她借着林垂云竖起的冰墙,一脚蹬在墙面上,二次借力,轻盈地飞出去,像一片羽毛一般,身体蓦地后仰。
林垂云解开冰墙,这时才反应过来,她的身后是——
舒凝妙的长发随着后仰往上飘荡,脸被冻得雪白,眼睛却明亮得如同辰星:“给你一个机会,来水里抓我。”
她身后是一望无际的河流!
林垂云下意识往前追去,手指陷进手心,思考她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梁思燕用迷雾笼罩这片区域,就是不想让她发现自己身处何地。
可她的目的很明确,绝不是误打误撞或是弄巧成拙,刚刚那一连串动作,她从始至终都没想过攻击,就是冲着他身后跳的!
从一开始,舒凝妙发现那冰面是从使用者的方向延伸过来时,就察觉到了。
冰面的延伸有方向,说明他的异能有『条件』。
任何自然类的异能,都依赖于自然中本身的物质,而不是凭空变出来的。
冰产生的前提条件,当然是水。
产生雾,也需要水。
空气中当然有水分,但有这么多吗?如果光凭空气中的水分就能做到在她腿上冻结这么厚的坚冰,他根本不会像刚刚表现的那么吃力。
只有接触地面的部位才会被冻得这样结实。
是因为只有地上有源源不断的水。
她之前就注意到地上有些湿润,还以为是雾气浸湿了地面,其实是有人一直在控制水往路面上涌流。
地面上的水不仅让林垂云可以肆意使用异能冻结,还可以在这片区域造雾。
越靠近林垂云,周围的雾越稀薄,她看得越清晰,不是因为这人有什么特殊的buff,而是因为林垂云造冰的时候在和附近的雾争夺水分!
舒凝妙瞬间洞彻了没有发出声音的第三个异能者的异能。
这个人的异能是控水。
同理,空气中的水分远远不足以支撑这样源源不断地供给,周围有更庞大的水源。
她现在所处的路段,一定在水源旁,而这三个人的站位,肯定会尽量往水边靠拢。
舒凝妙从护栏边坠落下去的最后一秒,上半身突然扭转,右手紧握的刀柄没有任何预兆地脱手而出,朝着一个方向投过去。
这个方向,是她之前听到有人拔武器的方向。
和说话的女人、林垂云的方向都不一致,所以那个方向站着的人,是『控水』的第三个异能者。
刚刚情急之下,那个女人喊出了声音,离林垂云的距离很远。
同时制造冰和雾会互相争抢资源,这三个人为了协作的同时不互相影响,彼此站位都保持着一段距离,所以一旦有事,意味着……
——他们也来不及去救另外一个人。
刀身穿过浓雾,发出了贯穿血肉的扑哧声,黑暗中传来潮湿的血腥味。
她似笑非笑地和脸上一片空白的林垂云对视了一眼,任由自己扑通一声落进河水里。
夜里的河水温度不高,但比起刺骨冻结的冰霜好太多了,舒凝妙沉在水中,浑身湿透,体温却在慢慢回温。
“蠢货。”
林垂云被她最后的眼神一激,紧跟着她跳了下来。
路面离水面大概有三四丈高,他落在水面上,斗篷像蝶翼一样散开,银白色的发丝在风中飞舞。
他半蹲下缓解冲击力,脚下迅速凝结出一块浮冰:“你既然知道我能凝水成冰,还主动跳下来,找死吗?”
河里的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还不需要借助其他人的帮助引流,想怎么控制怎么控制。
这里是他的主场。
舒凝妙在他不远处露出个湿淋淋的头,黑□□浮在水上,红色的眼睛盯着他,就像苍白的脸上干涸的血块。
她漂浮在波动的水流之中,水流濡湿鼻尖口唇,小腿还是酸麻胀痛的,但还是将手伸出水面,对着林垂云做了一个挑衅的手势。
林垂云哼笑了一声,从浮冰上蹲下来,将手伸入水面之t中。
水太多有时也不是一件好事,他冻结液体需要时间,这时候通过『接触』媒介,可以加快冻结的速度。
水面顺着他的手冻结了一层浮冰,迅速往舒凝妙的方向延伸过来。
舒凝妙自己泡在水里,就像把自己放在锅里烹饪的食材,再也逃不掉了。
愚蠢到让他几乎有点不敢相信。
舒凝妙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至今都觉得耶律器教给他们最有用、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他所说的:
异能并不是一切。
她一直都记得。
异能能做到的事,是有限的——所有的异能都有『限制』。
林垂云无法将整条河流同时冻结,但水会一直存在。
舒凝妙突然问他:“你上过学吗?”
林垂云皱眉。
“那你现在应该知道了。”舒凝妙合拢双手,将手沉在水面之下:“水是会导电的。”
人体传递信号,只需要一点窜流的生物电。
她再一次通过【嫉妒】,使用了『神经连接』——
作者有话说:『异能图鉴02神经连接』
以自身神经系统为主体进行的信号传导、神经递质,可以调整与电子信号同频,传入神经控制他人中枢神经系统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获得他人的感觉信号、控制别人。
视复杂程度而难度不同,并非百分百成功,失败容易反噬。
第43章 白衣送酒(6)
水面下发出滋滋声响,从舒凝妙的指尖开始倏地往林垂云的方向蜿蜒。
男人皱眉,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被冻结的浮冰一刻不停地朝着舒凝妙的位置冲过来。
然而无形的电流信号游走在冰面之下,比冻结的速度要快上十几倍,缠上了林垂云位于水面之下的指尖。
水面的冻结猝然停止。
舒凝妙闭上眼睛,连接上对方脑海的那一刻,眼前闪现过无数画面,这些纷杂的片段忽明忽暗地掠过,飞快地往她身后退去。
她明白自己进入了林垂云的脑海。
光和影交叠着,打在少年模糊的面容上,那少年朝着她的方向喊:“林垂云!我们打球去吧。”
这是他的记忆。
人的脑海里比她想象中还要杂乱无章,明明是她入侵了林垂云的脑海,她自己反而被那庞大如同纠缠线团的记忆压得太阳穴隐隐发痛。
入侵设计好的系统和入侵人的大脑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事,人的大脑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回忆、思考、跳动,她根本无法完全控制。
她在林垂云的脑海里看见了熟悉的画面,科尔努诺斯的花园、教学楼、室内体育馆,一帧帧画面鲜活起来,最后停留在刚开始的那个少年身上。
林垂云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唯有周围那几个的朋友面容很清晰,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欢欣笑意。
她以林垂云的视角看见了他在科尔努诺斯上学的时光。
周围的孩子都是他的同学,林垂云比起活力十足的同学显然有些沉默,但也没有她看见的这么冷漠。
他擅长雕塑,拿过庇涅少年雕塑比赛的双人组第一名,合照时也是和那个少年一起举着奖杯,少年在照片里开心得不行,他一人板着脸。
少年用胳膊肘捣他:“你是不是因为本大天才做的部分比你得分高难过?没关系,我们俩以后一直参加双人赛,你就不会被我比下去了。”
她听到林垂云又淡又轻的声音:“无聊。”
但他回忆里的心情,是开心的。
“火种”开始之后,那种混杂着种种喜悦期待的心情完全消失了。
只剩下死寂。
原来的朋友中只有他一个人觉醒了异能,异能和非异能者的界限,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如同天壑,越离越远。
无法觉醒异能的人太多了,有的人会在生活中渐渐接受现实,也有人会因为无法面对“火种”前后的过大差距,变得愤世嫉俗,乃至偏激到付出生命。
他看着曾经的朋友从高楼上一跃而下,像一颗青涩的果实在压力下无声爆开,血花溅在了他的眼球上,暗红的血液如同黑夜,侵蚀着他的视网膜。
舒凝妙抱住自己的头,不对,她想看的不是这个。
她用尽全力侵入林垂云脑海更深的地方,想翻出他最近的记忆,一帧一帧的画面快速跳跃,终于停在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身上,穿着和他一样的斗篷,对他微笑着。
林垂云喊她“梁姐”。
释放雾气的女人名叫梁思燕,另一个人被她用掷出去的刀命中,没什么需要她提防的了。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舒凝妙不再留恋,她的控制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虽然连接着林垂云的脑海,她也能感受到自己鼻腔涌出的热流,一滴滴地流到颈窝里。
林垂云跪在浮冰上,比她更痛苦,脸上的神情都已经扭曲,浮白的睫毛全是泪水,垂在水中的手像是触电般微微抽搐着。
舒凝妙颤抖着举起一只手捂住脸,鲜血从指缝中流出来,她双目欲裂,哑声呢喃:“去死吧。”
她控制着林垂云的一只手,抓住他自己的脖子,手渐渐发力。
神经相连之下,她仿佛能听到自己脖颈间软骨摩擦发出的咯吱声。
林垂云的感觉会一比一地传给她,他的痛苦就是她的痛苦,但舒凝妙没有放弃控制,感觉上的痛苦算不了什么,她必须把这三人全部解决掉才能安心。
别人对她已经起了杀心,除了斩草除根,她脑海里根本没有其他选项。
月光映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笼罩在头顶跨江大桥通道上的浓雾不知何时彻底散净,林垂云银白色的头发没入水中,几乎和水融为一体,他脸色青白,好像已经没了呼吸。
再坚持一会儿,他就死透了。
舒凝妙脸色同样苍白,血和河水冻结在她的脸上,她嘴里全是咸腥的味道。
这时,头顶突然出现一盏极亮的灯,灯光直直往下照射。
舒凝妙眼睛倏然被亮如白昼的灯光直射,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无数如骤雨般流弹往她们的方向扫射过来,大量的硝烟和飞溅的碎冰在水面上炸开,夹杂着数缕火光。
子弹不是朝着她的方向来的,但裹挟的气流仍然差点把她掀进水里,舒凝妙差点控制不住踩水的平衡,在控制身体的同时被迫断开神经连接。
头顶上弹火如同雨点一般拖曳着火光砸下来,舒凝妙在水花中隐约看到了林垂云的身体被洞穿了好几处,无力往水里沉。
那盏亮如白昼的灯光在不断降低高度,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越来越近。
舒凝妙耳畔传来清晰好听的声音,像是有人拿了个喇叭在她耳边喊似的,十分熟悉:“这里是庇涅治安局,第一次警告,请公民不要使用任何异能,动手的一律视为目标。”
该死的治安局,该来的时候不来,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来。
舒凝妙呛了一口水,眼睛里全是血丝,目眦欲裂地看向头顶的直升机。
她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心里无由来觉得违和。
普罗米修斯和她周旋了这么久都没有人发现,怎么会这么凑巧?
之前没有人发现,应该是因为雾笼罩在上空屏蔽了无人机的巡视。
那现在为什么突然发现了?
因为那个叫梁思燕的女人主动撤走了迷雾,故意让治安局发现来搅乱浑水的!
