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素三鲜 看起来就是个知道疼人的……
冬笋外头一层厚厚的皮儿, 上面有细小的毛刺,容易扎手。
何云闲就用一块布巾垫着手,把最外层的皮扒了, 再对半切开, 这样里面几层皮也能轻易扒下来,露出里面白嫩的笋肉。
冬笋吃的就是一个口感, 脆嫩爽滑,只是如果处理不好, 就容易发麻发苦,需要细心处理。
先横着几刀切成大段,再顺着笋子纹理竖着切成均匀的厚片,焯水、过凉水,更是一步也不能少, 否则吃起来容易发苦。
待冬笋煮好, 野蕈干也已经泡开了, 原本只有一小把,如今吸饱了水, 足足涨开了五六倍,圆滚滚的浮在碗里,都快溢出来了。
荠菜是最好处理的,洗净后去根即可下锅。
家里还有些别的野菜, 只是放了两天, 都不新鲜了,还有些甚至已经烂掉了, 只能扔掉,实在可惜。
做饭最麻烦的就是备菜,真个开火烹炒反而简单。何云闲手脚麻利, 起锅烧油,不过片刻功夫便出了锅。
这时,谢冬鹤也已将菜园用篱笆仔细围好,只差最后一点收尾。见何云闲端着碗筷从柴房出来,他便放下手中的活计,洗了手,走过来一同在院中小桌旁坐下。
桌上是一大盆色香味俱全的素三鲜,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冬笋片焯过水,还特意过了两遍凉水,口感更加脆嫩爽滑,野蕈片吸饱了汤汁,也油润得很,其间点缀着翠绿欲滴的荠菜。
入口,冬笋是没什么滋味的,只有点山野的清气,便衬出了野蕈那特有的浓郁菌香,口感也软韧,随后再一回味,就是荠菜的清新微苦,恰到好处。使得这一份素菜吃起来鲜爽可口,丝毫不觉寡淡。
谢冬鹤本就念着这一口,这饭菜又如此香,他不禁就多吃了两碗饭。
何云闲吃着饭,心里还惦记着柴房里那些快烂掉的菜。
山上的野菜太多,从前还有鸡鸭要喂,现在喂的少了,他们两人吃不了多少,余下的只能放在柴房里,往往没几天就烂了。
虽说野菜野果并不值钱,可看着好好的菜,就这么烂掉,何云闲也着实心疼。
何云闲夹了一筷子笋片放到谢冬鹤碗里,轻声商量着:“相公,我想着家里的菜总吃不完,不如我们积点酸菜吧?也好存放。”
谢冬鹤扒了一口饭,嚼着那脆嫩的笋片,闻言立刻点头:“好。过两日我下山一趟,把猎物卖了,就买两个坛子回来。”
吃完饭,他们趁着天色还没有黑透,给菜园浇了一遍水,水是何云闲浇的,谢冬鹤在旁边修篱笆,见何云闲离水桶远了,他便会默不作声地停下手中的活,走过去将水桶提到他跟前,方便他取水。
总算趁着夜黑透前把菜地浇了一轮,菜园也用篱笆围起来了。
鸡鸭们回来得早,太阳西斜时,肥山鸡就已经领着它们回来了,只是那会儿篱笆还没修好,谢冬鹤怕它们啃食菜苗,就先撵出去。
一直到了这会儿,才把鸡鸭都收回来,它们排着队回到鸡圈里睡觉,嘎嘎嘎地叫着。
这几日天气不错,入夜也不甚冷,只是何云闲早已习惯了依偎着相公入睡。
他十分自然地侧过身,钻到谢冬鹤怀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将脸颊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这些时日来,他已经不会因为主动央求抱着睡而害羞了。
谢冬鹤感受着怀中夫郎温软的身子,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干净气息,白天晒了大半天,发间有阳光的温暖,叫他闻着心中也熨帖。
住在山上虽说简陋了点,要做的事也多,白天不是在补篱笆就是种地挑水,说不累那是不可能的。
可他每每觉得疲惫了,一回头,总能看见他家夫郎跟在他身后,抬着那张漂亮的脸蛋对他浅浅笑着,归家时,也总有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等着。
夜里更有这般温香软玉在怀,只消低头看看夫郎那恬静放松的睡颜,他便觉得,所有的辛劳都值得了。
*
谢冬鹤背着猎物下山,先是把兔子和山鸡卖给相熟的张屠户,这一下就入账了三百来文,他还得再置办些物什。
除了油盐酱醋这类常用的,还要给夫郎买两个坛子积酸菜用,家里的驱虫药也用完了,也得再添一些,山上虫蛇多,这都是必备的。
正想着,便瞧见街边有个卖陶器的小贩,脚边摆着各式坛坛罐罐。他走过去,目光落在几个大小适中的陶坛上。
那小贩见有客来,立刻堆起笑脸,热情地吆喝起来:“这位小哥眼光真好!瞧瞧咱家这坛子,陶土细腻,烧得透,釉子也上的匀净,密实不漏气!个头大,容量足,不管是积酸菜、腌咸菜,还是酿醋存粮,那都是顶顶好的!一个只要十四文,实惠着呢!”
谢冬鹤听着价格,心里默默算了算,两个坛子就要二十八文,快三十文了。
他记起下山前夫郎特意叮嘱过,集市上的东西大多都可以还价,能省几文是几文。
他嘴笨,不太会说道,但还是依着记忆中何云闲温声细语教他讲价的模样,摇了摇头,语气平板地说:“贵了,我买两个都快三十文了。”
说罢,摆摆手就说不要了。
小贩见他似是真嫌贵,连忙改口:“哎,看小哥你是诚心要,这样,十二文!十二文一个你拿走!”
谢冬鹤想着夫郎的叮嘱,觉得还是贵,便不再多言,转身作势要走。
没走出两步远,身后小贩急切的声音又追了过来:“十一文!十一文最低了!”
谢冬鹤脚步未停,继续往前走了一段。
那小贩今日生意似乎颇为冷清,一上午都没几个路人看货,眼看马上到手的客人要走远,真急了。
他扯着嗓子喊道:“成成成!小哥你回来!二十文,二十文两个你拿走!这真是亏本卖了啊!”
谢冬鹤闻言,这才停下脚步,转身走回来,二话不说,数出二十枚铜钱递了过去。
小贩一边接过钱,一边手脚利落地拿起干草,将两个坛子仔细地捆扎包裹好,防止磕碰,嘴里还笑着念叨:“小哥你可真会砍价,我这真是本钱都没赚几个喽!”
谢冬鹤小心接过他包好的坛子,摇了摇头,语气柔和:“是我家夫郎教的。”
小贩一听,乐了,顺口就送上吉祥话:“哎呦,原来是小郎君会持家!好好好,祝您和您家夫郎和和美美,日子越过越红火,早生贵子啊!”
谢冬鹤听着那“早生贵子”,耳根微热,没应声,只点了点头,便将那两只沉甸甸的坛子小心背好。
他到杂货铺里买完驱虫药,还有一些家里的常用品,正打算回家。
忽听得不远处有个清亮的声音在吆喝:“卖发簪嘞——镀银镶珠,精巧漂亮,给娘子闺女带一支咯——”
他脚步微顿,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货郎挑着担子,正卖力吆喝。
一对年轻夫妻听到吆喝声,便走过去看货。
那妻子拿起一支簪子,在发间比划着,眼中满是喜爱,欢喜地对丈夫道:“相公,买一支吧,我那根木簪都裂了,这支样式瞧着真好。”
她相公一问价,眉头立刻皱起,一把夺过簪子放回摊上,扯着妻子就走。
嘴里埋怨着:“走走走,十文钱买根不能吃不能喝的玩意儿,尽乱花钱!破树枝子不能扎头发吗?”
那妻子一步三回头,满脸委屈,终究还是被丈夫拉走了。
谢冬鹤看着那对夫妻走远,脚步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他想起自家夫郎,平常都是用一根红发带束发。
那还是成婚时用的,虽洗得干净,颜色却早已不复当初鲜艳,边缘也起了些毛糙。
他家夫郎生得那样好,乌发如云,合该用些更衬他的好东西。
这么一想,他便不再犹豫,大步走到那货郎担子前。
“这簪子怎么卖?”
他拿起方才那女子看中的那支,细细端详。
簪身是镀银的,光泽温润,簪头雕成简单的缠枝花模样,中间嵌着一颗小小的仿珍珠圆珠,确实精致秀气。
货郎见他高大健硕,面容冷硬,板着脸一脸凶悍,先是一愣,随即堆起笑:“小哥好眼光!这可是城里现下时兴的样式,只要十文钱一支!”
十文钱,够买一斤白米了。
若是从前,谢冬鹤定会觉得这是不必要的花费。可此刻,他脑海里全是夫郎收到簪子时,可能会露出的惊喜笑容。
“要了。”他不再犹豫,干脆地数出十枚铜钱。
货郎一边利落地用油纸将簪子包好,免得银簪被刮花或是弄脏,一边笑着搭话:“小哥是给家里媳妇买的吧?这般爽快,嫂子知道了一定高兴。”
谢冬鹤接过那小小的纸包,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贴近胸口放好。
闻言,他脸上那点冷硬的线条不自觉地柔和下来,沉声道:“是才娶的夫郎。”
货郎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意,他才和自家媳妇成亲那会儿,看到媳妇发簪坏了,也是这样急切地跑到镇上,给她买了根新簪。
又看他一个高大汉子提及内人时这般情态,他心下也有些触动。
竟又摸出两枚铜钱塞回谢冬鹤手里,说道:“嗐!看小哥是个知道疼人的,我也不要你十文了,八文,八文就行!这好福气可得攒着,甭跟俺客气!”
谢冬鹤捏着那两枚被退回来的铜钱,愣了一下,才连忙道了句:“多谢。”
和货郎道别后,他怀里揣着那枚轻飘飘的发簪,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许多,盼着能早点回家见到夫郎。
他脑中不受控制地想象着,那支素银簪子簪在他家夫郎发间会是什么模样。
定然是极配的,乌发银簪,会衬得他面庞愈发白皙,笑起来时,眼睛定然比那珠子还要亮。
他仿佛已经看到夫郎戴上簪子后,微微红了脸颊,却抿着唇忍不住欢喜的样子。
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又暖又胀,只恨不得脚下生风,立刻飞回小院里,亲手为他的夫郎簪上这根银簪——
作者有话说:仿珍珠在古代就有了,通常是先人工造个胎体(陶珠、糯米浆、打磨后的蚌壳等),然后再涂上以鱼鳞、生漆等为原料做的仿珍珠液,还有用珍珠粉、贝壳粉压制的仿珍珠。虽然没有真珍珠漂亮,但价格也会便宜很多很多,平民也能用得起。
第32章 采药 大补壮阳之物不能乱吃
谢冬鹤一大早就下山了, 晌午还没回来。
何云闲晌午自己随意煮了点面,下意识喊他相公吃饭,没人回应, 才想起来谢冬鹤不在家。
心里不禁有些失落, 只好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吃饭。
平常谢冬鹤都坐在他对面,他一抬头, 就能看到相公吃得香,现在却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吃。
何云闲吃了几口, 便觉得这面也没什么滋味了,心底盼望着谢冬鹤能早点回来。
他草草吃完一碗面,刚放下碗筷,还未起身,便听到院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只见篱笆门外, 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立在那儿, 人还未进, 清亮带笑的嗓音已传了进来。
“云闲!”
不是莫彦玉又是谁?
何云闲忙放下手里的碗筷,起身相迎, 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意。
他本想着等过段时日下山去医馆找莫彦玉,没成想,还不等他去找,莫彦玉倒先一步来山上找他了。
“快进来, 正吃着饭呢, 你可用了?”何云闲招呼着。
“还没,几日不见, 我可想你想得紧。”莫彦玉笑道,一边迈步进了院子,四下一扫, 先是吃惊这间破木屋的变化。
一段时间不来,这里变化了不少。
屋子周围搭了柴房和灶台,院子里也多了许多鸡鸭,屋前一大片刚冒芽的菜园子,瞧着井井有条。
“云闲,你家这变化还真是翻天覆地啊。”
他说着,瞧见他在吃面,也不客气,自顾自到屋里取了碗,走到灶台边给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就挨着何云闲坐下。
甫一入口,便眼前一亮。
“面也煮得这么好吃,你这日子越过越好啊,这下我就放心了。”
他嘴上闲不下来,真心实意地夸赞了一番。
和莫彦玉初见时相比,这里变化了许多,虽说还只是个雏形,但已经能想象到以后会多像样了。
要是再有人来,绝不会像之前的莫彦玉一样,以为何云闲是被拐到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受苦的。
何云闲倒不嫌他吃了自家一碗饭,只是嫌他那张嘴停不下来,比院子里那一群鸡鸭还要吵人。
不过,这吵吵闹闹的动静,倒是让他心中的寂寞消了许多。
见他碗里快空了,何云闲又给他碗里盛了点面。
“多吃点。”何云闲温声道。心里想的却是,多吃些,嘴上占着,话自然也就少了。
莫彦玉冲他嘻嘻一笑,果然埋头继续吃了起来。
他今天上山是打算挖点药材,何云闲左右无事可做,就带上小锄头和背篓,和莫彦玉一块去前山挖药材。
何云闲不懂药草,也不会辨认,莫彦玉就边挖边教他如何辨认。
“这是车前草,清热利湿的,若是中暑了可以煮水喝。那是半边莲,治蛇虫咬伤有奇效,也很好找,水边到处都是。”
何云闲跟在他身旁,看得仔细,听得认真。
这些药草都有用,尤其是那个治蛇咬的半边莲,山上虫蛇多,而且上回他和相公遇到蛇,差点就被蛇咬了。
他平时准备一点,若是以后他和夫君真被蛇咬了,那可是能救命的。
他记性好,脑子也活泛,莫彦玉说过一遍的,他大多能记住形状和名字。
两人一个耐心教,一个用心学,不多时,何云闲的小背篓里便有了不少收获,除了药材,还顺手挖了些鲜嫩的野菜。
莫彦玉这回上山,是专门来挖土茯苓的。
“不会又是因为打赌那事儿吧?”何云闲有些好奇,“上回你说和别人打赌,是在赌什么?”
