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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公平对决 这个吻和任何时候都不太……

    这个吻和任何时候都不太一样。

    不是普通的嘴唇相贴, 更像一场强硬的索取劫掠,连舌头都压在一起, 呼吸被堵在喉咙里,血涌到脑门上,眩晕感在眼前炸开,殊掌门被迫闭上眼睛。

    “昭儿……”

    他的声音被含糊地堵在了嘴里。

    秦昭什么时候敢用这种方式向他索求过?

    迷迷糊糊中,他下意识勾住了秦昭的肩膀,拽着昂贵的织物, 轻轻用牙齿咬着嘴里温热的皮肉,紧接着任由自己被卷入这场雨林的绞杀中。

    不知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昭帝陛下气息有点不稳,殊掌门的双脚终于落了地,他睁开眼,宁静地回视着对方,恢复平静的目光称得上温柔。

    “还好?”秦不赦声音沙哑地问。

    殊无己微笑着点了一下头。

    秦不赦移开了视线,忽然感到了一丝挫败。

    “昭儿。”殊掌门轻轻叫了他一声,“我多年清心修道,确实不曾有这些念想。”

    “我知道。”秦不赦完全理解地点头, “没事,我忍得住。”

    殊无己蹙眉盯着他看了会, 又道:“但你既喜欢,也无须时时隐忍, 我怜你爱你岂在一时,既然你欢喜,我自也会跟着欢喜非常。”

    他并不知道嘴里说出来的甜言蜜语有多如雷贯耳,饶是秦昭涵养好,也忍不住心花怒放,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应什么,便听眼前这人接着道:“只是泄元之事,终属沉湎淫逸,不利修行,不得轻纵。”

    秦不赦:“……”

    昭帝陛下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仍是想笑,什么也没说,只是珍而重之地,抬手给师父捋了捋弄乱的垂发。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几乎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说,“另外还有个事儿也想请示您一下——明儿我让解厄去把我的私人飞机开过来,过些日子想请您陪我一起去旅游。”

    殊无己一愣,并不知他为何突然开口说这个:“要去何处?”

    “刚刚跟你提过的,昆仑岛。”秦不赦道,“去那里度个假,然后处理一下《海尽天劫》的后事。就当度个蜜月吧。”

    他说得简略,殊掌门没听太明白,但他从来信得过秦昭的安排,没怎么犹豫,便点了点头。

    “你不再问问?”秦不赦挑眉。

    “你带我去的地方,自然是好的。”殊掌门温声道,“以前的事我记不清。但那日你带我游船,确实见闻颇多,令人难忘。当时事发突然,未来得及向你道谢,现在以我们的关系,自是更不必言谢了。”

    秦不赦一怔,也想起那日越江上的风光来,然而那场交游终是因为突然出现的死难者戛然而止。

    他沉默了一下,自觉检讨道:“却是我考虑不够周全了。我与秦汨斗法,令海尽天劫盛行,又使甲子骰之事掺杂其中,秦汨亦是为了寻求破解之法,才在游戏中处处制造错漏,扰乱秩序,累得他人无辜受难。”

    殊无己面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他徐徐正了脸色,颇为沉静地垂下眼帘,没有疾言厉色,也没有说“你救不了所有人”这种宽慰之词,只缓缓道:“妥善抚恤,引以为戒。”

    秦不赦颔首称是,又补充道:“不会有下次了。这场恩怨必定会终结于此。”

    殊无己没再说话。

    他向前走了步,长叹一声,迎着朝阳站着。宽大的袍袖与飞舞的金叶一样被霞光照出一片金边,皮肤与长发都如雪一般莹莹润白,整个人颇似一抹无法被聚焦的光,好似随时要隐入景中一般。

    秦不赦知他又想起了静海方丈枉死之事,自然也说不出劝慰之言,只道:“凡事终有落地之时,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我会陪着你。”殊无己接了他的话,转身冲他微微一笑,“回吧。我瞧你半天魂不守舍,今儿免了你的早课。不论睡不睡,都回去歇着吧。”——

    昭帝陛下没有放过这个难得的被许可的睡觉时间。

    神仙自然不需要睡觉,但他抱着师父的腰,脑袋埋在师父的颈窝里,一瞬间便成了凡人,一觉睡到了下午。

    他裹着宽大的家居服从楼上下去的时候,院子里已是秋阳高照,暖意袭人。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坐在草坪上,肖紫烟在教殊掌门玩卡卡颂,而殊掌门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他的城造着造着就变成了对方的,更不明白为什么全程躺在草地上的黑眼镜从他手里赢走了最多的铜板。

    秦不赦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师父看。

    师父不知道是被谁哄骗了,换了身现代的装束,却穿得七零八落:一身棕榈树花纹的夏威夷衬衫,外搭洁白的女士修身风衣——大概是穿他的外套太大,借用了客房肖紫烟的——银白色的长发没有束冠,被一只巨大的欧根纱发圈扎成了个丸子头,松松垮垮地别在脑后,几缕松散的鬓发垂在耳边,一晃一晃的。

    “你看你筹码又输光了,唉呀,人太好了,玩不过这群老赖的……”紫霞元君击掌笑道,“算了,回答问题来偿还吧。”她说着瞥了眼楼梯上走下来的秦不赦,故意大声地说,“问问你呀,我们老板尿床尿到几岁啊?”

    秦不赦额头的青筋跳了跳。

    殊无己斯斯文文地答道:“元君说笑了。”

    “好吧,换个问题——那他挨打挨到几岁啊?”

    她话里的针对意味太明显,殊无己自然注意到了楼梯上走下来的人。

    秦不赦朝他笑了笑,没有半分尴尬地走到长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浓咖啡,去看王老君和文修华下国际象棋。

    “这是昭儿的事,理当由他亲口告诉你们。”殊掌门淡笑道,没有落进这群人的圈套里,“还是问问贫道的事情吧。”

    “好吧。”肖紫烟撇了撇嘴,失望地随口问道,“那你的头发是什么时候白的?先天的还是后天的?”

    殊无己倒没有隐瞒:“年少时练功走火入魔,气血倒行而至。”

    “诶?”肖紫烟闻言大惊,“你竟然也有翻车的时候?”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殊无己平静地笑道,手上不知不觉地又开始帮敌人建城。

    一旁的秦不赦看不下去了,握着他的手腕,轻轻一抖,拼图落下时转头把肖紫烟的一颗棋子困死在草坪上。

    “我师父就算走火入魔,也能悟出新的功法,全世界只他一人学得会。”昭帝陛下懒洋洋地说,“不然也不会十五岁就出师了。”

    “你有病吧?”肖紫烟气急,“谁问你了???”

    殊无己也不赞同地蹙眉道:“昭儿,这一步走的损人不利己,还是重走比较好。”

    秦不赦:“……”

    “算了,你们玩儿吧。”他无语地摆了摆手,又鼓捣起了一旁的制冰机,一边弄一边对肖紫烟说,“别折腾我师父。他钱输完了就刷我的卡,想买什么随便买。”

    肖紫烟还没来得及欢呼,就听她那沉默寡言的老公忽然讷讷地开口道:“我看上了最新的限量款Panamera——”

    秦不赦的眉头立刻跳了起来:“我的钱从天上掉下来的?”

    “难道不是?”肖紫烟震惊道,“好家伙,你都要上天了,还死抠死抠的?”

    殊掌门也在一旁不明就里地打起了圆场:“三位何须为这身外之物徒增烦恼,既然昭儿眼下拮据,无需他帮忙,我画两道符送你们拿去化缘可好?”

    肖紫烟:“……”

    黑墨镜:“……”

    秦不赦:“……”

    秦不赦:“别理他们,他们就贫的。”

    顿了顿他冷不丁又冒出了一句:“玩完了就回去都收拾一下,下个礼拜准备出发上岛了。”

    他轻描淡写地这么一说,却让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他。

    王老君第一个开口问道:“这么着急?”

    “不着急。”秦不赦道,“先上岛玩会儿。等大家都调整好了,我再安排场地设备。”

    “秦汨那边……”文修华小心翼翼地举手问。他们手里的那局棋下了一半,白皇后已经被黑方的战车逼近了。

    “已经同意了。”秦不赦淡淡地说,没怎么犹豫。

    众人终于收了嬉皮笑脸的神色,殊无己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久前秦不赦跟他提到的旅行,与这场销毁甲子骰的最终战有关。

    其余人似乎对这个计划或多或少均有知悉,殊掌门转头看向秦昭,用目光询问他到底做出了怎样的安排。

    “其实很简单,就是约了一架。”秦不赦抱着双臂抬了抬下巴,很轻松地笑了笑,仿佛在提午饭吃什么一般,“用游戏术语来讲,线上开房对决,5v5。”

    王老君朝殊无己解释道:“意思就是大家都进到游戏里,创造一个单独的空间,我们派五个人,对方也派五个人,大打一场,直到一方全部阵亡为止啦。”

    这听起来十分儿戏。

    殊无己不理解地蹙起眉:“秦汨为什么会答应?论武功,他不是你的对手。”

    “自然不是,正因如此,他才会答应。”秦不赦点头道,手指轻轻地敲着黑白交错的棋盘,“我允诺了他两件事,立了仙誓,天地见证,无可转圜。”

    “第一,在这个VPC游戏房间里,所有角色的数值将被调整为绝对平衡。任何修为、装备、技能,都不存在高下之分。”

    “全凭操作啊,”肖紫烟笑了笑,故作担忧地说,“这让我们这些钞能力玩家怎么活啊?”

    秦不赦没理她,接着道:“第二,任何一方失败了,主将的意识将在房间关闭的同时,与这个VPC一起被删除。”

    庭院忽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池塘里鱼虾戏浪的汩汩水声。

    “秦汨自然会答应,”秦不赦慢条斯理地道,“这是他此生唯一一次,可以取我性命的机会了。”

    第72章 旧物 “你确定?”肖紫烟第一个小……

    “你确定?”肖紫烟第一个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质疑, “不是我怀疑你啊……”

    “秦汨肯定会准备很多阴招。”王老君理解地点点头,“数值一旦拉平了, 就相当于这些年的积累都白费了,我都不敢说稳赢——知道你急,但也没必要急成这样。”

    “咱们陛下自信,心里肯定都已经布局好了。”文修华干笑着打圆场,“陛下,紫烟, 解厄,老君, 殊老师,还有我,上场的五个人肯定从我们六个里出吧,那么谁上阵,谁留守?”

    “对方在场外肯定也会有动作。”王老君道,“不管怎么样,留守的最好是个全才,能调得动下面的人——”

    他暗示的意思很明显, 生怕他们陛下公司不分,非要让那个二十六个字母都认不全的家属全程置身事外。

    秦不赦还没说话, 肖紫烟已经皱起了眉:“哪有你这样说的。谁家公司离了董事会转不了了?秦老板狡兔三窟,手下势力盘根错节, 你以为离了我们他就没其他班子了?”

    秦不赦:“……”

    “有其他班子。”他冷冷地把茶碗盖倒扣在桌上,“你们是没那么重要。”

    肖紫烟:“……”

    “但他们几个说的也不是没道理,”陛下突然话锋一转,慢条斯理地道,“这场决斗我不参与——我来坐镇后方。”

    众人皆是一愣。

    “我没听错吧?你不当主将?”

    “不是, 你不会要我去跟你爹拼命吧?”肖紫烟拍案而起,“我可没答应啊!”

    “陛下,你——”

    “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秦不赦简短地说,“只要秦汨想不到我会让别人担任主将,我们便能胜他半子。”

    说着,他轻轻握住那枚陷入危局的白皇后,往前推了一步,势如破竹地在重围中闯出了一条生路。

    “殊渺。”他没有抬头,视线仍然低垂着,声音却坚定果决,“你来当主将。”

    众人:“?”

    殊无己始终安静地在一旁听着,没有表态,但秦昭的这个结论却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为啥啊?”肖紫烟紧张巴巴地问,“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鬼上身了?”

