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利西斯的目光扫过乔舒，见对方安好，心下稍定。
正当他要命令众人调整阵营的时候，安塞姆忽然跑到赫利西斯身边，低声而迅速地说：“陛下，我有重要事情禀报！”
赫利西斯：“说。”
安塞姆嘀嘀咕咕地小声说了几句话，赫利西斯的眼中闪过惊异：“确定了？跟他说了没？”
“嗯嗯！”
“好。收拢队伍，不要分散了。”赫利西斯道。
安塞姆立刻去传达魔王的指令。
别人都有相对固定的攻击或防御位置，唯有安塞姆没有安排，他挺自由的，毕竟他最开始的职责就是游走于战场，找出那个藏在阴影里、不敢露面的老鼠。
诺克斯无知无觉，忙着命令手下围追截杀。他已经没了多少理智，一心想要杀死乔舒，主动用触须攻击的次数越来越多，但效果越来越差。
圣子已经在众人齐心协力的保护下，度过了最脆弱的成长期，而诺克斯没能在他弱小不知如何运用魔力的时候，杀死圣子，结局就已经走向溃败。
凯亚大陆的世界意识本能地排斥着外来入侵者。
乔舒手中有权杖，还有混沌碎片，而诺克斯手中连一件圣物都没有。
乔舒越强，诺克斯就越弱。
诺克斯的刺杀只在出其不意的时候有效，一旦被乔舒识破套路，用心防备，就再也不起作用。
诺克斯最引以为傲的黑刺，攻不破乔舒给所有人设下的防护屏障——他试过了，他不仅杀不死乔舒，甚至连乔舒身边一个普通的士兵都杀不了。
在最初，赫利西斯被刺伤，被迫刮骨割肉疗伤之后，乔舒就意识到诺克斯的黑刺危险性。
他十分有防备意识，提前给所有人都套了魔法防护。
在自己遇袭之后，更是把加强版的魔法护盾，直接换成四层以上的超强版魔法防护罩，是诺克斯全力以赴都不能一击刺穿的那种。
他还强制要求所有人，一旦“盾牌”破裂，必须来找他补。
……毕竟诺克斯很阴险，杀不了他，可能会杀其他人泄愤，不得不防。
干这事的时候，乔舒还有能力救助一下路过的老弱妇孺，杀死趁着夜色窜出来的邪物，指挥骑士们抓住无差别攻击平民的邪教徒……
这些消耗的心神精力暂且不论，光是提供给所有人——包括随手给路人的——魔法护盾，就要消耗巨大的魔力。
他还能抬手就放出瞬杀一大片邪物的魔法攻击……是瞬杀，对方连一点挣扎都不会有，连灰烬都不会留下。
没有敌人胆敢靠近和攻击圣子。
诺克斯都只敢躲躲藏藏、窝窝囊囊地用远程攻击，生怕被圣子发现自己的真实方位，连唯一的分身都保不住。
所有人看乔舒的目光跟看神明没有区别。
这已经远远超过禁咒的魔力范畴。
乔舒手握权杖，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敌人中一个佝偻着背的黑袍男人身影。
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红色箭头悬浮在半空，如影随形地跟着黑袍男人。箭头直指着黑袍男的天灵盖。
乔舒在走位中靠近赫利西斯。
两人背靠背，撞在一起。
“碎片碎片碎片……”乔舒压低声音催促。
“啧。”赫利西斯咂了咂舌。
乔舒不可思议：“怎么，你竟然还不想给我？！”
赫利西斯叹了口气：“你要，我自然给。只是有点遗憾，毕竟现在不是什么好时机。”
“碎片齐全，我就能有百分百的把握，找到隐藏着的深渊裂缝，把诺克斯直接摁死，顺便把深渊裂缝合上。不然，只是杀一个分身，他还是有可能在我合上裂缝之前，再制造一个分身，藏在凯亚大陆……”
乔舒瞪他：“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好吧。”赫利西斯本就没打算因为个人原因而耽误了战事，乔舒不来找他，他也是要去找乔舒的了。
乔舒问：“是不是还有什么考验。”
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权杖，法杖顶端绽放出柔柔的光，替安塞姆挡住了诺克斯自暗处来的一记偷袭。
“卑鄙的诺克斯！”安塞姆大叫，“杀不了乔乔和陛下，就偷袭他们的儿子。”
诺克斯：“……？”
诺克斯并不知道他们有这一层强行认下的父子情，虽然不知一个堕天使和一个人类（且同为男性），为何能生出一个纯血统的恶魔。
但是安塞姆既然这么说了，除了路人露出震惊的表情，其他人连眉头都没有挑一下……
那应该有几分真吧？
诺克斯立刻调转火力。
抓圣子和魔王的儿子当做人质，逼他们就范，这主意听起来就很好。
安塞姆大叫：“怎么攻击都朝我来了？！！父王，救救你和殿下的崽！！”
