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约见

    二楼的办公室里,温泓站在窗前,视线落在一楼中厅那道纤细的身影上。


    指间夹着的香烟安静燃烧着,留下一圈蜷曲的黑色灰烬,直到猩红的火星灼烫了皮肤,一声极轻的吸气声从齿间溢出。


    温泓恍然回神,声调与平素听不出什么不同:“你说的乔、小、姐,是她?”


    他语速极慢,于助理而言,却像是架在头顶的,凌迟的刀。


    “四……四的……”


    大老板刚从本部飞来分部视察工作,律所便临时把他派给老板做一段时间的助理,加上他本人是川渝地区的,平翘舌有些分不大清,一紧张,连话都说不太利索了。


    温泓眉头越皱越紧。


    “真行。”他依旧盯着窗外的方向,齿缝里挤出的两个字让人忍不住寒噤。


    因为罙城这边的分所刚开不久,温泓也只是常规性地过来视察一下工作,原本前天,他就要飞回本部了。


    却在临行前,忽然接到得力干将兼好朋友宋南谌的一通电话:“温泓,你猜我见着谁了?”


    温泓正将行李放在后备箱,利索地钻进后排座位里,不紧不慢地回:“不说挂了。”


    那头宋南谌语气里止不住的笑意:“昆城乔氏集团的乔小姐今天专程来律所找我……”


    温泓在听到这个名字时,浑身一僵,好半晌都没说话。


    那头宋南谌似乎早料到他会是这般反应,顿了顿,继续调侃:“我看人家还挺有诚意的,从早上生生等了五个小时。”


    温泓怔了好半晌,似乎才找回自己的呼吸,漫不经心地问:“哦?找你做什么?”


    宋南谌:“乔氏的纠纷,乔小姐希望委托我。”


    “嘁,”温泓轻哧一声,似混不在意:“你同意了?”


    听筒里隐有男人低笑:“我同不同意,取决于老板给的条件。”


    新分所事务繁多,作为负责人的宋南谌已经连续工作了很久,已经跟温泓申请了好几次假期,都被他无情驳回。


    温泓咬了咬牙:“行,宋南谌,真有你的。”


    宋南谌得逞地笑了声,不再继续卖官司:“我在这方面并不专长,我已经把你的名片给她了。”


    闻言,温泓眉目舒展开一些,淡淡“嗯”了声。


    车子刚驶出闹事又急速折返,仿佛刚才的出走只是一时兴起的玩笑。


    于是这几天,温泓一直在等一通电话,等待时隔多年后,那个声音再次在他的耳边响起。


    可除了工作电话,温泓的手机一直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几分钟前,助理进来汇报时,也依旧是各种会议流程外加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他依旧没有听到他想要的消息,这让温泓的心情愈发烦躁。


    他扯了扯领带,烦躁地摆手:“这些屁事直接去找宋南谌。”


    小助理嗫嚅半天,才弱弱答:“宋律师他……休假了。”


    温泓毫无心理负担,理所当然道:“那就发他邮箱,打他电话。”


    小助理张了张嘴,只能应下。


    临走前,在门口扭捏半天,才壮着胆子小声提醒:“那个,温律,楼下有位曹小姐找您,等了有些时候了……”


    “曹小姐?”温泓拧眉。


    印象里似乎有这么一个人。


    曹家的千金,跟温家有些来往,仗着父亲的授意,最近总爱有事没事缠着他,没想到人也跟来罙城了。


    可温家的关系,关他屁事。


    温泓眼也没抬:“我看起来很闲?”


    “可她不肯走……”助理壮着胆说完,“也许四有什么急四呢!已经连续来三天了。”


    温泓没耐心听他废话,只抬头扫了一眼,助理立时打了个哆嗦:“好的,我懂了,这就让她滚。”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同情楼下的那位姑娘。


    温泓头疼地揉揉眉心,点了支烟,烦躁地转动滑轮,身子侧向窗户的那一瞬,目光一瞥,整个人陡然僵住。


    “等等……”


    他倏然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向一楼中厅,才冒出那么一句:“你说的乔小姐,是她?”


    “四的温总,那位就四曹小姐,专程从昆层赶来的……”助理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我这就下去安排,打发她走。”


    温泓只觉眉心突突跳得厉害。


    他忍着骂人的冲动,凉凉地扫了眼助理:“让她,上来。”


    “啊?”助理有些懵,一时搞不明白老板为什么这么善变。


    温泓没再理他,径直拨通了内线,“找个普通话老师,给那些口齿不清的家伙上上课,”说着,又睨一眼一头雾水的小助理,“还有,把我办公室这货调走。”


    乔云筝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助理那副如丧考妣的模样,但她还是善意地朝他笑了下,那人却向她投来复杂的目光。


    一股莫名的不安袭上心头,乔云筝还没理清这不安情绪的由来,便听到助理的催促声:“温律在里面。”