她往林垂云的方向游过去,头顶上的直升机在她面前的方向扫出一片弹雨,舒凝妙咬牙冷冷看向治安局直升机的方向。
耽误的这片刻时间,头顶上跳下来一团熟悉的巨大火焰。
下坠的火焰里,女人扛着另一具同伴的尸体,火舌在夜风里翻滚跃动,她被火包裹着,没有被灼烧半分,斗篷之下只露出一双疲惫的眼睛。
密集的流弹还没靠近那团火焰,就被火焰周围吞吐的火舌烧融。
火焰直直坠入水中,一阵巨大的白烟从瞬间沸腾的水面涌出。
林垂云的尸体消失了。
梁思燕带着两个人同时消失了。
这火能够传送,舒凝妙在异能实践那次袭击时看到过。
被送进科尔努诺斯的人,就是从这样的火里走出来的,应该是阿契尼的异能,但阿契尼本人不在这里。
这很可能也是一种异能道具。
直升机降下,几艘救生艇漂浮过来,工作人员把她从水里拉上来。
舒凝妙全程一言不发。
重新回到桥上,路面已经停了许多治安局的警车,迷雾散开,舒凝妙看到了一路的水渍,像是刚刚被大水淹过,横七竖八泡着两具扭曲的尸体,尸体周围拉着警戒线。t
这两个普通人刚刚还没有完全断气。
舒凝妙站在警戒线之外看着这两具尸体,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有一道长长的伤疤,血顺着脖子流下来,是被生生割断了喉管,窒息而死的。
不是她做的,她和这两个人对上的时候手里还没有武器。
留在路面上的只有梁思燕和另一个控水的异能者,刚刚闪过的短暂一瞥,她看见那个控水的异能者被她掷过去的刀正中胸膛,已经死了。
所以能做这些的,只有梁思燕一个人。
这女人留在路面上,意识到已经无法扭转局面,于是先是将两个同伴依次割喉放血,又撤走迷雾引来治安局的人,趁着混乱逃脱。
舒凝妙站在原地很久,眼睛一直盯着这两具尸体的伤口。
梁思燕为什么要割断这两具尸体的喉咙,好歹也是同伴。
难不成治安局有能读取记忆的异能者?
她身后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看了。”
舒凝妙转头,对上西装革履的男人黑沉瞳仁,男人平淡地看着她:“来这边吧,你可以在车里休息一下。”
是治安局之前审讯她的那个男人,她回头看了看他的脸,半天才想起来,这人叫羽路,审讯完还送了她一段路,说了些宽慰的话,看上去是个有点古板的好人。
虽然说是让她休息,实际上是要给她做笔录,舒凝妙现在的心情称不上好。
她将头转回去,假装没听见。
羽路笔直地站在她身后,对其他忙碌的警员微微颔首,示意他们用防窥布把现场处理起来:“现场的惨状会刺激你的心理状况,你现在没有感觉,只是因为大脑的自我防护。”
舒凝妙一头问号地指了指自己。
难不成他觉得这两个人是在袭击她的时候,突然起内讧把对方打死了吗?
“不要有心理压力。”羽路接过旁边警员递过来的毯子,轻轻拢在她肩膀上。
柔软的毛毯压在她身上,她身体一下子暖和起来,羽陆的细长却有力的手按在毯子上,像是在安慰她:“这两个人不是你杀的,这是普罗米修斯惯用的处理方式,他们不想留任何活口在我们手上。”
原来是这样。
治安局里果然有能够翻查人记忆的异能者,舒凝妙神游天外地想。
“之后的事情我们会处理,你受惊了,我送你回去。”
……
小狗哭哭的可爱表情发出去之后,舒凝妙那边没有再回复。
舒长延收起终端,随着后退,脚下的尸体脑袋和脖颈连根断开,骨碌碌地滚到了一边,大量的血以惊人的速度流淌出了一道血泊。
全透明的空中走廊里七七八八地躺着尸首和与身体分离的头颅,舒长延将剑背回身后,走廊另一端的黑暗中走出一个亮闪闪的人影。
昭甩了甩手,手上的戒指明明灭灭,很快全都彻底熄灭下去:“联合大厦都被人入侵了,你还有心思摸鱼玩终端。”
“都解决了。”舒长延懒得理他:“还剩几个人。”
“没了。”昭侧过头,看着楼下灯火通明的警卫,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庇涅联合大厦外侧旋转的“圆环”,也是庇涅联合大厦的最外层:“一共二十七个人,全都是异能者,代表联系我说,这些人可能是来自因妥里的死士。”
因妥里和庇涅交战了七八年之久,能坚持到现在,就是因为这个国家虽然只有庇涅主都一半大,国民却有99%都是异能者。
舒长延心里隐隐有不舒服的预感,将面罩往上掀开,湛蓝的瞳孔注视着外面黑沉沉的天空:“科尔努诺斯那边怎么样?”
“没有动静,怎么可能有?那里现在就是个密不透风的铁桶,你一天要看多少遍?。”昭顿了顿,突然正色:“你有焦虑症吗?”
舒长延微微偏头:“她已经经历两次袭击了,你觉得我还能完全放心吗?”
“我不觉得。”昭说道:“我觉得你应该是一条有分离焦虑的狗。”
舒长延默然无语,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将面罩重新拉下。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一前一后走出了走廊。
电梯感应门无声合上,满室的血腥都被关在身后。
联合大厦的一楼已经有不少媒体蹲守,摄像机的闪光一瞬不停,比外面巡视的无人机灯光还要强烈,黑洞洞的镜头对着联合议会的代表,不放过任何一个特写。
“我们绝不容许这些人对我们国家、对我们国民产生威胁!”
电梯门无声打开,媒体的镜头摇近两人的面容,一闪而过,又转回到代表身上。
代表张开双臂,脸上堆满笑容,在媒体的欢呼之下,语气愈发慷慨激昂。
“行使者,是我们庇涅的英雄!”——
作者有话说:用语词典21『因妥里』
原本是庇涅的一部分,但因为偏远且不与庇涅接壤,逐渐独立,科技异常落后,接近原始,宗教氛围十分浓厚,土地上国民的异能觉醒率几乎达到了99%,全民皆兵,与庇涅陆陆续续交战八年之久,不久前刚休战。
第44章 白衣送酒(7)
蜂拥而至的媒体在各个平台实时直播。
——每个人的终端、电视以及公共场合的投屏,直播镜头里,都播放着差不多的画面。
联合议会代表衣冠楚楚,声情并茂地呼喝着屏幕外的民众。
今夜,所有国民都从他口中得知联合大厦被因妥里人袭击的消息。
联合大厦是庇涅的中枢,这对庇涅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耻辱,他们必须有所回击。
这位修着短须的中年男人,相貌没有任何出挑的特点,唯有声音流畅,如同打了蜡一般圆滑。
大部分庇涅人也不会记住他的面容。
每年选举后,代表的位置上都坐着不同的人。
代表只不过是议会的喉舌,有时也可以被当作装点庇涅的领带。
比起盯着中年男人夸夸其谈的无聊演说,他们更乐意把注意力放在一晃而过的行使者的身上。
准确来说,是昭一个人身上。
舒长延戴着面罩隐在暗处,他不喜欢镜头,也不愿意出风头。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太惹人注目,会给舒凝妙带来很多不必要的困扰。
昭过于华丽的装扮和矜贵的行头,让以武力著称的行使者充满了矛盾的魅力,青年就像中古时期坐在宫苑里的诗人,柔和漂亮,有违人们常理中暴力、血腥的形象。
这就是庇涅想要展示给大众光明璀璨、没有任何负面形象的“英雄”。
出身贵族,气质高贵优雅的昭,满足人们对英雄的一切幻想,简直是为行使者量身定制的招牌,他只需要露出那张脸,穿着重重叠叠的华丽衬衫,让别人尖叫就好。
庇涅打造“英雄”宛如打造明星。
行使者的形象越光鲜,这个身份所象征的血腥意义便越被淡化,人们将英雄和战争娱乐化,就不会去细思他们背后的行为是否真的正义。
摇晃的镜头里,有人从拥挤的摄像机中伸出手,往昭的方向递过花束。
代表的演讲已经到了尾声,镜头随着应和的欢呼微微震颤,昭淡漠地点了点头,示意安保人员将那些花束送回去,眉梢已经失去笑意。
可在他略显疏离和遥远的目光下,周围的欢呼声却愈发大了起来。
电视上的镜头停滞一瞬,突然黑下去。
坐在病床前的男人将屏幕关掉,随后长叹一声,对着电视里的倒影发了会呆。
过了片刻,耶律器仿佛回过神来,神色又恢复了一派平静模样,刚刚的怅然仿佛只是错觉。
放在病床床头柜上的终端因为新来的信息屏幕亮起,保护壁纸是一个六七岁的女孩,脸圆圆的,笑容开朗,两颊像扑了胭脂似的,红彤彤冒着傻气。
耶律器拿起终端,拇指摩挲了好一会屏幕,才点进新的信息。
发来信息的人是科尔努诺斯的校长阿洛贝利亚:“耶律先生,联合议会那边联系我,希望您还是再考虑一下卸职,您现在的身体状况不稳定,如果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校园里恐怕会生出些不好的猜测。”
耶律器失笑,夹杂着几分苦涩的意味。
他本以为自己的身体已经稳定下来,应该还能撑几个月——至少撑到这些孩子放秋假。
但很显然,事情并没有他想得这么顺利,耶律器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粗厚的手心上全是交错的茧子,因为持握兵器关节而微微变形。
这双手上留下了他从少t年走向青年的刻痕,留下他曾经身为行使者的荣耀,然而时间流逝,他最后能留下的也只有身体上微妙的畸变。
覆盖着厚重疮茧的皮肤下,凸显出隐约的黑色血管,流动着肮脏的血液。
现在的他,只是怪物。
——
羽路带着她去了最近的一辆警车,打开里面的暖气,又给她的腿盖上了一层毛毯。
这种体贴礼貌的举动让舒凝妙感官好了一些。
车窗上因暖气蒙上一层水雾,形成了天然的防窥膜,将舒凝妙的影子模糊。
舒凝妙深吸一口气,因为升腾的热气,冻僵的小腿血液后知后觉地开始重新涌动,刺痛难耐,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啃噬她的血肉。
羽路把车里的暖气开到最大,又放下手,坐姿笔直端正。
先说先错,舒凝妙在等着他开口询问,视他的问题再考虑要吐露什么样的口供,于是只是直勾勾盯着他。
男人五官秀雅,眼眸深黑,只是因为容貌极淡,没什么让人一眼惊艳的特点,看久了,却生出些平静的感觉。
盯了半天,羽路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舒凝妙只好抛出些不重要的话题:“羽先生,麻烦你关一下空调。”
羽路身姿端正,西装衬得他身形格外修长,看上去非常严肃,闻言低头看她:“我不姓羽。”
他伸手关掉空调开关。
那就是没有姓。
舒凝妙的瞳孔困惑地游移了一瞬。
庇涅没有姓的人有很多。
准确来说,有姓的人才是特殊。
姓氏代表着家族,代表着背后传承的财富和权力。
普通人当然也可以有姓,但是在大部分庇涅人的观念里,姓氏往往伴随着与血缘共生的遗产,贫穷的姓氏没有传承的意义,即便给自己登记了姓氏,后辈也不一定愿意继承。
维斯顿、艾瑞吉等很多人都没有姓氏。
用姓氏判断人的出身是最快捷简便的方法,但并不完全准确,毕竟在庇涅的民政大厅,改名只需要15cin的手续费。
因为姓氏苦恼的人随时可以给自己编造一个姓氏,只要不违反庇涅的法律,叫什么都可以,不能随意修改自己的姓氏只有孤儿院的孩子和外国人。
这就是让舒凝妙疑惑的地方,男人的姿势非常得体端庄,无论是走路还是坐下,都不曾松懈。
这样的礼仪不是一两天能养成的,羽路看上去从小就受到过非常严苛的礼节指导,不像没有家族的人。
“庇涅并不承认我们国家的姓氏格式。”羽路淡然说道:“你直接叫我名字没关系。”
他居然不是庇涅人,舒凝妙略微有些吃惊。
不过能进入治安局,至少也是三四代的移民,和庇涅人其实没什么区别,舒凝妙随口道:“哪个国家?”