莫彦玉正辨认着茯苓的枝叶,确认后,便果断下锄头。
他一边挖,一边和何云闲解释。
原来他师傅那个亲儿子年少时,因为和父亲起了争执,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害他师傅伤心了许多年。
而他师傅也从未放弃过寻找他的亲子,云游四海就是为了找回他,这一找,就是十余年,师傅熬得身子骨也不好了,走不动了,说不准还能再活几年。
他也彻底认命,干脆就带着自小收养的徒弟,用多年行医攒下的积蓄开了间医馆,想要颐养天年,享享清福。
偏偏这时,他那个离家多年的亲子回来了。
“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我看他肯定别有用心!”
莫彦玉越想越愤愤不平,手上的劲儿也使得大,一锄头把土茯苓杂乱的细根全斩断,挖出来放到边上。
“还和说我师傅没几年可活了,等师傅去世,肯定会把医馆传给他,到时他就把医馆转手卖出去。”
那间医馆可以说是师傅的毕生心血,却被人如此糟践,思及此,他面色有些难看,抿紧唇,眼中隐隐有怒火。
莫彦玉一向是好脾气的人,甚少与人生气,何云闲更是从未在他脸上见过如此凝重的神情。
而何云闲听罢,也不由得有些吃惊,那个人明显来者不善。
“别担心,我想你师傅定然不是那种人。”
“自然,我师傅说过,会把医馆传给继承了他衣钵的人,那人不就是我?”
莫彦玉瞬间又得意起来,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又把刚挖出来的一大块土茯苓装在竹篓里。
“前些日子,师傅给了我们一张方子,让我们猜这药的用法。那小子就和我打赌,师傅定然在考验我们二人,谁先找全药材,谁就有能力继承医馆。”
“云闲,上回可多亏了你的桃胶,让我扳回一筹。”
他眉飞色舞,脚下动作都轻快了不少。何云闲见他这样,也由衷替他高兴。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看到脚边不少野蕈长得鲜嫩,也顺手采了点。
山上一下雨,就容易冒出野蕈,随意拨开一丛灌木,就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湿润的地面上,一片片星星点点的白色格外显眼,走近了,才看清那些原来是鸡纵花,指头大的菌盖散开花。
鸡纵花虽然小,没多少肉,可熬汤倒是很鲜美,何云闲连根拔出来一些,放在竹篓里。
“云闲,快来!”
莫彦玉连忙喊他:“这里有木耳。”
何云闲走过去,就看到他面前那颗枯树上,背影面长了一小片黑乎乎的东西,形状似耳。
何云闲不禁有些惊喜,这东西不是很常见,没想到这回让他们碰见了。
木耳生长期很短,成熟后若是不尽快采摘,很快就要烂在树上了。他们连忙从枯树上采下来木耳,似乎才刚长出来不久,还水灵灵的,摸上去肉质也软嫩。
黑木耳口感脆嫩爽滑,不论是烧汤还是炒菜,都是极好吃的。
莫彦玉挖到了不少土茯苓,而何云闲的背篓也装满了野菜野蕈,还有一些有用的药草。
两人背着满满的收获,沿着山间小径往回走。
莫彦玉心情颇佳,嘴里不停说着这些年随师傅云游四海时,见过的奇闻异事,还有镇上新近发生的趣谈八卦。
何云闲偶尔应和一声,心思却渐渐飘远了。
他犹豫再三,趁着莫彦玉歇口气的间隙,状似随意地开口:“彦玉,你行医见得多。我听说,有些汉子身子会有些隐疾,比如……比如不能人道之类的,这常见吗?”
莫彦玉正说到兴头上,闻言也没多想,便顺着话头说道:“这事儿啊,我跟着师傅还真见过不少。”
他掰着手指头数,“有的是年少时不懂事,伤了根本;有的是忧思过重,耗损了心脾肾气;还有的是突遭大变,惊惧交加之下,那物事便不中用了……原因多着呢。”
何云闲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紧张地追问:“那这样的人,还能治好吗?”
“治是当然能治!”
莫彦玉答得干脆,“只要不是天生的,后天所致的,大多都能调理过来。像师傅就治好过好几个,无非是对症下药,或是温补,或是疏解,费些时日罢了。真正先天带来的,那才是极少见的。”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略带抱怨地补充道:“不过啊,也有些人爱自己瞎琢磨,明明身子骨没问题,偏信些偏方,乱吃些鹿茸、淫羊藿、肉苁蓉之类大补大燥的东西。”
“好家伙,那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比平常亢奋数倍,欲望强盛得收不住,反倒把自己和屋里人折腾得够呛。”
“我就见过有媳妇受不了,偷偷跑来医馆找我哭诉,求我开点清心降火的方子给她男人压一压,你说这岂不是白白受罪?”
他说者无心,何云闲却听者有意。
听他说能治好,何云闲先是松了口气,待听到后面列举的几味药材,他更是心头一动,默默将他说的这几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
他隐约记得,方才采药时,似乎见过莫彦玉有挖到其中几味。
何云闲央求从他那里拿一些药草,也不说原因,只说他在山上或许用得上。
莫彦玉也不在意,他这一趟是专门来挖土茯苓的,旁的都是顺手。
“你要的话,就全拿走吧。”
等他们回到院子里,莫彦玉干脆只留下自己要的茯苓,其他的药草全留给何云闲。
何云闲由衷地道了一声谢。
他想着,过段时间就找个机会,偷偷用这些药材给相公炖点汤水,若是对他有用,那便再好不过。
*
谢冬鹤背着采买的物什回来时,日头已微微西斜。
何云闲见他回来,先是一喜,他等相公回家等了大半日,这段时间里,吃不下喝不下,一看他回来了,才彻底安心。
又见他拿了那么多东西,何云闲连忙过来帮忙,两人一块把东西全都安置好。
他把盐油等调味放在灶台上,才出来,就看到谢冬鹤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似乎要同他说话。
“怎么了?”
谢冬鹤从怀里取出个油纸包好的小包,递到何云闲面前。
“这个,给你。”
第33章 鸡纵花木耳蛋羹 亲手为君簪发……
何云闲疑惑地接过, 打开油纸,本以为是他买的点心。
待看清了,才发现里面包的不是点心, 而是一支样式精巧的镀银发簪。
他眼睛倏地亮了一下, 正要欣喜,可一看清这簪子的模样, 这样精致,显然价值不菲, 顿时有些不安。
“这簪子太贵重了。”
何云闲第一次收到这样昂贵的礼物,有些无所适从。
接受别人的礼物,往往都是要还情的,从前邻里偶尔会送他一些菜蔬或是果子,都不甚值钱, 他也会加倍还回去, 免得落人口实。
可这样好的银簪, 他得拿什么还?他如今一无所有,就更不敢收下这种好东西了。
何况……
何云闲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头上束发的红色发带, 那带子虽已洗得发旧,颜色也淡了,却是他成婚时系的,一直珍爱非常。
“这太贵重了, 我还不起, 我用发带就好了。”何云闲连忙把簪子还回去。
“簪子不贵,是用买菜坛子省下的钱买的。还是按你教我的法子, 同那小贩砍了价才买下的。”
他目光落在何云闲脸上,声音不自觉放柔了,“我想着, 你戴上定然好看,便买回来送你。”
“我们是夫夫,哪里用得着还礼?若是过意不去,就戴上簪子,让我好好看一眼,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说着,他已伸手,近乎强硬地将那支发簪塞回了何云闲手中。
何云闲被他这话语和动作弄得心头一颤,脸颊泛起热意。他垂下眼睫,看着掌心那枚精致的簪子,缠花镶珠,放在手心里也凉丝丝的。
他犹豫片刻,终是抵不过那份藏在心底的欢喜,这簪子样式漂亮,他其实也是喜爱的,更何况这还是他相公为他买的。
“那相公帮我簪上?”
谢冬鹤闻言,眉眼立刻舒展开来,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哪里会不答应?
他应了一声,走到何云闲身后,动作轻柔地解开了那条旧发带。
霎时间,乌黑润泽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下来,谢冬鹤闻到了藏在他发间的皂角清香,混着一股说不清的花香,实在好闻。
谢冬鹤不太会梳复杂的发式,他便用手指笨拙地拢起那把青丝,仿着自己平日的样子,挽了一个利落的男子发髻,和他现在的发髻一模一样。
他拿起那支银簪,稳稳地穿过发髻。
“好了。”
何云闲这才慢慢转过身,有些拘谨地抬起头,怯生生地望向谢冬鹤。
他恰站在向光的一面,午后的光线柔和地笼罩在他身上,看不清眉眼,连身形也有些朦胧模糊。
明明就站在谢冬鹤面前,他却只觉得面前的人如云宫仙子,青衣乌发,藏于云间,遥遥不可追。
待他主动走进一步,叫谢冬鹤的身影挡住了光线,才看清他的面容。
乌黑的发髻间只插着一枚银簪,简朴却清雅,愈发衬得他面容白净,眉眼精致。
谢冬鹤呼吸微滞,只觉得眼前的人,远比他想象中的,比他任何一次期待过的模样,还要动人千百倍。
他看得几乎有些痴了,冷硬的五官,不由自主地软化下来。
“很适合你。”
何云闲原本还忐忑着,可一对上谢冬鹤的目光,便看他一副痴痴的模样,眼里也映出自己如今的样貌。
他梳着和相公一模一样的发髻,簪着他亲手为自己戴上的簪子,忍不住也弯起了眼睛,面上荡漾出甜甜的笑意。
一直到了晚上睡前,何云闲才小心翼翼取下那根簪子,放在床头。
第二日起床后,何云闲拿着那根簪子犹豫不决,最后还是放下了,用一块布巾包好仔细放在箱子里,压在旧衣服下面。
他虽然也喜爱这根簪子,可他每日都要做农活,那银簪又娇贵,若是磕了碰了,刮掉外面那层镀银,可就不好看了。
万一再让他不小心弄丢了,那就更心疼了。
放好簪子,何云闲就出去做早上的饭食。
昨天谢冬鹤下山还买了点鸡蛋,他采的鸡纵花和木耳也没吃,正好可以蒸个蛋羹。
鸡枞花昨晚已经洗过了,泡在水里保鲜,如今过了一夜也还新鲜着,何云闲只用拿出来过两遍水就成。
木耳不能泡太久,他昨天睡前就洗好晾在簸箕上了。
洗过鸡纵花和木耳,再细细切成碎末,何云闲动作利索地在碗里磕了几个鸡蛋,把碎末添进鸡蛋液里。
这还不算完,蒸蛋不能只放蛋,还得加些水,否则鸡蛋蒸出来口感不好。
何云闲按照自己的习惯,往碗里添了一碗半的清水,最后再撒上两勺盐和一点点糖来提鲜。
谢冬鹤一大早就在院子里劈竹子,这几天篱笆墙已经做了一大半了,他就想多赶赶工,尽量今天就把院子用篱笆墙围好,免得总是惦记。
等篱笆围好,就不怕山上的野兽误闯进来,吃掉他们家的菜蔬或是鸡鸭了。
他约摸着差不多的时候,那边何云闲的鸡枞木耳蛋羹也已经蒸好出锅了。
一揭开锅盖,谢冬鹤就闻见一股扑鼻的鲜香。
等真正吃上这口蛋羹,谢冬鹤只觉得是他这辈子从未吃过的鲜美。
蛋羹蒸得柔滑,入口即化,里面的木耳碎也恰到好处的弹软。而鸡纵花本就香气浓郁,和鸡蛋蒸在一块儿,蛋的鲜美、鸡纵花的鲜美,鲜味层层递进。
他毫不客气地夸了一句,“好吃,这是我吃过最鲜的蒸蛋。”
何云闲笑了笑,也捧着碗慢慢吃起来,这蒸蛋确实好吃,他以前只吃过鸡纵花烧汤,觉得鲜美无比,今天吃了次鸡纵花蒸蛋,才发觉这样做更美味。
不过这种吃法还是太奢侈了,不能总吃,但每吃一次都是享受。
收拾碗筷的时候,谢冬鹤看到他头上戴的那根旧发带,便问道:“怎么不戴我送你的簪子?”
