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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炮灰恶女在大俄暴富[九零] 20-25

20-25

    第21章


    在离开莫斯克前, 何长宜再次去了一趟批货楼。


    开门的是谢迅,他看起来有些吃惊。


    “我以为你不愿再来了。”


    何长宜反问:


    “为什么不来?我还有债没还,喏, 这是欠你的二百美元,这下我们两清。”


    谢迅没有收钱, 神色黯然。


    “是我欠你才对……对不住, 让你白折腾一趟。这钱,我不能收,就当是我的赔礼吧。”


    杂乱的背景,暗淡的光线,衬得谢迅那张清隽俊秀的小脸看起来格外楚楚动人。


    特别是当他用小狗般湿漉漉的眼神看人的时候, 似乎有再大过错也忍不住要原谅他。


    更何况这原本就不是他的错。


    何长宜却不为所动。


    她抬手将美钞塞进他的上衣口袋,随手在他胸前拍了拍。


    “对于你们叔侄做生意的风格,我不予置评。一定要说什么的话, 那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谢世荣收货砍价,我不知道是他自作主张, 还是你们叔侄的共同意思——”


    谢迅想要解释什么, 何长宜抬手止住。


    “虽然确实给我造成了一些麻烦, 不过好在问题已经解决, 还因祸得福,给我指明了一个新方向。”


    何长宜忽然话音一转。


    “不过,我不打算原谅你,所谓赔礼我也不会收。我一向认为做人做事最好清清爽爽, 欠债还清, 你我之间就再无牵扯,以后可以安心做陌生人。”


    谢迅沉思片刻,苦笑着说:


    “何小姐, 你这样让我更加无地自容。”


    何长宜铁石心肠地说:


    “那是你幸存的良心在作祟,早日修炼到谢世荣的境地就不会再有感觉。”


    谢迅低下头,再抬起头时,脸上惹人怜爱的苦笑消失无踪,换上平时的笑脸。


    “何小姐,你不必总是那么警惕,我对你没有恶意。”


    何长宜双臂环胸,闲闲地说:


    “谁知道呢?你自己不是说过吗,出国在外要小心同胞——我一向从善如流。”


    谢迅笑着摇摇头。


    “何小姐,我真的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何长宜懒得和他再虚与委蛇下去,这头白切黑的漂亮小狐狸不比谢世荣那头秃毛老狐狸要好对付多少。


    “我从不和男人交朋友。”


    谢迅好奇地问她:


    “难道你从来没有男性朋友吗?那你平时要怎么和异性相处呢?”


    何长宜看他一眼,突然扔出一个大雷。


    “挑选其中最顺眼的,然后包养他们。”


    谢迅:???!!!


    谢迅被呛到了,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


    何长宜满意地看到谢迅呛得满脸通红,觉得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便决定离开。


    谢迅却拦住了她。


    何长宜不耐烦地问:


    “有事?”


    谢迅的脸上还残留呛咳后的红晕,他低头看向何长宜,忽然露出一个很漂亮的、和以往完全不同的笑容。


    “何小姐,你看我顺眼吗?”


    当莫斯克发车的中峨国际列车再次到达终点站时,京城正在刮沙尘暴。


    何长宜戴着墨镜拎着小包潇洒下车,出了站就被铺天盖地的沙子弄得灰头土脸。


    明明是上午,天色昏黄得像是谁给京城加了一层赛博末日滤镜,三米外分不清男女,五米外分不出人兽,十米外对着电线杆子热情打招呼。


    飞沙走石,路上汽车集体被迫做一次全方位无死角的免费磨皮。


    何长宜狼狈逃窜,招了辆出租车一头扎进去。直到进了宾馆,她才感觉终于能喘上气。


    脱下衣服抖一抖,至少能筛出二斤沙子。


    何长宜小心拆开编成时髦小辫的头发,随着沙子一起掉下来的还有几条金项链


    ——幸好她的头发在这段时间变长了一些,不然还不方便编东西进去。


    她又拧开巨大的不锈钢保温杯,将里面滚烫的开水倒出,接着伸手进去转了几下,拿出一个卡得严严实实的隔盖,再将保温杯一倒,噼里啪啦下起了首饰雨。


    这次过海关的时候,何长宜幸运地没有遇到上次那位格外严谨认真的工作人员。


    加之她在出关外汇申报时填了五百美元,轻装上阵回国时所受的盘查力度减轻很多。


    不过即便如此,要是被海关发现她随身携带的珠宝首饰,估计都得被没收。


    何长宜将一部分柔软、易于弯折的金项链编进头发中,剩下的则是藏进新买保温杯的夹层里面,满满当当灌上一杯开水,掀开盖放在桌上最显眼的位置,热气蒸腾。


    海关进入包厢检查时,甚至没有多看保温杯一眼,反而提醒何长宜将杯子盖好,以免开水溅出烫伤同行乘客。


    何长宜乖巧点头,耳边小辫一晃一晃。


    海关的检查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们在隔壁包厢发现有人将一只狗夹带上车。


    狗是纯种卷毛狗,只能长到小臂长,黑眼珠湿鼻头,聪明过人又楚楚可怜,一只就能在钟国卖出八千块的高价。


    何长宜也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将狗偷渡上火车。


    不过听车上的其他倒爷说,在莫斯克专门倒狗的人可不少,一只气压暖水瓶能换一只卷毛狗,运到国内转手就能卖给明星和大款,而且还供不应求。


    而暖瓶只要三十块,这简直是无本万利的好生意。


    不过现在钟峨两国的海关都查得严,倒狗生意的风险也大。


    就像这次,峨罗斯海关发现了走私的卷毛狗,当场要求狗主给小狗注射防疫针,一针盛惠一百五十美元,附赠一张峨文版检疫合格证书。


    有了合格证还不够,还得再加上关税——一百美元或两万卢布,很人性化,由狗主自行选择。


    当列车驶离峨罗斯,卷毛狗的成本已经由三十块钱飙升至二百五十美元加三十元人民币,很对得起小狗的美貌了。


    狗主恨得咬牙切齿。


    “这帮敲竹杠的老毛子!”


    当列车到霍勒津后,钟国海关也发现了这只卷毛狗。


    于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毛屁股连挨两针。


    何长宜不知道小狗屁股疼不疼,但看狗主的脸色,他应该挺疼的。


    回到京城后,何长宜照例先修整两天,第三天时,她用纱巾裹着脑袋,再戴上墨镜,站在宾馆门口深呼吸做心理准备,推开门一头扎进了昏黄的沙尘暴中。


    西单的客流量不算多,各档口的老板和售货员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何长宜熟门熟路来到了一家位置偏僻的小档口,摘下墨镜冲里面正在剪线头的老板热情打招呼。


    “老吴!”


