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追求

    “我该怎么追求我的心上人呢?”


    林登虚心地求教。


    深夜的风从楼群缝隙穿过,卷来鸽舍特有的气味——晒热的旧木、羽粉的干涩、谷物的余香,还有禽类密集时那点不讲理的酸气。但现在,这里不属于鸽子。


    一只灰白的大鸟悍然占据了出入口的黄金位,锐爪钩住铁梁,偶尔探头往里一瞥,像在挑选夜宵。鸽子们挤在最远角落,羽毛炸起,堆成一团发抖的灰影。


    “坏姑娘,你又不吃他们,何必呢?”林登教育了一句,“而且,恐吓对追求无益。”


    鸟啾一声,头顶羽圈缓缓竖起——正是角雕标志性的直立羽冠。


    “展示羽毛?”他沉吟,“孔雀式的那套……但我没有羽毛。西装算不算?”


    “——咕、咕咕咕!”


    一只灰鸽愤怒扑腾,大概是在抗议自己的家被霸占。角雕侧头,城市灯光沿着它的喙沿滑过,锋利得像刀。鸽子立刻蔫下去,发出一声细碎的叹息。


    “展示力量?”林登问,“但他布置给我的任务,本身就是展示。”


    角雕展开翅膀——几小时前,那里还只是纤细的灰白细绒。此刻羽轴已硬,翅片层叠成弧,末端反着冷光。鸟用力扇了两下,狂风席卷整个鸽舍,把脱落的羽屑吹得满天飞。


    “可我用传送用得多一点,”林登为难道,“飞行技巧应该吸引不了他。”


    这回,角雕也迟疑起来。一人一鸟对视片刻,鸟收拢翅膀,一屁股蹲回原位。铁梁发出沉闷一声。林登扬起眉毛。


    “领地。你的意思是……共同筑巢、把家里建设好?有道理。好主意——哦,抱歉,差点忘了你们。”


    他随意一挥手,污浊的空气顿时清新,陈年污垢自行消解,木板恢复原本色泽,连饲料都被轻微翻热。鸽子们从阴影里探出头,姿势僵硬,目光戒备。


    灰眸的青年侧头望向它们:“要一起飞吗?”


    鸽群即刻缩回,紧成一团。林登自顾自地摸了摸下巴。


    “好吧,一个新起点,要稳定,要干净……所以怎么就不能干脆灭绝吸血鬼了?”


    林登叹了口气,认命地扛起自家角雕,老老实实折回大都会警局。


    城市的夜还在外面流动,警局内部却是一派兵荒马乱:电话接入,键盘敲击,夹杂着急促的脚步与咖啡机的嘶响。卢瑟的死讯终于传开,一些牛鬼蛇神开始蠢蠢欲动,一个超人出道以来罕见的夜班日。


    而1号审讯室外的墙上,那道直径近两米的缺口就那么大喇喇地敞着,旧时代的布线、新时代的监控电缆、临时拉出的电线和网线在边缘缠做一团,像被猫爪勾毛了边。


    深夜的冷风倒灌进来,有警员端着咖啡路过,熟练地侧身绕开了那个口子,顺手还把一沓快被吹落的表格归拢。看到林登时,他茫然眨了眨眼。


    “先生?你是……?”


    “紧急维修。”林登友善地指了指那个破洞,“来处理线路隐患。”


    “哦,老鲍勃今天不上工吗?”警员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总觉得今晚通风效果格外好……你在那边登记一下。”


    “好的。我还有个私人问题。我该怎么追求我的心上人?”


    “……啊?这个。送送花之类的?”警员疑惑地回,目光迟疑地移向这人肩头的鸟。


    一个正常维修工,似乎不应该带着这类宠物上班……但一对上维修工那双银色的眼,脑海深处仿佛有什么气泡晃悠悠地浮上,与某段记忆啪地对接——他脸上的困惑迅速褪去,眼睛越瞪越大。


    “等会、等会儿,我好像认得你。”警员震惊道,“你不是超人的……那个吗?”


    他猛地直起身,大声喊向办公室深处:“老大!超人的丈夫过来了!问怎么追别人!”