“怕磕坏了,以后出去见人的时候再戴。”何云闲随口一说。
谢冬鹤却想着,他以后一定要拉着夫郎多见见外人,要所有人都看到,他的夫郎戴着那根银簪时的模样,有多漂亮。
到时肯定所有人都会羡慕,他娶了这样好的夫郎。
吃完早饭,何云闲要去喂鸡喂鸭,菜园也得浇水。谢冬鹤就去忙着修篱笆了。
何云闲提着拌的食料,倒在食槽里,看到蹲在角落里的肥山鸡,就丢给它一根煮红薯,这还是他早上特意给它煮的。
早上他蒸蛋时,顺手在下面的锅里扔了根红薯。
然而肥鸡走上前,在红薯上闻了闻,再走到他脚边闻了闻他身上的气味,似乎并不买账。
它摇摇头,蹲在原地不肯吃。
何云闲也蹲下来,目光对上它乌黑的小眼睛,把那根煮得外皮鲜艳的红薯往它那边推了推。
“快吃吧,我们早上只吃了红薯,没骗你。”
肥山鸡默默和他对视,咕咕了两声,丝毫没被他蒙混过关。
两人都不说话,彼此对峙了好一会儿,何云闲只好认输,“我们早上吃的蛋羹,那东西不能给你吃。”
虽说母鸡里也时常有吃掉自己下的鸡蛋的情况,对于鸡而言,也没有什么道德可言,但何云闲他却是个人,实在不忍心让肥山鸡吃掉自己的同类,那样也太残忍了。
“我保证,下次一定给你吃好吃的,行不行?”
他哄了两句,肥山鸡咕咕叫了几声,似乎是答应了,这才肯低下头啄起红薯。
何云闲也没急着去干别的,在旁边看着它叨红薯,这红薯有点老了,吃着虽然甜,皮却也有些厚了,靠近红薯尾巴的那一段皮太硬,肥鸡啃起来有些吃力。
他直接伸手,把肥鸡嘴下吃了一半的红薯拿过来,给它一点点剥开,露出里头金黄的红薯肉。
肥山鸡也不啄他,更不护食,安静地等他剥完皮再继续吃。
等它吃完,何云闲才把鸡圈的门打开,叫它领着那些鸡鸭去外面放风,找虫子吃去了。
菜园也该浇水了,何云闲喂完鸡鸭,端着木盆去木屋旁的那只大水桶里提水。
那桶太沉,他提不动,这几天就端着木盆盛水浇水,虽然不是很方便,但也凑活着能用。
他端着木盆,才一放下,就看到那只大水桶旁边,正摆着一只小桶,那桶只有他小腿那么高,拿起来重量也刚刚好,不轻不重,十分趁手。
桶里还有只长柄水瓢,这样他就不必总弯腰浇水了,能省不少力。
昨天还没有这小桶,今天便忽然出现在大水桶旁边,是谁备下的,那自不必说,定是谢冬鹤下山时给他买的。
何云闲没想到他只是说了一句想要个小点的桶,谢冬鹤就真记在了心上。
他心头一阵甜蜜,提着这只十分趁手的水桶去浇水时,也觉得轻便极了,浇完一轮都不觉得累。
只恨不得再多浇几次,让这些菜长得又快又好,再做几道新鲜的给他相公吃。
篱笆墙已经围了个七七八八,谢冬鹤就打算上午一口气弄完,他负责固定打桩,何云闲偶尔帮他打下手。
和围菜园、鸡圈时差不多,只是院墙要做得坚固,谢冬鹤特意挑选了一批更粗壮的竹子,也没有锯太短,高度约有他胸口那么高,可以阻挡大部分的小型野兽了。
上下段都用粗麻绳一圈圈绑好固定,最外层还特意加了一层木片。
何云闲看到院里堆了许多砍竹子留下的废料,就拿着笤帚去打扫,见有几节竹筒品相不错,个头也不小,便留下来几个,打算晚上做个竹筒饭吃。
家里的水快吃完了,谢冬鹤还在忙,他也没去叫谢冬鹤,自己提着那个小水桶去打水。
谢冬鹤提一回水能够他们吃上两三日的,而他力气小,一次能提的水也少,但多跑上两趟,也够吃上大半日了。
这样多少也能为谢冬鹤分担一些,让他轻松一些。
这会儿是水芹菜长的时候,何云闲去溪边打水,就看到边上长了一片片郁郁葱葱的水芹菜,品质也很好,嫩得很。
正好家里买了两个坛子,他原本还愁要腌什么好。
这么多的水芹菜,弄上两缸水芹酸正好,水芹酸味道酸爽,最适合下饭。
何云闲一边想着等会儿提水回家,就拿个背篓来割水芹,一边心不在焉地把水桶放进水里。
“哗啦——”
水桶里似乎钻进来什么东西,活蹦乱跳的,扑了他一脸水,他手一松,水桶也差点掉在水里——
作者有话说:据说鸡纵花蒸蛋被誉为“世界上最鲜美的蒸蛋”。[墨镜]
第34章 香甜竹筒饭 大郎,该喝药了
他连忙抓起水桶捞上来, 才发现,院里桶里捞上来两条黄骨鱼。
这鱼个头不大,还没何云闲巴掌长, 没几两肉, 不过他也没放走。既然这鱼想来,他也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就当吃个新鲜,给他和相公解解馋也好。
何云闲连桶带鱼一块儿提回家里, 两条黄骨鱼在桶里活跃地甩着尾巴,溅起细碎的水花。
他将鱼倒入灶边备用的水盆里养着,转身便背上竹篓,拿起镰刀,又往溪边去了。
溪畔那片水芹菜生得正好, 郁郁葱葱, 茎秆挺拔, 叶片嫩绿欲滴。他蹲下身,一手拢住芹菜, 一手持镰刀贴地割下,只听唰唰唰几下,不一会儿,背篓里便装得满满当当。
何云闲背着一背篓水芹菜, 在溪边大略洗了洗菜根上的泥巴, 就带回家了。
下午还有许多活要做,两人便随意用了些晌午饭, 吃得简单,等晚上把该做的活儿都做完了,再好好吃一顿。
谢冬鹤在院子外面围篱笆, 何云闲则坐在院中的阴凉处料理水芹菜。
他先打来清水,将水芹菜仔细漂洗,一根根捋过,洗去附着在嫩茎与叶瓣间的细沙尘泥,还要去掉老根,只留那最脆嫩的部分。
洗完后再取来几段干净的麻绳,将处理好的水芹菜一小把一小把地扎紧菜梗,再依次倒挂在院中那根晾衣的竹竿上,沥干水分。
趁着晾菜的工夫,他生了火,将淘米水倒入锅中烧开。
这淘米水是他特意留的,晚上要蒸米饭,他就提前泡了米,再用这淘米水来腌菜,能添一分独特的米香,让腌出的水芹酸风味更足。
待水芹菜表面的水珠差不多晾干,他便将滚烫的淘米水倒入洗净的菜缸,再把一捆捆水芹菜仔细地码进去。
最后密封好缸口,如此过上十天半个月,水芹酸就能出缸了。
何云闲把那两坛沉甸甸的酸菜搬到柴房里,这才直起身,长舒了一口气,看着柴房角落里那两坛水芹菜,嘴角不自觉地弯起。
待到酸菜开坛时,他定要让相公好好尝尝他亲手腌制的酸菜,不知道相公会不会喜欢?
何云闲本来打算晚上蒸竹筒饭,正好打水时,桶里意外捞上来两条黄骨鱼,他就一并料理了,挑个大节的竹筒把那两条鱼一块上锅蒸了。
谢冬鹤也总算把篱笆墙全弄好了,看到他在忙晚饭,就大步走过来帮忙。
何云闲要把竹筒劈开,他力气小,砍了好半天也只劈开一道缝。谢冬鹤直接拿过来,手掌在刀背上一压,咔擦一下竹筒就劈成两半了。
“还要劈吗?”
何云闲想了想,便道:“再劈上五六个吧,我吃一个就好,你胃口大,要多吃几个,还要留一个蒸鱼。”
谢冬鹤就依照他的话,一刀一个,利落地劈了六个。
黄骨鱼身上有刺儿,一不小心就容易扎到手,何云闲小心地提着黄骨鱼背上那根大刺,想要剖开鱼肚取肠胃。
“嘶——”
他只觉指腹上一阵刺痛,下意识就松开手,那条鱼掉进水盆里,溅了旁边谢冬鹤一身的水。
“相公,你没事吧?”
何云闲看他脸色不好看,连忙伸手,要拿袖子擦他脸上的水,慌慌张张的,怕谢冬鹤生气。
谢冬鹤却只是皱紧眉头,抓住他的手,手指仔细摸索着他手上被鱼扎到的地方。
只见那白嫩的指腹上略有些发红,索性没有出血,应该只是被小刺扎到了,谢冬鹤这才安下心来。
“我来吧,你坐着歇会儿。”
谢冬鹤二话不说搬来把凳子,拉着他坐下,自己抓着那两条鱼开始料理,他皮糙肉厚的,不怕扎。
他的动作太快,何云闲坐在凳子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何云闲还从没有他自己干坐着,却看着别人干活的时候,他从前就只有被人使唤的份儿。
他顿时有些无所适从,站起来想给谢冬鹤打下手,却被压着肩膀坐下。
“我来做饭,你告诉我该做什么。”
谢冬鹤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做坏,毕竟他确实不擅长做饭,可他看到夫郎的手受了伤,怎么可能忍心让夫郎忍着手痛继续操劳。
他态度强硬,何云闲只好坐下来,头一次使唤起别人做事。
谢冬鹤不擅长做饭,却很擅长听夫郎的话。
何云闲叫他往竹筒里灌米他就灌米,叫他绑绳就绑绳,那两条黄骨鱼也剖腹去脏,放到竹筒里,和米一块儿上锅蒸。
天黑前,一锅竹筒饭便蒸好了。
热气裹挟着竹子的清香与米饭的甜香,一路从柴房飘到院子里。
何云闲先把归家的鸡鸭收回来,才去吃饭,那只肥山鸡却没急着进窝,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脚边。
何云闲也没忘了白天答应它的事,取过一只竹筒,剪断捆绳,轻轻一掰,竹筒应声而开,更为浓郁的香气瞬间扑出。
只见那劈开的竹筒里,米饭被竹膜包裹,显得格外晶莹油润,因吸收了竹子的精华,带着一股竹子独特的清新气息,米粒软糯中又带着点嚼劲,竹香与米甜恰到好处地融在一起。
他将这筒饭倒在肥山鸡专用的小碗里,那肥鸡这才满意地踱步上前,慢条斯理地享用起来。
何云闲自己也撬开一筒,小口吃着。
谢冬鹤则将那份蒸着黄骨鱼的竹筒打开,放在桌子中央。
两条鱼也蒸得火候正好,鱼皮微裂,露出雪白细腻的蒜瓣肉,汤汁清亮,带着鱼鲜与竹香。
这么小的两条鱼自然是不够他们吃的,何云闲还快手清炒了一盘嫩生生的水芹菜,碧绿清脆,正是吃个时令的鲜劲儿。
*
日子便这样忙忙碌碌地悄然滑过,山间的天气一日日转凉,风里也带上了明显的寒意。
这日喂鸡时,何云闲瞧着圈里的鸡鸭,才惊觉它们不知不觉间又长大了一圈,羽翼丰满,早已褪去了嫩黄的绒毛,已经几乎和成鸡成鸭没什么两样了。
他喂完鸡,一边吃早饭,一边目光不自觉地落向旁边的菜园。
园子里早已不是当初荒芜的模样,各种菜苗都往上蹿,长高了不少,叶片也舒展开来,绿意盎然。
雪里红、菠菜、茼蒿的叶子团团簇簇,辣椒苗也抽出了新的枝桠。
还有当时买种子时小贩附赠的萝卜种子,如今也长出了毛茸茸的叶片,密密地挤在一处。
他当时特意在柴房附近种了一把葱和蒜,方便以后做饭取用,如今也已经长出蒜苗和葱苗了。
这其中,黄瓜苗的长势最为惹眼,向上伸展的藤蔓,最顶端耷拉下来,已有些无处着力。
再不给它们搭架子,黄瓜就没法长了。
黄瓜是攀藤的作物,若任其在地上爬,不仅容易沾染虫害,结出的瓜形也不好看或是压根长不大,更是占了其他菜的生长地方。
非要人搭起架子,引着藤蔓向上生长,这样通风透光都好,结瓜也多,还节省地方。
他正想着,谢冬鹤已抱着一捆粗细均匀的竹竿走了过来,显然也已经想到这件事了。
“该给黄瓜搭架了。”他说道。
何云闲连忙站起来把碗筷收好,和他一块儿去菜园里,给黄瓜搭架子。
他看着黄瓜苗旁边,雪里红长得有些密了不说,菠菜也有些枯黄的老叶,便道:“这些也得间间苗,打打枝杈和老叶,让它们长得更壮实些。”
两人说干就干。
谢冬鹤主要负责出力,他将竹竿在每棵黄瓜苗旁稳稳插入土中,上端交叉捆紧,搭成一个牢固的“人”字形支架。
何云闲则跟在他身后,提起柔软的黄瓜藤蔓,用柔软的麻绳松松地系在竹竿上,引导它们顺着架子向上攀爬。
藤蔓上带着细刺,叶片也毛毛的,擦过手心时有些发痒。
得亏如今黄瓜苗还嫩着,上面的刺还不扎手,等以后摘黄瓜的时候可得小心些,不然被那上面的毛刺儿扎到,也得痒上好一会儿。
余下的菜苗,也是该修枝的修枝,该修叶的,就摘掉底部发黄的老叶,好让苗子长得更壮。
忙完这些,何云闲又去看了看鸡圈旁那个用来堆肥的土坑。
经过这些时日的发酵,坑里的鸡鸭粪已然腐熟,颜色变深,质地也松散了许多,也没什么异味,正是上好的农肥。
“相公,肥好了,正好能给菜园里的菜施施肥。”他招呼道。
谢冬鹤闻言,便去取了锄头和簸箕来。
两人一个挖肥,一个撒肥,配合默契,将那些肥料均匀地撒在菜畦间,撒料时不能直接埋在根下,那样容易烧根,得在离根儿稍远一点的地方撒。
施完肥,又细细地浇了一遍透水,好让肥力慢慢融入土壤,滋养根系。
待到所有活计忙完,日头已西斜。
何云闲吃完晚饭,见谢冬鹤去林子里散步了,便从柴房里翻出几株药草,这是他前些天,管莫彦玉要的那些药草,说是可以壮阳补肾。
这几天他一直没找到机会拿出来,今天谢冬鹤累了一天,他正好可以用这些药草熬点汤药,给谢冬鹤补补身子。
多喝上几日,说不准他那不行的地方,也能行一行了。
谢冬鹤吃完晚饭后去山里走了走,这会儿才一进屋,就看到他的夫郎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
柔声对他说道:“相公,该喝…喝点热汤了。”
何云闲差点把“该喝药了”脱口而出,还好他及时反应过来,改了口。
谢冬鹤晚饭吃得饱,这会并不饿,便拒绝道:“我明儿再喝吧。”
可何云闲却执着地把碗往他手里一推,仰头看着他,抿着唇不说话。不知是不是月光晃动的错觉,谢冬鹤总觉得夫郎面颊绯红,一双乌瞳里也水润润的,像是蒙了一层雾气,许是被这碗汤的热气熏的吧。
谢冬鹤被他一双水眸看得心软,拗不过他,端起汤碗一口就干完了。
何云闲抿紧的唇,这才松开了。
等到了夜里,谢冬鹤身上莫名升起一阵燥热,起初他只以为是白日劳作过度,加之睡前在山间行走,沾染了暑气。
秋夜渐凉,他想着忍一忍,待身子凉下来便好了。
他悄悄撩开被子一角,想散散热气,又怕惊扰了怀里早已熟睡的夫郎,便小心地将环抱着他的手臂抽回。
可忍了一会儿,那股热劲儿非但不消,反而越烧越旺,直冲不该冲的地方去,谢冬鹤这才发觉状况不对劲。
他额角、脖颈都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呼吸也不自觉地粗重了几分。
而何云闲早就习惯了被他抱着睡,他的手才一松,何云闲便慢慢醒了。
一双惺忪睡眼尚且还困得睁不开,两只手就已经摸上身侧的人,在他腰上摸了摸,想找个舒适的位置,重新窝回去。
松软的被窝里,男人是摸到了,另一根硬硬的木棍也摸到了。
第35章 冷水澡 相公,你不是不行吗?那这是什……
何云闲睡得迷迷糊糊, 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硌着手心,很不舒服。
什么东西?