    老吴档口所卖的皮夹克是何长宜在西单找到最有性价比的,不论是版型还是材质或是做工,都远超其他档口。


    何长宜在老吴这里批发了两次皮夹克,没遇到过欺熟的事,上百件的皮夹克找不出一件有瑕疵的。


    不过老吴看到何长宜时却不怎么高兴。


    “你怎么又来了?”


    他这态度看起来不像是见到大客户财主,反而像是遇到了讨债的。


    何长宜不以为意,笑嘻嘻的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来。


    “老吴,商量商量,先发货后打款行不行?我给你百分之三十的订金,很高了。”


    “不可能!你想都不要想!”


    老吴斩钉截铁地拒绝,一丝商量余地都没有。


    何长宜也不生气,拉过旁边墙上挂着的衣服摸了摸,又翻到里面看看针脚。


    “这是你老婆的手艺吧?我说老吴你也太抠了,家里都开上厂子了,怎么还让嫂子做小工?”


    老吴一把扯过何长宜手里的衣服,生怕被她弄脏。


    “我们手艺人挣的就是辛苦钱,和你们做倒爷的不一样,你们的钱都是天上掉下来的,我们做一天工搵一天食,不做就没得吃。别说我老婆,我有空都要剪线头,回家还要加夜班踩缝纫机!”


    何长宜争辩道:


    “老吴你对倒爷有偏见,谁说天上能掉钱,我都是脑袋别在裤腰上的好不好?一不小心命就丢了。就这回,我差点被出租车司机给拉到野地弄死!”


    老吴脸上闪过一丝赧然,硬邦邦地说:


    “你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不待何长宜继续反驳,他转而说道:


    “行啦,我知道你要皮夹克,这次还是给你算六十块,等下你到仓库自己搬,要多少就搬多少。”


    何长宜知道这是老吴变相的道歉,立刻打蛇随棍上。


    “订金呢?百分之五十行不行?”


    老吴气壮山河的咆哮冲出了这间小小的档口。


    “你给我滚!”


    何长宜丢下钱,带着皮夹克抱头鼠窜。


    老吴这人的制衣手艺好,就是为人太死板,一点也不懂转圜,和同乡相比,他简直是个石头脑袋。


    当同乡的生意越做越大时,老吴还守着一间小小的家庭作坊,生意冷清,只能勉强糊口。


    不过也正因老吴一板一眼的性格,他从来不会想着偷工减料,更不会干出以次充好、欺熟杀生的事,在他这里进货什么时候都放心。


    在何长宜主动找上门时,老吴的态度冷淡,爱答不理,明明是乙方,却十二分像甲方。


    当时市面上其他档口收百分之二十定金就发货,老吴固执地要求全款,而且一分折扣都没有,抹零是绝对不可能。


    何长宜稍加考虑后同意了,老吴当时特别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大概是从没遇到这么爽快的冤大头。


    后来何长宜再次来进货,见到有个小姑娘乖乖趴在椅子上写作业,正是老吴的女儿。


    她还挺惊讶,没想到老吴这个棺材脸能生出这么软萌可爱的闺女。


    正好她之前在火车上买的峨罗斯套娃没地方放,就顺手送给了小姑娘。


    小姑娘高兴坏了,爱不释手,艰难地抱着巨大套娃给老吴展示。


    老吴看了何长宜一眼,生硬地说:


    “套娃多少钱?我付给你,不白拿你东西。”


    何长宜摸摸小姑娘的麻花辫,笑眯眯地说:


    “我高兴送,谁让小姑娘长得这么国泰民安充满希望呢。”


    她看了老吴一眼,转而说道:


    “要是长成你这样,就算把价格翻十倍我都不乐意卖。”


    老吴:?


    不是,这人怎么这么坏呢,拐着弯的骂人!


    不知是套娃的力量,还是小姑娘的笑容太有感染力,老吴松了口,七十块的皮夹克降了十块钱


    ——当然也有可能是何长宜一口气批发了五十多件皮夹克,直接解决老吴家库存积压的问题,长期压在货上的钱终于又流动了起来。


    何长宜在京城各大商店扫荡了三天,当再次来到火车站时,她不是一个人,后面还跟了三个扛包的小工。


    负责过秤的站务员都眼熟何长宜了,见状笑着提醒道:


    “姑娘,你这可是远远超了三十五公斤的限额,得交多少超重费啊?”


    何长宜笑而不语,举起手中的车票,如扑克牌般呈扇形展开


    ——四张连号火车票散发出万丈光芒。


    一整个包厢的火车票都被何长宜买了下来,临时雇来的小工扛着大包小包上车,将包厢塞得满满当当,仅容一人通过。


    车厢里的其他人纷纷过来瞻仰这一奇观,啧啧称奇。


    “这得花多少钱啊?”


    “哎,你们说这女的是不是就是赖子说的那个啊?”


    “我知道了,她就是那个比男人还能打的女倒爷!”


    “这主意好,回头我也整这么一出,这不比蚂蚁搬家来得痛快?”


    “牛逼,真是牛逼大发了!”


    “这年头真是奇了,女人比男人还敢想敢干,关键是还特么干成了!”


    “可别小瞧女人,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呢!”


    而作为讨论中心的何长宜此时却出现在了列车员休息室外。


    她敲响房门,年轻列车员惊讶地开门,身后年纪大一些的列车员们正好奇地伸着脑袋看过来。


    何长宜举起手上的绿色长颈玻璃瓶,瓶身上的红色五角星熠熠生辉。


    “朋友,要不要尝一尝来自钟国的伏特加?”


    国际列车在轨道上一路疾驰,穿过远东,路过贝加尔湖,越过乌拉尔山脉,六天六夜一晃而过。


    列车将要抵达莫斯克站的时候,车上的列车员依依不舍极了,深情款款地向何长宜表白:


    “你很好,钟国也很好,钟国的伏特加更好!”


    何长宜神采奕奕,这六天的火车之行是她坐过的最放松的一次。


    有钟国伏特加的润滑,列车每到一站,列车员都守在车厢门口,不许闲杂人士进入。


    其他车厢的乘客也不行,列车员会盯着他,认为待的时间太久了就撵人。


    而夜晚的时候,列车员自愿轮流值班,甚至有时同一个车厢中能出现五个列车员。


    ——何长宜有正当理由怀疑他们是来品鉴欣赏钟国特色成人饮品的。


    不过正因为有列车员频繁出现,车厢里骤然变得安全起来,寻常小偷小摸不见踪影,更不用说半夜撬锁抢劫的。


    何长宜难得能在火车上睡一个好觉,


    不止是因为列车员特地给她送了一套干净的枕套床单和毯子,她出发前冒充华侨在友谊商店买了最贵的四件套,足以让人体会到婴儿般的美好睡眠。


    何长宜深沉地想,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


    或许在阿列克谢看来,何长宜对自己有些过于好了。


    他再次将一包货物扔到出租车的后座,沉着脸问她:


    “你到底从钟国带来多少东西?”