“平邑。”羽路目光直视着前方,还是那副表情,眼睛一眨不眨:“我的曾祖父是作为平邑的高级工程师,被庇涅邀请移民的。”
那之后平邑遭受污染,想必他也没回过故国,但身上仍然沾染平邑礼节的痕迹。
平邑那边和庇涅恰恰相反,非常重视家族,大家族里日常礼仪也异常恭谨。
舒凝妙原先还以为是他的性格。
羽路似乎很乐意和她闲聊这些不太凝重的话题,说了不少,只是半句不提普罗米修斯。
但这只是在为接下来的审讯做铺垫。
舒凝妙嘴上和他闲聊,还绷紧着神经,一刻都没有放松。
普罗米修斯为什么要袭击她,她必须给出一个过得去的理由。
孤木难支,被庇涅官方和普罗米修斯双方同时挤压,是很难生存下去的。
她开学时的检测报告,显示她身体里有异于普通人的潘多拉浓度。
普罗米修斯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她的报告,把这当做她是全知者的证据,也许是那个『神经连接』的异能者从科尔努诺斯的系统库偷的。
但庇涅官方至今没有人关注过她,舒凝妙生不出侥幸的心思把这当做自己的运气。
最有可能的是,这份报告被人为掩盖了。
维斯顿的身影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维斯顿是知道她的档案的,提起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异样,但目前她知道的知情人,只有他一个。
舒凝妙沉思片刻,还是否绝了这个可能。
维斯顿现在只是个老师,要做到不留痕迹地掩盖她的档案费心耗力,维斯顿和她非亲非故,根本没有替她遮掩的动机。
不管她身体里潘多拉数值的异常会不会被暴露,她都已经想好了说辞。
消除威胁的最好办法不是掩盖,而是让它变得合理。
她首先要拆掉她体内潘多拉数值异常和『全知』异能挂钩的等式。
东拉西扯了很多家常话,羽路终于在松弛的闲聊氛围中,突然插入一句问话:“刚刚那些人,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来了,舒凝妙眼神并没有躲闪,任由羽路询问似的目光直直和她对视。
她刚才如果在这样随意的聊天下彻底放松下来,被他猝不及防一问,很难快速组织其他语言,说不定就会被他问出来什么。
她面上神色不改,像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似的:“他们说我是全知者。”
两人彼此脸上都不见一丝波澜,羽路平静道:“全知者?”
“是啊。”舒凝妙仰头答道:“我解释过我不是他们说的什么全知者,也没有『全知』的异能,他们听了觉得我不愿意配合,就打算直接杀了我。”
羽路脸上没有笑容,眉宇间平静如水:“你知道全知者是什么吗?”
“全知全能……之类的?”
舒凝妙还真不知道,这样的描述听上去也太抽象了,不像其他异能有一个明确的功能指向:“比如预知未来?”
全知全能到什么程度?以什么样的方式表现?能够预知未来吗?怎么预知?
这些问题都是未知数。
但如果一个人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做到,那和神有什么区别?
那还是异能者吗?
羽路说道:“那是误解,只能说明他们完全不了解全知者。”
舒凝妙心下一松。
“全知者的寿命都异常短暂,很多连成年都活不到,庇涅内部有记载的全知者只有一位。”
“他留下的话曾说,全知是一种和弦沟通的异能。”
“沟通?”
“你应该清楚,我们的世界是由运动的粒子而组成的,而每个粒子内部,都有一根振动的弦。”
羽路指尖划出一道琴弦的形状:“粒子内部振动的弦,就像琴弦一样,琴弦振动的模式不同,产生的音调不同;而弦振动的模式不同,产生的粒子也各不相同。”
这点舒凝妙是知道的,弦光学院的名字就源于此。
作为世界基础的“弦”和对于人类来说最重要的“光”,庇涅政府为异能者的特殊学院命名弦光,正是认为异能者会是人类的希望和未来。
“粒子组成了世界万物,但只是因为弦的振动,才产生了源源不断的粒子。”
“通俗点来说,世间发生的任何事,都只是弦振动产生的分裂和结合。”
羽陆说道:“全知者,可以听到弦振动的声音,和这个世界『沟通』。他们能感受到什么,也许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
舒凝妙沉默了片刻:“可那些人说全知者就是先知,说全知者能够看到未来。”
“因为他们只是一群疯子。”羽路难得露出了些个人化的情绪,微微蹙眉:“真正的全知者身体非常脆弱,不可能和他们一样到处东躲西藏。『先知』和他们所信奉的目标一样,都是为了达成自己私欲杜撰出来的谎言。”
“那他们为什么会找上我呢?”舒凝妙直直看进他的眼睛。
羽路静静听着她说话,瞳仁深沉,他没有给出答案,在等着她开口。
舒凝妙顿了一下,才重新斟酌语句:“我的异能好像并不是只是力量强化,我不知道这和『全知』有没有关系。”
她声音轻轻的,有点示弱的意思,仿佛是真的在疑惑自己的异能和全知是否有所牵扯:“前几个星期,我的弟弟对我使用了『转移』异能,我才发现——所有的附加型异能对我好像都不起作用了。其实我曾经在他的脖子上见到过普罗米修斯的标志模样的吊坠,我想……他应该是觉得古怪,所以告诉了普罗米修斯的人吧。”——
作者有话说:用语词典22『弦光学院』
学院的名字由弦(string)和光(lux)组成,在一些文件中,也会被写为S×L学院,院徽是三根互相交织的弦。
作为世界中心,弦光学院一直为世界源源t不断地培养异能人才,受到各个国家的重视。
第45章 白衣送酒(8)
羽路被她口中苏旎的名字吸引走了一半注意力。
他拿出终端记下这人的名字,发给同事:“你确定在他身上看到了普罗米修斯的标志?”
舒凝妙完全没有手足之情的概念,但有非常强烈的,想把锅甩给苏旎的欲望。
她十分严肃地点点头,还弓起手指,指尖相连给他比了一个圆环的手势:“是这样的一个十字手柄,对吧,我在学校里看到过。”
羽路点点头,那边的同事已经发来了调查结果,舒凝妙的弟弟也是弦光学院的学生,两人传闻中关系不太好,难怪舒凝妙会主动告诉他这种对家人不利的事情。
看了同事发过来的档案和照片,他才隐约想起来,在异能实践的时候看到过这个人,是拥有『净化』的女孩的队友。
他在艾瑞吉身边基本没使用过自己的异能,没有什么存在感。
支持普罗米修斯的普通人有很多,异能者却少之又少,苏旎还在科尔努诺斯就读,是非常重要的线索,很可能与上次的袭击有关。
“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舒凝妙叹了一口气,一向微扬的眼角难得低垂:“他加入这个组织,以后会有什么影响吗,不会连累到我吧?”
“要看他有没有做违法的事,我们后续会调查的,和你没关系。”羽路安抚她:“至于你的异能,和现存的全知者资料来看完全对不上,说不定是你的弟弟误导了什么。”
他放下终端,轻柔拍了拍她身上的棉毯:“如果你还是不放心,我可以给你申请国立研究中心的通行卡去做检测。”
维斯顿给她的通行卡她还没有动,不过他提出要给,舒凝妙愣了一下,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
送上来的东西没有不要的道理。
得到有用的信息之后,羽路就不再用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探视眼神询问她了。
舒凝妙发现他还挺公事公办的,这点也不像庇涅人,羽路比她见过的百分之八九十的庇涅公职人员办事效率要高。
不一会儿,另一位身穿和羽路同样制服的人钻进驾驶座,要和羽路一起送她回科尔努诺斯。
这人坐在车里对着后视镜打了半天的领带,掏出香烟被羽路制止之后,才无可奈何地摸向方向盘。
——这才是她见过的庇涅人正常的办事效率。
羽路在路上和她提出建议:“普罗米修斯似乎盯上你了,你可以申请治安局的保护人,我们会派人来保护你的安全。”
他们同时也可以借此观察普罗米修斯的动向。
羽路私心是希望她申请保护人的,这样他可以光明正大调查她的行踪,借此找到普罗米修斯,不然监视她的行踪就是侵犯隐私了。
舒凝妙可不想被人跟着。
“我还有异能,治安局的其他人甚至都不是觉醒者,真的能保证我的安全吗?”
她话语露出些平时的骄纵,声调十分随便,漂亮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望向羽路:“还是说,你来保护我?”
羽路还没说话,前面的司机哈哈笑起来:“怎么可能,咱们主任忙着呢。”
舒凝妙哦了一声:“真是日理万机。”
羽路揉了揉额角,一手将名片递给她:“你离开科尔努诺斯的时候可以联系我,我会尽量协调时间过来。”
当然,舒凝妙是不会联系他的。
她从治安局的车上下来,很快就在黑暗中消失了身影,前面的司机这时候才点了根烟,塞进嘴里:“你真要来陪这小孩玩过家家,她没事老麻烦你怎么办?让老叶蹲学校门口看着不就行了。”
“她说得没错。”羽路双腿交叠,腿上摊开文件,面色沉静如水:“今年以来,普罗米修斯的异能者成员明显变多了,普通警员没有装备加持很难应付。”
普罗米修斯频繁地活动,是从普罗米修斯改换的首领开始的。
这个被其他成员称为“曼拉之子”的年轻首领,身上充满了秘密。
从他们收集到的信息里,这位新首领的名字叫“阿契尼”。
他们通过强制读取不同人的记忆,大致拼凑出了阿契尼的形象,可这个人无论是名字还是容貌,在庇涅的基因库里都找不到一点痕迹。
没有出生记录、没有成长记录,也没有入境记录。
阿契尼就像凭空出现的幽灵,突然出现在了庇涅的上空,带着普罗米修斯炽烈的火焰,将这座流动着潘多拉的城市烧成一片血红。
他的指尖轻点在文件上,大大小小的事故一一罗列,被他用红色和蓝色的笔迹凌乱地勾连。
都是普罗米修斯的杰作。
影响大的诸如高架桥爆炸、科尔努诺斯被入侵的事件,在他们的掩盖下也已经逐渐从民众记忆里淡化。
影响小的,就像今晚舒凝妙的遇袭,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啧”
坐在司机位的男人不爽地发出点声音,吐出烟圈:“军方那边一天到晚就知道冷嘲热讽,阴阳我们没用,不如让他们自己来抓。又要解决隐患,又不能牵扯到那些大人物,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羽路修长的手指拨弄着文件夹里的资料,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面容冷静而柔和。
男人知道他为人正直,毫无私心,不然议会也不会把烂摊子放心地全扣在他身上,让他一个人负责。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这个机器人似的,忍受治安局巨大的工作压力、民众的诟病和唱衰治安局“无用”的舆论,今年申请离职的人格外多。
他已经连续124天没有休假了。
说实话,要不是工资高,他还有两个孩子,他也想离职。
羽路抬头对他吩咐:“先回治安局一趟。查查苏旎这个人的账户流水和他的人际关系,还有,把档案室里有关全知者的资料取出来,放在我桌子上,辛苦了。”
——
舒凝妙心情大好,知道『全知』的异能和她手中的游戏无关,让她放松了不少。
这样一来,她身上的威胁也大减。
即便普罗米修斯到处说她是全知者,也没人会相信。
治安局怀疑上苏旎,肯定会着重调查他的活动,到时候发现苏旎偷偷参加违法组织,她就没那么惹眼了。
上次时家宴会,在她的逼问下,杨小姐最后还是承认了自己确实和苏旎有联系。
杨小姐和苏旎互相都清楚对方普罗米修斯成员的身份。
那么艾瑞吉那场众目睽睽之下的受辱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
他的行为很可能是普罗米修斯的授意,舒凝妙按下不动,就是想看他打算利用艾瑞吉做什么。
她拿出终端,点开那个游戏。
还好军用终端有防水功能,不然她又要换终端。
游戏跳转到人物信息页面,她打开好久没注意的攻略角色页面,目光粗略扫过去,尤桉还是原来的好感度,停留在勉强可以称得上朋友的区间——苏旎也一样。
从好感度看,苏旎对艾瑞吉似乎并不反感,对艾瑞吉的好感度甚至比尤桉还高一点。
这个数值和他的所作所为完全关联不起来。
但仔细一想,游戏的好感度到底也只是一个数字,从加减的数字里体现出人完全的情感是不可能的。
人的情感复杂难解、瞬息万变,就像她进入别人的脑海时,感受到那无法控制的痛苦。
如果有别的办法,她绝对不会再用『神经连接』这个异能。
至于苏旎旁边,舒凝妙即使不刻意看,也能瞥到微生千衡下面鲜红的-70好感度。
这个前所未有的好感度数值,一直以来都没有变过。
会不会是游戏出了bug?