心中的困惑敌不过睡意,他小声嘟囔了两句, 便又睡去了。
翌日。
吃早饭时, 何云闲想起昨晚摸到的那个东西,忍不住抱怨道:“以后别这样了, 睡觉硌得慌,怪难受的。”
他们昨天看天气好, 就把被子搭在衣架上晾晒,下午谢冬鹤就把被子收回来了。
何云闲以为是谢冬鹤白日晒被子时,不小心将竹竿或是木棍夹带进来了,落在了床上,以至于半夜扰他清梦。
他的声音含混绵软, 与其说是抱怨, 更像是在撒娇。
谢冬鹤听到他那句话, 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不喜欢这样?”
“当然不喜欢。”
他答得干脆, 谁会喜欢晚上被窝里还抱着根棍子睡觉的?又不是狗,喜欢咬棍子玩。
谢冬鹤闻言,有些失落。
原来……夫郎不喜欢他这样。
吃罢早饭,谢冬鹤要去山上打猎, 何云闲帮他把猎刀、匕首和弓箭等等都准备妥当, 送他出门。
“相公早些回来,一定要注意安全。”
谢冬鹤一低头, 看到为他忙忙碌碌的小夫郎,乖巧地给他收拾好东西,脸上带着轻柔的笑。
等他回来, 还能吃上夫郎亲手做的热腾腾的饭菜。
这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画面,如今,却轻而易举地得到了。看着夫郎面上隐隐有担忧,他心中更是软成一片。
“嗯,我早点回来。”
其实谢冬鹤现在已经恨不得留下来,不走了。
他只怕自己一出门,就满心都是夫郎,一看不到夫郎,就想立刻扭头回来。
只是别的时候也就算了,眼下他正在追捕一头野猪,马上又要中秋了,他得早点抓到那只猪,换一笔钱回家好好过节。
他狠下心,和何云闲告别后转身就走。
何云闲一直送他出去走了一段,才回去忙自己的事儿。
先把鸡鸭喂了,放它们出圈活动活动。
又拿起自己的小桶,在菜园里浇了一遍地,菜地才施过肥,这会儿还不用补,他便没什么事可以做了。
能清闲自然是好事,谢冬鹤在家时,他乐得清闲,这样就能多和相公相处一会儿了。
可他外出打猎时,清闲便不是个好事了。
他看着冷清清的院子、屋里,只觉得家里少了个人,就寂寞得很,下意识想喊谢冬鹤帮忙时,无人回应,心里就更堵得慌。
何云闲只能多找点事做,在家里转了转,被子昨天才晒过,今天就不必再晒了,衣服暂时也不用洗。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谢冬鹤挂在床头的一件旧衣上,那是谢冬鹤前几天打猎时,不小心被树枝勾破袖子的外衣。
他就从床下翻出针线,在院里挑了个阳光好的地方,边晒太阳,边补着谢冬鹤的衣服。
这种针线活何云闲没少做,他以前常常要给何家那对父子补衣裳,张霜花教他如何补衣绣花,说在补丁上绣一朵花,会更好看。
张霜花绣花很有一手,因为前夫唯爱梅花,她尤其爱在衣服上绣上一朵梅花,也时常给何大伟绣。
可何大伟不喜欢,嫌弃这绣花太娘气,就不让她绣了。
每次看到张霜花面含笑意地教他如何绣梅花时,何云闲就忍不住想,她那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因她的教导,何云闲也很擅长绣花。
只是他从来不给何家那俩父子绣,只管把衣服补好就了事,管他好不好看,也不理解为什么娘要在补丁上绣花。
只是如今,他看着手里这件谢冬鹤的旧衣。
何云闲已经补好了,针脚细密,布料也不皱巴,整整齐齐的,并不难看,可他还是觉得不满意。
这样还不够好,若是能再绣一朵花,挡住补丁,就更好看了。
他不知道谢冬鹤会不会喜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落了针。针线盒里可选的颜色不多,他就选了一个黄色的。
不一会儿,一朵漂亮的绣花便出现在这件旧衣上,刚好挡住了袖口的补丁。
何云闲没有绣梅花,而是绣了一小枝银杏叶。
灰色的粗布衣服上,那枝黄色的银杏叶格外显眼。何云闲心里既期待又忐忑,想知道相公会不会喜欢他绣的花,愿不愿意穿上他补好的衣裳。
如果他和何大伟一样不爱这绣花,他拆掉也不费事,只是心底还是期待相公能喜欢。
他一等就是一整天。
谢冬鹤今天难得回来的很晚,直到太阳落了,何云闲在院门口守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他的身影。
他回来得太晚,何云闲已经自己吃过晚饭了,这会儿见他回来,连忙把留给他的饭菜热了热,给他端来。
谢冬鹤似乎也累极了,一坐下先是喝了一大碗清水,才狼吞虎咽起来。
何云闲看他这样,就更担心了,问道:“相公,可是打猎时遇到危险了?”
谢冬鹤闷头吃了半碗饭,才缓过来,安慰道:“我没事,白天追一头野猪追了大半日,可惜还是追丢了。”
“不过我已经摸清它的老窝了,马上就能逮到了。”
何云闲这才略微放心,见他碗里的饭快吃完了,就又去盛了一碗饭,“那相公你多吃点,今天早点休息,别累坏了。”
等他吃完,彻底缓过来了,何云闲才端上一碗热汤,叮嘱他喝完。
谢冬鹤一口就干完了。
睡前,谢冬鹤看到他挂在床头的旧衣不见了,以为是何云闲拿去洗了,便管他要。
“我那件衣裳晒在哪里了?我在院里没找到。”
何云闲这才把那件补好的衣裳拿出来,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脸,闷声道:“我拿去补了,相公,你看补得怎么样?”
他不好意思直接说让他看那朵绣花,只含糊地这样说。
谢冬鹤翻了翻袖子,一眼就看到那枝精致漂亮的银杏叶,这样亮眼的颜色,把这件破旧又灰扑扑的旧衣都衬得鲜亮起来了。
这样好看的绣花,一看就知道,定然是出于他的夫郎之手,他的夫郎样貌好看,连绣的花也和主人一样好看。
他忍不住脸上的笑,直接穿上,仔细看了一圈,喜道:“好看,我以后天天都穿着这件衣裳。”
何云闲听到他语气中的欣喜,这才敢抬头看他,就见谢冬鹤脸上掩不住的高兴,显然是喜欢的。
他藏在心底的忐忑这才消失了,也跟着高兴起来。
“这可不成,出去见人的时候还是要穿件体面的新衣。”
这衣服已经很旧了,是谢冬鹤在山上到处跑的时候穿的,弄脏弄破了都不心疼。
但谢冬鹤却已经打定主意,等回家过中秋,拜访邻里的时候也要穿着,让别人都见见他这件好看的衣裳。
若是有人问起那朵绣花,他便可以说,这是夫郎给他绣的,让人家都艳羡他。
谢冬鹤已经舍不得穿这件衣裳了,就干脆放到衣箱里,塞在床下,把一件旧衣裳当宝似的藏着。
这夜里,他喝的那碗汤药又开始起效了。
何云闲睡梦中摸到木头,有些不满,含糊着让他把木棍丢出去。
谢冬鹤立刻小心翼翼地挪开身体,避开与何云闲的接触,低哑地应了一声:“嗯。”
随即,他掀被下床。秋夜的凉意瞬间包裹住他滚烫的身躯,他却浑然不觉,径直走向屋外。
院子里,乌云蔽月,夜风寒凉。
他走到墙角的大水桶边,舀起冰冷的山泉水,从头到脚浇了下去。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肌肤,勉强压制住了体内翻腾不休的热气。
他闭着眼,任由冷水自上而下流淌,驱散了身上的热。
待身上的热度彻底消退,冷得甚至有些发颤,他才用布巾草草擦干身子,重新回到屋内。
床上的何云闲似乎又睡熟了,呼吸均匀绵长。
谢冬鹤轻手轻脚地躺回去,依旧如往常般,伸臂将夫郎揽入怀中。
而何云闲在睡梦中感受到身边熟悉的热源回归,自发地贴了过来。
半梦半醒间,闻到谢冬鹤身上那带着水汽的气息,温凉干净,舒服极了,他无意识地在他颈窝处蹭了蹭,睡得更沉更香了。
这样一连好几日,谢冬鹤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到夜里,身上就热得慌,还老是被夫郎嫌弃打扰他睡觉。
他就只能夜夜偷偷下床,冲个冷水澡。
何云闲夜里有时被他的动静惊醒,他也只说要出去洗澡,再带着一身凉气回来,家里的水也用得越来越快了。
他不免感到奇怪,从前谢冬鹤也没这样频繁地洗澡啊?
何况如今天气越来越凉了,夜里本就寒气重,再洗几回凉水澡就更容易受寒了。
这一夜,何云闲一翻身,发现身侧的被窝已经凉了。
看到谢冬鹤不在身边,他顿时睡意褪去。
谢冬鹤怎么又半夜出去,难道又要冲凉水澡?这怎么成。
何云闲怕他真的被冻病了,披上外套就往外走,想把人拉回来,劝劝他。
他一出门,就看到谢冬鹤站在大水桶边,拿起一瓢水要往头上浇。他怕衣服被弄湿,就光着身子,直挺挺要往身上泼水。
何云闲披着外套,才一出门就被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谢冬鹤却光着身子,甚至还要往身上浇冷水,这番举动实在把何云闲吓了一跳,他连忙小跑过去,把水瓢夺过来。
“你这是做什么!”
他又急又气,不明白谢冬鹤为什么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谢冬鹤被他抓了个正着,也有些心虚,看到夫郎被气得浑身发颤,眼里也闪过水光,他慌急了。
想要伸手抱住他哄人,可一动,就感觉身上的异样更明显了,顿时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了。
而何云闲虽然生气,却也怕他真被冻着了,脱下外套就往他身上披,看到外套下摆被怪东西撑起来,他就伸手想要抚平。
但怎么抚都抚不平,他干脆直接伸手进去要拿出来……拿不出来。
刚才夜里太黑,云挡住了月光,何云闲一时也没注意,这会儿云散月明,他才看清自己抓的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终于解开误会了,咳咳……昨天看到进高审吓了一跳,还好没锁
第36章 丰收 解开误会,玩玩棍子
看清那东西后, 何云闲满腔怒火顿时偃旗息鼓,只剩下茫然。怎么回事,他相公不是不行吗?
那这东西是什么?
何云闲抖着手, 连忙放开手里的棍子, 连声音都在发抖。
“相公,你不是不行吗?”
谢冬鹤本来被他这么一抓, 也是面红耳赤,却不想听到他这样问, 怒道:“谁说的?哪个长嘴公长嘴婆说的,我要是不行,能这样……这样吗?”