    “殊渺上我的账号去。”秦不赦又补充道,“我们虽然门派不同,但练的武学一样,数据读入也近似,他上我的号不太容易被识破。”

    他这话并没有为众人解惑,倒是肖紫烟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一瞬间安静下来,没有再问。

    “你就不怕他出事?”文修华还在穷追不舍,“我是说万一……”

    秦不赦笑了一下,转头看向殊无己:“师父,你会输给我父亲吗?”

    殊无己却并没有表现得向他这么游刃有余,而是仔细斟酌一番,才道:“我有把握。”

    “嗯。”秦不赦点头道,“再多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不值一提,我相信他们五个就算一起上,也不会是我师父的对手。”

    “你滤镜太厚了吧……”王老君喃喃道,“我没觉得他比你厉害啊。”

    “我觉得也是。”肖紫烟弱弱地举起手,“你们要不然现在开个房打一架,谁赢了谁当主将?”

    殊无己倒没否定这个提议,他从善如流地看向秦昭,对方却自始至终没有和他对视,似乎在想别的事情。

    有点反常。

    “不用比。”秦不赦平静地说,“师父未必赢,我也未必输。但我比师父多了三千多年的积累,论天赋悟性,灵活百变,再过三千多年,他也不一定能找到对手。”

    “除此之外,在比赛的最后,我要安排撤场清岛。”他顿了顿,语出惊人,“除了删除数据以外,海尽天劫的硬件我也要一起全部炸掉,以防残留。事关重大,我要自己牵头。”

    “……卧槽。”黑墨镜干巴巴地评论了一句。

    “我没意见。”文修华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现在我知道为什么说你的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了。我怕你很快就要破产。”

    肖紫烟吞咽了一下,愣是没说出话来。

    “都理解了?理解了就散会。”秦老板一摆手,示意这群各怀鬼胎的近臣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自己走到院子的另一端,打开笔记本准备进入早就预约好的视频会议。

    “我总觉得有点奇怪。”他一走,王老君就开口问,“有没有人知道什么隐情?紫烟?”

    “我?”肖紫烟干笑了一下,“我不知道啊,可能是你想多了,他就是觉得这样安排胜算更大吧,是不是,殊老师?”

    殊无己点点头,并不理解为什么这群人都面露忧色。

    “昭儿的决定并无不妥。”他试图解释,“若撇开修为交手,确实我的胜面比他大些。”

    “不是,现在是这个问题吗……”王老君快抓耳挠腮了,“他怎么可能让你去替他卖命啊?”

    “他答应过我。”殊无己平和地答道,“凡事以大局为先。”

    “唉算了跟你说不清。”王老君放弃了这场争辩,“我还是回去自己百度吧,修华你跟我来,我们俩先盘一盘。”

    文修华老实地点了点头,二人离开院子往书房走去。

    肖紫烟忽然推了推黑墨镜:“你也去,听听他们打什么算盘。”

    黑墨镜憨憨地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秦不赦在隔壁打电话,说的是英语。

    肖紫烟和殊无己相顾无言。

    他们上一次这样对坐交谈,还是殊无己刚穿越来、被当成诈骗犯coser的时候。两人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打开话题,面面相觑,有点尴尬。

    “殊老师,带学生很不容易吧,”肖紫烟忽然发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评论,“尤其是主意特别大的徒弟。”

    殊无己皱眉摇头道:“昭儿很好。”

    “嗯。”肖紫烟同情地点点头。

    她思忖了一下,忽然转头对不远处的秦不赦道,用的英语:“你师父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没问过,甲子骰和他复活的关系吗?”

    秦不赦皱着眉头看过来,但很快就诚实地回答了,当然,也是用的英语。

    “他不会问了。”他面不改色地说出了这辈子最大逆不道的一句话,“我编了个理由,已经骗过去了。”——

    时间还很宽裕,倒是不急着开作战会议。

    除了老板本人,其余几位神仙都像放了年假那样清闲,肖紫烟不止一次发表重要讲话,暗示大家珍惜美好的相聚时间,趁此机会多多团建。

    没什么人理她,只有殊无己,每次都是一叫就应。

    在紫霞元君的视角里,是老人家不习惯新时代,孤陋寡闻寂寞非常,也想体会一下子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在殊真人视角却是实在不忍拂了小朋友的面子——他对孩子们几近没有原则的宽容,他过去的弟子们只把他当成生人勿近的严师,但事实上,即便是纪望春,在不触及底线时求他的任何事他都没有拒绝过。

    纪望春可能自己都忘了,他的师父最后还是没有把他送走。

    如同车窗外星云般流动的车灯般,往事唰唰地如风飞去,还是黑色的迈巴赫,还是黑墨镜在开车,这次肖紫烟和殊无己坐在后座。

    两人中间放了一只大塑料袋,里面都是从主题公园买回来的纪念品,塑料袋外头还沾了雨水,过山车爬到最高处开始往下甩的时候突然天降大雨,两个神仙众目睽睽之下不敢施法,竟不得不瞪着四只眼睛,任自己落汤鸡似的淋了一身雨。

    “天哪,我的纸杯蛋糕……”肖紫烟快哭出声了,“老黑,怎么变成这样了?不会是你在下面看行李的时候一屁股坐烂了吧?”

    黑墨镜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我,我没啊,我就是拎在手里,跑过去接你们的时候晃了一下,又忙着给你们打伞——”

    两个淋雨的已经施法烘干了,他这边倒是委屈得要滴出水来,殊无己微笑宽慰道:“罢了,我方才见到路边有同样的商铺,元君不必过于执着。”

    “你又不懂什么叫主题快闪限定。”肖紫烟咕哝道,“算啦——你买的东西还好吗?说起来你都买啥了?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什么要买的?”

    “说来惭愧,贫道也不甚明白。”殊无己叹道,“一路总有人想问,我不忍推拒,便买了些。”

    肖紫烟凑过去一看,忍不住笑出了声。

    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把袋子都装满了,大部分是照片,过山车上的摄像头自动拍的,这道士也不管美丑照单全收,全掏钱买了。

    她抽出一张合影就着车灯看,照片里是她和殊无己,两个人的长发被风吹得像倒挂的洋葱头似的,她镜头感超强地对摄像头比了耶,龇牙咧嘴地有点像有什么精神疾病。殊道长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见她笑也跟着微笑了一下,就是看错了方向,镜头只拍到了个侧脸。

    “怎么拍成这样都美啊。”肖紫烟无奈地说,“老板回去要给我加奖金了,看看这照片,啧啧,还有这张……你什么时候跑去和这个‘纪望春’合影的?”

    殊无己看了一眼,也觉得无语:“我只是想看看旁边的铺子,这个样貌与望春相像的孩子忽然跑过来抱着我,我尚未同意,他就拿出了这张画像,要我付钱……”

    肖紫烟吃吃地笑了起来,“得,这是被碰瓷了——这个呢?”

    她忽然从购物袋里取出一对酷企鹅耳钉:“这个谁塞给你的?张生生联动铂金款,不便宜啊。”

    “我买的。”殊掌门道,“我看到很多年轻人围在那里排队买,说男朋友会喜欢,我不知道现在小孩子都喜欢玩什么——你觉得昭儿会喜欢吗?”

    “……肖紫烟深吸了一口气,”放心吧他肯定喜欢,你回去送给他他能直接刻DNA里。”

    殊无己没听懂什么DNA,但听懂了肯定喜欢,便不免微笑起来。

    肖紫烟忽然觉得有点难过。

    “其实你送他什么他都会喜欢的。”她难得没有嬉皮笑脸,“这些年他一直很想你。”

    “我知道。”殊无己轻声道,“但除了我,他总该喜欢点别的。像以前那样,或者像其他年轻的男孩子那样。”

    “那你问我嘛,别自己随便瞎买。这啥,酒心巧克力?他啥时候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啊,都是附近的大学生谈朋友买的。”肖紫烟笑道,“他现在喜欢吃什么你知道不,每次出去必点的几个菜,金玉满堂,八宝素烩,佛手瓜炒百合……”

    殊无己的眉头微微收起。

    肖紫烟没有察觉,又道,“还喜欢收集茶叶,远山云雾老君茶,这个他的商务伙伴都知道,不知道送什么就送茶叶,或者古琴谱——你说怪不怪,这个人衣服穿得挺潮,审美跟个老头子似的……”

    “他恐怕不喜欢这些。”殊无己温声打断了对方,眉头微蹙,睫毛沾了露水似的,白茫茫地垂着——他有点难过地看着盒子里乱七八糟的小东西,“那些都是我喜欢的东西。”

    第73章 枕边语 到了晚上,夜猫子们倒是难……

    到了晚上, 夜猫子们倒是难得地摆了期末赶作业的架势。

    当然,众所周知, 加班的总是不包括老板。

    秦不赦回到房间时,他师父刚沐浴完毕靠坐在床头灯前,膝盖上摊着一本厚厚的西文辞典。

    察觉身后有人靠近,对方也没抬头,只道了声:“来了?”

    秦不赦“嗯”了声,从背后搂住了他的师父和爱人, 那些凉丝丝的白发因为这个动作扑簌簌撒下来,尚有些潮湿, 扰得人发痒。

    他收紧了手臂,见怀中人并无抗拒,终是没忍住上前亲近一番,于是放纵自己偏过头,沿着殊无己苍白得接近透明的颈侧吻了一下。

    芝兰清香涌入鼻端,昭帝陛下在微妙的眩晕中看到了师父耳边闪闪发亮的东西。

    一枚耳钉。

    师父送给他的耳钉。

    几个小时前殊无己沾着一身雨腥湿漉漉地回来,眼睛里的水波都是潮湿的,瞧见他, 就伸手递给他一对卡通图案的铂金耳钉,问他好不好看。

    顾不上众人频频侧目, 他当然脱口而出说了“好”,摘了耳垂上价值六位数的墨翠就往上换, 殊无己盯着那对被他随手扔在烟灰缸里的奢侈品看了一会,最终阻止了他戴耳扣的动作。

    “算了吧。”殊掌门叹了口气,“还是你自己挑的好。”

    “我没挑。”秦不赦执着地说,“那个是sales给我配的,没什么好看的。我只喜欢你挑的。”

    隔壁王老君忽然阴恻恻地插了句嘴:“那你品味真不怎么样。”

    殊无己:“……”

    “师父。”秦昭忽然喊他, 掌心摊开,手里还拿着另一枚没来得及戴上的耳钉,“你陪我一起戴吧。”

    “我不在乎样式。”他盯着殊掌门困惑的双眼,抬了抬嘴角,面上春风和煦,“你陪我戴,那就比什么都好。”

    ……

    殊无己果真戴上了那枚耳钉。

    无己真人平日里看见了穿铆钉的酷guy都会原地倒退两步,然而戴起耳钉来动作倒是干脆利落,秦不赦还没反应过来,银针已经穿过了苍白的耳垂,血丝一下子洇了出来。

    “你干什么!”秦不赦吓了一跳,“这么急做什么?戴这个又不是一定受伤的。”

    他连忙凑过去看,师父的动作却比他快,手指一捻,伤口就消失了,只剩下铂金的装饰物闪闪发光地嵌在那儿,像一颗温柔的星星。

    ……

    事到如今,星星现在依旧嵌在那儿。

    在拂雪杨花般碎散的发丝间,嵌在接近透明的皮肤上,灯光一会儿照得进去,一会儿被遮挡得严严实实,那小耳钉也像会呼吸一样,一下又一下,在他的心头挠痒。

    秦不赦又凑过去,放肆地在那片耳垂上香了一口,舌尖又触及了若有似无的血锈味。

    “还疼吗?”他问了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殊无己自然没回答,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将骚扰视线的发丝撩至耳后。

    默许的动作让身后的人越发变本加厉,他浴袍的腰带被扯松了些,那些细细碎碎的吻又落在雪片云母似的锁骨,然后滑向肩头。

    ……

    五分钟后,秦不赦迫不得已地从这场单方面的热情中抬起头,用力地揉着眉心。

    他的师父像座冰雕雪塑的玉像般毫无欲念,甚至看完了一篇全英文的序章——尽管不知道有没有看懂——翻书间还能斥责他一句:“心浮气躁。”

    “我说过很多次,你样样都胜过旁人,”殊真人的指尖从序言的最后一句话上划过,眼眸低垂,“怎么这心急火燎的毛病总改不了?”