舒凝妙不信任游戏的权威,但也不信任微生千衡。
——
既然已经在『神经连接』的异能者脑海里下了暗示,下一步当然是要找人。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给舒长延选礼物。
这对她来说,确实是一件比拿满分还要困难的事情,试卷有标准答案,可舒长延没有。
从小到大,她都不需要把心思放在猜测别人喜好上,管家会根据资料提前准备好价格合适的礼物,这就是她花钱雇佣别人的意义。
家人之间,舒父不记得她的生日,所以舒凝妙也从不在他寿宴准备礼物。
她从父亲身上唯一继承到的相似之处就是完全不在意他人死活的自我。
哥哥的话……她不太记得了,这些年舒长延进入封闭军区,又离开庇涅做任务,时常杳无音讯,估计根本不记得自己的生日。
更小的时候,这一天t他们好像总是在一起过的——主要也没其他地方可去。
她也送过他一些小玩意,什么手工课上做的粗糙八音盒、烘焙课做失败的曲奇饼干、用来炫耀的全优证书……
但她现在已经成年了!这些幼稚的小破烂她当然不可能再送。
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好像完全不了解舒长延的喜好。
舒凝妙躺在宿舍里,抱住抱枕,纠结地翻了一个身。
舒长延就像白开水,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他在舒家住了这么多年,房间里仍然像没住过人似的,没有一件自己添置的东西。
他也没有时毓那样对某方面极为明显的兴趣,面对艺术反应平淡、兴致缺缺。
她不缺价值昂贵的东西可以送,但处在庇涅金字塔顶端的行使者同样不缺昂贵的礼物。
舒凝妙盘算了一会,索性决定让他自己挑,拿出终端打给舒长延。
那边瞬间接通。
学校被普罗米修斯入侵之后,舒长延给她发消息的频率就越来越高。
可能是和因妥里休战的缘故,舒长延最近都没有离开庇涅主都的打算,应该有空,舒凝妙才会打电话问他这件事。
舒长延压低的声音从听筒中传过来,带着几分失真的清冷:“怎么这么晚给我打电话,是看到新闻了?”
他声音顿了顿:“那些人已经解决了,不会有事的,你不用担心。”
“什么新闻?”舒凝妙懵了一瞬,她一整晚都在忙着对付普罗米修斯,应付治安局的审查,根本没看新闻。
“没什么。”舒长延见她不清楚,也不想平白让她担忧庇涅的局势,将话题轻轻带过。
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怕被舒长延从话里发现什么端倪,岔开话题:“你休息日有时间吗,能不能陪我去逛街?”
“……我想去买个礼物。”她补充了一句理由,想让自己突兀的要求显得更合理一点:“一个人,不安全。”——
作者有话说:『其他人物:羽路』
治安局局长秘书,现兼任治安局特殊事件处理部门主任。毕业于科尔努诺斯弦光学院,曾祖父是平邑人,经过多代通婚,在庇涅的基因库已经被认定为庇涅人,但家族里仍然保持着平邑传统的习俗。
曾经的梦想是进入国立研究中心工作,但被拒。
第46章 白衣送酒(9)
那头陷入寂静,一时没有回应,但舒凝妙耳畔还能听到他平缓的呼吸声。
舒长延半晌才开口:“给谁挑礼物,让管家去买也一样,哥哥出钱,好吗?”
他心不在焉地拨弄着落地窗前摆放的观赏花,眉间渐拢。
舒长延了解妹妹的脾性,若是没有别人提醒,怕是谁哪天生日都不知道,怎么会想起来特意花时间给别人挑礼物。
脑海中思索了一圈,似乎只有时家那孩子这个月生日,他记不太清时毓的详细资料,但结合下来最有可能的人就是时毓。
毕竟……俩人还在谈恋爱。
舒凝妙忽而开口:“你没时间吗?”
舒长延微微蹙眉,仿佛在想些什么,浓黑的眼睫垂下投出柔和的阴影:“有。”
“上午来接我。”舒凝妙可不和他客气:“晚安。”
舒长延无奈勾唇,手里的终端已经迅速暗了下来,他望向窗外的无数高楼大厦,内透的灯光连成一道如同河流般的霓虹灯光,窗里倒映着小半片庇涅主都。
也许这就是联合大厦采用通体透明的外墙的原因,他从联合大厦的顶端看下去,整个城市都像是罩在一层玻璃里。
注视着这座被他们守护的城市,他才能感觉到守护着重要之人的真实。
为此,他愿意相信拔剑时的正确,愿意将生命和灵魂置于国家的正义之上,直到被榨干最后一滴价值。
——舒凝妙早上双眼一睁就开始找微生千衡。
果不其然,他请假了。
耶律器也没来学校,维斯顿还在课堂上抽出了几分钟强调耶律器只是因为消化道出血没来上课。
——绝对是有人要求他这么说的。
维斯顿像是会特意和学生八卦其他老师的人吗,太刻意了。
男人讲完课依旧走路带风,恨不得打铃下一秒就从教室瞬移走,不带半天停留,舒凝妙跟在他身后,到办公室门口才喊住他。
维斯顿早就感觉到她跟过来了,她这个时候过来,百分百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问他耶律器的事,大概就是要他帮忙签这个签那个,维斯顿闻言偏头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伸手就要把办公室的门关上,给她吃个闭门羹。
舒凝妙头一低,从他的胳膊下穿过,灵活地从门还没完全合上的缝隙间钻了进来,熟门熟路地坐在他办公桌对面。
维斯顿将门关上,深呼吸了一口气:“舒凝妙小姐,你们的体能课老师请假了,不代表你们的体能课取消。”
“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老师。”
“一秒钟也不行。”他将书重重放在桌子上,激起一层细小的灰尘:“如果你不想被我扣掉所有的平时分,就现在、立刻、马上回去。”
舒凝妙踢了一脚升降椅,椅子旋转一圈,反过来面向维斯顿,刚好避开所有浮尘。
她眨了眨眼:“我想问……”
还没说出口,她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糊在了她的嘴上。
维斯顿用潘多拉堵住了她的嘴。
“不许问问题。”维斯顿阴沉地坐在她对面,又缓缓强调:“任何问题。”
舒凝妙又慢悠悠地转回来,用指尖戳了戳自己的嘴角,从被控制的状态回复过来,带着微笑:“我不问耶律器老师的问题。”
“你什么时候做了耳蜗摘除手术?”维斯顿的声音散发出一股针刺般的冰冷,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刮得人生疼:“我说任何问题,都——不许问。”
“把你的无知当做一种幸运,并不是什么事都有好奇的必要。”
他看也不看面前的舒凝妙,径直拿起手边的羽毛笔,不耐烦地在纸上划动,似乎打定主意今天不会回答她任何一句话。
这蓦然森冷的声音对听惯了恶言恶语的舒凝妙来说无效,维斯顿今天就像是吃了炮仗,格外不耐烦,耶律器的事情对他似乎并不是毫无影响。
她在维斯顿说出更多尖酸刻薄的话之前轻拍了下桌子。
一时间,他手里的羽毛笔、试卷、课本,全部被潘多拉『控制』着飞到了天花板上。
“看来你很想卖弄自己新学到的能力。”维斯顿松开手讽刺,东西哗啦啦地掉了一桌,打断了他原先驱逐的话语:“为什么不去马戏团就职?”
“听我说话,好吗?老师。我只是想问问微生千衡的事情。”舒凝妙做了个停战的手势:“你知道他的异能是什么吧。”
维斯顿敲了敲桌边:“出去。”
舒凝妙不为所动,继续道:“他之前说自己的异能『宽恕』,可以阻止范围内异能者使用异能,没错吧?可我在异能实践中感觉他表现的异能似乎和自己说的有些不一样。”
“所以?”维斯顿不置可否地摘下单片眼镜,桌子上的狼藉自己缓慢地开始移动堆码,变得整齐起来。
“我只是想和你确认一下,他所说的异能和档案上记载的是否一样。”舒凝妙倾身看向他:“他明明可以不说,为什么一定要对我说谎,你不觉得可疑吗?普罗米修斯已经造成好几起事故了,我也是为了学校以防万一。”
维斯顿听了她的话,也不见得有多认同:“舒小姐,我提醒你一点,圣职者是不能说谎的。”
这点她还真没想到。
之前在终端上搜索仰颂教会,好像有什么教义就是不说谎、不敛财之类的,但她没放在心上。
“教义是死的,人是活的。”舒凝妙憋了一会儿气,理直气壮道:“……人不就是说一套做一套的吗。”
“……那是你。”维斯顿指尖抵着鼻梁,垂眸道:“仰颂教会的圣洁性注定信徒不会和普罗米修斯合流,但为了防止你整天怀疑同学,我可以告诉你,他的异能没有问题,和档案一致,并且有国立研究中心的检测验证,不可能作假。”
舒凝妙蹙眉:“会不会是检测出了问题。”
维斯顿冷淡道:“比你脑子出问题的概率应该要小。”
“那一个人可以有两种异能吗?”舒凝妙不死心地问他。
维斯顿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不能,出去。”
舒凝妙这次没有反驳他了,心不在焉地站起来,无声地关上他办公室的门,异乎寻常的安静。
维斯顿注视着她的动作,不自觉蹙眉。
不t是微生千衡,是谁?
她脑海里盘旋着这个问题,愈发不解,微生千衡在异能实践中使用的那种能力绝非『宽恕』,她亲眼所见。
走到训练场,体能训练课已经快开始了,今天不是耶律器上课,但大部分人都在。
代课的是E班的体能老师,不了解之前耶律器的授课方式,索性让他们在训练场里自由活动,别离开训练场就行。
他们纷纷在训练场里散开,训练场的主控是可以模拟其他体育场馆的,一些人开始闲到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玩别的运动。
克丽丝和几个女生坐在外围的座位聊天,对打球的男生评头论足——他们打球打得热了,背心偶尔撩到胸口,她们主要负责评价脱掉衣服的上半身。
克丽丝瞥到她,大声招手喊她过来坐。
舒凝妙坐在克丽丝身边,还在思考刚刚的事情:“以后和我说话记得叫我名字,全名。”
“你有什么毛病?哪有人这么说话的——舒凝妙,你看这个——舒凝妙,你看那个?”克丽丝的眼睛终于从那几块整齐排列的腹肌上离开:“不要,会显得我很蠢。”
舒凝妙选择了最简单的办法:“我给你买包,自己挑。”
“舒凝妙,你真好。”克丽丝立刻变脸,甜甜蜜蜜地搂住她胳膊:“我早就想这么喊你了。”
“……不用喊这么多遍。”她抬眼观察四周,想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选,不期然对上一双失神的眼睛。
尤桉个子很高,很挺拔,在球场上投球最多,早就脱掉了背心,穿着短裤打着赤膊,小麦色的皮肤泛着光泽,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全是青春的朝气。
他手中的球唰的一下进篮,围观的其他人吵吵嚷嚷地给他欢呼。
少年呆呆站在原地,头别过来傻乎乎地盯着她,汗水还沾在脸上,头发耷拉着,湿漉漉的,像只眼睛很亮的小狗。
舒凝妙发现他正看她,礼貌颔首,刚将目光移开,就听到咚的一声闷响,又转回去,只看见尤桉抱着头弯腰,痛苦得几乎飙泪。
一旁的球飞出去几米,在地面上弹跳了几下,很显然是罪魁祸首。
其他人吓了一跳,赶紧围上来询问他怎么样,尤桉小心揉着自己被砸中的头,点点头表示自己没事。
看他没事,旁边的同学才开玩笑道:“谁让你看人家看到发呆的,活该。”
尤桉刚才目光的指向实在太明显了,舒凝妙又一贯耀眼,他们想不注意到都难。
好几个人都八卦隐晦地往舒凝妙的方向看过去,心想可惜时少爷根本不来上体能课,不然就有好戏看了。
克丽丝也戳了戳舒凝妙:“他被你迷住了,我支持你,没关系,你可以瞒住时少爷的,情人越多越气派!”