他指了指何云闲抓过的棍子。
何云闲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一想到他这段时日来,因一个误会而做的荒唐事, 就感觉浑身都烧得很。
“没有人这样说, 你不肯和我圆房, 我才以为你不行。”
两人都是一阵沉默,彼此对视一眼, 俱是面红。
院子里太冷,终究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他们便先回到屋里,盖上暖和的被子,才彻底把话说开了。
何云闲这才知道, 原来谢冬鹤不肯和他圆房, 不是因为他心有所属,更不是因为他不行。
而是他知道新夫郎头一晚会吃苦, 不愿他受疼,才一直忍着。
何云闲听罢,心头一阵说不出的酸涩, 鼻子一酸,他把脸埋在谢冬鹤怀里,闷声道:“可是现在我不怕疼了,相公,我想和你圆房。”
“可我心疼你。”
何云闲想着他们可以先试一试,只是谢冬鹤一想到他这样娇气怕疼,还是不肯答应。
他只模糊地说:“再说吧,以后有机会再试。”
他想装睡蒙混过关,可木棍还在被窝里,他睡不着,何云闲也同样睡不着。
何云闲红着脸,借着被子的掩盖帮他把误夹带进来的棍子丢出去。
他虽然也不太擅长,但自己也有,偶尔也会把\玩自己的棍子,所以摸棍子还是会的。
小孩子都喜欢玩棍子,捡到好棍子都要拿去炫耀,和玩伴一块儿过家家,当剑玩。何云闲也是个喜欢收藏木棍的大人,而且他的木棍是最受欢迎的那一类,纤细、光滑,非常适合玩。
而谢冬鹤的那根就不同了,粗得他几乎抓不住,当剑挥舞起来时也很不趁手,棍子的外皮也很硬。
谢冬鹤被他抢走心爱的木棍,当剑挥舞了好一会儿,他浑身紧绷,根本没法推开他,把棍子抢回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随便玩。
过了好一会儿,谢冬鹤报复他似的,把他喂给自己的汤药全都还了回去。
他看见何云闲一脸茫然,被他吐出来的汤药浇了一身,连忙从桌上拿起一块布巾给他擦脸,手上也擦了擦。
何云闲安静地由他帮自己擦干净,才追问道:“你说以后,那是什么时候?”
经过这样一番博弈,谢冬鹤彻底败给了他,他何尝不想有个玩伴,能和自己一起把木棍当剑玩过家家,只是从前一直以为何云闲不乐意。
现在已经知道那是误会,他的夫郎既然愿意,而他又尝到了和玩伴一块儿玩的好处,就更心动了。
他思索了一会儿,便道:“中秋后吧,马上要中秋了,忙完这阵儿再说。”
节前他们要做许多事,家里要打理,鸡鸭也要提前割很多饲料,他正在追的那头野猪也有苗头了,事事都离不得人。
何况,他这样说,也有另一层想法。
他怕何云闲只是一时冲动,怕他没过两天就后悔了,多留点时间,也能让他好好思量,考虑一下后果。
何云闲还想再说什么,谢冬鹤就讲起自己这几日追那头野猪的事儿,当成故事讲给他听。
讲着讲着,听着他低沉的嗓音,何云闲很快就被哄睡了。
就连梦里也梦到了,他们在中秋时卖了一头野猪,赚了好多好多钱。又梦到他们家的存款越来越多,顿顿吃上肉,还建了间新房。
新房里有个暖炕,坐在上面暖呼呼的,外面冰天雪地,他和谢冬鹤却能坐在炕上吃着热腾腾的饺子。
*
中秋将至,菜园里的菜苗也一茬茬长起来,雪里红、菠菜这类菜蔬是第一茬。
葱蒜也能吃了,黄瓜长得慢一些,估计要等中秋后才能吃上。
何云闲提着篮子来到菜园,打算先割些雪里红和菠菜尝尝鲜。他蹲下身,仔细挑选着,雪里红的叶片肥厚,边缘已微微泛起紫红,他就专挑那些外圈长得最大、最舒展的叶子,用指甲掐断叶梗,小心地收拢。
这样采摘,既能吃到最嫩的部分,又不伤及菜心,留着根部和内里的嫩叶,过些日子还能再发一茬。
菠菜也是如此,间着苗地拔,挑那些植株稍密的、叶片肥大的,连根拔起,顺便也给余下的苗腾出更多生长空间。
谢冬鹤这时还没回来,他便打算用这第一茬自种的蔬菜炒一桌菜。
何云闲将摘回的雪里红和菠菜放在盆中,从院子角落的大水桶里,舀起几瓢水细细漂洗。
雪里红叶片的褶皱里容易藏匿沙土,他耐心地一片片翻开仔细洗净,菠菜要好洗一点,就是根部的红须上泥巴多,他大略冲掉,炒的时候掐掉根就行。
这会儿还不能立马下锅,不然水一遇油就容易溅到人身上,一不小心就会落下一个疤。
洗净的蔬菜先沥在竹筛里,慢慢晾着。何云闲摸出家里仅剩的三枚鸡蛋,这还是上回谢冬鹤下山时买的,反正他们过两天就要下山,不如今天就吃了,免得放着总是怕坏。
鸡蛋壳在碗沿轻轻一磕,金黄的蛋液滑入碗中,他用筷子快速打散,蛋液泛起细密的泡沫。
灶膛里的火燃起来了,铁锅烧热,舀一勺猪油滑入锅中。油热后,倒入蛋液,“刺啦”一声,蛋液迅速膨胀,边缘泛起诱人的焦黄。
他用锅铲快速划散,盛起备用。就着锅里的底油,将沥干水的菠菜段倒入,快速翻炒。菠菜遇热迅速塌软,渗出清甜的汁水,这时再将炒好的鸡蛋倒回锅中,与菠菜一同翻炒均匀,只需撒上少许盐花调味,便盛盘出锅。
往常他多是只炒一道菜,不过今日收获颇多,他心情好,又炒了道雪里红。
葱、蒜、辣椒这类调味都是种在柴房边的,方便何云闲随时取用。这会儿辣椒还没完全长熟,但嫩生生的也别有一番美味。
顺手从辣椒苗上掐了几个尚且青绿的嫩辣椒,做了道炝炒,雪里红特有的香气混合着辣椒的些许呛辣在厨房里弥漫开来。
幸好他这柴房是敞开的,不然就是有烟囱,也要被这味儿呛死。
他估摸着谢冬鹤的饭量,淘好足量的米,放到两只大海碗里,再放上适量的水架上蒸屉。
蒸米也是有讲究的,水太多会煮成粥,水太少米又太硬,得拿捏好那个度。何云闲伸出一根手指插到米里,确认水面儿刚好没过一个指节,这便是刚刚好了。
忙完这些,又看了看放在柴房的两缸水芹菜。算算日子,正好到了该开缸的时候了。
他便走过去,小心地掀开密封的坛盖,一股清爽纯粹的酸香立刻扑鼻而来,不见丝毫腐坏之气,而缸内的水芹菜已褪去鲜绿,呈现出腌渍后温润的黄绿色,看着便让人口舌生津。
捞上一小碗,用来佐餐再适合不过。
当谢冬鹤踏进家门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小木桌上摆着色泽诱人的菠菜炒蛋和呛炒雪里红,一碗刚切好的水芹酸,以及灶上正咕嘟冒着热气的蒸米。
他的夫郎站在桌边等着他,眉眼弯弯,脸上带着些红晕,眼眸明亮。
“相公,快洗手吃饭了。”何云闲迫不及待地拉着他,满心期待,“都是咱们园子里第一茬的菜呢。”
这是他们两人一起合力种的菜,滋味自然与寻常的不同。
他们之前都是在山上挖野菜摘果子吃,偶尔下山卖猎物时会买些菜,只是自家种的到底吃起来更安心,他也不必天天往外面跑了。
而且,这一桌子自己天天浇水、施肥种出来的菜,只要一想想当初是如何一块块开垦、一日日打理的,吃着就更香了。
谢冬鹤看到满桌色香俱全的菜肴,再看夫郎期待的眼神,心头暖意融融。
两人吃得香甜,谢冬鹤自不必说,足足吃了四五碗饭。何云闲还特意比平时的饭量多做了一些,他却全都一扫而空。
就连何云闲,想着自己每天多么辛苦地打理菜园,也不由得多吃了一碗饭。
饭后,谢冬鹤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说起下午的打算。
“我瞧着后山的栗子差不多该熟了,上回娘说让我打一些,中秋拿去镇上卖。下午你若得空,我们一起去打些回来?”
何云闲想了想,眼下正是吃栗子的时候,卖到镇上确实能赚一笔钱。
“那我们多打一些,还有这水芹酸,我想着也装一小坛,回头给娘和温温送去尝尝鲜。”
下午何云闲和谢冬鹤背上背篓,便去之前打栗子的地方去了。
上次他们打栗子时,栗子还没熟,外壳都是青绿的。如今栗子都熟了,壳也发黄,地上掉了一层叶子,还有许多落果。
何云闲蹲在地上捡栗子,许多栗子掉下来,已经被砸开了坚硬刺手的外壳,露出里头棕色的栗子。
只是有的已经被鸟掏空吃完了,要不就是被虫蛀了。
何云闲挑挑拣拣,尽量挑完整的栗子捡,有些外壳开的,就顺便把壳掰掉,只留里头的栗子,这样放在背篓里还能省点地方。实在打不开的,就囫囵丢进背篓里,等回去让谢冬鹤开。
谢冬鹤随手砍了一根趁手的长竹竿,开始打树顶上的栗子。
第37章 打栗子 那是留给我相公的!
树上的栗子长得更大, 也没有被虫子蛀过。
他先把长在最底下的全打下来,再爬到树上,继续打上面的栗子。上头光线好, 栗子也长得更肥。
何云闲蹲在地上, 专心地从落叶中找完好的栗子。
谢冬鹤怕砸到他,打栗子时会提前告诉他一声, 他就跑到另一边捡。
偶尔有被谢冬鹤竹竿打下的新栗子,啪嗒一下掉在他不远处, 他便会抬头看一看,朝树上喊一声:“相公,这处打干净了,往西边枝子再来几下!”
谢冬鹤在树上应着,竹竿便朝着他指的方向扫去。
一个在上头打, 一个在下头捡, 虽不多话, 却配合得恰到好处。
这一下午他们打了好几篓栗子,收获颇丰。
他们背着栗子回去后, 谢冬鹤看着日头还早,就去查看自己之前设下的捕捉野猪的陷阱。
何云闲就坐在院子里,把那些已经开了一半的毛栗子,一一剥掉栗子壳。
余下的, 要是已经裂开了壳的, 他就试着用凳子角砸,实在砸不开的, 再留着等谢冬鹤回来弄,他力气大。
他动作利索,很快脚边就堆了一堆栗壳。
这壳也是有用的, 乡下有人会收来栗子壳煮水,用来给衣服染色。只是这活儿麻烦,栗子壳也不值钱,何云闲也就不打算留下了。
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还以为是谢冬鹤回来了。
正要惊喜,进来的却是背着背篓的莫彦玉,他热络地走过来打了个招呼,便挨着他坐下了。
“剥栗子呢?我也和你一块剥。”
他这样说着,一把抓起一个却是往嘴里塞,何云闲笑骂了他一句“厚脸皮”,往他手里塞了一把自己剥好的。
“你一边吃去吧,别来烦我。”
莫彦玉偶尔插科打诨两句,却也真的帮他剥起栗子来,他常年爬山下水的,力气虽然没汉子大,却也比何云闲好不少。
拿起自己的药锄,用锄头背面帮他砸栗子,怕把栗子弄碎了,使得巧劲儿,一下就开了一个。
何云闲和他说着话,偶尔剥出一颗果肉,往嘴里塞一颗。
栗子生吃也是可以的,味道清甜,口感也脆,煮过的话就会发面儿,滋味也更甜。
栗子最好吃的做法是做成糖炒栗子,在栗子底部划个口子,再煮上一锅糖水,让甜水慢慢沁进栗子肉里,再拿出来炒干,吃起来又甜又糯。
只是糖可是个稀罕物,一般的农家可不舍得用糖水煮栗子。
不过他们这栗子是山上摘的,特意挑的树上个大的,本就甜,只单单用白水煮就已经很好吃了。
何云闲吃了几颗,一个栗子里有好几瓣,若是吃到格外甜的,他就把那颗里剩下的都留下来,单独放在一个小碗里。
想着留给相公,让他也尝尝这样好吃的。
莫彦玉看见了,便问:“这是怎么的,还特意留着给我吃?”
他说着,当真伸手去拿。何云闲一着急,连忙伸手拉住他,“这个不行,不能给你吃。”
莫彦玉故意问他:“为什么不成?你是留给谁吃的?”
他早就看出来,偏偏要故意逗他。何云闲本就脸皮薄,还非被他打破砂锅问到底。
一张脸顿时就红了,抿着唇,说不出口。
“你不说,我可真就吃了啊。”
何云闲一着急,脱口而出:“那是给我相公的!”他话一说完,心下直臊得慌,几乎不敢抬头看他了。
却听见莫彦玉噗嗤一笑,他顿时也恼了,“好啊,你故意笑话我。”
他随手捡起地上的栗子壳,噼里啪啦往他身上砸去,那栗子壳倒不伤人,只是他刻意唉唉喊叫。
“我错了,我错了。”
闹了这么一通,何云闲气也消了,栗子也剥得差不多了,两人便一口气儿把剩下的全弄完。
剥完栗子,何云闲就拿了口麻袋,把栗子都装进去。
莫彦玉看着那好几袋栗子,说道:“这么多栗子,不如做些栗子糕?我记得你爱吃,小时候你被何玉杰抢了我送你的栗子糕,你还差点哭了呢。”
他说起这个,何云闲也想起来这一茬事。
他在何家连白面馒头都吃不上,更遑论那样精巧的点心了。有一回莫彦玉从师傅那得了两块栗子糕,便给他分了一块。
却不想被何玉杰看见了,非要抢,两人争执不下,何玉杰一生气就把他推到那条红溪里,见他落水,便被吓跑了。
他那时还不会水,手里紧紧抓着那块栗子糕,险些被溺死,索性命大,被一个过路的孩子救了一命。
那小孩为了救他还磕到头,满头的血。
他看着直害怕,便小心拿出藏在袖子里,被泡了水的栗子糕,分了他一半。
后来……似乎那个孩子还问他叫什么名字?