    “……”昭帝陛下懒得说话,泄了气似的认命在床沿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玩着师父那只空出来的手,“……人都有些改不了的毛病。”

    殊无己没理他,视线仍然一刻不离手中的辞典。

    “坐过来些。”一直到秦昭以为不会再有回应的时候,白发道人才道,眉目依旧低垂着不看他,声音却温柔宽纵,“先陪我一起看书吧……”

    “来日方长。”

    秦不赦眉头一跳,最终从善如流地贴过去,在师父身侧靠坐着,探过头去看对方手里的书页。

    第一个跳进视线的就是他们的老伙计单词,“abandon”——他师父至少盯着它看了二十分钟。

    昭帝陛下忍俊不禁地把书从人手里抽出来,道:“别看了,这样盯着看不管用。”

    殊无己微微皱眉。

    “还是要从字母表开始学,你再聪明也不能平地造出一门语言来。”秦不赦叹道,忽然转移了话题,“——这几天你都没怎么来找我,不想找我学英语也就罢了,也不问关于5v5的事?”

    “我本早就想问你,”殊无己颔首道,“想着你忙,这些天似乎又不太愿意跟我谈正事事,就作罢了。”

    “也不是不想。”秦不赦沉默了一下,最终无奈地摇摇头,“好久没和你日日夜夜地在一起,实际上我一时半会也反应不过来——每每看着你时,确实不想说话,只想安安静静地待着。”

    殊无己亦有所感,自然也体会得他的心思,只轻轻“嗯”了一声。

    “我也颇怀念那些日子在小竹林里养病的时日。”他说,“你与我汇报要事,事无巨细,我不得不听,但实际上我也不想知道那些烦心事。我只想看着你,看你长得怎么样了,功夫练得如何,是不是交了新朋友……没有我之后,能不能还像以前一样意气风发。”

    秦昭一怔,忍不住停下了手里所有的动作。

    喉结滚了一下,他别开视线,似是终于忍不住一般吞下了某种情绪。

    “……如今看来却是样样很好,”殊无己恍似未觉似的接着夸他,凝眸遥遥地看着窗外,“不敢说是我的功劳,但我确实对你满意——只是终究大了,没有小时候那会鲜活的闹劲,近来总觉得你事事句句都留有余地,好似无论怎样都不如从前开心。”

    “师父……”秦昭低声打断了他。

    “不必为我忧心,有您这样记挂着……我已经觉得足够了,毕竟——”他又干哑地吞咽了一下,“来日方长——”

    殊无己刚说过的话又被抛了回来,他不免微笑:“也是——你刚才准备跟我谈什么?”

    第74章 人物介绍 5v5的规则非常古典,……

    5v5的规则非常古典, 来自《海尽天劫》的随机场地,五名敌人, 四名队友,没有职业划分,没有固定技能,没有装备差异,纯粹的肉搏战。

    “以防万一,我们会把场地的可利用资源尽可能降低。”秦不赦道, “活动区域也会随着时间的推进而缩小——这样设计是为了有意制造冲突,避免无止境的避战——对面纸面实力不如我们, 拖延更容易产生变数。”

    “在这种情况下,前期的工作量会被压缩到最小,也就是说,现在最主要的功课就是了解你的队友和敌人。”

    他停顿了一下,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表,递给殊无己。

    殊无己并没有急着去看表格上写的玩家分析,而是抛出了一个最原始的问题:“为什么是5个人?”

    “5个人的比赛观赏性、娱乐性比较强,好卖票。”秦不赦刚说完, 就被师父冷冷地瞟了一眼,便微笑着改口道, “——其实是涉及到骰子数据副本的问题。”

    他伸手斟了杯茶:“上次开会他们也给你解释过了,甲子骰现在以数据的形式储存在VPC服务器里, 但我们一直没有动手删掉它,因为我们无法判断仅仅是删掉骰子,但放任秦汨这些被骰子复活的人在外面活蹦乱跳会怎么样。”

    “难道不是复归自然?”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后来我们发现,秦汨游戏账号——你知道《海尽天劫》的账号是一种对脑信号的转化——代码构成和骰子的结构非常相似。”秦不赦道,“所以我们怀疑每个被骰子复活的人都是一个简易的活跃副本, 如果不把他们同步消灭,我们不确定骰子会不会利用这些活跃副本重新补足完整编码。”

    “这个东西像寄生虫一样,毁而不灭,生生不息。”他说着叹了口气,“我们通过对类似代码的监控,筛选出了所有疑似活跃副本的数据,再根据他们和秦汨的接触,推断出最后的相关人员,总共有五个。”

    殊无己挑了挑眉,这样推论性的说法并不能完全说服他。

    “五确实是一个特别的数字。”秦不赦接着笑道,“五个人的比赛不仅观赏性娱乐性强,竞技力也最强,策略丰富,又不会复杂到让人崩溃,每个人都有机会表现亮眼——这是大脑在短时间内可以高效管理的团队规模上限。”

    “不仅是游戏,秦汨的顶层心腹团队不会超过五个人,我的也是。甲子骰的复活次数可以被反复利用多久,是否存在供能上的未知,是否可能被其他的人窃取,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和我们一样,秦汨的试错成本不高,他也不会冒险滥用这种力量。”

    他说着又握了握师父的手,轻声道:“同样,决策总是伴随风险,如果做什么决定都要等到板上钉钉才动手,最好的时机就流失了。师父,相信我一下,嗯?”

    殊无己盯着他,叹了口气。

    “没不相信你。”他温声说,“只是觉得我知之甚少,帮不上你的忙。”

    秦不赦又笑了一下:“那你说的不对。我只是负责拍脑袋做决定,重头戏还在后面。”

    “讲讲我们的敌人吧,”他又颇为亲昵地挨过去了一点,“这五个人各自的身份,有什么样的能力,我们多少都做了调查。”

    “秦汨自不必多说,你了解他更超过我。我父亲武学刚猛,这几年又增学了很多不择手段的江湖招数,但对你来说仍然都不在话下。”他敲了敲手里的表格纸,“至于他们二号位,大概率是我的母亲白千秋。”

    殊无己闻言微微蹙眉。

    “你对她应该不是很熟。”秦不赦想了想,喃喃道,“其实我也不熟。”

    殊无己:“?”

    “我从小就很少见到她,起初我以为是她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不爱见小孩,但后来旁敲侧击,才发现她似乎并不承认我是她的儿子。”他忽然提及往事,殊掌门也是略感惊讶,秦不赦笑了笑,解释道,“倒不是想跟你诉苦,只是想告诉你她的技能——她不是没感情,或者不喜欢我,她只是忘记了。”

    “忘记了?”

    “冰雪魂魄也罢,露水成精也好,”秦不赦缓慢地说,“她是个应季生死的精怪,朝生暮死,每年春天死去,冬天复苏,年年新生,自然不可能认识我。”

    殊无己愣了一下,紧接着立刻反应过来:“这岂不是与甲子骰相类?”

    秦不赦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我父亲费尽心思也要将甲子骰收入囊中,是纯粹因为野心,还是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他轻声道,“我母亲来自一个每年都在发生轮回的种族,她每年都会苍白如初地降世,忘记我,忘记我的父亲……及冠之前我记得我父亲每年春天将至的时候都会特别难过,喝很多酒,到处寻医问道,我的母亲总是在院子里哭,我见不到她的面,却能听到她的哭声越来越弱,直至死去。”

    “然后第二年,我父亲又开始重新教她牙牙学语,教她认那些认了几百遍的花鸟鱼虫、飞禽走兽,教她在一个自然年内爱上自己,结果常以无情告终,即使动心,也往往一开始就结束了……如此循环往复,一年又一年。”

    殊无己恍然:“如果有甲子骰——”

    “如果有甲子骰她就机会能保住上一世的记忆。”秦不赦点头道,“这可能是他们想正常厮守的唯一办法——有时我并非不能理解父亲。”

    “秦昭。”

    “我知道。损人利己的事不能做。”秦昭摇摇头,无奈地笑了一下。

    他能理解他的父亲,但恩师的教戒始终是一根悬在头顶的坚定的指针,逼他确信——无论个人的感情有多么浓烈,都不应该脱离个人的范畴。

    他没接着往下说,转而道:“我没在游戏里直接见过我娘,她的账号应该只是在人口普调的时候进行过简单的录入,后面就没怎么上线。就算是以前,我也很少看到她施展武学。”

    “冰雪妖族多以灵活善伪为绝学。”殊无己打断了他,“相比伤人,更长于自保。”

    秦不赦点头道:“我也这么想。她大概率是对标紫烟或者老君的功能性角色,但也未必如此——雨雾类能力扩散范围很广,很容易成为……毒药的媒介。”

    殊无己顿了一下。

    “望春……”

    他轻叹了一声。

    秦昭好笑地瞥了他一眼:“嗯,他们的三号位纪望春,我想我也不用多嘴了。他师父自然最了解他。”

    “我若能了解他如了解你一般,我们之间也不至于此。”殊无己摇头道,“那年三清决战之后,你和他见过没有?”

    秦昭摇了摇头:“他是这群人里躲的最好的一个。照理来说,以他过低的智商和过于明显的性格缺陷,我以为他应该是最早暴露的。”

    “你轻视他了,昭儿。”殊掌门皱眉纠正了他的弟子,“望春是个韧性很强的孩子。凡事不肯轻言止步,常能逼迫自己到极处。论其忍耐,未必在秦汨之下。”

    “许是如此。”秦不赦却不欲与师父多谈及此人,“你要多提防他。三千年不见踪影,许是已经改头换面,然而蓝蝎毒融入魂魄,无可更改,恐怕如今仍是以毒攻为专长。”

    “我明白。”

    “考虑到你身上本来就有蝎毒,最好还是尽早杀了他,以免麻烦。”秦昭又补了一句,“如果阵中毒发,老君不在身边,紫烟也略通药石之法。”

    殊无己闻言微笑:“如此说来,我竟还未见过元君的真才实学。”

    “嗯,她也是个通才。”秦不赦点点头,难得地没有用嫌弃的语气提起这位左臂右膀,“虽然平时没个正形,但实际上不管是智谋还是勇略都不低。上次跟她下过本,你还记得吗?总指挥和补位都由她负责。紫霞元君的功法,如朝晖夕霞,讲究变幻莫穷,刀枪剑戟,弓矢流星,别人需要什么,她就能拿出什么。”

    “倒是难得听到你对别人如此首肯。”殊无己惊讶道。

    昭帝陛下无奈地笑了笑:“如果我有什么意外下台了,我剩下的势力大概率会由她来接管。她比我讨人喜欢的多——你最近不是也觉得她不错么?你们才认识多久?”

    “嗯。”殊无己拢袖首肯,“我观之他人与元君相处时,都更能彰显出各自的本色来,我若有这般本事,也不至于最后误人子弟。”

    秦不赦眉头一皱:“师父?”

    “无碍。当年的事也是我自食因果,不必避讳。”殊无己摇头笑道,“丹霞老君的药理我也见识过一些,解厄星君这些日子也与我来往颇多。倒是文昌帝君,他看似沉默寡言,朴素端实,我暂未能见其所长,不如你与我仔细说说。”

    “文昌自然也是主心骨级别的人物。”秦不赦垂目笑道,“他喜欢玩近战,打法很凌厉,上起头来谁都拦不住——但水平不怎么样,容易死的太快——你到时候也多看着他点。有他在,这场仗会好打很多。”

    “怎么说?”

    “他是我们的技术支援。”秦不赦道,“生死攸关的比赛,不可能只有场内的博弈。我们双方在场外都会动手脚。当然场外也会有一整个技术团队来应对突发情况。只不过他们无论是感知还是反应,都可能没有文修华那么快。”

    “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一点。若是公平对决,我自然信你不会输给任何人。但要是出了难以预料的bug,这事儿就不能靠你一个人扛了——只要文修华活着,我就相信他的能力。”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至于和他对垒的,对面的五号位,云章侍诏鹿角笔仙,你还记得他吗?”