    乔云筝点点头,将复杂的情绪压下,走到门前,屈指敲了敲门。


    没人应。


    那不安便如刚刚褪去的浪头,转瞬间便以更加汹涌的气势袭来。


    她又敲了敲,还是没人应。


    正当乔云筝踟蹰不前时,门突然“咔哒”一声轻响,从里面打开了。


    她还没来得及看见屋内的情景,便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手臂。


    那手臂太过用力,攥得她发疼,几近粗鲁地将她扯进屋内,随后,门在身后被重重摔上。


    这突然的变故让乔云筝来不及多想,本能地想要惊呼出声。只是,那声音刚要冲破喉咙,就被眼前人生生钉在原地。


    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在眼前倏然放大,将她脑中一切杂乱的情绪都清了空,只剩下慌乱。


    那双丹凤眼底氲着怒色,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竟然真的是他。


    “乔小姐让我好等。”温泓眼底泛着红,唇角却勾着嘲讽的弧度。


    乔云筝不是没有设想过和温泓重逢时的场景,却万万没料到是在她这般落魄的时候。


    五年前,乔云筝被父母送到一个风景很好的小镇修养。


    乔云筝从出生时便是超敏体质,对许多很寻常的东西都有过敏反应,轻则起红疹、浑身瘙痒,严重了还会休克、呼吸困难,甚至危及生命。因此,她从小就被家人捧在手心里,金尊玉贵地养着,就像只被罩在玻璃罩子里的精致瓷娃娃。


    每年春秋换季的时候,爸爸都会把她送到这个小镇来,以缓解她因为季节更替带来的身体不适。


    彼时,她是不可一世的乔家大小姐,矜贵、娇气、高高在上。就在那个不起眼的小镇的一家小酒馆,第一次遇见了温泓。


    那天,她趁专门盯梢她的张叔不注意,偷偷溜出别墅,满眼都是好奇。


    她像一只永远飞不高的纸风筝,虽然乖顺听话,内心却长满了倒刺。


    那是她第一次见识酒馆里的灯红酒绿,昏暗的灯光、激情的歌手、舞动的男男女女……


    已是二月天,她依旧围着围巾,带着帽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在外面。就那么直愣愣地站在酒馆正门口往里看,浑然没觉得哪里不对。


    酒馆正中央的圆台上站了个人,抱着把吉他在怀里。他身上挂着叮叮当当的佩饰,随着他舞动的节奏,一晃一晃的,竟比头顶的灯光还耀眼。


    乔云筝忘了自己呆呆地看了多久,等音乐稍歇的时候,台上的男人终于注意到门口的她。


    他脸上滑过片刻惊讶,只那么一瞬,便又被他不着痕迹地掩下。他像是跟认识很久的老朋友打招呼那般对她招手:“嗨!乖孩子,要进来喝酒吗?”


    自小,爸爸妈妈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吃外边的东西,不能碰酒精,这在乔家几乎是不可更改的铁律,谁但凡敢给乔云筝一口外面的东西吃,都会被爸爸狠狠叱骂。


    可在她的印象里,自己好像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很严重的反应。


    她私以为是父母太过杯弓蛇影。


    她朝男人轻轻点了点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进去,坐到吧台,将那杯递过来的橙黄色透明液体握在掌心。


    灯光落进酒水里,碎成七彩的荧光。


    “真漂亮,”乔云筝就这样,在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中,喝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杯酒。


    一饮而尽。


    辛辣的感觉滑过喉咙,又迅速占领她的鼻腔。


    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好喝,却叫她体验到一种莫名的兴奋。


    像是沉寂许久的夜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穿一道口子,那口子里溜出的风争先恐后向她扑来。


    那风,叫自由。


    是温泓带给她的。


    而如今,乔云筝再次站在温泓面前,那个将她保护得密不透风的父亲已经不在了,她也不再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


    温泓当然也不再是当年的样子。


    他如今剪成了利落的短发,穿上剪裁得体的商务装,干净利落,耳垂上也没再戴那些叮叮当当的耳饰,他好像被岁月洗去了浮躁,变成了沉稳干练的模样。


    如果忽略他紧抓着自己手臂的青筋暴起的手的话。


    五年前,温泓从不曾用这样满含愠怒的眼神看她,更不曾这般粗鲁地对待过她。


    乔云筝莫名的有些委屈,却又为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感到羞耻。


    他在愤怒什么呢?她想不太明白。


    “你……”被他手掌箍着的地方生疼,她想提醒他松手。


    可话刚出口,手臂便被人以更加粗鲁的力道上扬,然后死死压在头顶的门板上。


    “嘭——”的一声响,后脑勺抵在门上,有些晕眩。


    她当然不会以为温泓会对他做什么暧.昧的举动,所以并没有多少那方面的担忧。


    男人忽然凑过脸来,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便在眼前放大。


    乔云筝甚至在那颗黑曜石般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她想,此刻的她大概狼狈极了。


    只是,男人并没有留给她太多胡思乱想的机会,他倏然俯下身,温热的触感转瞬后便是针扎般的刺痛。


    颈间的疼让她一下子回了神。


    脑袋后知后觉做出反应。


    “你干什么?!”她几乎用尽浑身力气挣脱他,伸手要甩他一巴掌。


    温泓却轻轻松松将她的手臂拦截。


    他不费什么力气将她的手臂按了回去,不可一世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听不出喜怒:


    “乔云筝,疼吗?”


    他似乎并不期待得到她的回答,不等她反应,只自顾自说道:“这是你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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