    何长宜冲他忽闪忽闪地眨眨眼,可爱的不得了。


    “嗯~也就三百公斤吧。”


    每张车票可随身携带三十五公斤、托运四十公斤,再加上她和小工身上叠穿的皮夹克,大概可能也许……不止三百公斤。


    阿列克谢眼前一黑。


    三百公斤?


    还“也就”?!


    他难得露出表情,却是被气得失态。


    任由谁在“工作”时突然接到祖母来电,声称有紧急情况需要他帮忙解决,一路风驰电掣闯红灯来到指定地点,却发现某人正吃着列车员送的冰淇淋,旁边放着小山般的行李,悠哉悠哉地等人来当搬运的冤大头。


    阿列克谢沉默地扔下行李,转身就要上车离开。


    去他的三百公斤!


    苏卡不列!!!


    身后何长宜闲闲扔过来一句话。


    “维塔里耶奶奶的药我忘记放在哪个包里了哦,上次听她说峨罗斯的医院已经很久没有给她开药了,她的药快要吃完了——断药对身体不太好吧。”


    阿列克谢拉开车门的动作一顿。


    下一刻,他凶狠地转头瞪了何长宜一眼,气势汹汹地冲到她身边,然后——


    扛起一包行李,以堪称“温柔”的动作塞进了已经不堪重负的出租车。


    当所有行李都扔上车,就连车顶上也捆了几包行李后,阿列克谢看了一眼何长宜,然后干脆利落地坐进驾驶室,一脚油门,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


    汽车恶狠狠地喷出一口尾气,咆哮着冲向马路,不多时就消失不见。


    何长宜被扔在路边,慢条斯理舔了一口手上的冰淇淋。


    “啧,小心眼的男人。”


    不就是一口气往车上搬了三百公斤多的货吗?


    对于一头熊来说,这能叫事儿吗?


    咳,虽然好像确实有点缺乏熊道主义精神……


    这时,何长宜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在不远处,立刻眼睛一亮。


    “安德烈!”


    小警察早在一旁观察了很久,他不确定何长宜是否遭遇了抢劫,但她的表现太平静,即使眼睁睁看着出租车司机没等她上车就将全部的货物带走。


    而那个出租车司机,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好人。


    他更应该待在联邦重刑犯监狱,而不是在马路上横冲直撞。


    “何小姐,您需要帮助吗?”


    何长宜轻快走到小金毛面前,笑眯眯地观察他。


    今天是莫斯克难得的好天气,阳光灿烂,天空湛蓝得像是充满希望。


    小警察的金发也格外耀眼,像是流动的黄金,足以引发任何一头恶龙的觊觎。


    比如她。


    “安德烈,似乎我每次刚到莫斯克就能见到你,用钟国的话来说,我们很有缘呢。”


    小警察轻咳了一声。


    “何小姐,因为我在火车站执勤。”


    何长宜只当没听到,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在社交安全线上摇摇欲坠。


    过于近,他甚至可以看到她眼角的小痣。


    瓷器一样的皮肤,泛着温润的光泽,看起来柔软极了,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触碰,是不是真的像看起来那么润泽。


    而那双眼……


    像一个陌生的,危险的,引人堕落的,黑洞。


    安德烈恍惚了一瞬。


    而下一秒,他听到何长宜热情地说:


    “我们这么有缘,一定是上天的安排。看在天父的份上,我请你吃饭好吗?”


    安德烈差点原地绊倒。


    不是说钟国女人一向内敛羞涩,具有传统的含蓄美德吗?


    难道他遇到的是假钟国人?!


    就在安德烈开始怀疑自己查验护照的水平是否下降时,何长宜却突然后退,拉开与他的距离。


    “抱歉,我开玩笑的。”


    安德烈还来不及意识到他心里那股奇怪的滋味名叫怅然若失,像是要与什么撇清关系,他格外严肃地说:


    “这不好笑。无论如何,请确保您的安全,如果您没有其他事的话,我需要继续巡逻。”


    何长宜温婉地道谢,小警察抬手敬礼,接着毫不犹豫转身离开,脚步快得像是要逃离什么。


    何长宜目送他的背影汇入火车站的人流中。


    挺拔的身高和笔挺的制服,即使走出很远,她也依旧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他。


    这个世界已经坠入黑暗,但还有人举着蜡烛试图照亮。


    就像是信仰崩塌、众神毁灭,末路圣骑士的盔甲已破碎,他的脚下血迹斑斑,却依然顽强地举起了重剑。


    多么迷人。


    又多么绝望。


    “好看吗?”


    旁边忽然有人用中文阴森森地问道,何长宜下意识回答:


    “还不错。”


    话出口后,她才意识到不对。


    这是峨罗斯,谁会在这里说中文?


    何长宜猛然转身去看说话人,不远处,阿列克谢阴沉着脸。


    “多幸运,你还能完整地站在这里。”


    何长宜心虚地反驳:


    “瞎说什么,这是火车站又不是屠宰场,我不是完整的难不成还能是一块一块的?”


    阿列克谢冷笑着说:


    “是,你和警察站在一起,就算是黑手党也要绕开。您真是为自己找了一个‘好’保镖。”


    何长宜气急败坏地嚷嚷:


    “您的舌头可真灵活!”


    阿列克谢不甘示弱地说:


    “比不上您的眼睛,我想鹰隼也要拜服在您的脚下。”


    何长宜伶牙俐齿地反击:


    “难道不应该先问问到底是谁开着我的车却扔下我走了?”


    阿列克谢冷笑一声,抬手将车钥匙扔给何长宜。


    “我想没有哪个司机在做搬运工时还没收到过一分工资。”


    何长宜哑口无言,只好拿着钥匙气势汹汹地朝着出租车的方向走去。


    “我要把你的话都告诉维塔里耶奶奶!你居然要求我支付工资!”


    阿列克谢明知她在胡搅蛮缠,却不得不跟了上去。


    “是啊,你还和峨罗斯警察相谈甚欢。呵,警察!”


    当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车附近,几乎是同时看到有人撬开车门,有人拿着刀子割断车顶的绳子,正要将这辆无人看守车子的货物都搬走。


    何长宜怒了。


    “我的货!”


    她正要冲上去时,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冲着阿列克谢挥手示意。


    “阿列克谢,上!!!”


    第22章


    阿列克谢已经不想去回忆那天最后两人是怎么回到家的。


    总之, 当满载货物的出租车停在大宅门口时,阿列克谢气冲冲地摔门下车。


    他宁愿去和西伯利亚的老虎搏斗,也不愿再和何长宜同处一个空间。


    该死, 这个狡诈的、阴险的、记仇的钟国女人!


    阿列克谢想给自己点一根烟,而下一刻, 蜂拥而至的老头老太太直接把他从车边挤开。


    “快看, 达瓦里希何来了!”