    殊无己喝茶的动作一顿,面上却无讶异之色:“原来是此人……他确实是秦师兄的心腹。”

    “老东西阴毒得很,游戏里那些引人送命的bug基本上都是他弄出来的。”昭帝陛下的声音变冷了一些,“他武学上造诣不如文修华,应该是对面五人中最弱的一个,但他比文修华要谨慎不少,擅长隐匿躲藏、巫蛊毒计,你要稍微当心着点,莫轻易被引了过去。”

    “我自然明白。”殊无己点头道,“——还剩最后一个人,想必就是任千帆任掌门吧。”

    “不错。”秦不赦缓缓地正了脸色,“师父,他是个鲛人。鲛人泪多,情动则泣,泣而生幻,您——”

    殊无己闻言了然,淡淡一笑:“你担心我有心魔?因为静海的事?”

    他语毕侧头看向自己的弟子,目光如水照长空一般清澈。

    秦不赦吸了一口气,恍然明白自己是以己心度他人之腹了。

    “我不担心。”他缓缓地说道,声音温柔,“师父,此事了结之后,也算是将功抵过,你自也可以心无芥蒂了。”

    第75章 又度假了 在殊无己的世界里从来不……

    在殊无己的世界里从来不存在什么将功补过的说法。

    他没有拂徒弟的美意, 也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看起了列在角色说明背后的战略部署计划。

    然后他皱起了眉头。

    “双核打法, 前压,后扰,中线稳定——”他不知所谓地念着这几个黑体字,“风筝流,高机动远程不停拉扯打游击,拉长战线, 避免持续……持续……”

    “DOT伤害。”秦不赦接道。

    殊掌门茫然抬起了头。

    “我曾也略读兵书,”他试图解释。

    秦不赦忍不住笑了:“没事。”

    “不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也行, ”他又道,“只要知道对面的技能,就能明白原理——不论是毒雾消耗,还是幻境迷惑,都是突袭游击的骚扰打法,不要盯着秦汨,他不是对面这套阵容的真正核心,大概率只是个负责把我们引进陷阱的诱饵。”

    “那我们呢?”殊无己抬头问道, “可有惯用阵型打法?”

    “若说是平时,速攻爆发的阵型用得最多。”秦不赦道, “解厄在前面做抗伤和火力压制,然后你和修华都是高机动输出, 直接想办法闯进去擒王,紫烟在后面掠阵——但这个打法面对消耗流容错率太低,肯定要调整。”

    殊无己略一思考,便道:“关键在于发现望春的位置,对不对?”

    秦不赦赞许地点了点头:“他确实是关键所在。”

    他二人就着比赛的阵容战略又谈了半晌, 不知不觉便又到了月过中天的时候。

    殊无己很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依着飘窗靠坐下去。

    秦不赦看了他一眼,紧跟着便收起了桌上写得花花绿绿的图纸。

    “进一步的分析就交给分析师和数据库吧,”他微微一笑,“等胜率完全算出来再做决定。真到了战场上,还是要讲究灵活应变。”

    殊无己点了点头。

    “师父。”秦不赦轻轻握住他的手,仔细看了看,十片指甲果然都泛着淡淡的烟灰色,叹道,“你又难受了,是不是?我瞧你比平时更容易犯困。”

    殊掌门没说话。

    “还是我草率。”秦不赦低声道,“让你太早地想起来,反倒不好。”

    “与你无关。”殊无己很轻地摊开十指,眼睛终于闭上了,身体也偎着一旁的靠枕躺了下去,“我歇一会,你帮我把它……料理了。”

    昭帝陛下无奈地叹了口气,低下头,兢兢业业地亲起了师父的手指——

    殊掌门第一次没赶在晨功的时刻前醒来。

    他怀疑秦不赦偷偷给他下了咒,他的徒弟照理不敢这么做,但他同样非常清楚,秦昭此人,表面上规规矩矩跪得比谁都端正,背地里可能压根没拿他的话当人话听。

    当他推开会议室的门,注意到里面的语言一瞬间切换成英语时,更确信了这一点。

    “……我只准备让他上前半场,这件事不用多说了。结束以后Shawn(肖紫烟)会给你们解释清楚。”秦不赦坐在老板椅里,慢条斯理地说完这句话,游刃有余地抬起头,朝他笑了笑,又说起了中文,“师父,早上好。”

    ——孽障。

    ——天下第一冥顽不灵的孽障。

    殊无己的眉头始终轻轻地蹙着,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见秦不赦的背后,与书房隔着一扇落地窗的巨大露台上,一阵陌生而猛烈的高频嗡鸣声夺走了他的视线。

    桨样的巨大金属装饰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拍打着空气,殊无己感到脚下的地板也开始微微震动,落叶和灰尘被小小的旋风卷起,紧接着气浪扑面而来,直到着陆轮缓缓落地。

    穿着墨绿色飞行服的黑墨镜从机舱中一跃而出,超众人挥手道:“都准备好了,来吧,出发吧!”

    殊无己还没反应过来。

    “这是直升机。”肖紫烟笑着戳了戳他,“记得上次带你坐过的模拟游戏机不?这个就是个真家伙我们就准备靠它上岛了,大概两百公里左右基本上都在海上开,可比御剑飞有意思多了啊我跟你说。”

    殊无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王老君就忍不住摇头抱怨道:“你们也真不照顾老人家的感受,老老实实飞过去或者传送过去不行吗?”

    “这怎么能成啊!人类文明精粹啊这可是!”肖紫烟立马抗议道,“要不是秦老板把保守派都发配了我真要以为你是余孽了。”

    王老君都气结巴了:“我……我这不是担心他晕?”

    “为何会晕?”殊无己茫然问道。

    “不晕不晕。”文修华打圆场,“我倒是能理解紫烟,殊老师啊,你看过穿越小说没,就那种现代人穿越到古代的,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我那个时代人类可以在天上飞诶!这可不得体验一下。”

    “是该体验一下。”秦老板也发话了,笑了笑,“老君考虑得也有道理,是可能会晕,把你练得静神丹拿出来,每个人吃一粒吧。”

    “……”王老君无语了,“你吃什么吃?你也晕?”

    他们打打闹闹了一阵子,终于出了书房,一群人起哄着要把殊老师第一个送上飞机。

    “注意脚下啊。”黑墨镜提醒着,一边伸手托了托殊掌门的手肘,让他攀上金属巨鲸般的机身,“往下,门在这儿,对,小心滑。”

    殊无己在他的引领下轻轻坐在了椅子里,黑墨镜绅士地替他拉上了固定带,他像个任人摆布的洋娃娃般,听话地把两只手都放在座椅扶手上。

    然后他发现自己是唯一一个老老实实坐着的。

    秦不赦找来的这群猢狲像下饺子一样跳进来,肖紫烟屁股没坐稳已经打开平板开始挑泳装,被强塞了一套童装的王老君拽着她的手臂要跟她拼命。

    文修华拿起设备箱里配套的扳手开了一瓶啤酒,没注意上来时晃过瓶子,啤酒花咕嘟嘟喷出来,把殊掌门的袍角都沾湿了,殊无己往后退了退,整个人像壁龛里的观音像一样深嵌在椅子凹陷处。

    “昭儿。”他有点紧张地喊了声,“你坐我边上。”

    秦不赦一挑眉,惊喜地问:“你恐高?”

    殊无己无语了,他总不能说我怕熊孩子。

    实际上他不说也没人敢抢他旁边的位置,昭帝陛下优雅端方地在他旁边落座,两条长腿交叠着,把他和那群猢狲隔开了些。

    殊无己松了口气。

    随着解厄星君操纵控制旋钮的咔哒声,显示器上五彩斑斓的航线数据一片片地亮起来,众人脚下的机身也开始轻微晃动。

    紧接着,螺旋桨发出不久前刚听到的打击声,殊无己忽然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像是被推倒在墙上一般,产生了一种飘然眩晕之感。

    窗外的景象一点点发生了变化,原本巨大的平台慢慢地变成一张洁白的床单,昭帝陛下的行宫一点点变得如玩具一般,跨越千年的越江则成了一条粼粼的丝带,蜿蜒流向碧蓝的大海——

    归墟……

    殊无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即将回归故乡的荒谬感,过去他四海为家之时罕少有思乡念旧之情,他一向善于也敢于接纳一切新鲜的东西——但他如今才发现,猝然回首时他竟如此思念那片曾令他众叛亲离,又困他于死地的险秀青山。

    “师父。”秦昭喊了他一声。

    殊无己转过头,一缕清凉的气息涌到鼻端。

    “薄荷油。”秦不赦解释道,“你看起来有点晕。”

    殊无己摇头道:“我不要用这个。你背一遍清心咒给我听,我就好了。”

    秦不赦一愣。

    “背给我听。”殊掌门坚持道。

    “……好。”

    直升机飞了半个小时,跨越了深浅织缎般蔚蓝的海域,在一块孔雀石般缀于海面的小岛上悬停。

    秦不赦的清心咒也背了十遍,他师父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他只能一遍遍背着,错过了队友们的酒会ktv、泳装派对和跳伞狂欢。

    一直到飞机降落,他才又轻轻喊了声,“师父。”

    “我有点想回三清了。”殊无己垂眸道,他指的自然不是现在那个贴满牛皮癣的旅游景区。

    秦不赦心头一颤。

    “如果归墟真的能够连通古今……”殊掌门忽然看向他,柔声问,“你会和我回三清吗?”

    秦不赦没有说话。

    “昭儿?”

    “我会。”他这才反应过来,“等这边都结束后——”

    “嗯。”殊无己打断了他,微笑道,“都结束后。”

    从别人的视角看就是这对师徒在机舱里令人恶寒地你侬我侬了半天,肖紫烟重重拍了舷窗许多次,才把这两人从舱门里拍出来。

    钻出舱门的一瞬间,炽热的阳光就有如实质般贴了上来,与即将入冬的时节截然相反,热带气候裹挟着潮湿的热浪黏上了每个人的皮肤。

    殊无己繁复的道袍立刻就有些穿不上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肖紫烟豪迈地甩掉防晒外套,纱网罩衫,露出一身震撼道长一百年的比基尼两件套。

    殊掌门猛地后退了两步。

    肖紫烟大笑起来:“刚才童装买少了,这儿还有个要穿连体童装的。”

    王老君:“没少啊,你那一套不是给殊老师买的?”

    “不是啊。”肖紫烟无辜地眨眨眼睛,“一米五的身高,就你能穿啊。”

    王老君:“……”

    殊无己求救地看向自己的徒弟,然后发现他的好徒弟早已换好沙滩裤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他,上身只穿着一件敞开的花衬衫,胸肌腹肌都露在外面。

    殊无己:“……”

    “建议您入乡随俗。”秦昭朝他眨了眨眼睛,“你穿成这样站在我们中间,全世界都会盯着你看的。”

    殊无己:“……”

    第76章 酩酊 殊老师最终也没能入乡随俗。……

    殊老师最终也没能入乡随俗。

    昭帝陛下考虑了一下把他老师拉进路边摊买沙滩裤的可能性, 最终摇了摇头,一个人进了商铺, 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几个鸡蛋花形状的魔术贴。

    殊无己偏了偏头,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他。

    “过来些。”他单膝跪下来,撩起师父的长袍下摆,两端抓在一起,折到大腿终端的位置,又反向卷进腰带, 拿魔术贴扣紧。

    袖子也做了类似的处理,整件长袍立刻被束成了齐膝的短装, 下摆服帖,腰线利落,殊无己抱着手臂瞧了会,微笑道,“你倒是点子多。”

    秦不赦没说话,手搭在他肩膀上,带着他去和同事们会和。

    “殊老师,”趁着秦不赦跟酒保交谈, 肖紫烟拿了杯蓝莓玛格丽特凑过来,目光好奇地盯着他暴露在空气里的小臂小腿, “你会像普通人类一样被晒黑吗?”