    “……?!”


    警局里所有的嘈杂瞬间被压倒。键盘的敲击声停下,电话交谈声压低,连咖啡机都仿佛识趣地安静下来——


    一个接一个,警员们停下手里的活,有的鬼鬼祟祟地探头,有的干脆光明正大地从工位后站起来,齐刷刷地朝这边看。


    还有玛姬·索耶。她攥着份卷宗,风风火火地冲出档案室,狐疑地上下打量林登。


    “怎么回事?”她啪地把文件摔在桌上,“兰尼斯特,你玩什么花样?为什么我的警员会以为你需要——出轨建议?”


    “……误会。”林登举起双手,“完全是误会。我追求的就是他。”


    “哦。”玛姬危险地抱起胳膊,“玩情趣,哈?”


    “……还没到这步!”林登赶紧摇头,“我是真的需要一些建议。比如这面墙——”


    他指向那个破洞,“以你们对他的了解,你们觉得,他是更喜欢我打个响指,让一切恢复原状,还是更想看到我拿梯子、水泥和工具……流点汗,你懂的……那种付出努力的过程?”


    办公室里安静了整整三秒。


    一个接一个,警员们的表情从狐疑变成困惑,又统一成某种难以名状的嫌弃。玛姬神情死机似的空白了一会儿,才张开嘴,一阵轻微的风压变化穿过大厅。


    伴随着一阵金属坠地的哐啷,警局门口,先是掉下一大堆被拧成麻花的枪,紧接着,是被绑成一堆的匪徒。


    红与蓝的身影随之进屋,风掠起纸张,吹乱所有文件的边角。


    “晚上好,抱歉,又麻烦大家了。”


    超人对着屋内所有人微笑,带着那种无可挑剔的平和语气:“这些位试图持枪抢劫,对他人的安危造成严重威胁。”


    他一边说着,一边习惯性地走向玛姬的办公桌,似乎想放下什么补充证据,目光却在桌面上停住了。


    那里放着一张纸。


    是玛姬先前签署的释放单,纸面上,“关系”一栏填着【配偶】——大约是觉得当前局面实在可疑,这位大都会的警队精英哪怕处在认知扭曲之下,依然本能地把它带在身边,时刻准备当面对质。


    超人拿起了它。


    林登望向纸,超人望向他。那双蓝眼睛在对视中稍微弯了弯——一个完美的、温和的表情。


    “玛姬队长,”他举起那张纸,环顾四周,神情间没有不赞同,也没有害羞,只是一种对事实的确认,“这里出现了一些错误。”


    “不过,”他认认真真地回望林登,“我相信,如果兰尼斯特先生能像他承诺的那样,修正好这些,那它或许只是提前填写了。”


    “我喜欢这个说法。”林登低声说,扭头撇了眼那堵墙。


    呼吸之间,那面墙壁——连同所有被扯断的电线、裸露的钢筋、破碎的涂料——倒带了。


    没有光芒,没有巨响。就像一段被剪掉的影像被重新接上。电线自动接驳,水泥严丝合缝,灰尘静静飘落。数秒不到,一切恢复原状,仿佛那个破洞从未存在。


    整个警局陷入死寂。


    然后,所有正在围观的警员,齐齐眨眼。


    他们脸上的嫌弃和八卦神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白的茫然。


    “……我刚才在干嘛?”


    “……卢瑟的报告写完了吗?”


    “那墙……咦?墙怎么了?我刚才是要来补咖啡的吧?”


    玛姬·索耶使劲晃了晃脑袋,眉心打成死结。刚才似乎发生了什么,但记忆像被挤压过,统统滑出思维的缝。


    “……见鬼。”她嘟囔了一句,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都愣着干什么?!卢瑟的烂摊子自己会收拾吗?!滚回去工作!”