不知为何,舒凝妙虽然表现得很平静,脸色竟然透出几分阴冷:“别乱说。”
插曲很快被揭过去,其他人又嘻嘻哈哈地重新开球。
他刚刚为什么那样看她?
克丽丝喊了她好几声名字,只有尤桉反应这么大。
即便尤桉看上去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舒凝妙也不得不开始怀疑他。
那双探向她的双眼,总不可能无端停留。
第47章 白衣送酒(10)
尤桉的异能是什么来着?
舒凝妙没见他用过。
努力回忆一番,她记起尤桉异能实践的成绩似乎还不错。
舒凝妙觉得他的异能应该是攻击系。
异能是人的第二灵魂,和人的性格本身息息相关,尤桉这样体格健壮、擅长运动,又对文化课非常吃力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拥有『神经连接』这样细腻异能的异能者。
舒凝妙虽然用【嫉妒】的状态偷取了『神经连接』这个异能,却不可能像原有者一样发挥出异能原有的力量。
这个异能需要十分精密的操控,以及对人体和电子的丰富了解。
舒凝妙在心里速写过对方的人像,这人应该是一个文化成绩不错、对这方面有深入了解的人。
——身体素质一般,因为异能范围极大。
很多异能的性格研究报告都显示,异能距离越长、越靠近远程的,异能者性格往往越内倾;而异能范围越小、越靠近近战的,异能者性格往往越外倾。
神经连接可以说是舒凝妙目前见过使用距离最长的异能。
只要有传导的介质——甚至只要有网络就可以跨越千百里连接。
照异能与性格的相关理论研究推断,『神经连接』的异能者不应该是尤桉这么外向强势的人。
即使这人没苏旎那么阴沉,最多也就是普通人的外向程度。
而尤桉连路边的狗都能聊两句,弦光学院里几乎一半的人都是他的朋友。
除非尤桉现在表现出来的性格只是他装的,实际的另一面完全相反。
虽然有点夸张,但如果是真的,正因为这两种截然相反的人设,才不容易被人发现。
就像舒凝妙怀疑了很多人,但基本上没怎么怀疑过尤桉。
舒凝妙一边觉得人不可能装得这么天衣无缝,一边又觉得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她打算再谨慎观察一番,看看尤桉是不是对她的名字每次都有反应再下手。
毕竟她没有删除别人记忆的能力,如果弄错,只会又多出一个大麻烦。
体能训练课的下课铃终于响了,舒凝妙顺着人流离开训练场,看了下终端的新消息。
时毓说母亲做了一点圣餐让司机送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吃。
圣餐,就是符合仰颂教会教义的餐食,具有圣洁性的餐食,是仰颂教会信徒每个月都要吃的东西,据说吃了可以洗涤人灵魂的罪恶。
为了保持圣餐的“圣洁性”,首先不能虐生,荤食不能放血,荤食不放血,不用想都知道味道有多可怕,所以多数人做的圣餐都是素食。
素食圣餐也有很多禁忌,但舒凝妙不了解,也不吃,只能尊重。
背后脚步声靠近,舒凝妙从终端中抬起头,是尤桉追了上来,少年脚步停在她旁边,他的背挺得格外直。
头顶淡淡的阳光显得他面容轮廓更加立体,比平常的开朗潇洒多了点侵略性。
他对着她矜持地笑,还是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多了几分傻气。
舒凝妙瞬间打起十二分的警惕,也没空管时毓的信息了,按熄终端屏幕,静静看他。
尤桉的语气带着几分迫切:“时毓没有陪你一起上课吗?”
舒凝妙脑子当机了几秒。
在他开口前的片刻,舒凝妙已经想好一万种试探的开头,然而尤桉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一句话直接把她思绪打乱。
——这和时毓有什么关系?
“……他为什么要陪我上课?”舒凝妙顿了半晌:“你找他有事?”
尤桉突然松了口气,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那我们一起走吧。”
什么意思?
舒凝妙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重新上下打量了尤桉一遍,尤桉搓了搓自己红色的短发,眼睛里的世界黑白分明,一派无辜的模样。
后面的同学快速掠过,用惊讶好奇的目光打量了他们俩一眼。
太古怪了,他是故意的?舒凝妙神经愈发紧绷,开始先入为主地猜测他的动机。
明明之前只是点头之交,偏偏在她被袭击之后专门过来和她搭话,是怕被她怀疑,所以反其道而行之?
……这不是更可疑了吗?
舒凝妙一时拿不清他在想什么,只好按兵不动,默认他走在一边。
尤桉用余光偷偷瞥她,舒凝妙今天穿着一身再简单不过的运动服,长发全都在脑后扎成了一个丸子,偶尔有几缕发丝落下来,被她伸出漂亮的手指往后随意捋撇。
就这样简单的打扮,还是显得她像童话里优雅踱步的贵族公主一样好看,就连眉目之间隐隐的傲慢和张扬都显得理所当然。
无论何时望过去,他都忍不住有些微微的心痒,仿佛心上开了个小口子,有什么东西跳了进去,种下种子,幼芽又钻出来,一个劲地撺掇他做点什么。
心总是隐秘地悸动着,不知不觉渐渐扩大。
自从得知了“那件事”之后,他本来已经死心的好感又重新“砰砰”活跃起来,居然比初次相见时还要强烈许多。
尤桉低着头怔怔看舒凝妙的指尖,没由来地红了脸。
他转过头去,夕阳打在他侧脸上,镀上一层浅淡的红色:“那个,我就是看时毓怎么都没陪过你……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会陪喜欢的人天天一起上课的!”
舒凝妙哦了一声,心想他们有熟悉到可以聊这种话题吗?
尤桉和克丽丝应该挺t有共同话题的,克丽丝一周至少有五天要在群里破防抱怨自己的小男友没有觉醒异能,不能天天陪她一起上课,但这不妨碍她偷偷出校点男模纾解压力。
她没谈过恋爱,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自然也没有情侣之间想要时刻黏在一起的想法,只是客气地接了一下他的话:“那很好。”
尤桉仿佛被她鼓励到了,脸红到了耳根梢,继续道:“我看你很长时间都待在训练场,但是时毓好像很讨厌运动……”
舒凝妙无所谓地嗯了一声,搞不明白他老是提时毓做什么。
“所以。”尤桉沉吟:“你们……”
“我们怎么了?”一道声音插进来,语气带着股极淡的笑意。
时毓一只手搭在舒凝妙肩上,身子微弯,似是好奇的模样,仿佛听着一件和自己无关的八卦,依旧优雅如昔。
尤桉侧过头,两人隔着舒凝妙,目光凌空交错了一瞬。
少年止住话头,眼神黯淡了一瞬。
他和舒凝妙之间始终保持着一臂的距离,可时毓一来,就亲昵地将手在了她的肩膀上,两人看上去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
不对……他们不是假情侣吗?
时毓见他不说话,也不意外,神色耐人寻味。
“母亲让我带给你的。”
他嘴角带着浅浅笑意,竟是直接掠过旁边的尤桉,直接旁若无人地低下眼睫和舒凝妙说起话来:“她特意做的,素食点心。”
“你就不能自己一个人独享吗?”舒凝妙推开他的手,压低声音。
时毓提起的话题亲昵而紧密,没有任何让人插足的余地,像是刻意要在他面前划分出清晰的界限。
尤桉这时候才发现,一向被人觉得脾气温和、优雅从容如同完人的时毓——那双被白金碎发微微遮掩的灰眸,远比看上去高傲的舒凝妙要冷漠得多。
时毓虽然在和舒凝妙说话,那双眼睛却沉静带笑地望着他,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明明根本没在和她谈恋爱,做出这副模样是干什么?
尤桉想起昨天晚上听到的事,底气顿时足了很多,也若无其事扬起轻松的微笑,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
舒凝妙注意力转移过来:“你咳嗽?去医务室看看。”
尤桉神色一僵:“我只是嗓子有点干。”
时毓灰色的眸子轻柔地看他:“耶律老师之前也有些咳嗽,你还是看看吧,万一是消化道出血怎么办?”
提起耶律器,尤桉心里一怔,顿时沉默下来,没了心情。
耶律器倒下那天滋生出的困扰还在不断细微地扰乱着他的心神。
那时生出的疑虑和质疑并未随着耶律器的平安无事打消,只是深深压在了他心底。
虽然维斯顿说耶律器只是消化道出血,让他暗自松了一口气,但耶律器没有回来上课。
他的心头一直笼罩着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
舒凝妙用胳膊肘推了一下时毓,示意他别说了。
说话间已经走到宿舍,尤桉打起精神和她告别,还特意在时毓面前问她以后要不要一起走。
尤桉还在她的怀疑列表上没下来,舒凝妙可有可无地点点头,背过身已经准备离开,时毓神情冷淡地和尤桉对上,尤桉对着他做了个鬼脸。
他勾起一丝嘲弄般的笑意,但对舒凝妙一字未提:“真的不吃吗?母亲说对身体有好处。”
比如吃了可以使灵魂更纯洁,让身体更年轻,容貌更美?仰颂教会为什么不开个美容院之类的,如果是真的,盈利足够再在庇涅开几百家孤儿院。舒凝妙十分尊重格拉纳夫人,但这个还是免了。
时毓没有强求,舒凝妙才想起来:“有事信息里说就行,你特意来找我,就为了这个?”
他的出现打断了尤桉的话,舒凝妙还挺在意尤桉原本想说什么的,说不定和他的异样有关,多一点信息,她就多一点判断的证据。
时毓看上去也不像有事的模样,舒凝妙觉得他只是闲得无聊。
“有别的事。”时毓指尖托着下巴,脸上却不露任何情绪,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先保密。”
舒凝妙懒懒抬头,眼中带嫌,示意他可以走了。
“我休息日在国立剧场有演奏会。”他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你需要票吗?”