何云闲已经记不太清了,那个孩子的样貌也早已模糊。
唯一残留的记忆,就只有他死里逃生后,和那孩子一块分食被水泡过的栗子糕,浑身湿冷,心里又害怕,可是栗子糕是甜的。
他吃着吃着,身上也不觉得冷了。
何云闲有些怀念那块栗子糕,便也起了心思,这样好吃的栗子糕,他若是多做一些,中秋把糕点和栗子一块拿去镇上卖,兴许也能换不少钱。
只是……他心中还是有疑虑。
“娘说要把栗子全拿去卖。”家里毕竟是林莲花做主,她既然说要卖,兴许不会同意他糟蹋栗子。
一想到要他开口和林莲花说这话,他心里便直打鼓,怕林莲花会拒绝,更怕她觉得自己不懂事擅自做主。
只是他想到上山前林莲花说的那番话,她说,家里早晚要由他来做主的。
那时他对这桩事是想都不敢想,只觉得是异想天开。
可是如今,何云闲看着院里繁茂的菜园,已经长肥不少的鸡鸭在脚边啃栗子皮吃,院子里如今已经大不一样了,围好的篱笆、搭起的灶台柴房,还有许多零碎的物件,一派欣欣向荣。
曾经那个荒凉的小破屋,如今已经被他打理得像模像样,可以称得上是他和谢冬鹤的一个小家了。
连当时林莲花交给他的那沉甸甸的一串钱,他时时到山上挖野菜摘野果,吃不完的,就由谢冬鹤下山卖猎物时,一并拿去卖。
日积月累下来,不仅没少一分,还翻了整整三番。
看着自己打理的这片院子,何云闲心底也有了点底气,等过两天回家,不如他就和林莲花提一提吧。
即便她不同意,也没什么损失。
反正他还有个家可回,无论如何,他亲手打理的这个地方,都跑不了,他再也不会无家可归,也不用寄人篱下了。
莫彦玉今日上山来,自然也是挖药草的,只是他来找何云闲之前就已经挖到想要的一味药了。
“你不用挖别的药草吗?”
莫彦玉摆摆手,随意道:“现在不用了,师傅现在开了医馆,有的是人争着供应,不缺我一个。”
“那你就是来偷懒的了?”
莫彦玉也不反驳,嘻嘻笑着,帮他把栗子全都装好。他嘴上闲不下来,又说起村子里的八卦。
他谈及前几日诊治了一位孕妇,何云闲听着听着就觉得耳熟。
“那不是秀秀吗?”
何云闲没想到还能意外得知这样的喜事,不由得惊喜,等中秋了一定要去看望看望她。
莫彦玉伸手戳了戳他的肚子,问道:“你什么时候也生一个?这样以后我找你玩,可就更热闹了。”
何云闲没想到他会忽然扯到自己身上,他到底未经人事,说到生娃,就忍不住羞涩。
可听到莫彦玉的话,也忍不住想着他若是有了孩子,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也不知道相公会不会喜欢?
若是有了孩子,他以后在家里等相公回来时,就不会总觉得寂寞了,家里也能热热闹闹的。
可生娃这事儿说到底急不得,何云闲只想顺其自然。
莫彦玉倒是比他来着急,越说越起劲,“我前些天得了些小画,卖书那贩子跟我说是能增益夫妻间趣味的,你中秋就来找我取,我不信今年你怀不上!”
那种小画何云闲也是知道的,哥儿或姑娘成婚前夜,都会从长辈那儿得上一本,好教他们洞房时该做什么。
他就剩张霜花一个娘了,可她并没有给他,只叫他不管相公做什么,咬牙忍着就行。
何云闲听了一怔,一时不知道该问他说的他一个未婚哥儿为何会收那种小画,还是该问他怎么这么操心他生孩子的事儿。
未婚哥儿大都脸皮极薄,有的路上连看汉子一眼都会羞死,莫彦玉这样的,若是旁人见了,定会觉得放浪形骸。
不过何云闲才不管这些,他问道:“你这么喜欢孩子,怎么不自己生一个?”
说来其实莫彦玉的年纪和他差不多大,再不成亲,过上两年就是没人要的老哥儿了,何云闲有些担忧。
莫彦玉却撇撇嘴,“为什么要成亲?成亲了,我就没时间诊病了。”
“这山河四海太大了,受苦受难的人又那么多,我还没走遍呢,哪有时间成亲。”
“何况,我这种给人看病的哥儿,天天摸那么多汉子,哪有人肯要我?”
何云闲便不再多说了,既然他有自己的追求,也没有成亲的打算,那就随他去吧。
“不说我了,我那小画你要不要?”
何云闲脸一红,正要拒绝,但又想起他和相公的约定,等中秋后他们就…
他未经人事,只知道洞房是要夫妻俩躺在一张被窝里,至于后面该怎么做却不知道了。
他声音闷闷地“嗯”了一声,都不敢看莫彦玉脸上的表情。
莫彦玉本来还想等谢冬鹤回来,和他打声招呼再走,却不想等到太阳快落了,还没见人回来。
这山上天黑了,野兽出没,更是危险,他可不敢久留,和何云闲道别后就下山了。
何云闲等到很晚,都不见谢冬鹤回来,不免心急。
他在屋里坐立难安,好不容易听到外头有脚步声,高兴地一开门,就看到谢冬鹤浑身是血。
他脸一白,险些被吓晕过去——
作者有话说:栗子真的很好吃[让我康康]怎么做都好吃,栗门永存![星星眼]
第38章 下山 因祸得福
谢冬鹤见他脸色难看, 身子一软,就要往地上倒。
他伸手稳稳地扶住何云闲的腰,温声解释:“我没事, 这不是我的血, 是我打的那头獐子。”
他指了指放在门口的那只獐子,只见那獐子被绳子捆住四只蹄子, 因伤了腿,正往下不停淌血。
何云闲惊魂未定, 看清那獐子后,又伸手摸了摸谢冬鹤身上有血的地方,确认他真的完好无损。
这才彻底放下心,脱力的手脚也找回来力气。
“没事就好。”他拍了拍胸口,心下庆幸。
谢冬鹤一身的血, 自然不能直接往床上躺, 他先脱了沾血的外衣, 丢到屋子角落里,这衣服已经脏了, 丢在地上也不怕,免得放在别处弄脏别的衣服或是被褥。
何云闲给他倒了碗清水,他一坐下就大口喝了一多半碗,解解干渴的嗓子。
他比平常回来的时候晚了许多, 因此水也喝完了, 干粮自然也没带够,这会儿又渴又饿, 何云闲给他拿的冷馒头也囫囵一口气吞了。
“慢些,小心噎着。”
冷馒头干硬,何云闲怕他噎着又连忙倒了一碗水。
谢冬鹤吃了两个填了填肚子, 这才放慢了速度,一边吃着一边和他解释起来。
原来他去查看陷阱时,看到陷阱被触发了,里面也有野猪虚弱的叫声。
谢冬鹤为了抓它,特意下大力气挖了个坑,底下埋了削尖的木桩,他以为那野猪已经被陷阱里的木桩扎得半死不活了。
谁知他刚把猪捞上来时,那野猪却一个猛扎朝他身子上顶,还好谢冬鹤闪得快,没叫它顶到。
这野猪虽然肚子上受了伤,却根本还活泼得很。它自个儿上不来,只是故意装得虚弱的样子,骗人捞它。
野猪獠牙利得很,气势汹汹的,这要是被顶一下,可真能没了大半条命。
猎人或是打柴的人要是碰见了野猪,都是不敢正面冲突的,谢冬鹤也不敢冒险,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猪从手上逃走。
谢冬鹤庆幸自己撞上一头成年野猪,还能完好地回来,却也失望到手的野猪就这么白白跑走了。
他这几天这样拼命地追这只猪,除了想中秋让家里过个好节,也是想用这些钱请人挖个鱼池。
挖鱼池是个费力的活儿,也不止是挖个坑那么简单,虽然夫郎想到要花钱便不提这件事儿了,可谢冬鹤还是想给他挖一个。
他泄气地要回家时,一扭头,就撞上一头獐子,这傻獐子也不知是不是被那只野猪吓到了,一动不动。
谢冬鹤悄悄从绕到侧面靠近它,把绳子逃到它脖子上,它才反应过来,拼命挣扎。
结果却掉下了原先用来抓野猪的那个陷阱。
那个陷阱是按野猪的体型做的,獐子个头小,所以只是被伤到了腿,死不了,折不了多少价。
而且獐子肉嫩,又有滋补的功效,剥下来的皮单独卖还能再赚上一笔,要比野猪值钱,谢冬鹤这一趟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何云闲看他没事,又得了一头獐子,也高兴得很。
只是獐子的腿伤虽然不重,却也要止止血,不然光流血就能流死了。何云闲就从柴房里找出来几味能止血的药草,弄碎了抹在獐子腿上。
这还是之前莫彦玉教他认的,后来他挖野菜时,都会注意要是有能用的药草,也一并挖了。
现在就正好用上了。
谢冬鹤把他染血的那件外衣撕碎了,做成布条,给獐子的伤腿包上。
农家人的衣服都珍贵,只是这衣服染了那么多血,无论如何都是洗不干净的,就是再穷的人家,也不会穿一件染血的衣服,实在晦气。
反正都是要丢的衣服,用来给这只獐子包扎,也就不心疼了。
若是能把獐子的腿伤养好,卖的时候,还能再往上提提价,多赚一笔钱,这就更值了。
*
还有两日就是中秋了。
何云闲和谢冬鹤商量好提前两天下山,帮家里准备赶集要卖的东西。
他们这一走就是三四天,这两日得把家里安顿安顿,免得他们一走,家里离了人就乱了套。
菜园倒不怕,走之前浇一遍水,也能撑上几天。
就是鸡鸭不能饿着,又不能放出来任它们乱吃菜,得给关在圈里。何云闲盘算着至少要备足五六天的草料才稳妥,宁可多些,也不能让它们饿着。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两人便提着镰刀和麻绳往后山走去。
得专挑那些鸡鸭爱吃的、鲜嫩多汁的野草,例如叶片肥厚的马齿苋、茎秆脆嫩的稗草,还有一些带着清香的野燕麦。
他弯着腰,一手拢住草丛,另一手挥动镰刀贴地割下,动作熟练利落。割下的草不能带露水,否则易腐烂,因此他专挑日照充足处的草丛。
不一会儿,身边就堆起了好几座。
谢冬鹤见堆得差不多了,就将这些鲜草用麻绳捆扎结实,背回院里,堆放在鸡圈旁通风的荫凉处。
这些草料足够圈里的鸡鸭吃上五六日了。
走前那一夜,何云闲将打回来的栗子仔细筛选了一遍,挑出个头饱满、色泽棕亮、没有虫眼的,装到袋子里再扎紧袋口。
还有大半袋晒干的野菜,这是他这些天攒下来的,正好一块拉到镇上卖掉。
谢冬鹤则将麻袋稳稳地搬到院门口的板车上。
“还有那两坛水芹酸,也挑一坛装上吧。”何云闲也没忘记说要带下山的腌菜,又检查了包裹,确保毫无遗漏,免得中途还得回来一趟。
临走前,家里的物什也都归置妥当。
虽然已经万事妥当了,可何云闲还是有些不放心。
前一晚睡不着,披着外衣出来看了一圈,还把谢冬鹤催起来,给菜园浇了一遍水。
早上起来,他又看了一圈。
柴火码放整齐,灶膛里的余烬彻底熄灭,门窗也检查了一遍是否关牢。小小的院落被收拾得井井有条,即便主人离开几日,也不会显得凌乱。
何云闲这才稍稍安心。
东方既白,板车已套好,行囊也已固定妥当。
谢冬鹤最后检查了一下鸡圈,确认门栓是否牢固,食槽水槽是否加满,免得出门几天鸡鸭饿瘦了。
那只肥山鸡见他们要走,从圈里飞出来,要跟他们。
何云闲放心不下家里的事,让它留着看家,它也听得懂,便不再跟着人了,乖乖回到鸡圈里。
何云闲锁上屋门,走了几步,回头望了望这个被他们这间小院,灶台是一砖一瓦垒起的,菜园和篱笆也是一点一点弄好的。
他有些不舍,但也有些想念家里的娘和温温了,许久未见,也不知她们如何了。
谢冬鹤看出来他的不舍,便劝道:“过几日就回来了。”
何云闲点了点头,轻声道:“走吧,相公。”
谢冬鹤应了一声,拉起板车,两人便缓缓向山下走去。一路上,枯黄的叶子落在脚下,踩着嘎吱嘎吱的响,何云闲这才真正发觉原来已经入秋了。
一回家,推开院门,蹲在地上拔草玩的温温看见他们,便高兴地朝屋里喊:“娘!哥哥们回来啦!”