    殊无己闻言一愣,认真答道, “未曾试过。”

    “试一下试一下!”肖紫烟挤眉弄眼地怂恿他,拽着他的手臂就把他往一旁的椰子壳躺椅上拉,“您躺这儿,裤管再卷起来点,还有袖子……待会要是想晒背了就跟我说, 我帮你翻面哈。”

    殊无己:“?”

    他有点僵硬地白生生地横在那儿,紫霞元君好心地给他把躺椅的靠背往上调了调,玻璃般的碎浪和一望无际的天际线登时在眼前展开,暖洋洋的热意从头到脚地流淌——他中了毒以后本就畏寒,这下如面团进了蒸笼,绵绵舒展着不想动弹起来。

    隐约间他听到吧台那边的人在说英语,零零散散的几个单词,“模仿”、“复写”、“密钥”、“删除”之流,他听不明白,也听不清楚,后面声音激烈了,有点儿像争吵,他支起身去看,只看到秦老板不冷不热的表情。

    秦不赦注意到他的视线,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小声问,“怎么了?”

    “在吵架?”

    “嗯。”秦老板笑了一下,“他们在争你像瑶柱还是北极贝。”

    殊无己:?

    “怎么晒都不会变色啊。”秦不赦挑了挑眉,伸手覆上了那截裸露的小臂。

    触手温凉的,不仅没有晒黑,甚至没留下什么阳光的温度。

    “体寒。”秦庸医随口诊断道,“等着。”

    过了会他拿了一只勺子过来,送到师父嘴边,“尝尝这个。”

    殊无己略试了口,又甜又辣的触感让他的舌头一阵发麻:“秦昭?”

    “紫烟调的可乐朗姆酒。”秦不赦笑道,“喜欢吗?”

    殊无己移开视线,懒得跟他胡闹。

    “这次挑个你喜欢的。”秦不赦转身折回吧台,又换了一只勺,这回是咸死人的盐味。

    殊无己:?

    “薄荷玛格丽特。”昭帝陛下解释道,“下一个给你尝尝……”

    “秦昭。”如此几轮后,殊掌门终于忍无可忍地蹙眉道,“你想做什么?”

    “让你试试我们调的酒。”秦不赦面不改色,伸手探了探师父的额头,颔首道,“您看,稍微热一点了吧。”

    “再尝尝这个。”说着他又往勺子上挤了点什么,“最后一次,我保证。”

    殊无己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把那丁点绿色的膏状物含进口中,紧接着,以秦昭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从躺椅上弹了起来。

    “山葵也有暖身的效果……”

    秦不赦还没解释完,就看见他师父“唰”的一下流下了两行眼泪。

    他倒抽一口冷气,连忙拿起一旁的杯子递过去,师父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紧接着才发现那杯东西就是肖紫烟弃而不用的高度可乐朗姆混酒。

    “……”秦不赦道,“福生无量天尊。”

    他说着凑过去,没等师父有机会发作,就扳过对方的脸用力地亲了起来,把嘴里那些口味不可名状的烈酒渡出,然后轻轻扫除着柔软的唇舌——吻着吻着一切都变了,他的双手捧住了师父的头,抽出冠上的木簪,把那头三千银丝放出来,凉凉地撒在了二人身上。

    “师父……”他轻轻喊,“还好么?辣么?暖和么?”

    殊无己压根不想跟他说话,五脏六腑倒确实因为乱七八糟的混酒暖和起来,连带着阳光的热意蒸上头,他靠着秦昭的肩膀,双眼发冷,大脑又开始犯晕。

    不对劲。

    他想。

    孽障。

    畜生。

    不对劲——

    殊掌门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室内。

    他并没完全醉断片,大致记得秦昭把他抱起来的时候说了点什么,可能是英文,又好像是他能听懂的东西,似乎有什么类似海烬天劫启动装置的金属物被戴在了他的头上,然后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窗帘拉开着,那孽障坐在飘窗上,身上还有淡淡的酒味。

    夜间的海域如同悬崖的断面,黑泱泱的,好像陆地被凌空切断一般,海风与浪涌相较之白日,此时也变得更像某种动物的巨大鼻息。

    秦不赦的眼睛和夜色、黑海融合在一起,透不进光一般,他手里拿着的还是那支别墅里喝过的高度威士忌,察觉到殊无己醒来,他仰头喝完了杯子里的酒。

    “师父。”他转过头来。

    “你有事瞒我。”殊无己说。

    “是我自己工作上的事。”秦不赦解释道,“我必须自己做主的事。”

    殊无己的眉头仍然没有松开,然后他看到他的徒弟站了起来,高大的黑影把他整个人罩在里面——当秦昭朝他俯下身的时候,他的眼前仿佛立起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守护阵。

    “您可以把它当做工作压力。”秦不赦淡笑了一下,“——我这两天靠得太紧,有点勉强您迁就我了。是吗?”

    “不。”殊掌门摇摇头。

    以他对自己徒弟的了解,真正的勉强恐怕现在才要开始。

    秦不赦又一次吻住了他,向他索求独属于一人的宽纵,他确信这个徒弟已经借酒壮过了胆,此时颇有几分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

    “秦昭。”他在呼吸交错的时候冷冷清清地开口道,“我这几天是不是太宠你了?”

    秦昭的动作一顿。

    但他没有停下。

    他单膝挤进了床榻,躬下身,谦卑又坚决地把自己埋在师父的颈窝里。

    “您容我一次……”再开口时他的呼吸都有点错乱,“马上就是最后的决战,让您上去,其实我很紧张。”

    殊无己一怔。

    “给他们放假,让大家胡闹,纵容自己对您放肆,都是因为我在紧张。”秦不赦低声央求道,“您都容了我这么多次了,就今晚,再容我一次,成吗?”

    殊无己抬头看着星云鳞次的玻璃天花板,深深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容一次?

    事实上无论多少次,他都拿这个孽障没办法。

    他的默许对秦昭来说罪当不恕,他感到一阵一样的闷热从布料贴合的地方传来。

    这头他悉心教养却无法驯服的烈犬开始在自寻死路的边缘摩擦,他怀疑自己会被气得头脑发昏,但事实上并没有。

    他用冷静的、月光般冽冽的目光看着他的徒弟,这个狗畜生全然变成了返祖的兽类,脱去衣香鬓影的外皮后,在他的衣摆饰品上挤压和摩擦,直到其中的节律彻底超出理智的范畴。

    那双漆黑的眼睛一点点混入泥浆似的浑浊,呼吸也沉了下去,听起来喉咙干渴,秦昭至始至终不敢让自己的皮肤直接碰到师父的身体,好像怕自己弄碎了这尊无暇的玉像,当殊掌门冰冷的手掌按上他的后颈时,他身上的热度却超过了此生任何时刻。

    “你可以贴近一点。”他师父垂目道,“但不准弄到我身上。”

    那只手仍然搁在那儿,像一个金属的项圈,一条冰冷的缰绳,秦不赦艰难地应了声“是”,火热的躯体贴上了师父微微曲起的膝盖,但也仅止步于此。

    殊无己就这样按着他的脖子,看着他一路向上攀登,碎雪似的睫毛下面是一双慈悲的眼睛——他太了解他的徒弟,即便不通情欲,他也知道他徒弟的一抬眼、一蹙眉是什么意思,也知道这条烈犬什么时候抵达了失控的边缘。

    他忽然收进了手里的缰绳。

    “停下。”他温声道。

    秦不赦茫然地抬起头。

    师父的手轻轻捏着他后颈的皮肤,那点力度并不能阻止任何动作,但他还是像突然被束缚住了一般,停下了所有动作。

    “昭儿。”殊无己问,“有什么事瞒我?”

    秦不赦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喘息。

    “嗯?”

    “……没有。”他的声音非常喑哑,“没什么要事。”

    “嗯。”殊无己点点头,“去收拾一下,今晚就这样罢。”

    秦不赦:……

    他几乎狼狈地站起来,拢上外袍进了浴室,把自己掼在了冰冷的花洒下。

    冷水把他连人带衣服浇了个透彻,仍然无济于事,他念了几句清心咒,念得语无伦次。

    那是师父。他提醒自己,那是师父的命令。就算想把墙捶烂,那也是师父的命令。

    这种失控边缘的状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久到让他觉得油锅已经烹煮了几千年,他仍然被撂在架子上上不去也下不来,久到他几次把水花调大,直到大得如同在瀑布中一般,两耳都充满了隆隆的白噪音。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卫生间的门被咔哒一声轻推开的时候,他的世界还是一下子宁静了下来。

    他从镜子里看到师父衣衫齐整,冠冕璀璨的玉人模样,而师父也在看他。

    他熟悉这样的眼神——那是一个有点无奈的,彻底没辙的,对着屡教不改、无可救药的顽童才会露出来的眼神。

    “算了。”殊掌门环着手臂,徐徐说,“饶你一次。”

    “去吧。”

    昭帝陛下的呼吸停止了。

    他不需要关掉花洒,不需要停下清心咒,甚至不需要碰自己——

    就这么在师父的声音里释放了。

    第77章 前夜 有过肌肤之亲以后似乎一切都……

    有过肌肤之亲以后似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殊掌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过去有一本记账本, 每次他的徒弟胡作非为了,他就在本子上记一次, 等到还课清算之时,一并该料理料理,该收拾收拾。

    这本本子里秦昭一人独占八成,剩下两成其他弟子与往届弟子共分之,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才高八斗”。

    到了现代以后,他的记账本变成了提醒事项, 他设置的提醒时间是每天——他每天都告诉自己,他跟这个孽障还有无数账要算。

    但这账越记越少了。

    殊无己察觉到这点时为时已晚, 不知不觉地,原本该罚抄书的现在觉得说两句就得了,原本该揍五十棍子的似乎三十棍子也算严厉,原本该罚禁闭的,眼下觉得三天不理他也就罢了,至于逐出师门,他对秦昭似乎就没有考虑过逐出师门,此人即便触了杀孽, 死也该死在他的门下。

    作战会议每天都开,酒每天都喝, 海也每天都玩,秦昭像带一个荷包一样把他带在身上, 也不在乎他愿不愿意颠簸两小时去看什么海豚,然而每晚作战会议结束了,要开技术会议的时候,这人就哄他说“反正老人家也听不懂说,不如早点回房休息。”

    他也不想回去, 就坐在门口茶几边喝茶,里面的语言又变成他听不懂的,然后激烈地辩论,争吵。

    殊无己安静地坐了几天,抄抄经,看看字画,有一天忽然开悟了:玉虚昭德统御帝君表面上恭恭敬敬,奉他为座上尊师,实际上拿他当嫔妃爱妾,要用时召之即来,一谈正事便是“后宫不得干政”。

    他找了个晚上漫不经心地跟秦昭提起这件事,秦昭差点把咖啡喷出来,然后刻意地跟他就讲了半个时辰的生僻英文术语,把他讲睡着了,为了证明不让他参与是因为他真的听不明白。

    一言以蔽之,就是太久没收拾畜生,作了。

    殊无己冷眼旁观,不再徒劳无功地盯着那些蚯蚓似扭动的文字看,而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跑去网吧上网——什么都看不懂也无妨,他至少能每天看看海烬天劫的游戏论坛,或者打开青蛙过河游戏,用一根手指一下一下戳着学习认识字母。

    这个晚上也一如寻常,直到肖紫烟一脸好笑地敲开了网吧的门,从一群围着吃泡面的网瘾少年里找到仙风道骨的殊老师,把他请上一辆熟悉的sprinter。

    “要去何处?”他问。

    肖紫烟没回答,只是替他拉开了车门。

    所有人都在,秦不赦一个人占了一排位子,正抱着手臂假寐。

    殊无己忽然反应了过来了过来。

    “就在今夜?”