“我说过有事。”舒凝妙转过来,指尖点了点太阳穴:“你记性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这件事让她先放下了对普罗米修斯的追查。
舒长延虽然心里百分百不情愿,但还是听话地过来接她了,甚至提前空出了几个小时在门口等她收拾。
猜到他会提前等,舒凝妙也早了些出门,一眼就看见了慵懒伏在方向盘上的舒长延,他闻声转过头,湛蓝的眼睛平静而狡黠,温柔地看着她。
微风将他额前一丝碎发吹起,投下淡色的阴影,显出几分转瞬即逝的疲倦和无奈。
舒长延换下行使者的那套冰冷的行头,穿着常服,少了几分冷肃,因为要开车,用皮筋把头脑后的碎发全都绑了起来,俊美鲜明的五官清晰显露出来,也并不比科尔努诺斯的学生大多少,只是眉宇间看上去更沉静一些。
舒凝妙站在车前,因为正对着太阳,身上一层碎金似的光,她微微歪头的时候,白皙的脸上被映出丝丝透明的绒毛。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舒长延看着她的侧脸,忽然嘴角微扬,目光隐含笑意。
“你笑什么。”舒凝妙上车,觉得他总是莫名其妙的:“不许笑。”
“笑都不能笑了。”
舒长延做了个遵命的手势,指尖悬在嘴角轻轻滑过,假意闭嘴,又屈指敲了敲她的额头——
作者有话说:今天523,终于轮到尤桉过情人节了()
第48章 白衣送酒(11)
舒凝妙侧目看着窗外的景色,飞驰而去被抛在身后的路标,巨大的投影广告牌在拖着残影倒映在她的眼里。
大大小小的投影屏幕镶嵌在高耸的大楼之中,大多还在重复播报几天前联合大厦遇袭的新闻,而最大的那块广告牌,印着硕大的征兵广告,替换掉了所有的明星代言,应当是近日才换上的。
征兵广告上简单勾勒着行使者的身影,不需要太多的修饰,行使者就是最好的招牌。
屏幕上微微滚动,显示出一行极具冲击性的标语。
“我们的世界需要新的英雄!”
标语后面跟着招兵办的联系方式,详细到指出了要乘坐几号线到达征兵体检中心,并附有彩色路线图,不识字的小孩老人也可以轻松找到路。
舒凝妙看到几个穿着预科校服的孩子在广告牌下狂欢,模仿着异能者操控异能的模样互相打闹。
人们只要抬头,一眼就能看见庇涅主都最醒目的建筑,无非是准提塔的塔尖和庇涅联合大厦巨大的旋转外环。
各色建筑之间都连接着交错纵横的管道,有的像高架桥一样悬在上空,有的则是依附在建筑墙体之上,如同装饰,这些管道是运输潘多拉的重要设备。
管道内部通体采用抗寒耐冻的郗金制造,很难破坏。
这些重金打造的管道,正在源源不断地抽取运送着庇涅地下的潘多拉,供应他们生活、交通、科技的种种方面,五百年来未曾有过枯竭的迹象。
舒长延单手戴上墨镜,挡住自己透蓝的眼睛,专注看向前方:“中午想吃什么?”
他好像并没把买礼物看作什么正经的行程,权当这只是普通逛街,甚至已经开始思考起一会儿该吃什么。
舒凝妙没如他所意:“先去贝利亚长廊?那边的餐厅味道一般。”
贝利亚长廊虽然说是“长廊”,但实际上是庇涅最奢华的中心。
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这座建筑本身就是一件艺术作品,是古典建筑设计代表作之一,据说和弦光学院的准提塔出自同一个设计师之手。
这座建筑的穹顶甚至是全透明的,阳光透过透明的穹顶直直照耀着一楼的雕塑、陶瓷和风格各异的艺术品,这里就是庇涅传说中每一块墙上都镶嵌着天然宝石和象牙浮雕的地方。
地板光滑可鉴,水晶灯光刺眼明亮地笼罩在她头上。
侍者礼貌地引领着他们进了玻璃电梯,直接上了最上面的一层百货区,舒凝妙是这里的vip,已经提前预约过。
周围贵气堂皇的景象变换,百货区的东西种类明显多了很多,一般商场里的玩偶、珠宝,甚至改装车这里都有,只不过价格没那么一般。
舒长延懒散地抱着手,伸着长腿踱步跟在她t身后,脸上笑意依旧,只不过眉梢眼角染上几分不悦。
舒凝妙挽过他手臂:“帮我看看。”
“看什么?”舒长延低头看她,不悦被压在漫不经心的姿态下——他很乐意给舒凝妙当试衣镜或是付款的工具人。
但舒凝妙起了个大早,只为了给一个男人挑礼物,他心里堵得慌。
“随便。”舒凝妙开学之后也已经很久没有闲逛过了,今天难得什么都不用想地放松下来:“没有你喜欢的吗?”
舒长延停顿了片刻,墨镜下眼睫轻扇,半晌才开口:“我喜欢的他不一定喜欢。”
他声音轻得几不可觉,说完才发现舒凝妙没在听他讲话。
少女正好奇地站在柜台前翻看着摆放的绘本。
舒长延轻叹了口气,在她旁边坐下。
这里似乎是什么动画角色的周边店,装修迎合着儿童的审美,客人也都是大人带着小孩的配对,像他们这样个高腿长的年轻人坐在其中,显得鹤立鸡群。
舒凝妙把手中的绘本递给他,似是揶揄:“你要吗?”
他接过来随手翻了几页,无奈笑出声。
画面上用可爱的画风绘制着四个色彩各异的小人,每个小人姿势和道具都不一样,似乎是象征着不同的异能。
虽然以异能为主题,内容却是很传统的冒险故事。
主角是一个对世界充满热情的少年,和同伴一起面对邪恶,拯救世界。
他觉得好笑,是因为这本书的名字叫《超级英雄》,毫无疑问,这是一本以『行使者』为虚构主角的儿童作品,并且得到了官方授权。
对于庇涅政府来说,这是一种有利无害的宣传方式。
店里布置摆放的也都是主角的玩偶、手办和徽章,店员一手套着一只手偶,蹲在一群孩子面前表演着故事里的情节,比如主角阿生和好友兰兰联手击败怪物的那一幕。
“怎么样?送给你。”舒凝妙笑得眉眼弯弯,唇角的弧度得意得有些张扬,一看就不安好心。
“饶了我吧。”
舒凝妙最后还是将这套绘本买了下来。
阿尔西娅经常好奇地问她在学校如何,看上去对异能者很感兴趣,这样的冒险故事她说不定会喜欢。
逛了一圈,舒长延对什么都不咸不淡的,根本看不出来特别的喜好,不过他平时也是如此,舒凝妙没察觉到奇怪之处。
一旁的侍者适时微笑地插话:“请问您是想买什么样的礼物,送给谁呢?如果没有想法的话,我这边可以给您提供一些参考意见,对方是男士还是女士?”
“男士。”舒凝妙用手推了舒长延一下:“像他这样的。”
舒长延撇开头,他眉眼轮廓一向深邃,不笑的时候俊美的脸便显得格外正经严肃:“比我矮一点。”
舒凝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对侍者说道:“不用理他。”
侍者讪笑一声,引导她去男士的专柜,给她推荐了一些领带夹、手表之类的礼物。
舒凝妙挑了几个最贵的,让舒长延选,舒长延脸上一贯柔和的笑容如今却有些淡:“你喜欢哪个,我付钱就行。”
“不要。”舒凝妙不介意让他买单,但哪有让人自己花钱给自己买礼物的道理:“我来付。”
舒长延唇角带着淡淡的无所谓的笑意,心里却渐渐空落下来。
说不上的感觉徐徐而升填满整个胸膛……时毓的礼物就这么重要?
重要到一定要亲手挑选、自己付钱。舒长延倒不至于嫉妒起妹妹的男友,只是舒凝妙和他本就是不分你我的,如今突然推拒他付钱,像是把他当成外人了一般,突然和他分成了两个世界的个体。
他成了她心里的“其他人”。
再怎么说,这个“其他人”也应该也是时毓,而不是他。
舒长延半天没说话,突然开口道:“我觉得这个礼物似乎更好。”
刚刚他怎么不说?舒凝妙摆了摆手,让服务员把其他东西送到侍者那去:“什么,哪个?”
既然有觉得更好的,那自然是买他喜欢的,舒凝妙又不差钱。
他手轻轻搭在她肩上,把她调了个方向,让她看柜台最角落的……那是什么?
舒凝妙眯眼,盯着角落里像是落了灰一般红绿的一团不明物:“那是垃圾吧。”
服务员赶紧澄清道:“这是我们家新出的挂坠。”
其实也不是很新,这款挂坠已经出了大半年,别人配货的时候都不愿意配这款,至今还没有卖出去,当赠品都会被嫌弃,所以才被忘在犄角旮旯里。
她将这团吊坠掏出来,从毛上抖下来一点灰尘,舒凝妙才看见这是一个红头绿身子的毛绒玩偶。
服务员眼看终于能把这玩意清出去,十分殷切:“这个是我们独家设计的吉祥物呢,很有特色的。”
丑得确实很有特色。舒凝妙愣了一下,非常不想承认舒长延是和她一起来的:“你真的觉得这个好看吗?”
舒长延垂着眼:“如果是我,我会喜欢。”
“你喜欢这个颜色?”
“……嗯。”舒长延浓密眼睫垂下,侧过头去,用余光观察她的神色。
舒凝妙嫌弃地拒绝服务员递过来的玩偶,在服务员“摸一下吗手感很好哦”的背景音下示意她赶紧直接装到包装盒里去。
舒凝妙一点儿都没有质疑他的选择,真的就决定了送时毓这样的礼物,舒长延患得患失的心情缓解了一些,微微松了口气,旋即一股失落感又涌了上来,避开舒凝妙的眼睛。
舒凝妙抓着礼品袋的提绳看他,歪了歪头,眼睛明亮地看着他:“那我就送这个了?”
舒长延轻嗯了一声,舒凝妙突然伸手,双手将礼品袋压在他胸口。
礼盒轻飘飘的重量压在他心口上,舒长延面色有一瞬茫然。
他垂目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礼盒,又看了看舒凝妙的神色:“给我?为什么。”
舒凝妙哦了一声:“因为今天是你的生日。”
舒长延完全不记得还有这个日子,父母去世之后他和这个世界的联系愈发稀薄,小时候舒凝妙还会送他一些可爱的东西,偶尔提醒他,离开舒家之后,他就彻底忘却有这回事了。
他接住舒凝妙递过来的盒子,半晌才“啊”了一声,眉目低垂,睫毛投下的阴影模糊了几近透明的眼珠,看不清神色。
舒凝妙踮起脚,伸手摘掉他的墨镜,他漂亮的蓝色眼眸里含着无奈的神色,眉宇间有些湿蒙。
他突然因为自己的那份心思而有些凝噎。
生日礼物是收到了,不过是一坨不大好看的挂坠——要是不小心被昭看到,会从今年笑到明年那种。
但舒凝妙想送礼物的人不是时家那位精神有问题的小少爷,而是他这个哥哥,舒长延已经顾不上别的。
心脏像是被放在了柔腻的天鹅绒上,一整个渐渐陷下去,变得愈发柔软起来。
舒凝妙眉目轻佻,很清楚他选的那个挂坠有多丑:“和你选的终端很配。”
舒长延才不觉得他选的终端丑,明明有珍珠有宝石,亮闪闪的多好看啊,可他也不能反驳舒凝妙的话,不然他故意选这挂坠当礼物的小心思瞬间就暴露无遗了,他只是不动声色收紧手指,修长的指尖攥着那个小盒子。
舒凝妙脸上不知为何也带着点奇怪的笑意:“回家吃饭吧。”
“嗯,我做就行了,不用让厨师来回。”
舒长延随意应下,刚要珍而重之地要将挂坠系在车上,突然被舒凝妙俯身抓住手腕。
他侧过脸,抬眸望去,看见她一双如珠似的眼眸,浮现出点狡黠和得意。
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手心里。
舒长延张开手,手心里躺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礼物盒。
“礼物。”舒凝妙坐回副驾驶:“总不能真是那个挂坠吧。”——
作者有话说:可怜的舒长延,被妹妹玩弄于股掌之间!