    “她可真是一个诚实的小天使,要知道我一直在担心她会不会回来……当然,我不是说她是个坏人,但你们知道的……”


    “说实话,我这些天一直都没睡好, 那可是我最后一条项链。”


    “我相信她,何是我们的同志,她不会欺骗我们的。”


    维塔里耶奶奶迎了上去, 将下车的何长宜紧紧搂进怀里。


    “我的好姑娘,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可真想你。”


    何长宜亲热地搂回去, 侧脸在维塔里耶奶奶的身上蹭了蹭, 像个爱娇的小猫。


    “维塔里耶奶奶, 我也很想您, 在火车上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念您的馅饼和红菜汤。”


    维塔里耶奶奶一向严肃的脸上漾起了笑,疼爱地在她脸上亲了亲。


    “好了,维塔, 接下来有的是时间让你表达感情, 现在就先让一让我们这些可怜的老家伙吧,要知道我的小孙女已经等了很久的奶粉了。”


    “是啊,我的家人们已经迫不及待要尝一尝来自钟国的香肠, 或者罐头也可以,总之,我们已经吃了太久的土豆。”


    “不知道我的鞋子有没有买到?这可真让人焦虑……”


    何长宜从维塔里耶奶奶的怀里转过身,笑着对众人说:


    “放心,我从钟国带来了三百公斤的货物,你们想要的东西我都有,甚至还更多。”


    人群爆发出一阵小小的欢呼,即使是最古板严肃的人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太棒了!这就是他们想要的!


    维塔里耶奶奶心疼地揽着何长宜,带着她往大宅走去。


    “三百公斤?我可怜的孩子,你一定累坏了,来,你需要坐下来休息。”


    老头老太太们纷纷应和道:


    “是的,是的,三百公斤的货物对一位年轻女士来说实在是太沉重了。”


    “京城距离莫斯克足足有六千公里,那可是一段漫长而危险的路途。”


    “真是不敢想象,何是如何将三百公斤的货物运到莫斯克的……”


    “达瓦里希,我们太心急了,你确实需要休息一会儿。”


    在众人的簇拥下,维塔里耶奶奶搂着何长宜朝大宅走去。


    忽然,何长宜停下脚步,在其他人不解的目光中,她犹豫着开口:


    “可是,还有车上的货物……”


    维塔里耶奶奶当机立断吩咐道:


    “阿列克谢,你把货物都搬进来吧。”


    被冷落了很久的阿列克谢:?


    关怀慰问的时候没有我,表扬赞美的时候也没有我,但需要苦力的时候就轮到我了是吗?


    阿列克谢没有动。


    维塔里耶奶奶疑惑地催促道:


    “阿列克谢?”


    一个文质彬彬的戴眼镜老头撸了撸袖子,露出干瘦的手臂,上前要去卸货。


    “我来吧,那毕竟是三百公斤的货物,即使对于年轻人来说,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见状,其他老头老太太也纷纷上前,热心要帮小年轻阿列克谢分忧。


    阿列克谢用力闭了闭眼。


    他将手上积了长长一截烟灰的香烟扔到地上,用脚捻灭火星,拦住热心肠的眼镜老头。


    “我来。”


    眼镜老头犹豫道:


    “但……”


    阿列克谢斩钉截铁。


    “我可以,您请进去吧。”


    说罢,像是为了证明他真的可以,阿列克谢单手将捆在车顶的大包货物拎了下来。


    维塔里耶奶奶体贴地招呼老头老太太们进屋。


    “给年轻人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吧,现在已经是他们的时代了。”


    眼镜老头不放心,再三确定阿列克谢一个人行不行,最后才迟疑地跟上大部队。


    进屋前,何长宜躲在众人视线死角中,转头冲阿列克谢狡猾地眨了眨眼睛。


    阿列克谢气得差点把手上的货物扔出去。


    她就是故意的!


    不服老的眼镜老头敏锐发现,关切地问道:


    “你没有力气了吗?”


    阿列克谢:……


    在何长宜喝完一壶红茶,又吃掉三个维塔里耶奶奶牌小馅饼后,阿列克谢终于将全部三百公斤的货物都搬进了屋。


    她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没什么诚意地鼓掌。


    “太棒了,你可以作为峨罗斯代表去参加世界大力士比赛了呢。”


    料峭春寒中,阿列克谢满头是汗。


    短时间内连续搬运两次三百公斤货物,他累得没力气说话,只能选择用眼神杀死何长宜。


    仗着有维塔里耶奶奶在身边,何长宜无所顾忌,慢动作咬下一口馅饼,表情夸张地说:


    “唔,太好吃了,我再也想不到能比刚出炉的馅饼更完美的食物~瞧这酥脆的外皮,肉汁丰富的馅料,每一口都是上天的恩赐~”


    维塔里耶奶奶笑得眯起了眼,直夸何长宜“你真是一颗甜蜜的小奶糖”。


    阿列克谢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冲着何长宜就走过去,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馅饼,二话不说塞进了嘴里,三下两下吞咽下肚。


    他盯着何长宜,舔了舔嘴角的饼屑。


    “确实好吃。”


    维塔里耶奶奶责怪地拍了他一把。


    “嘿,你这个坏小子!”


    何长宜咳了咳。


    “好了,让我们来分一下货物吧。”


    拿着那张卷轴一样长的清单,何长宜将老头老太太们预订的货物分给了他们。


    “天哪,这是钟国的罐头,足足有一公斤重,而且只要150卢布!在莫斯克,即使是过期的军需罐头也不会有这么便宜。”


    “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这个罐头的质量怎么样呢?该不会里面是骨泥和淀粉吧……”


    维塔里耶奶奶之前尝过何长宜给她带的罐头,热心地解释道:


    “你们不需要担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罐头,里面都是大块的肉,非常的饱满新鲜。何告诉我,这是钟国最受欢迎的罐头,它的名字叫做‘煤矿之家’——听起来有点奇怪,像是工会之类的组织……总之,你们可以在煮土豆和圆白菜时加入罐头,那美妙的滋味,即使是坟墓里的诗人也要用腐朽的手指来写一首诗歌去赞美它。”


    听到维塔里耶奶奶的话,买到罐头的老太太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太棒了,这正是我所需要的!”


    其他没有预订罐头的人羡慕地看过来,有人试图商量买几个罐头。


    老太太摇头如拨浪鼓。


    “不,我有一个大家庭,我的家人们都等着我带罐头回去。你可以下次向何预订,我想只要半个月,你就能尝到钟国罐头的滋味了。”


    问话的人遗憾道:


    “半个月?再继续吃土豆泥,我就要变成一颗土豆了。或许下次当达瓦里希何带着货物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地里生根发芽了。”


    另一个人则拿着一包包的奶粉仔细辨认,虽然上面的汉字她看不懂,但黑白花的奶牛是全世界通用的语言。


    何长宜说:“我不确认你的孩子更喜欢哪种口味的奶粉,所以我把市面上所有的奶粉都买了回来。下次你可以告诉我,她更偏好哪种口味。”


    对方开心地说:“我想只要是来自钟国的奶粉,她都会非常喜欢!”