    “明天。”回答他的是秦不赦,“提前去场地,车上睡吧。”

    殊无己盯着他看了会,点点头。

    和上次团建时一样,车辆又快又稳地行使在棕榈夹道的马路上,黑墨镜稍微开了点车窗,让带着椰香和砂砾味的风吹进车来。

    殊无己看着车窗外形形色色的车灯,他跟车窗之间隔了个秦不赦,于是便也不得不看着他这个早就看腻了的徒弟,那副深邃的五官才忽明忽暗的彩灯映射间,如同浓墨重彩绘就一般,即便在小憩,也颇有一种剑拔弩张的挥斥之感。

    “昭儿。”他喊了声。

    “师父?”秦不赦转过头,那双黑眼睛睁开的时候,外头的车灯似乎都不再有颜色了。

    殊无己没有说话,只是很深地看着他。

    超过任何一次的,很深很深的目光,好像早已静悄悄地看透了宇宙洪荒的秘密,又挟带着千年如一日的、不染一尘的寂静。

    秦不赦愣了一下,接着便福至心临地不再说话,而是偏过了头……

    他们默契地交换了一个静悄悄的吻。

    同车的人甚至都没有发现他们的动作,因此幸运地没有发出任何起哄声,殊掌门闭上眼睛,第一次把车载的古典金曲听进了耳朵,那种旧毛毯一般沙哑缱绻的男声唱道:

    I said I love you and that's forever

    And this I promise from the heart

    I couldn't love you any better

    I love you just the way you are

    ……

    瞳孔忽然缩紧了一些,他微微发怔地后退了一寸,结束了这个短暂的触碰。

    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能听懂每一个单词了——

    Sprinter最终停在了一片灰色碎石铺就的临时停车场上。

    天刚微亮,海浪还是灰白色的,敲打着低矮的围墙。他们眼前出现了一座线条冷硬的灰色建筑物。

    “在地下。”黑墨镜走在最前面,他和肖紫烟很有仪式感地穿了牛仔马甲的情侣装,此时难得地没有说笑打闹。

    水泥通道中悬着暗黄色的应急灯,如果殊无己看过那几部经典的谍战电影,就会发现此地完全是依照一级防爆的标准建设的。

    储存着甲子骰的VPC通过气隙系统与一切网络环境隔绝,服务器通过光纤直连到这里的设备,在胜负决出的一瞬间,除了事先设置好的数据删除以外,硬件也会被一齐炸毁。

    “我们会见到对面的人吗?”王老君好奇地问道。

    “怎么可能。”文修华解释道,“他们不会露面的,秦汨给了我们一段激活秘钥,到时候我们会帮他接上去,给他们的地址开一个白名单。”

    他正说着,黑墨镜忽然在一扇钢制防爆门前停了下来:“老板。”

    秦不赦点点头,走过来刷了虹膜,金属味浓厚的机房出现在他们眼前,最前面的就是他们今天的战车——五个金属茧形状的游戏仓,最中间的那个上了不同的颜色,脑补支架位置构成盘根错节似的复杂。

    所有人都再盯着那个“茧”看,肖紫烟凑上去,轻轻地敲了敲外头的玻璃罩,神情罕有的严肃。

    “出发前,有些要点我再重申一下。”她双目一凛,“首先,有个事情要额外强调——”

    “主将的事,对吧?”文修华道。

    “是。”肖紫烟点点头,用下巴指了指秦不赦,“秦老板不想拿我们的命当赌注,游戏结束时会被自动删掉的只有双方主将的数据,但是——”

    她停顿了一下:“对面五个人都是甲子骰的活跃副本,一个也不能放走,明白我的意思?”

    “是。”

    “所以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杀人,”肖紫烟道,“每次击杀前都带上修华,他知道怎么把活跃副本冻结在vpc里,避免他们中场脱身。修华,你也仔细着点,这次不是闹着玩的,不能浪,懂?”

    “明白。”文修华捏了捏自己的左手,“我知道,我们的阵容都输出溢出了,我苟着就行。”

    肖紫烟点点头,目光扫向下一个人:“老君,这会儿你用的不是菩提门账号,没有复活技能,治疗要格外小心。还有观察很重要,如果对面鲛人开幻境,你最好要第一个注意到并且通知到每个人,这样才能及时解控。”

    “知道。”王老君正色道,“你放心。”

    “至于殊老师,我没什么特别担心的情况。”肖紫烟有扭头看向殊无己,“我相信对面五个加起来都不是你对手,但也请你不要跑得太快,离后援太远——别的不提,线上太靠近鹿角仙的人,都很容易倒霉。”

    她说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最后才把手臂架到自己丈夫的肩膀上,声音也松下来:“你嘛,不用我多说,我知道你又要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前面挨最多的打,扛最多的压力,你都习惯了,也不知道怎么喊痛,我就不哄你了——总之,一切都交给我们。”

    黑墨镜也拍拍她的手示意安慰。

    “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毕竟说是打游戏,实际上是打仗,还是要靠临场应变。”她最后道,“陛下有什么要说的吗?”

    众人看向秦不赦,这才发现昭帝陛下自始至终安静地站在角落旁边的阴影里,像一个深藏功名的幕后角色般,正在逐渐从他的班子里面抽身出来。

    “情况特殊,”他没有多说一句话,“以后都听紫烟安排。”

    “就这?”王老君问。

    “就这。”秦不赦耸了耸肩膀,往前踱了两步,在师父身边站着,“待会打完想吃点什么?他们都是神仙,饿不着,你在里面耗这么久估计出来会累,我找人请厨师提前做好。”

    “喂!”王老君不满道,“还谈正事儿呢,你搞什么啊。”

    “老君。”昭帝陛下垂下眼皮,淡淡地看向他,目光却十分沉重,“要相信紫烟,就像相信我一样。”

    王老君一愣。

    殊无己的眉头也微微皱着,他抬头问他的徒弟:“我们进去以后,你要做什么?”

    秦不赦整理袖扣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做一些善后部署。”他没看他,只是简洁地说道,“然后等你们赢。”

    第78章 减员 秦昭回避的目光仍然停留在殊……

    秦昭回避的目光仍然停留在殊无己的视网膜上, 陛下每个动作、每个神态都隐藏得恰如其分,但唯独瞒不过他的眼睛。

    然而已经没有计较的时间了。

    伴随着金属结构的锁合声, 最后一场《海烬天劫》的pvp竞技宣告开始。

    支架与后脑相抵时,殊无己感到了一阵与往常登录游戏时不同的刺痛感。

    紧接着他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正在随机选择场地中……”

    熟悉的提示音在耳边回旋着,音质如同在幽深的地窖中一般,声波反复撞击着墙面,产生久久不断的回声。

    画面再次亮起的时候,霎时间风沙扑面, 视野中充斥着苍茫的黄色。

    殊无己一下子认出了这个场地。

    【漠北,胡杨驿集】

    曾经是血影教总部银月堡所在之地, 弯弯曲曲的小道,绵延不断的沙丘,人影碌碌的集市,瘦骨嶙峋的恶犬,以及黄沙中沉睡着时刻待命的三千石甲卫。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耳边忽然响起了同频道队友的声音。

    肖紫烟道:“修华,这个真的是随机的吗?”

    “我没动手脚。”文修华的声音响起了,“但是不排除对面有干预地图选择的可能性。不过按照先前说的, 我们其实不挑地形,只要场地资源没被动过手脚就可以。”

    殊无己问:“你们在哪里?”

    “我在大漠正中, 这里可能离古楼废墟比较近,我能听到流沙的声音。”肖紫烟道, “你呢?你在哪儿?”

    殊无己看着眼前蓝色的布幡:“集市,胡杨树下面。”

    王老君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听起来闷闷的:“我在室内。看这个建筑估计是银月堡。我们最好不要室内作战,找个地方出去汇合一下。”

    “来我这儿吧。”文修华道,“我这边离市集比较近, 但是地方空旷,也不容易遇到流沙。”

    “那正好,殊老师你先去找一下文修华。”肖紫烟道,“我这边——”

    她的声音忽然中断了。

    “紫烟?”王老君叫道,紧接也产生了扭曲的杂音,“……连接……切断……作弊?”

    殊无己皱了皱眉。

    他脚尖一点,身形一闪就向文修华发出的定位疾驰而去。

    文修华的位置离他不远。穿过驿站,往鼓楼废墟方向,有片商队歇脚饮水的绿洲。

    巨大的食槽现在空着,水源接近干涸,薄薄的草皮也大片地枯萎。

    殊无己低下头,看着羊胡草漆黑的草根若有所思。

    忽然,一阵不妙之感涌上心头。

    “殊老师。”他听到有人大喊,却不是文修华,而是肖紫烟,“其他人来了吗?”

    殊无己猛然回头,在对方走近之前,长剑出鞘,剑尖点着沙地画出长长的一条线来。

    “请勿近身。”他道,“文昌帝君在哪里?”

    肖紫烟的脚步一顿:“你是什么意思?”

    殊无己没再说话。一阵湛亮的明光自剑刃之上灿灿亮起,下一秒,他脚下的绿洲忽然化作一片泥沙,泥浆如有知觉般拽向他的脚踝。

    他的身形立刻如白鹤般向后飞退,半悬于空中。

    “任掌门。”白发道人斯文地见了一礼,“多年未见了。”

    “肖紫烟”笑了一下。紧接着,他脸上落下了一层水雾,女人的面庞消失了,露出了任千帆英俊秀美的脸:“好久不见,殊真人。”

    话音未落,他一掌击于地面,黄沙卷起千层沙浪,在两人之间横出一道巨大的壁墙来。

    殊无己没跟他客气,一剑刺出,沙墙立刻崩散溃败。就在此刻,秦汨那柄熟悉的□□裹挟着罡风从他身后袭来。

    殊无己脚尖一点,飘然跃起,整个人如轻云蔽月般在两人天罗地网般的攻势中扭身而出。

    “秦师兄。”他连一根头发丝都没乱,呼吸平稳地点头致意道,“文昌帝君何在?”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们做什么?”秦汨大笑一声,“都怪这孩子运气不好,一开始就和我们落在了一个地方。”

    他说着一挥手,黄沙分开,一具断头尸首横陈当场。

    殊无己的瞳孔一下子缩紧了。

    他没有浪费一秒钟在反应上,转身一剑就点向秦汨的眉心,同时足下凌空一踏,避开任千帆操纵袭来的水剑。

    秦汨横过巨刀格挡,不料那剑尖直接当头劈下,至刚至阳之力竟震得他手腕发麻。

    “这可不是在游戏里。”殊掌门冷冷地道,剑意威压,直接将这个过去的师兄震得双手血涌,紧跟着剑尖一挑,那把巨型的□□竟然直接脱手而出,绕过殊无己飞向远处正在掐诀施咒的任千帆,把这人鱼打得直接摔翻在地上。

    “……太吓人了。”秦汨擦了擦额头,“识时务者为俊杰,千帆,先撤。”

    殊无己自然不会就这么让他们跑了。他袍袖一甩,五道灵符从袖口直飞而出,燎出金色的火焰,将二人团团包围。

    任千帆急道:“这功夫破妄断虚,幻境全施展不出来。”

    “算了,他们三清的破邪真火从来就是这么霸道。浪费一个阵法吧。”秦汨苦笑了一下,忽然双指一指地面。

    一阵黑色的火焰从地底跳起,将二人裹挟入其中,两人竟如瞬间蒸发了一般,化为水雾,消失于当场。

    殊无己眉头一皱,并未再穷追。

    他低头看了一眼文修华的尸体,对方手臂上携带的设备已被破坏殆尽。

    “殊老师!”就在此刻,同样的画面,同样的声音戏剧化地重现了,肖紫烟风尘仆仆地从同一个方向赶来,这次他没有躲避。

    “怎么回事?交上手了?”

    殊无己点头道:“文昌似已遭遇不测。”

    “我知道。”肖紫烟沉声道,“只要他还活着,通讯就不可能断。他运气实在太差。”

    殊无己却心道八成是自己的灾祸命数又在作祟。

    “可还能恢复?”他问。

    “我试了一下,恐怕不行。”肖紫烟叹气道,“如果只是对我们的通讯信号动手脚倒是没什么,但对方应该是直接修改基础代码,把局内语音整个功能都彻底禁用了。不仅是我们,他们自己现在理论上也不能彼此沟通。”

    “果真?”殊无己微微皱眉。

    “怎么了?”