第49章 白衣送酒(12)
舒长延还是把那个丑得别致的挂坠系在了车上,一团红绿的颜色随着车身移动摇晃,舒凝妙只能无奈别过头。
她在聆天区买了一栋小楼,几年前就搬出了舒家,平时回也是回她自己的房子。
打理屋子、负责做饭有专业人士,舒凝妙对此一窍不通,舒长延对于做饭之类的活却还算擅长。
舒长延站在厨房里,落下的斜阳映在他脸上,有一缕不规则的碎发落在脸侧,炉台上堆着洗好的食材,平时持剑挥刀的手指按在削好的土豆上,传出均匀的切菜声。
开学之后她就没怎么回过自己t的房子,舒凝妙本来坐在桌子前当甩手掌柜,如今突然想起来,又站起来在大厅四周随意巡视。
她不在家几个月,橱柜、展示架上都没有灰尘。
管家会定期叫人打扫卫生,这倒是不奇怪。
定期雇佣的临时工没有长聘的佣人打扫那么精细,舒凝妙打开书架,发现书架的层板上落着层薄薄的灰没有擦干净,如果是这样,也没什么。
舒凝妙打开终端上的手电筒对着书架照射,在光的反射下,层板上的灰尘痕迹清晰了几分。
照理说,既然落了灰,所有的层板都该一样落灰。
而她面前的书架,却有几本书面前是干净的。
她试着拿出一本书,再放回去,发现抽出书时正好将灰尘带移,造成了书架层板上那几块突兀的干净。
有人进了她的房子,特意翻了她的书?舒凝妙轻轻皱眉,屋内的摆设没有任何变动,只有书架上的这点痕迹。
她在学校的这段时间,至少让人打扫过六七次,即便真的有人进来过,痕迹也全被打扫干净了。
房子里的东西一样没少,偏偏来翻她书架里的书。
是普罗米修斯的人?
舒凝妙将书脊前没有灰尘的书全都取了下来,一一翻开,分别是她预科时上课做的笔记和一些照片册。
笔记本上没有封面和字样,翻找的人可能以为这是她写的日记,不然她想象不出来有人会好学到偷偷翻进她家只为偷看她的课程笔记。
至于照片册,舒凝妙随意浏览了一遍,发现少了一张她和舒长延的合照,大概是预科时候照的,她的终端里还有备份。
舒凝妙从终端里找出那张图,没看出有哪里特别,舒长延笑着站在她身前搂着她肩膀比耶,而她脸色冷淡没什么反应。
那时她正头痛于父亲发癫,看谁都觉得不爽。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特别,这是她和舒长延唯一一张合照,拿走这张照片的人是打算调查她的人际关系吗?
虽然不抱什么希望,舒凝妙还是给管家发了信息,让他调出屋外这几个月的所有监控。
舒长延把烧好的菜倒在白色瓷盘里端出来,简单的菜肴热气腾腾,冒出诱人的鲜香,很快弥漫整个餐厅。
“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
“有吗。”她突然想起来,提起道:“耶律器老师住院了。”
“我知道。”舒长延垂目,不自觉压低了声音:“我和昭已经去看过了。”
“他不是消化道出血吧。”
舒长延几不可见地皱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家里被人进入过,很可能和普罗米修斯有关,舒凝妙没有说这个事,一边夹着食物,一边随意和他说话。
管家很快发来这几个月的视频链接,猜到舒凝妙的目的,关切问她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他特意补充说,期间的打扫都由他亲自监督,佣人不可能动手脚。
屋前屋后一共有5个摄像头,基本上没有死角,这里本来就是隐私性较好的富人区,闲杂人等无法进入,周围一旦有不明人员徘徊,比什么都显眼,极好排查。
舒凝妙拖着进度条快速翻看了一遍,除了管家带工作人员进来打扫,附近几米内都没有任何人影出没。
那就更显得怪异了,没人接近过书架,书怎么会被移动过,监控视频很有可能被动过手脚。
舒凝妙不会看视频背后的数据,忽然心里一动,随即放下筷子,对舒长延说道:“我有点困,先睡一会儿。”
“记得盖着毯子睡。”她吃了一半又不吃了,舒长延也随她,只是叮嘱她盖好肚子,起身从厨房来回收拾碗筷。
她靠在沙发上,能看到舒长延站在洗碗池前的平静的背影。
碗碟碰撞的声音被水流声掩盖,逐渐变得模糊起来,舒长延的存在提高了周围的安全程度。
舒凝妙闭上眼睛,放心将意识沉入终端。
在终端上操作系统查找漏洞需要长时间的学习,『神经连接』的方式显然要简单很多,这就是异能的神奇之处。
她找到刚刚看的监控视频,视频的数据以一副奇妙而直观的模样呈现在她脑海里。
她一眼扫过去,就可以看到这几百个小时的监控视频的每分每秒,视频的图像以波频的形式快速划过,其中一段有一个连不上的波动,像是被拦腰截断了一般,格外突兀。
舒凝妙停下来去仔细看这段视频,视频中间缺少了大概一个小时的数据,时间是在她遇袭的第二天,下午三点钟左右,数据已经在系统内被彻底删除,复制替换上的是前一个小时的数据,所以波频看上去很奇怪。
果然和普罗米修斯的人有关系,是那个『神经连接』的异能者动的手脚,舒凝妙蹙眉。
他们已经死了两个异能者,还没打算放弃吗?
或许说,正因为这样的沉没成本,让他们更不愿意放手了。
她刚想抽出意识,周围数据突变,熟悉的重叠声在寂静空间里突然响起,仿佛自言自语:“我等你很久了。”
舒凝妙瞳孔收缩,身形如电,一连从原地蹿出去很远,才徐徐站起来,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你故意拿走照片,想让我查监控?”
可他是怎么察觉到她在看监控视频的,难不成他二十四小时都在观察这个链接吗?
“你知道入侵监测系统吗?IDS系统可以监视网络流量和系统行为,能感知到是否存在异常活动或恶意攻击。”
他好像知道舒凝妙的疑惑,饶有兴致地解释起来,似乎对于这些东西十分自豪:“只要在终端里装载IDS系统,发现可疑的活动时,例如未经授权的访问、异常数据流量或攻击行为,它就会触发警报并通知我。”
对方依旧是那种男女老少混合在一起的声音,听不出对象是谁,但舒凝妙觉得他实在不像尤桉。
尤桉要是能不带停顿地说出这样一大段话,就不会在异能基础的笔试上考倒数了。
他语气重新冷静下来:“全知者居然能模仿他人的异能,难怪庇涅把全知者搜罗保护得如此严密。”
他猜得大错特错,难怪羽路说普罗米修斯的人根本不知道全知者到底是什么。
他们明明反对的是潘多拉和异能,却又这么迷信着异能的作用。
但这人很聪明,察觉到她能偷取他的异能,又根据她偷取的异能设下了这个电子陷阱。
舒凝妙抬眼:“你想和我说什么?”
“不。”那声音突然变得冷淡起来:“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舒凝妙简直莫名其妙,既然他没什么想说的,又特意留下这个陷阱做什么?
他不能在这个空间里拿她怎样,她现在随时都可以抽出自己的意识。
数据里重叠的声音讽刺地笑了笑:“我等着你再次离开科尔努诺斯已经很久了。”
这个陷阱只是为了检测她什么时候回家。
是舒凝妙自己主动给了他们机会。
这种时候离开最安全的校园,一个人回到偏远的富人别墅区,就算她再强,在封闭的空间里面对那个异能者也没有胜算。
少年从终端中快速抽开意识,心有余悸地紧握着终端。
舒凝妙一天不死,对他来说就是最大隐患。
他从没通过神经连接攻击过别人,最多也就是短暂控制他人意识,从未想过自己的异能还可以这样给人下心理暗示。
这个少女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虽然发生在数据流之中,但那个暗示无法再通过神经连接去除,他要是离校去找心理医生会被别人注意,科尔努诺斯的医务室有诊疗记录,很容易被舒凝妙查到。
虽然通过种种手段掩盖了痕迹,但舒凝妙绝不会就这样放弃。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
上次失败,一定是因为场地空旷给了她太多可乘之机,这次他们提前在屋内探查标记过,更重要的是——只要在密闭的空间内,他们就不可能输。
负责的异能者其中一位具有『空间挤压』的异能,不同的异能在不同的场地能够发挥出的力量也不同,没人能在密闭空间里战胜这样的异能。
他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算着课程表,心惊胆战地躲着舒凝妙走了。
宿舍外咚咚作响,他心下一颤把门打开,对面是尤桉笑嘻嘻的脸。
看他开门,做贼似的回头看,眼睛心虚地往周围瞟了一圈,生怕被人听到似的。
他深呼吸一口气,拉着尤桉的胳膊进来,关上门。
尤桉随意坐在他宿舍地板上,眼睛眨巴地看着他,三句话不离来意:“你说的t是不是真的啊,他们两个真的不是情侣吗?可是我根本看不出来……时毓还牵她的手。”
“真的。”他强调:“对他们这些上层人来说,牵个手算什么,他们如果真的政治联姻了,舒凝妙也肯定会养一堆情人的。”
尤桉红着脸,觉得他说的话有点不妥,可话到了嘴边又不自在地咽了回去,他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莲凪,我总觉得有些没底气。”
莲凪想了想,从课本里取出那张半个手掌大的照片,照片里的舒凝妙青涩许多,目光不悦地看向镜头。
他将照片递给尤桉,说道:“给你。”
“你怎么会有这个照片的?”尤桉吓了一跳,手指忍不住摩挲了一下照片,不确定道:“另一个人是谁啊?”
莲凪没见过照片上另一个人的脸,不过不影响他随口瞎扯:“是我以前的朋友,我从他那里要来的,时毓和她的事也是他告诉我的。你收好,别被人发现了。”
但如果发现也没事,或者说更好。
尤桉双手将照片举起来,仰头看着照片,上面扎着黑色长发的女孩神情不悦,却怎么看怎么可爱,他开心地勾住他脖子,眉舒目展:“好兄弟,等我成功了一定请你吃饭。”
刚刚过度使用异能通知其他人,莲凪此刻的脸显得有些苍白,他眼底闪过一丝慌张的情绪,微微偏头,并没正眼看向尤桉。
虽然舒凝妙不太可能活着回来,但谨慎起见,他还是按着原计划继续说道:“别忘了,千万别告诉她你的异能……她这样的人,绝对看不上你的异能的。”——
作者有话说:克丽丝:情人越多越气派(竖拇指)
【哥的资料由军方保管,保密级别比较高,别人知道妙哥是行使者但是不知道脸】
第50章 Interval
“就是这栋房子?”
虚空之中,一双冷厉带着皱纹的眼睛警觉地巡视着四周,周围看不见他的人影,却能听到他的说话声:“住得可真好。”
“是,如果能活捉尽量活捉,活捉不了……只能让她死在这里。”另一个人隐藏在边角的阴影中,冷静出声:“她的异能是全知,‘莲’说全知者恐怕能模仿她知道的异能,注意不要在她面前暴露你的异能。”
他语气讥讽,弓着身子,手握在腰间的枪上:“世上的好事全让他们这样的人占了。”
财富、异能……还有健康。他们享受着利用潘多拉剥削来的权力,却不用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虽然同伴叮嘱他,阿契尼希望能够活捉这个女孩,但他已经下定心思要将对方杀死在这里。
他太了解这些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人了,人生没有任何坎坷,又怎么会放弃唾手可得的奢靡生活,真正认同他们的理念?
