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从聚餐那天晚上,京市就淅淅沥沥下起雨,气象预报的主持人每天都在提醒大家,最近是流感高发期,大家注意身体。


    孙导勤俭持家地一拍板,决定趁着老天爷的这场雨,把剩下的外景雨戏都搬出来拍,还能省一批洒水车的钱。


    沈季淮雨景戏不多,也没排在这里面,因为剧本要求是瓢泼大雨,以目前这种阵雨来看,很难达到效果。


    剧组商量着,如果雨下得大就拍,下得不大到时候还用洒水车。


    已经成年的魏向晓把头发梳成大人的三七分,在职场进退有度,长成了一位游刃有余的白切黑妹控。


    监视器里的沈季淮轻扯嘴角,将领带拽松,看着桌上男主派人送给他的文件,狠狠地将其拂落。


    纸页翻飞,撞在办公室的窗上,像是雨中挣扎的枯蝶。


    一镜结束,剧组进行下一部分拍摄的调整,演员有些碍事,他就站到窗边,双手插兜地发呆赏雨。


    取景是在京市的写字楼,据说是制片人找了点关系。


    楼层很高,他往下看的时候,只能看见模糊的身影匆匆穿过。


    好半晌,压在剧本下的手机响起来。


    他看眼备注,挪去安静的走廊接听。


    对面的声音很沉稳,听上去年纪不小,说话言简意赅。


    “晚上的慈善拍卖晚会,你去一下吧。”


    沈季淮也很言简意赅:“不去。”


    对面早猜到他会这么说,笑了下,直击要害地扔出一句话:“对接部门有南山中小学,你不去吗?”


    沈季淮手指在玻璃门的腰贴上抠了两下,沉默片刻,问:“有80%?”


    “70%吧,两家一起承办的,抽成总会多一些。”


    “马马虎虎,”沈季淮站直身体,“地址发给我吧。”


    对面得到回复,声音才变得舒缓起来:“在哪拍戏呢?”


    沈季淮把写字楼的名字报出去。


    “在那儿?小宋他们家公司是不是在那啊?一猜就是你给挑的地方,没少坑人家剧组吧……”


    对面还在喋喋不休地想说些什么,沈季淮却一抬头看见电梯门打开,秦逾白正和苏依然的助理拿着一箱东西回来。


    他打断对面人的话:“我去拍戏了,先挂了,爸。”


    说完他等了三秒,对面人连说了几个好好好,他才挂断电话。


    取景地的公司给他们空出来了一间办公室和一间会议室,工作人员一般散落在走廊和会议室。


    a组在楼下拍雨中外景,b组在写字楼拍内景。


    秦逾白搬回来的是一箱板蓝根,全拆了外包装,用整理箱装着,已经在a组分发过一部分,剩下的就是他们这伙人的。


    苏依然的助理把整理箱盖子打开,拍张照片发到群里,言明放在什么地方,大家来自取即可。


    两人一起,把整理箱放在桌上。


    秦逾白也拿了一袋放在书包侧面,预备着给沈季淮也冲一袋。


    剧组这两天感冒的人不少,少爷看起来身板不比门板强多少,还是预防起来比较好。


    放在西装衬裤中的手机震动两下,是有几天没动静的宋总。


    宋总:最近工作怎么样?


    宋总:小沈总在做什么呢?


    熟悉的三板斧问话。


    秦逾白下意识地抬头寻找沈季淮的身影,他记得被叫去帮忙的时候,沈季淮正在办公室拍戏……


    隔着玻璃门,他看见倚在走廊墙上西装笔挺的沈季淮。


    少爷的词库里从来没有“卧似一张弓,站似一棵松,不动不摇坐如钟”的概念,胯骨总和整个身子不在一条直线上,很让人担心他的腰椎问题。


    但同时又不可否认,这类姿势很好地把人撑起来,一眼望过去,赏心悦目。


    秦逾白快速在手机上打了几行字,用最精简的语言汇报这几日的行程以及工作成果,然后抬脚走出会议室。


    办公室换了布景,正在进行下一场的拍摄,秦逾白也就放轻了声音:“拍完了?”