    还有一位老太太在拿到新鞋后,迫不及待地将脚上的打满了补丁的旧鞋脱下来,换上新鞋试穿。


    “真是太奇妙了,这双鞋竟然如此契合我的脚,简直像是比着我的脚来制作的,我从来没有穿过像这样合适的鞋子!神奇的钟国制造!”


    何长宜按照清单,将各式各样的商品分给在场众人。


    有人拿到白砂糖,高兴地跳了起来,终于可以在喝茶时奢侈地加入一勺糖;


    有人拿到电子计算器,面对这个精巧而便宜的小玩意,直呼钟国的科技水平已经超越了峨罗斯;


    有人当场拧开红星二锅头,喝了一口后宣称这可比伏特加带劲儿,关键是瓶身上还印着一颗红色五角星;


    有人珍惜地翻看着新衬衫,决心只在重要场合才穿这件漂亮衣服。


    还有人拿到药品后,看到盒子上贴着的用峨文写的使用说明,感激道:


    “达瓦里希,我会永远记得你。”


    眼镜老头看着满屋子堆积如山的钟国产品,摘下眼镜擦了擦,感叹道:


    “同样经历过最严酷的战争和最困难的时代,联盟已经不复存在,从内到外地腐烂了。而钟国没有崩溃,它成功处理了紧急状态,现在整个世界充满了钟国人和钟国商品。”


    “伟大的国家,伟大的人民。”


    只花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何长宜带来的三百公斤货物全部销售一空。


    得知消息晚了的人追问还有没有,得知卖光后依然不肯离开,拜托何长宜下次一定要带更多的货。


    而先前预订的人在拿到实实在在的货物后,对何长宜的信任飙升。


    这一次,他们将压箱底的珠宝和联盟黄金都拿了出来,毫不犹豫地交给何长宜。


    一时间,这间大宅的财富浓度飙升,甚至可以媲美一些小银行的金库。


    不少闻到味儿的豺狼在附近蠢蠢欲动走,但当他们发现这片领地已经有了主人后,不甘心地撤退,在周边游荡,时刻准备扑上来撕下一块肉。


    阿列克谢开始更久地留在家里。


    维塔里耶奶奶悄悄对何长宜说:


    “说实话,我有点不习惯天天在家里看到他。”


    何长宜在阿列克谢的身上发现过一次枪,他藏在后腰的位置,反手就能拔出来。


    她很认真地找阿列克谢谈了一次,或许她应该搬出去住。


    阿列克谢看了她一眼,不客气地说:


    “你是第一天才知道自己是个麻烦吗?”


    何长宜瞪起眼睛,想反驳又咽下去,气鼓鼓的模样像个河豚。


    阿列克谢缓和了一下语气,但听起来依旧冷硬。


    “如果祖母发现你搬出去了,她会不高兴的。更何况,你已经造成了麻烦,离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何长宜不服气地说:


    “好吧,就算我是个麻烦制造者,但搬出去至少能带走一半的麻烦。”


    阿列克谢垂眸看她。


    “太晚了,已经来不及。”


    何长宜追问道:


    “哪里太晚了,怎么会来不及?趁一切都没发生,我搬走是最好的选择。”


    阿列克谢在心里说,不,并不是什么都没发生。


    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他来不及挽回。


    挽回事态。


    挽回……他自己。


    没能从阿列克谢那儿得到确切的回答,何长宜想了想,还是决定要搬走。


    维塔里耶奶奶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她平静的生活不应该总被打扰。


    她打车来到贝加尔旅馆,这里有最多的倒爷,最灵通的消息,当然,也有最密集的危险。


    旅馆内许多房间都敞着门,里面住着的大多是钟国人,偶有几个高鼻深目的外国人出入。


    路过时打眼一看,里面乱得像个垃圾场,地上全是空酒瓶子,大量烟雾弥漫,简直像着了火。


    有的房间里传出哗啦哗啦的麻将声,有的房间则是吆三喝四的划拳劝酒声,而有的房间虚掩着门,里面传出不堪入耳的男女二重声合唱。


    与其说是旅馆,不如说是峨罗斯版九龙寨,就算出现几个纹龙画虎拜关公的古惑仔都不奇怪。


    何长宜仔细观察旅馆环境,思索是否要住下来。


    这时,两个衣衫不整的峨国女郎正堵着一扇门破口大骂,时不时上脚踹上几下,直将房门踹得摇摇欲坠。


    听她们话中的意思,有人招了嫖却不给钱,想要赖账。


    女郎们气愤不已,堵上门来要钱,巨大的声响将附近房间的人都引了出来。


    “嘿,又是姓赖的,他可真不是个玩意儿,连鸡的账都赖。”


    “要不他怎么姓赖呢?这不人如其名嘛。”


    “他可不光会赖账,姓赖的在火车上拉人玩牌,设局出千,故意坑刚卖货完手里有钱的主儿。”


    何长宜越听越耳熟,怎么觉得这个姓赖的家伙她好像见过呢?


    正在这时,女郎们终于将门锁踹断,拎着硬皮小包就气势汹汹地冲了进去。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


    “哎哎哎,你们这是干嘛?一夜夫妻百日恩,有你们这样的吗?”


    “别打了,别打了,我给钱,给钱还不行?!”


    “什么,不要?不要你就打死我吧,反正我也没钱,爱要不要!”


    人群挤在门口,何长宜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两个女郎满脸怒气地冲了出来。


    何长宜眼尖注意到她们每人的胳膊上挂了两套“阿迪达斯”。


    ……很难评。


    抵账的风还是吹到了鸡窝。


    “散了散了,都堵在我门口干嘛?我可没钱给你们!”


    屋里踢踢踏踏地走出来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赶苍蝇似的驱赶门口聚集的围观群众。


    “赖抗美,你赌钱又输了?”


    “哈哈哈,他什么赌赢过?逢赌必输,专门给人家赌场送钱来了。”


    “你懂什么,这叫国际主义精神,老赖可是特地来给峨罗斯人民送温暖的!”


    中年男人赖抗美恼羞成怒,一张横肉脸涨得通红。


    偏偏门口人多,他不敢动手,生怕被群殴,只得气恼地甩上了房门,只要看不见就当听不到。


    原本就受损的房门此时彻底罢工,合页折断,整张门轰然倒塌,不偏不倚地砸在了赖抗美脑门上,像砸地鼠似的将他直直砸到了地上。


    “哎哟!救命啊!”