赫利西斯还真的理了，对亚尔和克劳斯道：“去支援一下，圣子有我。”
两人领命而去。
躲在角落里的平民们偷听到了，越发震惊。
什么！圣子和魔王原来是有一个儿子的吗？！
诺克斯也信了！保护圣子的中坚力量和贴身护卫都调走了，哪怕不是亲生，说明关系也很好！
乔舒：“……”
眼睁睁看着诺克斯被牵着鼻子走。
乔舒问：“安塞姆是不是故意的？”
安塞姆聪明得很，之前也不是没被袭击过，一路安安分分地当魔将，怎么突然自爆身份。
“嗯，”赫利西斯说，“分散诺克斯注意力，给我们争取时间。”
“行吧，什么考验，速度点。”乔舒催促。
赫利西斯：“诚实地回答我三个问题。”
“喜欢，不止爱过现在也很爱，没谈过别人只有你。”乔舒的嘴多快啊，眼都不眨一下，一口气就说完了。
赫利西斯：“…………”
乔舒：“你不就是要问我这些吗！说好要给我放水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赫利西斯：“……那只算一个回答。第二个问题，你是不是恢复了所有的记忆？”
乔舒沉默了一秒，碍于越来越紧张的局势，不敢拖延，只好老实回答：“是。”
“精灵森林的时候回想起来的？”
“对对对。”
“你在母树的幻境里看见了未来的谁？”
乔舒不答，默默地看着他：“那是第四个问题了。”
赫利西斯：“……”
乔舒摊开手掌：“过关了么。”天啊，就知道赫利西斯要问这个，还好抢答了。
赫利西斯：“…………”
安塞姆身上的魔法盾碎裂了，乔舒时刻关注着他，见状立刻给他补上。
介于格外突出的身份，安塞姆被追杀得满场跑。在诺克斯杀红眼了的阵仗下，安塞姆哪怕是魔将，也逃得格外狼狈心酸。
崽拖延点时间不容易。
乔舒背对着赫利西斯，不停催促。
赫利西斯：“你转过来。”
乔舒转过身。
一顶荆棘王冠，正被高大英俊的魔王捧在手上，赫利西斯垂眸注视着乔舒，眼瞳仿佛燃着赤色的火焰。
乔舒的右手拿着权杖，权杖顶端的柔和金光加快了闪烁的频率，一如乔舒的心跳。
在战场中央，魔王为圣子加冕。
他的爱人亲手为他戴上荆棘王冠。
赫利西斯将最后的拼图递到乔舒的手中，送圣子登上神位。
乔舒仰着头看他，下巴还沾着敌人飞溅到他脸上的血液，湛蓝色的眼眸中神采奕奕，唇角带笑。
诺克斯看见这一幕，目眦欲裂，他在瞬息间搞懂了一切。
——他被骗了，还被骗得裤衩都不剩！
追着安塞姆的所有攻击都调转了方向。
数不清的被控制的邪教徒、铺天盖地一般的邪恶生物、还有密不透风有着恐怖力量的黑刺，都朝乔舒和赫利西斯杀去。
众人惊骇不已。
风暴中心，两人却坦然自若。
赫利西斯伸手，用大拇指擦去青年白皙下巴处的血迹，轻声道：“是时候了，向世界宣告你的名。”
乔舒面上的笑意越盛，他颔首，在攻击即将抵达他们后心的前一刻，轻轻抬起手中的权杖。
一刹那，时间仿若定格。
所有有形的无形的攻击都停顿在原地，所有人的表情和说出的话语都被按下慢动作，诺克斯隐藏在黑袍下的表情绝望和惊恐，他微微侧转过身，似是要逃。
当然要逃。
只要藏起来了，哪怕深渊被合上，他的一缕灵魂还在凯亚大陆，他就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或许他要花很长很长时间，才能麻痹乔舒的认知，才敢重见天日，重新找愚昧无知的信徒洗脑，重新发展自己的势力……
但，只要他没死，又有分身留在此间，一切皆有可能。
乔舒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神力本该是无形的，但乔舒的力量实在太过庞大，竟然形成了有形的实体。
泛着金色波纹的神力像沉静的湖泊，在天空铺开。
乔舒的圣域在瞬息间扩大，竟然直接将兽人的领地尽数囊括在内，并且还在不断往外扩张。
乔舒已经成神。
恍惚间，凯亚大陆尽在掌控。山川河流、禽鸟走兽，还有每一个生活在凯亚大陆上的生灵。
乔舒能看见科索城中，教廷和王室正在为了突如其来的日全食而奔走安抚民众，教皇约瑟正与埃尔伯特说着什么，乔舒的神识在他们上空拂过。
他曾经在阿苟纳城的郊外，神识自上而下地俯视金发天使被逮个正着，如今，埃尔伯特却无知无觉，只脸庞上露出明晃晃的担忧——他必然知道，这是诺克斯的反扑。
乔舒的心念微微一动，桌上的一张白纸上，有金色的字迹显现。
——不必惊惧，黑夜即将结束。
埃尔伯特和约瑟注意到白纸的异象。
“这、这是殿下的字迹！”埃尔伯特惊道。
乔舒的神识已然远去。
他在瞬息之间，路过很多地方，见到了他的很多朋友。