正在屋里补衣服的林莲花听到这动静,出来看了一眼。
“回来了?快来坐着歇会儿,床铺我才洗过换了床新的,都干净,不用你们再收拾。”
“娘,我们打了可多栗子。”谢冬鹤把几麻袋的栗子搬下来,摆到院子里。
晌午后,何云闲挑了一篮子个头饱满的栗子,去看望秀秀。
秀秀家颇为热闹,左邻右舍的婶子、阿叔都来了,还带着自家孩子。他还没进屋,就听见屋里一阵说笑的声音。
不论是娶妻还是家里要添新丁,都是桩大喜事,村里要是有人怀孕了,大家都喜欢来凑凑热闹。
一来是有经验的婶子阿叔能给新人长长见识,叮嘱几句,二来没有身孕的也能来沾沾喜气,说不准也能怀上了。
和张家关系不错的一个婶子,提了一袋山楂,抓起一把就往秀秀怀里塞,打趣道:“怀着身子就爱这口酸酸辣辣的,这山楂正合适!”
有个阿叔递给她一把小橘子,她也接了,要是有人管她要,她再转手送出去。
送她东西的都是生过孩子的长辈,要东西的则是还没怀上的新妇,这在他们这儿叫讨彩头,就是想沾一沾她身上的福气,好让自家也早点添新丁。
何云闲进了屋,先和张婶打了个招呼,将栗子递给她。
因为谢冬鹤的缘故,他这个谢家夫郎在村里也是不太受待见的,几个不相熟的婶子阿叔一见他来,便不作声了。
何云闲自觉尴尬,放下东西就要走,却被秀秀拉住了。
秀秀硬塞给他一小袋山楂,笑道:“你拿些山楂回去,沾沾福气,也争取早点生个大胖娃娃。”
说着又把何云闲给的那篮栗子,给屋里的人全都一人抓了一把。
“闲哥儿拿的栗子看着个头真大,吃起来肯定也甜。”
何云闲不知道那讨彩头的规矩,一脸茫然,听她解释了一番,才明白过来。
他手足无措地接过那一袋子沾了福气的山楂,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张婶给他拿了把凳子让他坐下,他挤在那些婶子阿叔之间,好奇地看着秀秀微隆的腹部,轻声问:“也不知道是姑娘还是小子?”
因秀秀刚才那股热情劲儿,加上手里还拿了何云闲的东西。不论心里如何看他,只是面上要客气客气的。
气氛一下子又活络了起来。
旁边一位头发花白的阿嬷,笑着接话:“瞧这怀相,肚儿尖尖,像是个小子!”
从秀秀家回来,何云闲见林莲花正在院里翻晒栗子,谢温温趁她不注意,偷偷抓了一把栗子,用牙咬开壳,吃得正香。
看着铺了满院的栗子,何云闲想起之前的主意,走到林莲花身边,正要开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说出来。
“娘,我帮你一块翻栗子吧。”
他说着就蹲下来,和林莲花一块把晒了一面的栗子翻开,埋在底下的摸着还湿,他就拨到上面晒着。
忙了好一会儿,林莲花说起后天中秋到镇上赶集的打算。
“我们天不亮就和张婶一家一块去,家里还有点腌菜也能卖,你和冬鹤打的栗子多,估计卖不完……”
何云闲听她这样说,终于忍不住了,鼓起勇气说道:“娘,既然栗子太多,卖不完,不如我们做一点栗子糕?”
他说完,心里便有些忐忑,生怕这个提议显得多余或浪费。
见林莲花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看着他,何云闲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第39章 中秋 偷亲被发现?狠狠亲回去!……
正当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时, 却听林莲花开口道:“做栗子糕是好事,我也想着呢。只是家里缺东少西,做不了。”
“可得早点准备起来, 缺的糯米粉、糖这些, 让冬鹤明儿就去镇上买回来。”
何云闲脸上顿时绽开笑容,语气轻快:“哎!我这就去找相公说!”
看着他雀跃的背影, 林莲花眼里也染上暖意,看他这样高兴, 她心里也是高兴的。
第二天一早,谢冬鹤便赶着去了镇上,顺道把那只獐子也带去给张屠户看看,问问他收不收。
这会儿正是吃獐子的时候,镇上许多富人家都会来买滋补的野味, 又因为那獐子腿伤也好了大半, 活泼得很, 因此谢冬鹤很轻易地就卖了一笔好价钱。
他这回卖得不着急,事先还给了张屠户一笔钱让他把獐子皮扒了。
这样等中秋时到镇上赶集, 单独卖去给人家做皮靴,还能再赚上一笔。
谢冬鹤这头獐子卖了足足两贯钱,这还不算卖皮的钱,这一趟赚了这么多钱, 他自然是高兴的。
他脚步愈发轻快, 去杂货铺买糯米粉和糖等做栗子糕要用的东西。
栗子糕做起来不难,就是材料珍贵, 要用糖来做。
下午一家四口就忙活起来了。
最费工的就是剥栗子肉,谢冬鹤手劲大,他专门负责开壳。
他挑了一些品相不好的, 这样的栗子最后都卖不出去,或者要折价,做成点心正好能减少点损耗。
先用刀在壳上划开一道口子,再仔细地剥去坚硬的外壳,这还不算完,里面那层褐色薄皮也得剥干净,否则吃起来影响口感,很快就剥出来两盘金黄油润的栗仁。
温温人小,却也闲不住,帮着何云闲一块调馅儿,把栗子蒸熟再用勺子碾碎,拌上一点点猪油和糖,光闻着这股甜味就知道会有多好吃了。
林莲花利索地包好馅儿,放到蒸锅上盖上锅盖,大火蒸上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随着水汽缭绕,那股混合着栗子与糯米的香气越发浓郁,勾得温温不停地在灶台边打转。
林莲花将它们小心捡出,晾在案上。
谢冬鹤没买多少糖,自然是也做不了太多栗子糕,只仅仅蒸了两锅,大概能分出十来包,一包约莫有四块。
林莲花拿了两个小碗,捡出来四个,一个碗里装了两个。
“来,你俩拿着吃。”
她说着往眼巴巴的谢温温手里递了一块,温温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一下子一半就没了。
谢冬鹤接过一只碗,摸了摸,拿起一个稍稍放凉的栗子糕,趁何云闲还没反应过来,先往他嘴里塞了一块。
栗子糕外层的糯米皮软糯弹牙,内里的馅香甜绵密,还是刚出锅,温热的口感吃起来就更香甜了。
何云闲咬下去半块,便见谢冬鹤十分自然地把剩下半块塞进嘴里吃了。
他尝着舌头上这一阵阵甜蜜,只觉得心里也甜甜的。
栗子糕果然很好吃,比他记忆中那半块泡过冷水的要更好吃,他初次吃时是和别人分吃的,不曾想,这一回还是和人分吃的。
只是莫名的,何云闲这两回吃的栗子糕有些相似。
晚饭后何云闲抓了点山楂,洗干净放在桌上当零嘴吃,他们这个地方长的山楂并不是很酸,村里的小孩都很爱吃。
谢温温先拿起一颗,“娘,你也吃。”
林莲花不爱吃这山楂,连忙摆手:“这是小孩子爱吃的零嘴儿,你留着吧。”便把山楂都推给了温温。
谢冬鹤伸向篮子的手顿了顿,又默默收了回去,可那眼神却还时不时地往那红果子上瞟。
何云闲看在眼里,心中了然,便抓了一把塞到他手里。
谢冬鹤看着掌心的山楂,抿了抿唇,低声道:“这是小孩子爱吃的,给温温吧,她是小孩子。”
说着就把山楂放回去了。
他抿着唇扭头出去了,说要洗漱,何云闲就装了一小碗山楂拿回屋里吃。
男人就蹲在窗子下洗脸,何云闲吃着,就看到男人偶尔抬头,竖起耳朵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分明馋得不行了,居然还偷听屋里的夫郎吃着山楂。
何云闲一叫他,他就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又闷头洗脸,足足洗了一刻钟,脸皮都要搓掉一层。
何云闲要是不吃完,估计谢冬鹤是绝不会进屋来了。
他可不想让自己的相公在外面冻一晚上,便喊了一声:“相公,剩下的山楂我吃不下了,你等会把碗端出去倒了。”
说完他就出去洗漱了。
等再进屋时,那碗山楂已经不见了,谢冬鹤此时也不在屋里。
何云闲听到窗户那边有动静,一探头,就看到谢冬鹤蹲在窗子下偷吃他剩下的山楂。
他也装作不知道,专心趴在窗框上,低头看着谢冬鹤吃山楂的样子。
何云闲有些好笑,他家相公这么高大的一个汉子,却像个孩子一样,连吃个山楂都这么偷偷摸摸的,还怕被自己的夫郎看到。
他看了好一会儿,谢冬鹤一心吃着酸酸的山楂,渐渐觉出些不对劲了。
脸上忽然有些瘙痒,谢冬鹤纳闷地伸手抓了抓,却怎么也抓不透,连脖子上也缠了蛛丝一样,凉丝丝的。
他一抬头,就对上一双笑眼,他漂亮的夫郎正趴在窗框上,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夫郎才洗漱过,面上有些湿润的水汽,浓黑的乌发也披散着垂在身侧,一丝丝一缕缕地蔓到他脸上、脖子上,要把他捆住似的。
谢冬鹤心头一跳,说不出来的惊艳,他愣愣地放下已经空掉的碗。
直到被夫郎牵着手进到屋里,他才猛然意识到,他被夫郎看到偷吃的事了。
他站在床边一时不知要做什么,手脚都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傻兮兮地坐在床边,干看着何云闲。
家里那间塌掉一角的屋子已经修缮好了,那间屋子原先是林莲花和谢温温睡的,屋子修好后两人就搬回去了,因此他们又住回了自己的新房。
何云闲在山上待久了,乍然换了这么大一间屋子,竟有些说不出的不自在。
尤其见谢冬鹤洗漱后,只沉默地坐在床沿,不像在山上时那般自然,他心里更是添了几分莫名的忐忑。
在山上住的那段时间里,因为床太窄,他们不得不抱着睡觉,可现在这张床宽敞得很,是没有理由再那样亲昵地抱着的。
可他们谁也没开口,还是依着从前住在山上的习惯,谢冬鹤搂着他的腰,两人手脚相缠。
那么大一张床,只紧紧抱着缩在同一边儿。
山下要暖和许多,何云闲就换了身更单薄的里衣,他主动往谢冬鹤那边挪了挪,轻轻环住了他精壮的腰身,将发烫的脸颊贴在他坚实的后背上。
谢冬鹤似乎也有些紧张,浑身肌肉紧绷,却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呼吸似乎沉重了几分。
何云闲感受到他的默许,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心想,就这样抱着睡也好。
只是他闭上眼睛,就不由得想到昨日去看望秀秀时,从她那儿得到的“彩头”,秀秀说得了彩头,他肯定也能早点怀上。
其实他也是想和谢冬鹤有个孩子的,可他们中秋后才能圆房。
说来他其实并不知道这圆房是怎么个圆法,那些哥儿、姑娘,一提到这事儿都害羞得很,何云闲只偶尔在村里浣衣时听那些妇人说过。
似乎是要和相公睡在一张被窝里,再亲嘴巴?
之后要做什么就没人说了,一提到这个,他们都只捂嘴偷笑,要不就是面红耳赤。
何云闲悄悄睁开眼,看到谢冬鹤双眼紧闭,呼吸沉稳,应该已经睡熟了。
他踌躇了一会儿,抱着趁相公熟睡,先偷偷练习一下如何圆房的心思。他懵懵懂懂地仰起头,柔软的唇瓣碰了一下谢冬鹤的唇角。
像一只小鸟一样,轻轻、羞涩。
谢冬鹤的唇角细微地抽搐了一下,呼吸一下子重了许多,只是何云闲根本不敢看他的脸,对此毫无察觉。
这吻一触即分,何云闲自己先羞得脸颊通红,脑袋埋得更深,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心跳如擂鼓。
过了会儿,何云闲觉得这个练习还不够,又轻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他吻了好几下,才终于觉得够了,安安心心地缩在谢冬鹤怀里,想好好睡觉了。
本该熟睡的谢冬鹤却猛地睁开眼,吓了他一跳。
在何云闲惊愕的目光中,谢冬鹤一手扣住他的后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深深地吻了下去。
何云闲不会亲吻,谢冬鹤也同样不会。
只是不同于何云闲浅尝辄止的轻吻,谢冬鹤更像一头野兽,凭着本能,咬住他的唇,像吃白天的那半块栗子糕一样,撮着他软软的唇肉,轻轻咬住。
何云闲被他咬得嘴唇发麻,连忙就要扭头躲开。
嘴上也连连告饶:“相公……”
却被谢冬鹤顺势撬开他的齿关,纠缠着他的舌尖,这下他连求饶也不能了,只能可怜巴巴地呜咽。
何云闲被他弄得晕头转向,脑中一片空白,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一种陌生而强烈的酥麻感,从相接的唇瓣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手脚发软,只能双臂交叉,无力地抱着谢冬鹤的脖颈。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和相公中秋后圆房的约定,心里既羞怯,又有些害怕。
只一个吻他就招架不住了,后面的可要怎么办?