    何长宜在旁边津津有味地看了场大戏,心想这旅馆可真热闹。


    她也认出了中年男人,正是她第一次来峨罗斯时在火车上遇到的占铺男。


    虽然何长宜一向是有仇当场就报,但看到赖抗美倒霉,还是觉得神清气爽。


    这时旁边有人注意到这个眼生的女同胞,问道:


    “姑娘,你哪儿的啊?来这儿干什么?你是倒爷吗?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打量起了何长宜。


    倒爷是提着脑袋挣钱的行当,一向男多女少,独身一人的漂亮姑娘更少。


    在莫斯克的钟国人不多,旅馆内的住客大都能互相混个面熟,忽然见到陌生人,众人都有些好奇,忍不住揣测她是来干什么的。


    何长宜大大方方地开口回应:


    “我也是倒爷,今天来贝加尔旅馆看看情况,合适的话就住下来。”


    有人嘀咕一句:


    “这地儿可不适合一个姑娘来住……”


    另外一人则兴奋道:


    “你可真有胆儿,多少年了,我还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年轻姑娘来做倒爷的呢!”


    何长宜说:“现在你不就见识到了吗?挣钱的行当也不能只有男人才能干,女人也没差哪儿去,说不准以后做倒爷的女人越来越多呢。”


    众人皆摇头。


    “怎么可能,脑袋别在裤腰上的营生女人哪里干得来?还是回家抱孩子去吧。”


    何长宜也不生气,淡定道:


    “那咱们就比一比,看看最后到底谁才要回家抱孩子。”


    被冷落的赖抗美终于推开了压在身上的房门,捂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


    当看到何长宜时,他一下就想了起来。


    “是你!”


    何长宜点头:“是我,怎么了?需要再帮你活动活动筋骨吗?”


    赖抗美想起之前被爆肝的剧痛,咬牙切齿但一言不发,转身就回了房,连倒下来的门都扶起来,勉强遮住了门洞。


    没热闹可看,人群渐渐散去。


    有人临走前对何长宜说:


    “姑娘,你要是货卖不出去的话,就拿我这儿来,保准给你一个好价钱。”


    何长宜立刻反击道:


    “兄弟,你要是有货卖不出去就交给我,我也保准给你一个好价钱。”


    那人一听这话吃惊极了,认真地看了何长宜两眼。


    “你牛逼,要是真到那天的话,我也不当什么倒爷了,我自个儿就回家抱孩子去。”


    何长宜笑眯眯地说:


    “成啊,现在男保姆也挺受欢迎,你正好可以开创事业第二春,说不定还能成为国内男保姆第一人呢。”


    眼见在口头上讨不到便宜,那人对何长宜草草抱拳。


    “呵呵,算你牛逼。”


    何长宜笑容不变。


    “我认真的,你卖不动货的话,我可以帮忙回收,价钱好商量,肯定不会让你吃亏。”


    那人气恼道:


    “峨罗斯现在最缺的就是商品,怎么可能有货卖不出去!”


    何长宜反问道:


    “那你开始说让我把卖不出去的货给你是什么意思?”


    那人语塞,总不见得要承认他看不得这女人口气大,想要杀杀她的锐气吧。


    眼见在口头上讨不到便宜,反而被何长宜反将一军,那人悻悻离开,临走前扔下一句:


    “倒爷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何长宜回敬道:


    “抱孩子的保姆也没那么容易做。”


    这一天,贝加尔旅馆传开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一个漂亮但不好惹的女人来当倒爷了!


    何长宜在贝加尔旅馆订了一套位于顶楼的房间,虽然很贵,但相对清净。


    她从维塔里耶奶奶家搬出来的那天,老太太伤感极了。


    “何,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何长宜伸开手臂,上前给了维塔里耶奶奶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只是暂时离开,我有空就会回来看您,毕竟我也很想念您的红茶和馅饼。”


    维塔里耶奶奶泪中带笑,在何长宜的脸颊吻下祝福的痕迹。


    “我调皮的小馋猫,无论何时你回来,这里的大门都会为你而敞开。”


    阿列克谢沉默地站在车旁,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上车离开,车内有些过于安静,安静得何长宜有些不适应。


    她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现在你可以不用再烦恼了,你不是一直都想让我离开吗?”


    阿列克谢从后视镜中冷冰冰看了她一眼。


    何长宜莫名感觉气氛有点奇怪。


    嗯,一定是错觉。


    出租车行驶到莫斯克机场,何长宜将乘坐飞机回国。


    虽然从莫斯克到京城的机票足足要花七百美元,比火车票要贵得多,但现在何长宜已经有足够的资本用金钱来购买时间。


    她不需要在返程的火车上浪费七天时间,可以轻装上阵地坐飞机回国。


    也就是说,原本半个月以上的钟峨往返时间现在直接缩短为八天。


    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资金流转速度,而对倒爷来说,这一点也同样成立。


    何长宜下飞机后直奔金店和当铺,将从莫斯克带回来的一部分黄金和银摆件全部换成人民币。


    拿着钱和剩下的贵重物品,何长宜来到了京城最大的银行。


    “您好,我要一个保险柜。”


    第23章


    以八天为一个周期, 何长宜的事业发展步入了快车道。


    她从京城出发,带着大批货物坐火车抵达莫斯克,在当地销售一空后, 再带着美元和金银珠宝乘坐飞机回国。


    这期间,何长宜遇到过敲诈勒索的列车员, 打退过持刀的匈族小偷, 还有几次险些被海关查到。


    但巨大风险所带来的回报也是相当可观。


    何长宜名下的资产以极为夸张的速度膨胀,原先的保险柜被珠宝首饰和艺术品塞满后,又在银行租了新的保险柜。


    她已经不再计算每次具体赚了多少钱,现在钱变成一个无关紧要的数字。


    有时她没注意丢了一摞卢布,但这种小事已经不值得放在心上。


    在京城停留的短暂时间, 何长宜像买菜一样在市中心新开的楼盘买了几套房,每平方米只需要两千元,和后世动辄数万的高昂房价比起来, 这和白送有什么区别。


    不过即使是大白菜房价,何长宜依旧办理了期限最长的按揭贷款, 每月只需还几百块房贷。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阳光灿烂, 一向阴沉的莫斯克也变得明媚起来。


    红场大教堂的塔楼像色彩鲜艳的冰淇淋, 有种如梦似幻的奇妙美味。


    街头年轻人的衣着向西方靠拢,金发碧眼,衣着清凉,一切看起来生机勃勃, 似乎充满希望。


    何长宜找老吴商量, 她需要皮夹克以外的服装供应,最好按她指定的款式来制作。


    不出意外,老吴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搞什么, 好好的皮夹克不做搞这些乱七八糟的。我看你就是钱多了烧得慌,没事也要找点事。”


    何长宜抗议道:


    “喂,老吴,好歹我在你这里买了几十万的货,你能不能表现出一点对大客户的尊重?”