    沈季淮点头,问他:“去哪了?”


    秦逾白就把板蓝根从书包侧兜拿出来,朝着他晃了晃,药物颗粒在袋中发出些细碎的声音。


    “晚上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拍卖晚会?”沈季淮移开视线,装作没看见那袋药,轻松地转移话题。


    秦逾白手指在衬衫袖口处摩擦两下,想到宋总发来的消息,应道:“好。”


    沈季淮一双笑眼轻弯,刻意被减淡过的双眼皮褶皱显得他柔和不少:“手机,有消息。”


    应该是宋总的回复。


    但秦逾白打开手机,消息通知却是来自于他高中时期的朋友何秋明。


    何秋明是他隔壁班的同学,两个人从高一就认识,高考之后一个在京师,一个在医科大。


    何秋明是个沉浸式学习的人,临近期末周时给他发消息,大概要过个两三天才能得到回复。


    上一条消息还是两天前,何秋明说等他这个项目结束,两个人约一顿饭,正好也挺久没见了。


    何秋明:登泰区通汇新开了一家海鲜自助,你下班了咱俩去吃吧。


    秦逾白这人虽然近视,但用眼习惯还挺好的,手机屏幕恨不得离眼睛八百里地,沈季淮甚至不用低头就能看见。


    他看着秦逾白镜片微微的反光,清清嗓佯装随意:“谁的消息?”


    秦逾白倒也坦荡:“好久没见的朋友,约我去吃海鲜自助。”


    沈季淮:“唔,我朋友也新开了一家海鲜自助,哪天有空带你一起去吃?”


    秦逾白看他一眼。


    重点哪里是在“海鲜自助”,明明是“好久没见的朋友”吧。


    但他还是点头先答应下来。


    然后就看沈季淮整张脸的面部表情都写着满意。


    y:今天晚上不行,我有点事,可能回去得也晚,明天晚上吧。


    何秋明:明天我实验样本到期,不太行,周末?


    y:好。


    敲定好时间,导演那边就喊着沈季淮过去,两人又再次投入忙碌中。


    收工时天将将黑,但雨已经停了,只有晚风把积在房顶的雨水吹落,空气中透着沁人心脾的凉意。


    沈季淮卸好妆回房车里换了套衣服,休闲款的西装,头发随意抓成三七分,随意抓了块表戴上,又挑了几个戒指,把自己打扮得叮叮当当。


    配着少爷其人下班时带着点疲惫和餍足的神态,有些勾人。


    秦逾白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他。


    其实秦逾白的西装版型也很正,只是这样一比,看起来就稍微死板了些,用妆造老师的话来说,就是缺少呼吸感。


    沈季淮看了眼衣柜一角的精装袋,问秦逾白要不要也换一套。


    秦逾白摇摇头,觉得没什么必要,反正他只是个配菜,也没人注意他。


    沈季淮点头,把衣柜门关上。


    司机早等在外面,见他们俩从房车走下来,提前下车拉开后座的车门。


    慈善拍卖晚会七点半准时开场,承办单位有两家企业,对接部门主要是一些贫困地区的学校,届时每位参会成员都会捐出一定的款项,有些艺术家提供自己的作品拍卖,拍卖款也会投入慈善事业。


    这其中具体能投入多少,也没几个人真正关心。


    低调的阿斯顿马丁在京市的夜晚中奔驰,光污染扩散到每一处,如果不是车贴,怕是会晃得人眼晕。


    七点十五,车子缓缓停在会场门口。


    沈季淮不知从哪掏出来一个邀请函,门童谄媚地迎着他们俩进去,说沈总还用什么邀请函。


    沈季淮只是温和地笑,也不反驳,应和着他人的恭维。


    秦逾白跟在他身边,很熟悉的生人勿近表情,镜片偶尔折过光,比起助理,更像是沈大少爷雇的贴身保镖、杀人高手。


    晚会流程冗杂,有晚宴有节目表演有拍卖,还有最终感动全场的歌咏。


    沈季淮在进场的时候,就压了压衣服下摆,和秦逾白咬耳朵:“走个过场,不用太紧张。”