    “我观他们配合默契,不似失去联络。”殊掌门道,他伸手指了指地上发黑的草尖。

    “毒?”肖紫烟挑眉道。

    “望春故意在此处留下痕迹,引修华查探,令其落入任掌门的幻境之中。”殊无己道,“白夫人再以露水替他伪饰容貌,试图诱我入局,最终角仙暗布法阵,令他们脱身。”

    “照你这么说,他们一定有其他通讯方法。”肖紫烟思索道,“从刚入局时的信号分布看,他们也跟我们一样被传送到了不同的地方,但能这么快就打出combo,发挥场地技能的最大优势杀了修华——情况对我们比较棘手了。”

    殊无己点点头。

    “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肖紫烟飞速分析道,“一个是根据刚才的报点去找其他人,一个是就按通讯最后说的那样,在这里等别人来跟我们会合。对方的技能本来就擅长分而歼之,在已经有折损的情况下,我们不适合分头行动。”

    “你意下如何?”

    “若在原地等待,便是落入了对方的圈套,把位置暴露给了他们,让他们守株待兔。”肖紫烟道,“他们会在其他人靠近的时候逐一截杀。”

    “但若离开此地,又有赌的成分。”她接着道,“如果没法及时碰头……”她顿了顿,问,“您有什么想法吗?”

    殊无己轻轻转着指尖的拂尘,如同没有听到她的分析一般,目光低垂着,似乎在寻找沙里的虫子。

    “殊老师?”

    “守株待兔。”殊无己忽道。

    肖紫烟没明白:“什么?”

    殊掌门微微一笑。忽然之间,金色的袍袖霎时鼓满了风,白发道长单手平伸,修长的五指微微张开,霎时间,黄沙拍地而起,遮住视线,再散去时,他手中突然拎起了一个人的衣领。

    任千帆像是被抓住了尾巴的鱼一样,一边干扑腾一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出手诡谲如幽灵般的妖道。

    “你,你怎么会——”

    “修华不在,杀人前要做的那个事……”殊无己没理他,转头看向肖紫烟问道。

    “……”肖紫烟反应了一秒钟,立刻道,“我来。”

    她往手持键盘上快速敲了一段代码,“好了”两个字还没说完,只听“咔哒”一声,妖道手中的喉骨就被深深捏断了。

    “?”肖紫烟道,“你怎么发现他的?”

    “既然是守株待兔,那便得守在原地。”殊掌门言简意赅,刚拧死一个人的纤长手指轻飘飘地收回了袖子里,“不如在附近仔细找找,看看谁才是兔子?”

    黄沙翻涌,白发道人一手抱着拂尘,一手拿着剑走在前面,剑尖下垂,所指之处黄沙自动分开。

    肖紫烟感慨了一声不知道谁才是活阎王。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耳朵忽然轻轻一动,手里下意识地扔出数枚袖箭。

    “噗哧”数声后袖剑插入了沙中,紧接着传来一个人的低呼:“你谋杀亲夫啊你?”

    只见黑墨镜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风尘仆仆地赶来,脸上沾着灰,手里还架着一杆还在冒烟的冲锋枪,显然也已和人交手过。

    “你遇上谁了?”肖紫烟高声问道。

    “不知道是谁。”黑墨镜烦躁地说,“这群人藏头露尾的,躲在暗处放冷箭。我也不敢随便出击,就优先火力开路闯过来了。”

    “你做的对。”肖紫烟道,“路上遇到其他人了吗?”

    “没有,但是我捡到了这个。”黑墨镜低下头,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样东西送到二人面前。

    肖紫烟只看一眼脸色就凝重了起来。

    那是一颗带血的丹药。

    第79章 爆破 “会不会是陷阱?”肖紫烟的……

    “会不会是陷阱?”肖紫烟的第一反应就是质疑, “你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这个坐标。”黑墨镜在地图上标了一个点,“不过是被流沙卷出来的, 不清楚老君本人是不是在附近。”

    “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报信。”肖紫烟立刻拍板道,“出发,去银月堡。就算是陷阱,我们也不能再折损一个治疗。”

    殊掌门点头同意。出发前肖紫烟又从上到下摸了一遍文修华的尸身,取出了一个钥匙扣挂在自己腰间。

    “这是?”黑墨镜惊讶道, “没感觉到有信号啊。”

    “一个应急装置。”肖紫烟含糊其辞,“陛下的plan B。”

    殊无己皱了皱眉, 但情况不允许他们再多做讨论。三人骑马的骑马、御器的御器,往银月堡的方向疾驰而去。

    “目前虽然我们双方各折损了一个人,但我们有点被牵着走。”肖紫烟一扯马缰道,“不论对方在不在银月堡,接下来我们要想办法掌握主动。”

    “怎么做?”

    “银月堡的地图你还记得吗?”肖紫烟问,“那是一座流沙机关堡。”

    他们简单过了几个计划,殊无己只是安静地听着,全程没有说话。

    游戏里时间的流速很快, 几人从驿集赶到银月堡只花了几分钟的时间,然而场景却已经从白天切换成了深夜。

    他们远远地停在一座沙丘后面, 黑墨镜还要往前,肖紫烟一抬手臂将他拦在了身后。

    “听声音。”

    黑墨镜脸色一变。

    “这是……”

    “露水声。”殊无己轻声道, “夜间露水更不易消散。”

    “白千秋在附近?”

    “未必。完全可以提前布置。”肖紫烟道,“我怀疑他们刻意调快了时间的流速。”

    “我们是不是等到白天行动更好?”黑墨镜问。

    “不。”一向沉默的殊掌门忽然开口,“拖不起。”

    二人惊讶地转头看向他。

    殊掌门叹了口气,伸出自己的手,只见他刚上线时还是白净一片的手指, 此时竟已经全然乌黑。

    “时间变快还会加剧毒发。”肖紫烟立马醒悟过来,“如果老君已经中毒——”

    她立刻作出决定:“按计划来,我们现在就要进入城堡。”

    “马上推算一下路线。”黑墨镜道,“血影教最善隐蔽,机关堡的内部道路会因为流沙产生变化——如果我们被困在死路上,那就完蛋了。”

    “不用算。”肖紫烟眼神冷静,“知道流沙是怎么形成的吗?按照现在空气里的水分含量,流沙的运作频率估计早就变了。”

    “天哪,这也是白千秋的绝对主场啊。”黑墨镜惊道,“秦老板竟然还说我们不用对地图做手脚,这不是抽到了对我们最不利的地图吗?”

    “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紫霞元君叹了口气,“又不是只有他们有技能——殊老师。”

    “请讲。”

    “把你当快攻流刺客用行不行?”肖紫烟笑了一下,“我帮你排除一切干扰,你要多久能把老君找出来?”

    殊无己思考了两秒,彬彬有礼地答道:“若能数十下,自然最好。”

    “Bingo。”肖紫烟轻轻拍了拍手,忽然俯下身,伸手按住地面,“解厄。”

    她没有多说什么,黑墨镜自觉地伸手放在她肩上护法,只见一阵金光从她五指处涌现出来,瞬时化作九道剑气插入地面。

    沙土层层龟裂,炽热的光芒将露水尽数蒸干,连风也不再吹拂。

    流沙干涸于地,被带动的齿轮在嘶哑的哀嚎中停止下来。紫霞元君双手一抬,巨大的银月堡几乎被连根拔起!

    九曜续脉诀。

    殊无己一眼就认出了他家徒弟的家传绝学。单这一招而言,肖紫烟使得并不比秦昭本人差多少。

    他没有浪费时间在欣赏上,身体如离弦之箭般冲入沙尘之中,长剑随之挥出,那两扇铁链绞合、齿轮咬紧的金刚大门在此时被生生撕开。

    正如昭帝陛下所说,刹月阁这套班子相比解谜算计,从来都更擅长爆破强拆。

    “10、9、8……”黑墨镜在心中默数着,“7、6、5……”

    “4、3、2、1……”

    银月堡在落地时,殊掌门金色的身影仍未出现。

    “不用担心他。”肖紫烟叫道,“防!”

    黑墨镜一瞬也没有犹豫,双手抬起,即刻撑起一道巨大的屏障,下一瞬就是砍刀撞在气盾上的火花四溅之声。

    “学得不错哦,反应也很快。”秦汨朝他们笑了笑,油腔滑调地wink了一下,“我儿子真是什么都不藏私啊。”

    他说完身形便又隐藏入沙尘之中,像一只滑不溜手的泥鳅一般,见缝插针地试图在他们力竭松懈之时和他们打游击。

    与此同时,殊无己的身影在黄沙散去后出现。

    “不在里面。”殊掌门确信道,“是陷阱。”

    黑墨镜失望却也松了一口气:“纪望春和白千秋呢?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殊掌门摇头。

    “既然是陷阱,他们就更不会在附近。”肖紫烟解释道,“他们两个攻击范围极广,又不耐揍,肯定会避开正面冲突,躲得远远的。”

    “那老君……”

    “以他的性格不会弄险。”肖紫烟道,“他清楚自己的定位。一发现通讯被切断,又没有被当场擒住,那应该就是躲起来了——”

    黑墨镜挠了挠头:“如果是他的话……”

    ……

    几分钟后他们从离银月堡几里外的仙人掌堆里面扒拉出了一颗身高一米五左右的桶状仙人球。

    殊无己:“……”

    肖紫烟:“……”

    王老君:“……”

    丹霞老君干咳了两声,点头故作平静道:“我知道你们会找到这里的——现在人都齐了,是不是该轮到我们进攻了?”

    他也没问文修华,几人对通讯中断的结果显然心照不宣。

    肖紫烟叹了口气:“已经耽搁了太久了,没想到光是汇个合就遇到了这么多麻烦——你先给殊老师解毒。”

    王老君点了点头,手掌一翻,一股仙草的芬芳蔓延开来,缠住了殊掌门发黑的手指。

    殊无己一挑眉:“只是这样?”

    王老君:“什么?”

    殊无己难受地摇了摇头,把那句尴尬的“不需要割腕或者舔手?”咽回了肚子里。

    “说起来,这个是怎么落到对面手里的?”肖紫烟取出那颗丹药。

    王老君干笑了一声:“这不是感觉到他们过来包抄我,我就故意落了几颗,让他们以为我被困在银月堡的迷宫里了。”

    殊无己闻言皱了皱眉。

    “你不能怪我啊,殊老师。”王老君忙道,“我本来就不是战斗系的……”

    “你做的没错。”肖紫烟打断道,“殊老师不是怪你,就是觉得奇怪——对面好像对我们的位置了如指掌,是不是?”

    殊无己点头。

    “在局内语音被彻底取消的情况下,他们不仅沟通没有受到影响,还完全掌握了我们的位置。”肖紫烟道,“虽然修华不在我们技术上吃亏,但我不觉得角仙有这个本事,论技术力他比修华差不少,和我差不多,不然我们上次也不会那么轻易的逮住他。”

    “对面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技能?”黑墨镜发话道。

    “我听说有一种连心蛊,一般都是情人之间用的,能让双方心意相通,时时刻刻知道彼此在想什么。”王老君插道,“你说他们会不会线下都用了那种东西?”

    “不是吧,这得多心大才敢跟人用这种东西。”肖紫烟吐了吐舌头,转而又正色道,“不会的,秦老板跟我说过,他跟对方立过仙誓,不会在□□上动手脚——当然这也是他们提出来的要求,要不然秦老板比赛前去把他打成植物人,我们也就胜之不武了。”

    “不必多想。”殊掌门道,“交手过后,自然会有分晓。”

    “我同意。”紫霞元君点了点头,“现在局面就是他们最拿手的消耗打法,按照作战计划来,我们要么逼他们出来打团,要么抱团逐个击破。时间拖得越长,对我们越不利。”

    “和预想中一样,最大的难点是找人。”王老君抱起手臂道,“说吧,你来做主——网格清扫法、诱敌法,还是暴力强逼法?”