    警员们如梦初醒,哗啦一下四散开去,大厅里瞬间又恢复了键盘和电话的嘈杂。只有玛姬狐疑地看了一眼那面完好如初的墙,又看了看桌上——


    一张释放单,签得很是奇怪。她伸出手,但另一只手伸过了。


    不知为何在这里的超人,抽走了那张纸。动作自然得就像这本该是他做的事——纠正错误,维护秩序,让不该存在的东西回归正轨。


    “那是……”玛姬不解地皱起眉,“抱歉,我刚才是不是……”


    “没事。”超人温和地说,自然地将那张单据对折,再对折,然后把它塞进了胸前那个s型盾徽与制服间的夹层里。“今晚案子太多,你累了。”


    “那些抢劫犯麻烦你。”


    一如既往地,他礼貌地点点头,转过身,无声地掠入夜空。来得突然,走得也快,仿佛真的只是来送一堆快递。玛姬目送他离开,某种记忆的错位感让她头痛欲裂。


    “……他总是这样吗?”另一道陌生的男声忽然问,好像是新来的维修工。


    “……不清楚,”玛姬嘟囔着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有点飘,“他总能在一切出问题之前出现。”


    “这就是他的问题。”林登笑眯眯地望着超人消失的方向,“不过我来了。”


    他走出警局。深夜的大都会在脚下舒展开来:摩天楼的led幕墙掠过广告,车流在街道上编织光带,跨国集团的灯牌映亮半个天际线。这是超人守护的城市,明亮、有序、充满希望,仿佛连空气里都带着“明天会更好”的乐观气息。


    肩头,完全成体的角雕舒展翅膀,发出一声尖锐而愉悦的啾鸣。


    林登抬手,挠了挠它胸前的羽毛。


    “去吧。”他说,“把大都会这张地图给我扫一遍。”


    “啾——!”


    角雕应声而起。风自它的羽翼卷下,掠过街面,玻璃反光一层层闪烁。它越飞越高,没入天际,只留下一串细微的声波在夜空回荡。


    与此同时,视野下方,一张庞大、鲜活、即时的三维地图缓缓铺展——


    热源在小巷中移动;电网能量在地下奔涌;数万个监控摄像头的视角被同时接入;城市最高点的风速、远处港口的潮汐、乃至每一个阴影角落里潜藏的细微心跳,全都被收束进同一张网。


    ——大都会地图,迷雾散尽。


    街区、巷道、地铁隧道、能源管线逐一显形;红外、热成像、声波、信号频谱互相叠合,仿佛整座城市都被平铺在手术台上。


    接着,过滤开始。


    交通脉络熄灭,住宅区的心跳消隐,广告塔与霓虹灯的信号逐项关闭。还有一道红蓝的轨迹——


    林登笑了笑,让它保留在地图之上,像注视心跳波形的延伸。


    地图继续简化。属于人类和健康组织的庞杂区域被逐层剥离、黯淡,只剩下城市的钢铁骨架。


    而后——


    ping。


    那是探测的回响,一次试探,一次回应。


    一个标记在金融区摩天楼的顶层亮起。有行动轨迹,却无心跳。


    ping。ping。ping。


    连锁反应般,红点接连浮现:深夜酒吧的人群中、高档公寓的地下室、废弃的地铁站……一个又一个暧昧不明的灰点,被高亮锁定,转为代表【敌对】或【感染】的猩红。


    它们散落在街区之间,如同神经上的微小炎症。


    ——吸血鬼。


    林登睁开眼,嘴角微微上扬。


    “巢穴里的害虫,”他自语,亦是对能听到的某一个分享,“全数定位。”


    风自高空掠过侧脸,带来夜的甜意。林登眯起眼,注视着那些无所遁形的“病灶”,灰眸里有细微的光在收缩。


    一键框选,整体打包,直接转发,是最干净的处理方式。但这是个任务。是克拉克发下的追求任务,是他为克拉克准备的追求过程。就这么一清皆空了,未免太浪费。


    它们理应发挥最后的价值。


    林登取出手机,抬起另一只手。地图上,那些代表吸血鬼活动点的红标被选中,一条直通意识的通信线形成。


    “这是问卷,”林登礼貌地说,像在交代术后随访,“请认真作答。”


    信息:【我该怎么追求我的心上人?】


    收件人:【大都会市内全体吸血鬼】


    ——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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