    秦逾白还是那副表情,轻轻点了下头。


    然后和他站在自助小零食旁边。


    少爷腕上戴着几百万的表,尾指戴着一枚不知道多少钱的戒指,伸手在自助小零食里拿了一粒凉了的爆米花。


    可能是味道还不错,他又拿了一粒放在嘴里,让秦逾白离他近一点:“这种晚会不太正式,有人会带小孩子来,这些零食备得还挺全的。”


    秦逾白鼻尖轻轻翕动,桔梗香围绕在他身边,让他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逐渐安定。


    他略低头看少爷。


    少爷卸了妆,其实骨骼感会更强,有种艳丽的冲击感,但那都是平视或者仰视的时候。


    而秦逾白最常看他,是俯视。


    漂亮的手指捏着爆米花,甜腻的味道粘在指尖,小声凑近他说些什么话,很软。


    像某种小动物。


    他也拿起一颗爆米花放在嘴里。


    齁得要命。


    他再一次膜拜于少爷的噬甜程度。


    “小孩子喜欢吃甜的,这家酒店就备着一些甜东西来哄小孩。”沈季淮随手拿起服务员托盘里的湿巾擦手,接着说,“不过这都凉了,糊弄鬼呢。”


    秦逾白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远处有人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他们,三三两两的端着酒杯过来敬酒,又寒暄着近况,再问问沈大少有没有看中的要拍卖的东西。


    少爷说话滴水不漏,很有礼貌地回复这些老头,但细想他的话,也就总结为“我不知道,关我啥事,问我爸去”。


    那些老头的情绪就不太好了。


    于是敬了几杯酒之后就找借口转身溜走。


    这波走了,远处又来了一波老头。


    秦逾白觉得,这个场子的老龄化有些严重,沈氏集□□沈季淮来,可能真是走个过场凑数的。


    这波老头大概比起上一波权威许多,头发都更少,但秦逾白推断的主要依据还是少爷的话,这组老头,少爷给的回复是“有待跟进,已在商讨,问我爸去”。


    再没有下一波老头再来了,慈善晚会正式开始,服务人员引着众人去座位,主持人也登台暖场,把参会人员的捐款数目公布于众。


    秦逾白本来觉得这部分所用时间应该不长,没想到主持人每宣布一位企业家的捐款数,大屏做了个很震撼的特效,然后捐款人站起身和大家挥手致意,所有人跟着噼里啪啦地鼓掌。


    到场人员少说也有二百多,这样一套流程下来,二十多分钟就过去了。


    秦逾白一直坐得很板正,偏头看少爷,却见他也难得坐得很直。


    射灯在会场烘托氛围,偶尔会略过他平静又明亮的眼。


    眼瞧着这一部分快要结束,秦逾白也没见沈氏集团的捐款。


    他趁着没有镜头没有灯光的时候,小声问沈季淮:“沈氏集团没有捐款吗?”


    “怎么可能?”沈季淮眼波流转,略偏头望他,“不捐款今天可是不让进。”


    那应该在后面了。


    秦逾白看着屏幕上或大或小的捐款数额,问:“捐了多少?”


    沈季淮:“你猜,猜多少我就捐多少。”


    屏幕上又闪过两家企业的捐款数额,为了避免尴尬,公布时的数额一直是忽高忽低,然而细看又有些规律,应该是拉表之后按照一定顺序排的。


    沈氏集团排名靠后,那就说明不是最低也不是最高,列出数轴就是中位数和最大值之间。


    瀚海集团比沈氏集团地位稍低,捐了500万。益生集团和沈氏集团业务重叠,高端产品比沈氏集团多,所以经济效益强,总裁又多次在慈善活动中献身,名声很旺,这次捐了800万。


    除此之外,在他刚入职的时候,曾经浏览过相关帖子,沈氏集团捐款一般都是整数,依照慈善晚会规模而定。


    秦逾白:“700万。”


    沈季淮转了转尾指上的戒指,卧蚕上的小痣在射灯映照下泛着红,相机拍照声不绝于耳。


    大屏幕的光效闪烁,沈氏集团的logo淡入,主持人声音依旧高昂。


    “沈氏集团,捐款70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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