强大的力量如果不能为他们所用,便会成为最大的隐患。
他的这些同伴,还是阅历太浅。
男人不动声色,双手合十,无形的力量包裹住整栋房子,开始推压,不到片刻,便能把里面的所有东西挤成一团血肉。
他沉下气,低声开口:“你们进去吧,十分钟之内,如果没能制伏她就马上撤出来,我直接发动『空间挤压』。”
其他人陆续应声。
沉静的空气中,看不见其他人的影子,『暗影行者』的异能范围内,所有人都能完美地隐藏在交错的阴影里,只响起几枚空弹壳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叮——”
对方说完那句话,声音就很快消失不见,舒凝妙反应过来,抽回自己的意识。
眼睛睁开的同时,她已经察觉到了屋外的异响,不由睁圆双眼,警惕地站起来观察四周。
察觉到屋子里没有其他人的气息,舒凝妙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之意。
普罗米修斯上次既然已经失败,这次派来的人一定会比上次强力许多。
选在她的家里,一方面可能是比较好追踪。
另一方面,他们应该有什么异能可以制造环境优势。
大概又是什么禁锢类型的异能,对方这么有自信,说明这个异能在封闭空间里有压倒性的优势,和空间有关?
她环顾了四周一圈,屋内窗明几净,洗好的碗碟整齐地放在橱柜里,桌子上也收拾干净,桌面上的花瓶里换了新的花,还放着一碟切好的橙子。
等等,舒长延呢?她一怔,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对方的异能和空间有关,她首先要做的是离开密闭的空间破局。
但对方会让她这么简单地离开吗?
舒凝妙抓住门把手,快要拧开的那一刻,门外同时响起细微的锁芯被拧开的声音。
她立刻松手,随手抓起玄关旁的雨伞,还没刺出去,就看见了来人的脸。
舒长延低头看了她一眼,接过她手里的雨伞重新挂回玄关,他神色平常,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扶在门框上,挡住大半身后的景象。
舒凝妙不知道他刚刚去哪了,先把他往外推:“先出去。”
推了两下,没推动。
舒长延身姿挺拔修长,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耶律器肌肉那么厚实,但站在那里比耶律器还像堵墙。
舒凝妙眉头一皱,恼火起来,瞬间挂上了【愤怒】状态,刚要用力再推一次,舒长延突然弯下腰,伸手环抱住她的肩膀。
舒凝妙反射性想推开他,又觉得他有些怪异,一脸怀疑地抬头看他。
舒长延小心翼翼地抱着她,那双微凉的手穿过她的发丝,指尖按在颈后发缘上摩挲,她能感觉到那双手在微微颤抖。
他呼吸的气息明明炙热,手又非常冷,刚刚做饭的油烟味还有些残余,舒长延身上带着股舒服妥帖的温暖气味。
“你身上全是油烟味!”舒凝妙发毛:“离我远点。”
舒长延任由她骂他,把脸埋进她头发里,气息洒在她耳边,她能听出他语气和平时的细微差别,冷淡得有些奇怪:“先进去。”
愈发不对劲了,空气里除了舒长延身上的油烟味,还有一股极其熟悉的铁锈味在不断入侵她的嗅觉。
那股带着生涩的土腥味……她一下子辨认出气味属于什么。
舒凝妙倏然甩手把他推开,异能加持下真的把舒长延推开些。
她一冲出门,周身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寒意盎然,立马冷了几度。
血腥味扑面而来。
花园里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首,衣服完整,眼睛还是睁着的。
舒凝妙快速扫了一眼尸体身上的衣服,判断出了这些人普罗米修斯成员的身份。
她还奇怪这些人怎么迟迟没有动静。
被黑色斗篷包裹着的尸体十分完整,看不出任何打斗的痕迹,要不是每个人的咽喉上都有一点被利器割伤、皮肉翻开的血痕,甚至看不出来这些人是否真的死亡。
她佩戴的心石耳坠没有动静,这里从头到尾都没有使用异能的痕迹,这些人还没有来得及用异能就被杀了吗?
她视线移到门口,那里靠着一个中年男人的尸体,和躺倒在地面上的尸体不同,像是特意被人拎进来,随手放在那里的。
这人的咽喉上,插着一把锃亮的水果刀。
——这把水果刀半个小时前还在她的厨房里,或许十分钟前还在切橙子。
她回头去看舒长延,他一步步走下台阶,眼睛里难得不带任何笑意,看上去竟然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戾气:“普罗米修斯的人之前找过你?”
舒凝妙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之前隐瞒的事全都被舒长延发现了。
“……意外。”
舒凝妙坐回台阶上,掏出终端给羽路发消息,让他来收拾烂摊子,拙劣地转移话题:“你怎么没留活口。”
她还试图翻看这些人的记忆找到线索。
“普罗米修斯不会留下活口。”舒长延对普罗米修斯也有所了解:“我不杀,他们也会自杀的。”
他那双透蓝的眼睛,神色沉下来时犹如寒星,十分有压迫力,居高临下冷淡地看着这些尸体。
普罗米修斯千挑万选,非挑在舒长延在这天动手,舒凝妙觉得他们还不如在学校里动手,因为应付舒长延的担心,比应付他们的恐怖袭击更麻烦。
她将面对治安局询问时的说法如法炮制,隐去一些细节,把大致的事情告诉了他。
舒长延没有继续询问细节,这些内容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要不要请个假?”舒长延按着她的肩膀,力道轻柔地把她推回屋里,声音又恢复了常态:“去我那里住一段时间。”
舒凝妙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我好好的为什t么要请假?”
“暂时休学一段时间,不影响什么。”舒长延神色认真,不像是开玩笑:“你被普罗米修斯盯上,这段时间还会有麻烦,我不能一直守在你身边,待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会更好。”
“不要。”舒凝妙神情变得匪夷所思。
她知道舒长延的提议是出于担心,但她的死亡威胁还悬在头顶上没有查清,身后的普罗米修斯虎视眈眈,她还要解决掉学校里那个异能者。
这一切的麻烦都不会因为她躲起来就消失。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如果什么事情都用逃避面对,我这一生都只能原地踏步。”
舒凝妙关掉手中的终端屏幕,得到终端那头肯定的答复,她平静地看向舒长延:“我也是异能者。”
他也说过,她会变强的,总有一天会比他、比耶律器、比那个挑染刘海的人更强。
舒凝妙从没把这句话当做他哄小孩的戏言。
她想变强,就不能畏惧失败和受伤。
她不是童话里什么都能做到完美的大英雄,舒凝妙承认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她会疲惫、会害怕受伤、会恐惧死亡。
依靠作为行使者的哥哥或许会更安全——舒家一家人都是这么做的。
舒父收养舒长延可不是为了施展自己的善心,而是实实在在出于利益下注,他为舒长延提供进入军区的资源,就要享受他功勋带来的好处。
如果不是舒长延行使者的身份过于显赫,以舒父经商的头脑,舒家早就走下坡路了。
可她不行。
她要属于自己的强大。
哪怕走出安全的范围,真正面对死亡、面对命运。
她的父母唯一教给她最有用的道理,就是只有真正拥有的东西,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舒长延说这句话也不是为了哄她,此刻却依旧心头发紧。
看着她的眼睛,他因为恐惧而生的烦躁终于平静下来一点,还是心乱如麻。
剖析那一点几不可察的脆弱,他的害怕无非是怕她在见不到的地方受伤,怕会永远失去她。
但舒凝妙是个了不起的小孩。
他用指尖梳了几下她的头发,平静地说:“体谅一下我这个做哥哥的心情吧。”
叮铃。
外面门铃大响,治安局的人很快到了,舒凝妙打开门,和西装革履的羽路正对上视线。
她伸手按在门框上,用手臂挡住他继续前进的脚步,提高声音:“治安局的人送我回学校,你先回去吧,哥。”
羽路蹙眉:“我刚来。”
“你们治安局只有你一个人干活吗,人都死了,收个尸也要你看着?”舒凝妙夹枪带炮地反驳他:“我有事跟你说。”
她把羽路挤出去,反手关上门,院子里的尸体已经被其他工作人员收敛起来,舒长延也通知了治安局。
知道行使者在现场,周围的警员几乎是绕着房子走的。
她有些无语,哪怕治安局里的人以普通人居多,遇到军方的人也不用这么耸吧。
羽路规规矩矩地坐在驾驶座上,坐姿端正,背挺拔得像一棵松,被她呼来喝去地指挥也依旧平和,没有表情:“是发现了什么?”
他身上有种上班上到神经迟钝的麻木感觉,眼下总是泛着淡淡青黑,像是每天都在熬夜加班。
那只是个借口,舒凝妙确实有新发现,但不能和他说。
她发现舒长延对普罗米修斯的作风相当熟悉,清楚普罗米修斯不给官方留活口的习惯,那他肯定不止一次对上过普罗米修斯。
加上她上次在高架桥爆炸事件看到的那个行使者,军方已经和普罗米修斯有过多次交手。
可负责普罗米修斯事件的依旧是效率低下的治安局。
起先她以为军方忙于对外战争,没有空闲接手普罗米修斯的事情。
但这么一看,好像未必如此。
到底是军方不想接手普罗米修斯的事,还是有人不想军方接手?
这么多次大张旗鼓地袭击,肆意张扬的示威,治安局有抓到多少普罗米修斯成员吗?
不,他们甚至连活口都没有抓到几个。
光是科尔努诺斯内加入普罗米修斯的学生都有好几个群,就算尊重公民权利,治安局也不能无用到这种程度。
普罗米修斯的不断抗议,倒像是两种势力的博弈达成了一种平衡的程度。
庇涅崇尚异能者,但异能者终究只是少数,庇涅高层掌握权力的人并不只有异能者。
像是她们的校长阿洛贝利亚,再普通不过的未觉醒者,却掌握着庇涅大半的财富。
不合群的普通人尚且被排挤,更何况能够完全改变人生的“异能”。
异能像是将人分成了两个种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异能者与普通人之间的罅隙和斗争自潘多拉出现开始,几百年间从来没有消失过。
普罗米修斯的众多理念中,最主要的还是取消潘多拉开采,因为在他们的概念里,诸如异能、科技之类的都不过是潘多拉的衍生品,潘多拉才是万恶之源。
但据她探查到的资料,大部分加入普罗米修斯的普通人,都只是为了“反对异能者”。
生活中没人能离得开渗透进方方面面的潘多拉和科技,但普通人最不需要的东西就是异能者。
像是在时家宴会上遇见的那位杨小姐,加入普罗米修斯便纯粹是为了反对异能者优待的法案。
庇涅的高层中,也会有人觉得普罗米修斯的存在是有必要的。
身为普通人的当权者,也会觉得这个世界不能任由异能者掌控。
普罗米修斯的基本理念虽然是反对潘多拉,但在不同人眼里已经有了不同的解读方式。
人们通常会选择自己想要的那一段当做主旨,好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庇涅对于普罗米修斯的态度远没有她想象中严苛,倒不如说,把普罗米修斯当成了一种制衡异能者的手段。
但放任一点星火在草原上点燃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最近的火势发展,显然已经超过了他们的预期,普罗米修斯就像肆虐于荒原的野火,草烧不尽,火灭不掉。
“我发现普罗米修斯太恐怖了。”舒凝妙坐在后座,随口道。
“他们确实毫无理智和人性。”羽路居然附和了一声她的话:“回科尔努诺斯?我说过,你想要离校可以告诉我。”
“抱歉。”舒凝妙说得毫无诚意:“我忘了”
她没打算和羽路提起普罗米修斯异能者的信息。
现在普罗米修斯已经有一些人知道她能偷取别人的异能,但因为把她误认成了全知者,又将其合理化。
他们既然觉得全知者能偷取异能是合理的,就不会主动向庇涅暴露她的不寻常。
她只要利用这段信息差的时间找出学校里那只老鼠就可以了。
“你们打算把苏旎怎么样?”她倾身:“只是问问。”
羽路沉默了片刻:“他并没有犯罪倾向,我们不会拘留他,但是会持续监视他的动向。”
她就知道。
舒凝妙移开视线:“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