    老吴缓和了语气,但听起来还是很生硬。


    “要不是拿你当自己人,我才懒得和你讲这些,直接丢给你一句不做就完了。你看看现在西单哪家不是在卖皮夹克?老毛子都找到我们村里了,一口气就要几千件货,做都做不过来。”


    老吴是越州人,和老乡们北上京城讨生活。后来这些越州人在京郊农村自发形成聚居区,被称为“越州村”。


    越州村里绝大部分人家从事服装生产和销售,九十年代兴起皮夹克潮流,越州村成了皮夹克村。


    由于直接从加工户手里收购,售价比西单柜台要便宜得多,一时间不少国内外倒爷来越州村采购皮夹克。


    老吴和何长宜就是因皮夹克而相识,而如今她却要求供应皮夹克以外的服装。


    老吴苦口婆心地劝道:


    “你现在好不容易摸熟了路子,卖卖皮夹克赚点轻松钱不好吗?瞎折腾小心把钱都折腾掉。”


    何长宜却说:


    “做倒爷哪有挣轻松钱的说法?不过是动脑子和懒得动脑子的区别。当所有人都在倒腾皮夹克,就说明现在是时候换新赛道了。”


    老吴嘟囔道:


    “换换换,换什么换……难不成这么多人都没你一个人聪明吗?”


    何长宜不耐烦地屈指敲敲桌子。


    “老吴,你做还是不做,给个痛快话。”


    老吴虽然脾气差,但也晓得这段时间如果不是何长宜一直在他家订货,他也挣不到这么多钱,从村里生意最差的加工户摇身一变成为中等人家,缝纫机不分白天黑夜地工作,电费都涨了好几倍。


    他叫屈道:“我屋头就那么几个人,一天累死了才能做几十件皮夹克,再去做你新定的衣服,光是打版都要花好久,哪里做得过来嘛……”


    何长宜既要和之前相同数量的皮夹克,又要增加新款服装,偏偏老吴又是个精益求精的手艺人,除非他变成八爪鱼,不然就算不睡觉都做不完。


    何长宜和老吴熟了,对他家的情况清楚得很,闻言就吐槽道:


    “你不肯招工,也不肯外包,就带着老婆和弟弟妹妹吭哧吭哧地苦干,就连打包都要自己来,怎么可能做得过来。”


    老吴心虚,小声为自己开脱:


    “招来的工人学完手艺就跑,回头还要和我抢生意;从外面收回来的衣服大小样式也不统一,哪里比得上我做的……雇人打包,那不是要花钱吗?”


    何长宜当场无语。


    这就是为什么越州村里有的人家已经拿飞机运衣服、开始规模化生产,而老吴家还在守着家庭作坊,寥寥几个工人都是自家亲戚。


    要不是遇到了对质量有要求的何长宜,老吴的生意就要从半死不活到彻底凉透。


    丢西瓜捡芝麻,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不过虽然做生意不灵光,但老吴也有老吴的好处。


    何长宜从他这儿进货不需要担心衣服质量,也不需要提防数量不对,更不会出现撕毁合约、把货物卖给出价更高者的情况。


    只要她从峨罗斯回国,老吴这里就已经备好了充足的货物,她提货后转身就能上火车出发。


    这就是为什么何长宜还愿意在老吴这里浪费时间,而不是直接换一个合作者。


    “你不放心别人,就发包给亲眷来加工。你是村里数得上的大老司(指技术高超的手艺人),由你来把关,就算其他人做的衣服比不上你,也差不到哪里去。”


    老吴迟疑道:


    “那我得给他们多少加工钱啊?”


    钱给多了他心疼,钱给少了他面子上过不去。


    老吴的老婆听不下去,终于忍不住插入两人对话。


    “难不成还要赚亲眷的钱不成?你自家都做不完何小姐的单子,分给亲眷一部分还能拉住生意,总想着赚钱要怎么做大?要我说,该给多少就给多少,少赚一点也亏不了我们的。”


    何长宜由衷地说:


    “还是嫂子脑子转得快。老吴,你啊,也就适合做做衣服。”


    老吴不服气地嘀咕道:


    “她还是我教会做衣服的呢……”


    老吴的老婆霞姐不理他,直接对何长宜说:


    “何小姐,你说要什么款式的衣服我们就做什么。打版很快的,你说个样式,我明天就拿过来给你看看。要是满意的话,你要多少我就做多少。”


    何长宜笑着夸道:“还是霞姐痛快!”


    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敲定了合作。


    何长宜将想要的衣服样式和颜色告知霞姐,霞姐虽然没有老吴手艺好,也不是科班出身,但到底做了多年衣服,何长宜一说她就明白了七八分,当场拿废料简单做了个样品。


    何长宜一看就乐了。


    “老吴我看你还是退居二线吧,霞姐才是你们家的顶梁柱。”


    等何长宜再次回国,老吴和霞姐已经备好了全部货物,有皮夹克,也有何长宜指定的新款服装。


    何长宜雇小工将货物运到火车站,一部分托运,一部分随身携带。


    当火车开出国境、停靠在峨罗斯境内的站台时,对着车外蜂拥而上的峨罗斯人,何长宜拿出了新衣服。


    在一众皮夹克和“阿迪达斯”之中,一条色彩鲜亮的长裙格外显眼。


    “这个多少钱?”


    在何长宜亮出长裙的一瞬间,立刻就有不少人挤上来问价。


    “四千卢布。”


    听到这个价格,问话的人吃惊道:


    “四千?这太贵了!一件皮夹克才六千卢布!”


    何长宜笑眯眯地用峨语说:


    “可是街上到处都是穿皮夹克的人,但还没有人穿过这条裙子。”


    问话的人连连摇头:


    “那也太贵了,除非是两千卢布,不然我宁愿穿皮夹克。”


    何长宜也不生气,指了指头顶明亮的太阳。


    “马上就是夏天了,难道你要在美妙却短暂的夏天也穿皮夹克吗?”


    对于峨罗斯人来说,一年中寒冷是主流,温暖是一闪而过的幻觉,让人忍不住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在冻死前渴求一丝温暖。


    正因如此,夏天才更显珍贵。


    何长宜手中的长裙有着极为鲜艳亮眼的色彩,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像是有人将浓墨重彩的颜料泼洒在灰暗阴沉的画布上,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但……这也实在太贵了……”


    当绝大多数人还在犹豫的时候,一个穿着牛仔裤的姑娘走了过来。


    她涂着波兰生产的口红,踩着高跟鞋稳稳走过铁轨砾石,是个相当时尚的年轻人。


    “给我一条裙子。”


    何长宜收了钱,将长裙递过去,贴心提示道:


    “这条裙子有三种尺码,你可以试一下尺寸,不合适的话现在就可以换。”


    姑娘二话不说将长裙套在身上,虽然她在裙子下还穿着T恤和牛仔裤,看起来有些鼓鼓囊囊,但周围的人还是发出一阵小小的惊呼。


    无他,这条长裙与圆领宽松的布拉吉完全不同,强调剪裁,凸显出穿着者修长挺拔的身姿。


    方形的领口,将天鹅般的脖颈和美妙的锁骨一展无遗;立体剪裁的裙身,勾勒出纤细平坦的腰部;而过膝的裙长,既不会过于保守,也不会时髦得让老顽固背过气。


    加之油画般绚烂的色彩,配上姑娘雪白的肤色和棕色的长发,看起来像是一副迷人的画。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人群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


    “给我来一条裙子,不,我要三条!”