    “看看时间,再过五分钟可活动范围就会缩小,这是我们第一次主动进攻的机会。”肖紫烟微微一笑,“至于策略,我们这儿最擅长设置诱饵、布控陷阱的已经死了。你说呢?”——

    天色又一次地暗了下来,不是因为天黑,而是乌云密布所致。

    四人站在高处,都察觉到了空气中酸臭腐毒的气味。

    殊无己和肖紫烟对视了一眼,肖紫烟喊了声:“老君。”

    “每人一片护灵叶含在嘴里。”王老君简洁地道,“对面又一轮消耗战开始了。”

    “殊老师。”肖紫烟笑道,“交给你了。”

    殊无己颔首,气息在体内游走一个周天,他运起了玄阳功的心诀,顿时,一阵太阳般的暖意自身上弥漫开来,连周围的队友都感受到了他蓄势勃发的力量。

    “噼噼啪啪”的声音响起,掺着剧毒的雨水从乌云中落下,打落在他的身上,然而在触碰到他皮肤的一瞬间,水分就因为这至阳的心法而蒸发殆尽。

    就在这一瞬间,掺在雨中的剧毒以一种浅蓝色的、薄膜般的微尘形式飘散在空中。黑墨镜大吼一声,手中□□喷射出炽热的火线,剧毒的烟尘瞬间被引燃,空气中传来巨大的爆破声!

    燃烧产生的强热让空气上升,沙尘和火焰形成龙卷风状的巨型风暴,热量反复蒸干雨水、引爆烟尘,一瞬间天地万物都燃烧在熊熊火海之中,火焰龙卷风卷残云地卷向整个游戏版图。

    整个漠北转眼之间化为炼狱,无论是市集、城堡还是废墟,在这样世界末日式般的天灾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能想出这种主意的绝对是游戏恐怖分子……”肖紫烟感慨道。

    “最开始谁想的主意?”王老君压着嘴角问。

    肖紫烟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说呢?”

    与此同时,缩圈的时间到了。

    场地中形成巨大的光罩,标示着可活动区域的缩小。

    一错眼间——只要不注意,就会错过——光圈的位置发生了一次闪烁。

    “他们挪圈了。东北角,坐标25 31。”肖紫烟立刻道,“白千秋的体质不可能在这种极端环境跑图——圈的位置就是他们的位置。走,收割时间到了。”

    第80章 释怀 幽暗的巷城中,只有老鼠沿着……

    幽暗的巷城中, 只有老鼠沿着地下水脉奔跑发出的声音。

    罗陂城位于大漠边陲,为了抵抗风沙, 所建均是夯土铸成的矮楼,远看如被碾平的蜂巢般,错落排布。

    突然,龟裂的地面上传来轻巧的脚步声,一条瘦骨嶙峋地大黑狗竖着尾巴,警惕地巡逻着每一条街道。它身上伤痕遍布, 常年处于饥饿的状态,看到老鼠爬过时, 尾巴不自觉地摇动,双眼也忍不住湛湛发出亮光来。

    这个天气太热了。

    瞥了眼城外龙卷风似的烈火,黑狗张开嘴,吐出舌头,要呕出内脏似的出着气。

    像是为了照顾它一般,旁边多年干涸地水渠忽然盈满了清澈的泉水,它发出一声喜悦的吠叫,一头扎进水槽中, 欢快地大快朵颐。

    “多喝点。”它头顶忽然响起一个无奈的声音,“一会儿可能就没得喝了。”

    这人话音未落, 一阵惊人的热量滔天袭来,嘴边的水份一瞬间蒸干, 黑狗的尾巴垂了下去,它下意识弓起背、龇出牙花,目光怨恨地看着头顶上如火凤般披焰而来的女子。

    秦汨朝大黑狗的屁股踢了一脚,将它驱离现场,紧跟着收起了总挂在嘴边的笑意。

    他缓缓地提起手里的刀, 指向从天而降的紫霞元君。

    “真新奇。”他慢悠悠地说,“我没想到我儿子选定的传人是个女的,还不姓秦。”

    “我也没想到。”肖紫烟微微一笑,“我富二代老板的亲爹是个穷鬼。”

    ……

    后头打得怎样烈焰焚城暂且不论,大黑狗只想玩命地跑。

    它身上血呲呼啦的伤口因为过高的温度不断地迸裂流血,吸引来无数盘旋的食腐动物——这不是第一次了,它总是在这种魂魄腐朽的气味中苟延残喘,但又每次都能被人从濒死的边缘拉回来。

    舌头伸得更长了,它热得连皮肤都要蒸发,然而每每它快走不动时,路边的水槽、洼地里,就会莫名其妙地盛满清水。

    当它飞起四爪踩到一块废弃木板时,卡在中间的半颗石榴果忽然弹起,打中了树上的鸟窝,紧跟着鸟窝里飞出一群幼鸟落在屋顶上,扯动了屋角的铃铛,铃铛顶端悬着的丝线瞬间断裂,中间吊着的石子砸落在杯口。

    杯子倒下的同时,蜡烛倾斜倒下,火舌缠住了浸满火油的绳子,一路消失在地下。

    三,二,一。

    爆炸声轰然响起,穿梭在巷中搜寻鹿角仙的黑墨镜和王老君被一起炸飞,又被掀起的地块砸入地底。

    此时一个拄着拐杖的独眼白发老头步履蹒跚地从地窖入口出来,朝着黑狗龇牙笑了笑。

    “你怎么跑来了?”鹿角笔仙皮笑肉不笑地说,“差点就把你一起埋了。”

    黑狗炸了毛呜呜起来,鹿角仙拿着拐杖戳了它两下:“去,去,你这个npc,我要去看看他们两个死绝了没,你这个四条腿的畜生帮不上忙,找别人去。”

    ……

    黑狗继续撒开腿狂奔。

    他沿着倾斜破败的路面跑到地下,在迷宫般的地下巷道七歪八拐,靠着敏锐的听觉和嗅觉继续寻找水源。

    整座城的水都因为那些该死的入侵者蒸干了,黑狗的眼睛也干涩得分泌不出任何液体,而是泛满了蛛网般的血丝,它又一次怀疑自己要死了,求生欲促使它让穿过重重叠叠的障碍,闯到巷道的尽头。

    清水所剩无几。

    它停下脚步。

    水源附近,一名通体洁白的女子正侧靠在墙边,用梳齿沾了水,一下下梳着自己柔顺得如丝绸般的长发。

    “你来啦。”女子转头看向它,美丽的眼睛里却空无一物,“来喝水。”

    那双纤细漂亮的手掬起一捧泉水,送到它面前,它狼吞虎咽地喝了起来。

    “23 76。”女人没有耐心等它喝完,就松开了手,它可怜巴巴地看着水珠从那些洁白的指尖滴落,它想凑过去再舔舔石板上的露水,却被女人拦住了,“不要打乱我的阵法。”

    女子——想也知道,这就是秦汨三千余年来藏于不可见人之处的夫人,白千秋——用她细长的手指点了石板上的某处,幽幽地说:“外头的水很快就耗尽了,我没法再掌握别人的位置,最后一个入侵者在这——23 76。”

    黑狗眼巴巴地看着她,没有动作。

    “你去。”白千秋声音柔和,说出来的话却阴恻恻的,极其瘆人,“咬死他。你就有吃的了。”

    ……

    大黑狗又被轰出了这唯一一片安全的地方。

    它烦躁地用前腿刨了几下地面,然后又小马驹似的哒哒往前跑去。

    烈火仍然在燃烧,秦汨和肖紫烟在半空中用同样的武学对垒,高圣帝尊似乎并不想分出胜负,而是以一种夹缠的方式揉身而上,牵绊拖延。

    肖紫烟却比他更擅长迁延,云霞般的衣袖长长地铺开,十八般兵刃如扑克牌般在她的十指间闪烁,长袖中变戏法似的冷不防飞一剑,抽一鞭,扰得秦汨这个流氓打法专长的刺客也烦不胜烦。

    黑狗懒得管他们的事,然而白千秋和她棋盘格似的露水追踪阵一直在它眼前乱晃,鬼影似的,它呜呜抗议,却无人搭理。

    露水在棋盘上滚动,它听到白千秋的声音。

    “往左。你的猎物在动,很快。”女人居高临下的声音钻进它的脑子里。

    它烦躁地踢腿,试图摆脱这种控制,但那个冷嗖嗖的嗓音很快就制止了他:“往左才会有水喝。”

    大黑狗:“……”

    它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体再次狂奔起来,脑袋里的指令越来越快。

    “往左。”白千秋的声音也越来越尖厉,“往左!急转,往左!”

    大黑狗被她指挥地头晕目眩,眼冒金星,终于四根稻草似的长腿再撑不住身体,这只狗身形一歪委顿在地。

    白千秋放弃似的失声了。

    也不需要她继续报点,大黑狗已经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不知何时起,已经不是它追捕对方,而是对方在追捕它。

    “秦汨是通过你来保持联系的?”

    金衣道人出现在它的眼前,它仿佛看见了世界上最明亮的东西。

    大黑狗无力地喘了口气。

    “我见过你。”殊无己眉头微蹙,“你叫东东,给我指过路。”

    是,是见过。黑狗的喉咙发出一阵低频的震动,你说要给我治伤,然后转眼就忘了。

    殊无己随手从袖中取出一只净瓶,手一挥,瓶中便装满了水,素白的手指轻轻地将瓶子放在它面前。

    黑狗有气无力地“呜呜”了两声,两条狗爪扒了会地,才扭捏地用舌头沾了沾水。

    殊无己微笑了一下。

    卷着黄沙的风令道长袍袖翻飞,金冠蒙尘,他将手按在黑狗的额头上,低声说出了一句让它恐惧至极的言语。

    “辛苦你了。”贴在它额头的追灵符闪闪发光起来,它发现它跑过的所有地方都发出淡淡的莹蓝色光辉,“望春。”

    大黑狗忽然尖厉地咆哮起来,然而在它有所举动之前,像是一只巨大的手掌插进了地下,它走过的每寸土地,都被滔天的气浪掀起,不管是白胡子老头还是泉水边梳头的女鬼都被巨大的震动掀至空中,整个空间都像被压缩了一半訇然坍塌。

    “多亏你下在我魂魄里的毒。”殊掌门声音平静地说,“否则你变成这样,要追到你也没这么容易。”

    大黑狗神魂俱裂,它想念咒逃跑,但它被剧毒蚀染的魂魄已经不足以再维持人类的身体了,自然也无法发出言语,它的伤痕自始至终从未愈合过。

    就在这惊变的一瞬,所有人或自愿或被迫地从隐蔽之所显形,肖紫烟瞅准时机,按下手中的钥匙扣,天地之间瞬间化为一片漆黑,像是所有的风沙、造景都没有存在过一般,吸去所有光线的穹庐倒扣在众人头顶,把剩下的八人卷入一方寂静的斗兽场中。

    黑暗持续了十秒钟左右才开始退去。

    “比赛才要开始呢。”肖紫烟站在殊无己旁边,黑墨镜和王老君蹲在地上,互相治疗着刚才诱敌所受的外伤。

    秦汨则面色冷沉地站在竞技场的另一端,他的人站在他身后,另有一条狗,已经完全进入了应激状态般,急躁地在中线附近痛苦地徘徊着。

    “它在说什么?”肖紫烟看向高盛帝尊,嘲笑道,“你听得懂吗?”

    秦汨笑道:“你在骂我?”

    “我听得懂。”殊无己不识趣地插入了对话。

    肖紫烟:“……不是,我没想骂人。”

    黑狗再次龇出了牙花。

    “我不杀你。”殊无己垂着眼睫盯着它,用一种宁静的口吻道,“你犯了杀戒,我已依律将你处死;受人操控使用禁术,错不全在你;下毒害我,是我没把你教好,错更不在你。”

    黑狗一愣。

    如同危桥崩毁般,就在这一瞬间,它拱起的背就这么塌了下去,好像一支蜡烛在低热中熔到了尽头。

    它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贯焦躁暴怒的眼神也变得寂寂的,没了神采。

    “去吧。”殊无己温声道,长辈的架子消失了,语气斯斯文文,客客气气地说,“到你的人那里去——这是比赛,不必留手。”——

    作者有话说:今晚八点开插画~有兴趣的宝宝们可以来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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