留守魔界的魔将、矮人族的族长、地精部落的族长、巨人族的首领，还有站在精灵母树下，眉头紧锁的精灵女王。
他们无不在为了太阳被吞噬而担忧。
乔舒便用各种方法告诉他们：
【长夜将尽，白昼已至。】
落款是自己的名字：【乔舒】
他向世界宣告他的名，宣布圣子不再是圣子，而是掌了权柄与荣耀的神明。
乔舒还看见诺克斯狰狞的面孔，还有那遥远的、藏在深山沟壑中的狭长裂缝，深不见底，邪恶的气息弥漫着，污染着世界。
乔舒用权杖轻轻点了点地面。
如一颗石子被掷入湖泊，惊起层层涟漪。
众人惊醒回神之际，只听得一声惨叫：“不——”
猛回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只看见随风而逝的几缕灰，那灰被风吹到燃烧的火堆里，彻底烧没了。
凯亚大陆上，所有被控制的、曾经接受过邪神力量的人，都在同一时间昏迷。他们体内属于诺克斯的力量被净化得干干净净，犯过恶的人，也不再被空气中的魔力因子亲和，也不会被战神眷顾。
他们既无法成为魔法师，也无法成为战士，再想仗着诺克斯的力量作恶，是不能的了。
诺克斯花费数千年，在凯亚大陆建起了大大小小的神庙，用以供奉他自己。这些庙宇在乔舒的控制下崩塌粉碎——他特别注意了，没有伤及无辜之人。
深渊裂缝缓缓合拢，在彻底合拢之前，有一道极其强烈的金光冲进其中，深渊里传来无数邪物凄厉的惨叫，还有诺克斯的咒骂。
那声音越来越低，在裂缝彻底合拢之前，终于变得寂静无声。金光撤出，覆盖在深渊裂缝之上，大地瞬间紧紧地合在一起，周围的邪恶气息也被净化。
土地被诺克斯常年侵蚀，已是遍地死气。
但在黑气被净化之后，黄土被青草以惊人的速度覆盖，有无数绿色的枝叶舒展开来，不过几秒，曾经荒芜的土地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
乌云散去，露出午后的暖阳。
天空下起了细细密密的太阳雨，落在万兽城中正在燃烧的房屋上，火势渐小，慢慢被扑灭了。
众人茫然地放下武器，望向战场中央，戴着荆棘王冠的青年。
他是众神之首，万物之主。
他是乔舒。
克劳斯轻轻吸了口气，回忆起自己曾经在魔族，不知且无畏地说出那句：【陛下，魔族将会因您的存在而感到荣耀。】
这话不对。
应当是：
——凯亚大陆上的万事万物，都因乔舒的存在，而感到万分荣耀。
乔舒在成神的瞬间，就感应到了遥远的、飘荡在虚空之中的神界的召唤。
接下来，他只需要用神力将神界召唤回来，它自然会慢慢飘回凯亚大陆。
等神界归位，乔舒就会带着圣地中剩余的神族人回到神界，重新种下属于他的世界之树。
赫利西斯自然是知道这一套流程的。
他问乔舒：“你找到神界了吗？”
乔舒点头。
赫利西斯又问：“那，世界之树的种子遗落在哪里，你有感应吗？”
乔舒也点头。
“在哪？”
乔舒道：“在你身上，我将它作为定情信物送给你了。”
赫利西斯一愣，他迅速反应过来，拿出一条血珀项链。
它有着宛如葡萄酒一般的深红色，琥珀中心投出一点璀璨金色。
这是乔舒在地球死后又带了过来的东西。
赫利西斯将它举起，在阳光下细细观察，竟是瞧见了一枚被封存在正中央的、小巧的金色树叶。
他曾经无数次摩挲着血珀，一边借物思人，却从未看见琥珀中还有一片世界之树的树叶。
想来是乔舒未成神之前，诺克斯未除，世界之树为了自保，给自己上了一层封印。
等到乔舒成神了，它的封印才解除，才能被人看见。
赫利西斯忽然问：“将树叶包裹着的……”
乔舒道：“是我的血。”
诸神黄昏，圣子把世界最后的希望藏在怀里，仓皇逃出燃烧倒塌的神界。又在准备去圣地种下它的时候，被诺克斯伏击。
圣子将世界之树的叶子放在心口，他倒在地上，为了保护它，心脏被刺穿，它安然无恙，但圣子却死去。
早在千年之前，乔舒就已经毅然决然地为保护世界而牺牲过一次了。
圣子流出的心口血将叶子包裹起来，形成血珀，随他一同去往地球，又跟着他重新回到凯亚大陆。
乔舒握住赫利西斯的手，对他说：“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种下世界之树，在它的根基滴入你我二人的血。”
“这样的话，你就可以自由进出神界，不受任何束缚了。”乔舒说。
“好。”赫利西斯答应了。
乔舒笑着跟他牵手，十指紧扣。
他没说的是，如此一来，世界就会更加深地认可赫利西斯。
他们会是唯一一对被世界认可的恋人，永永远远，再也不会分开。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