*
天还未亮,鸡才叫过头遍,一家人匆匆用过早饭,与约好的张婶一家汇合,借着朦胧的天光,朝着镇上赶去。
他们已经起得很早了,却不想路上就已经热闹起来了。
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也全赶早,或挑着担子,或推着独轮车,或像他们一样赶着板车,上面满载着各式山货、菜蔬、家禽。几个货郎挑着货担,脚步轻快。
有条件好的赶牛车或驴车,使着鞭子吆喝几声,拉车的驴子就嗯啊的叫着,混着牛的哞哞声。
好的摊位向来紧俏,幸得他们来得还算早,又与张婶家互相照应,总算抢到了一个位置还算不错的地方。两家紧挨着,也好有个照应。
众人趁着还没开集,连忙开始卸货。
谢冬鹤把几袋子沉甸甸的栗子搬下来,还有一些晒干的野菜,和家里种的新鲜菜蔬。
最后才将那张獐子皮取出,摆在摊子最显眼的位置上。
那獐子皮处理得粗糙,但品质却极好,通体棕黄,腹部的毛色更浅些,如同浸了蜜糖,毛发浓密而富有光泽,手感顺滑。
最难的是这一张皮十分完整,獐子皮本就难得,打猎时又容易伤到,因此很难寻到这样一张完整的皮。
谢冬鹤也是运气好,碰上了一头傻獐子白白送上门不说,还只伤到了小腿,取皮毛时是不要小腿上的皮的,因此他才得了这么张好皮。
待他们收拾利索,天色已然微明。
集市上也热闹起来了,今天是中秋,自然比平常开集的日子还要热闹。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几乎全来了,偶尔还能看见几个衣着体面的管事。
“新挖的芋头咧!又粉又糯,炖肉香得很嘞——”
“活蹦乱跳的河鱼,买回去给娃儿补身子正合适!小哥要不要来两条?我给您算便宜点儿!”
林莲花和张婶也亮出嗓门,吆喝起自家来。
很快,便有一个穿着棉布长衫的中年男子,在谢家摊位前停下脚步,他蹲下身,伸手仔细摸了摸那獐子皮的毛色和厚度,又对着光看了看。
男人看着讲究,看起货来也很有门道,像是哪家大户人家的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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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中秋 赚钱、买月饼
他眼睛也毒, 看谢冬鹤这样高大的汉子,面容又冷硬,虎口处还有许多茧子, 便看出他多半是个猎户了, 问道:“这皮子你打的?”
见谢冬鹤点头,便又问:“这獐子皮看着不错, 怎么卖?”
谢冬鹤话少,只沉声道:“您看着给, 合适就卖。”
那管事沉吟片刻,伸出三根手指:“三百文,这皮子虽好,但毕竟不是狐裘貂绒,这个价顶天了。”
这价钱却低了, 市面上这种品相的皮怎么都得要四百文, 他张嘴就是三百。
谢冬鹤有心要和他拉扯拉扯, 笨拙地说道:“这个价不妥。”
他还想再说什么,只是那管事的是个人精, 见他嘴不灵,眼睛一眯,狐狸似的狡黠。
“我出三百文都算是体谅你打猎辛苦,多给你的辛苦费, 你想要坑我不成?我只出二百八十文, 再贵就不值当了,我不要便是。”
管事单手捻着下巴上的山羊胡, 嘴上说是体谅他,眼神里却是毫不遮掩的鄙夷。
谢冬鹤眉头一皱,被他惹恼了。
他的脾气本就算不上好, 以前有人当着他的面说谢温温是扫把星、药罐子,他一拳就把人打得吐血,这会儿又被这管事颠倒黑白,想占他便宜,顿时忍不住了。
“我不卖……”
垂在身侧的拳头逐渐缩紧,忽然,手背上被一只温暖的手掌盖住了。
他愣了一下,一扭头,就看到身边夫郎那一双清润的眼眸,他安抚地抓住自己的手。
何云闲一看他眉头紧皱,咬紧牙关,就知道他被激怒了。
这管事其实只是看他嘴笨,故意欺负人,想压压价罢了。
他接过谢冬鹤的话茬,说道:“三百文怕是连张好点的羊皮都买不着呢,您诚心要,五百文,这皮子就是您的了。”
管事看何云闲一开口,就知道他是会来事的,不好糊弄。
他确实想要这张皮,他家老爷中秋节要和几个友人出去秋猎,特意叮嘱他做双好靴子。
他这几日几乎把卖皮子的店铺都逛遍了,一直找不到中意的,今天也只是来碰碰运气。
没想到一眼就相中了谢冬鹤这张獐子皮,又看他不善言语,就故意压低价想占占便宜。要知道府里给的采买钱都是有定数的,他花销越少,能吃的回扣也就更多。
听到何云闲这五百文高价,管事一下子就犯愁了,这张皮他不得不买,不然明儿老爷肯定会问他做靴子的事。
何况一张好皮实在难求,谁知道他今天还能不能再找着一张。
何云闲报高价本来是抱着逼他走的心思,一看他踌躇不决,就知道他必定有买下这张皮的打算。
那他可就要不客气了,非得让这人荷包掉层皮不可。
管事思量了一会儿,有心和他杀价,开始挑捡毛病:“你这獐子皮虽然毛色不错,但这条后腿少了一小截,不会是伤过吧?”
何云闲眼睛一弯,笑道:“这位爷好眼光,我看您是个懂行的,肯定看得出这是头成年獐子的皮。您摸摸这毛色、这厚度,保暖是顶好的。”
“还是难得的一张整皮,少说能做两双靴子,还能再裁个毛边儿缝到领子上。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您夫人若是能得一条獐皮毛领儿,肯定能高兴。”
那管事一听这话,瞬间动了心思。
这张皮买回去自然是由府里报销的,这样的整皮能做两双好靴,老爷只要一双鞋子,那剩下那双不就是他的了?
余下的料子他也能私吞,做个毛领给自家夫人。
这种獐子皮做的软靴是只能达官贵人才配穿的,他虽然这辈子都做不成贵人,可若是能穿上贵人才配穿的靴子,私下出门见好友时也能给自己长长脸。
何云闲见他意动,趁热打铁:“您若是嫌贵,只管去别家看看,我们这张好皮有的是人要。”
他说着,旁边便有个中年妇人走过来,要看他手里的皮子。
管事心里更是着急,只是还是想压压价,五百文确实贵了些。
“四百五十文,你若是答应我现在就给你。”
何云闲摇摇头,“五百文,低于这个价我宁愿卖给别人。”
管事的见他真要把皮子给那妇人,只能一咬牙,利落地给了钱,沉甸甸的一吊钱交到他手上,只觉得心都在滴血。
何云闲掂量着手里的钱,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转手就把沉沉的一吊钱放到谢冬鹤手上。
谢冬鹤看着他脸上的笑,胸口憋的那一口气儿忽然就散了,渐渐平静下来。
“我家夫郎好厉害。”他笑道。
何云闲略有些得意地挺起胸,矜持地点了点头。
这边刚成交,那边的栗子糕也开了张。一个带着小孙子的老妇人被那香甜的气味吸引过来。
“小郎君,这糕怎么卖?”
“五文钱一包,一包四块。”
老妇人拿起一包看了看:“能尝一小块不?”
何云闲看了眼林莲花,见她点头,便掰了一小块递给那眼巴巴的孩子。
孩子塞进嘴里,眼睛立刻亮了,扯着祖母的衣角不放手。
“好好好,买两包!”老妇人是个疼孙子的,立刻笑着付了十文钱。
新鲜的菜蔬和栗子也陆续有人问价,何云闲负责称重收钱,谢冬鹤则学着林莲花的样子,慢慢开始招呼客人,虽然磕磕巴巴的,但胜在声音洪亮嗓门大。
因着那色泽诱人且香气隐隐的栗子糕,渐渐吸引了不少人驻足。
起初多是给家里孩子买上一包尝鲜,那栗子糕软糯香甜,又不腻口,很得老人和孩子的喜欢。
一位大婶买了糕,看着旁边颗粒饱满的生栗子,顺口问道:“你家这栗子瞧着真不错,这糕就是用它做的?”
“是呀。”何云闲笑着应答。
又见对方有兴趣,他便多说了两句,“做起来不难,就是费些功夫。选两把饱满的栗子,剥壳去衣,蒸熟碾成蓉,和了糯米粉和糖蒸的,还掺了猪油,吃起来可香。”
那大婶一听,立刻动了心思:“哟,听着是麻烦点,但自家做用料实在。那给我也称两斤栗子,我回去也试试!”
这仿佛开了个头。
另一位刚给孙儿买了糕,自己也忍不住尝了半块的老爷子,咂摸着嘴里的余香。
“这糕是不错,栗子味足,吃完嘴里甜滋滋的。给我也来三斤栗子,让家里老婆子也学着做做。”
更有一位穿着体面的妇人,发髻精致,显然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媳妇,原本只是想买些野味,对那些栗子和糕点并无兴趣。
林莲花见状,热情地掰了一小块栗子糕递过去:“夫人尝尝,自家做的,又干净又好吃。”
那妇人本欲推辞,但奈何那糕点闻着确实香甜,她便浅尝一口,顿时面露惊喜:“咦?这糕倒是不俗。”
她当即买了两包糕,又指着那堆栗子。
“这栗子也给我装五斤,瞧着品相是好,回去我让厨娘也仿着做点。”
栗子糕很快就卖完了,这会儿林莲花倒有些后悔之前没多做些,做糕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她本来还怕栗子糕卖不完砸在手里,没成想根本不够卖的。
连带着栗子也卖得格外好,买了栗子糕的,一听说糕点卖完了,多半会再买些生栗子回去尝试做这栗子糕。
即便是不爱吃糕的,看见摊位前那么多人,又见那栗子确实个大饱满,价格也实惠,也愿意买上些栗子回去炖肉或煮粥。
原本预计要卖上一整天的几大袋栗子,竟然就已经见了底儿,根本不怕卖不完。
林莲花一边手脚利落地称重收钱,一边笑得合不拢嘴,而何云闲看着络绎不绝的客人,也不由得产生了一点小小的骄傲。
他这会儿很庆幸,自己前天鼓起勇气提出要做栗子糕的打算,现在不仅多得了一笔卖栗子糕的钱,连本来卖不完的几袋栗子也全卖完了。
日头渐渐升高,摊位上的货物也见了底。
不仅栗子糕早早售罄,连带着几大袋生栗子也卖得精光,干野菜和新鲜菜蔬也所剩无几。
既然货都早早卖完了,还得了这么多钱,下午他们也打算逛逛街,好好过一个中秋。
张婶一家也卖得差不多了,谢家收拾好空了的箩筐和板车,便与张婶一家一块去街上了。
集市上依旧热闹,吹糖人的、卖各式零嘴儿、头花绢帕的摊子前围满了人。
而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些临时支起的月饼摊子,各式各样的月饼摆在显眼处,甜香的滋味在空气中飘散。
谢温温到底是小孩子心性,看着那圆溜溜又印着漂亮花纹的月饼,脚步就挪不动了,眼巴巴地瞧着。
过中秋哪能不吃月饼的,林莲花本来也打算买,便牵着温温走到一处摊子前。
小贩立刻热情地吆喝。
“客人您看看要哪种口味的?五仁的、枣泥儿的、豆沙的咱都有!”
“温温想吃什么口味的月饼?”
何云闲落在她们后面,正要也跟上去,便看见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便愣住了。
脚步踌躇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每年他都是这样,远远地站在何玉杰和张霜花身后,看着张霜花温和地问何玉杰要吃什么口味的月饼。
他有几次主动走上前,问娘能不能买一块枣泥月饼,娘只说要让何玉杰先挑。
可等何玉杰挑完,她就不提这茬了。
分月饼也通常都是紧着何玉杰先挑,他能分到一小块边角料已是难得。
只是因为头一回分月饼时,何玉杰吃剩给他的碎末里掺了沙子,他再也没吃过剩给他的月饼了。
何云闲正犹豫着,就见已经走到林莲花身边的谢冬鹤回头来找他,拉着他的手一块过去。
谢温温委屈地皱着眉,拉着他的袖子撒娇。
“云哥哥,娘不让我买五仁的,你快帮我说说话!”
林莲花气得扯住她的耳朵,“娘有不让你买?谁让你不听话,都说了一人只能挑一个味的,你云哥哥也得挑。”
旁边谢冬鹤虽然没说话,但看脸上的表情,也是赞同林莲花的话的。
如今不一样了。
忽然的,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何云闲脑海里。
几双眼睛一齐看向他,他嘴唇嗫嚅着,终于忍不住,说道:“我想……要个枣泥的。”
等那块刚出锅的月饼放到他手里,隔着一层油纸都能摸着热烘烘的,他居然觉得有些陌生,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现在也有人会问他喜欢什么口味的月饼,中秋他也能吃上一块不掺沙子的新鲜月饼。
只是他闻着手里那包香甜的月饼,想到了什么,终究还是没吃,而是小心收起。
何云闲想要枣泥月饼,并不是他喜欢,其实他更爱吃五仁的。
真正爱吃枣泥月饼的人,是他的爹爹。
逛完街,顺道看了中秋放的花灯,他们也该回去了。
路上何云闲经过红溪村时,摸了摸怀里还温热的月饼,说道:“娘,我想回一趟红溪村,去祭拜我爹。”
林莲花似乎吃了一惊,看他面有哀色,就猜到今日是他爹的祭日了。
她叹息一声:“那你和冬鹤一块去,马上天要黑了,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于是他们二人便转道去了红溪村,何云闲熟门熟路地领着谢冬鹤走到一处偏僻的地方,又特意避开人走,因此他们一路上并没有遇见什么人。
四周一片荒芜,杂草丛生,只有个小小的土包和一张木牌。
他熟练地蹲下来,拔起土包附近的杂草。谢冬鹤见此,也跟着一块拔起来。
渐渐的,杂草大概清理干净后,那块木牌上的字也显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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