    “我要五条!”


    “别管什么尺码,给我裙子就行!”


    何长宜差点被人群淹没,而之前买了裙子的时髦姑娘此时也努力往人群中挤。


    “我还要!请再给我来一条!”


    何长宜带来的新裙子前所未有的受欢迎,直到火车开动,还不断有人追着车举着钱,不断朝她喊着,试图再买一条。


    而这样的场景出现在了沿途的每一站。


    所有人的第一选择是来买何长宜的裙子,除非实在买不到,才退而选择皮夹克和“阿迪达斯”。


    车上的其他倒爷羡慕不已,连声地说:


    “乖乖,我咋就没想到卖裙子呢?夏天谁买皮夹克,肯定是买裙子的更多啊。”


    不过说归说,绝大部分人还是有路径依赖,能买皮夹克和运动衫挣钱,就懒得开发其他品类。


    就像老吴说的,好不容易把路摸熟了,谁要还费事儿再去开辟一条新路呢。


    当火车到达莫斯克,何长宜携带的长裙已经全部卖光。


    她让多次合作的靠谱巴恰(搬运工)将托运的货物送到贝加尔旅馆,一切都安顿好后,她去探望维塔里耶奶奶。


    在何长宜搬走后,维塔里耶奶奶的家里重新恢复了平静。


    何长宜给她带来很多礼物,其中就包括一条老吴亲手制作的长裙。


    维塔里耶奶奶迫不及待地换上了新裙子,优雅而内敛的设计,明丽高贵的布料,看起来十分衬人。


    维塔里耶奶奶在高兴之余,疑惑地问道:


    “我亲爱的,我似乎从来没有见到你穿裙子。”


    何长宜穿着衬衣吸烟裤,半长的头发随意在脑后挽起,看起来潇洒而肆意。


    “我需要比男人更强悍,裙子只会影响我踢腿的速度。如果前路有墙,我更喜欢直接飞身跨过去,而不是要先挽起长裙。”


    维塔里耶奶奶笑着说:


    “你是个好姑娘,更是个铁姑娘。如果还是联盟的话,像你这样的姑娘会印在宣传画上。”


    不知为何,这段时间以来何长宜没有见到阿列克谢。


    他像是在躲着她,但何长宜不知道有什么可躲的。


    毕竟她不是西伯利亚虎,不会真的把一头熊列入日常食谱。


    何长宜回到贝加尔旅馆时,有人酸溜溜地说:


    “哎哟,何大老板来了。”


    何长宜面不改色地怼回去:


    “小碎催你好。”


    那人在口头上没讨到便宜,反而被何长宜称为跑腿的小跟班,噎得说不出话来。


    直到何长宜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他才不干不净地啐了一口,小声哔哔:


    “哼,不就是个女人吗,有什么了不起!”


    另一人劝道:


    “你管人家是不是女人,你就说人家的生意是不是比你做得大?”


    自从何长宜将活动地点改到贝加尔旅馆后,常驻旅馆的倒爷们就看到她那儿成天门庭若市,买货的、订货的在走廊上排起了长龙。


    有人眼红,想挖走她的客户,结果被人家不留情面地当面拒绝。


    “我不相信你,以前我就是在你们这样的人手上买到鸡毛羽绒服,现在我不会再上当了!我只相信何,她永远不会用劣质商品来骗走我的钱!”


    “是的,虽然你们都是钟国人,但何是不一样的。”


    撬墙角的倒爷丢了个大脸,不忿道: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倒爷,装什么装,我就不信她不想从老毛子身上赚钱。”


    “说不定还不如我呢!”


    于是有人开始观察何长宜,当有客人上门的时候,就躲在一边偷听偷看。


    时间长了,他们发现何长宜还真把物美价廉的商品卖给老毛子,这下就引起一些人的不满了。


    大家都在卖假冒伪劣、挣丧良心钱,凭什么你就不同流合污,挣的都是干干净净的钱?


    合着我们出门被老毛子骂奸商,你就能和老毛子处成朋友,人家来买东西还要给你捎一束花。


    就像一群黑羊里多了一只白羊,不少人看不惯何长宜,经常阴阳怪气,说她是来峨罗斯做慈善。


    倒也不是因为他们素质高,只会口头上表达不满,而是但凡敢于用实际行动表达意见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被何长宜扔了出去。


    ——你别管扔出去的姿势是不是五体投地、四蹄朝天,被打得三荤五素,在脑子里开起了水陆道场,你就说最后是不是扔出去了。


    三番五次后,没人再敢和何长宜比比拳头大小,转而变成长舌怨夫,嘀嘀咕咕地在背后嚼舌根。


    但只要何长宜经过,怨夫们立刻作鸟兽状散,生怕被她抓现行。


    何长宜没空和这帮小肚鸡肠的男人计较,她还忙着挣钱呢。


    自从将新品长裙带到莫斯克,来找她买货的人可以从顶楼排到旅馆外。


    由于裙子材质轻薄,原本只能一次托运只能带几十件皮夹克,现在足足带了几百上千件的裙子。


    但即便如此,依旧供不应求。


    何长宜数钱数到眼发晕,床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珠宝,甚至还有一小袋的宝石原石。


    在联盟体制下压抑了太久的人们,在此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


    仿佛穿上一条色彩绚烂的美丽裙子,就将自由也一并穿在了身上。


    太多的卢布,即使何长宜已经尽量使用以物易物的方式来进行交易,但收到的卢布还是堆满了一个大号行李箱。


    她时不时就要下楼叫门口换汇的家伙上来,将卢布换成美元。


    对了,顺便说一句,之前切汇的那帮斯坦人已经彻底消失。


    听旅馆前台说,这片区域收保护费的黑|帮换了一个,斯坦人未经允许私自在别人的地盘猎食,现在大概在莫斯克河里潜水呢。


    何长宜将货卖得差不多,便打算买机票回国,她得赶紧让老吴做更多的裙子。


    正当她在收拾随身行李时,忽然传来敲门声。


    何长宜没开门,先将枕头下的刀握在手中,又拿了一件厚重的皮夹克挡在身前,这才走到门口,通过猫眼观察外面的来客。


    来人长着一副标准的斯拉夫面孔,板着脸,不苟言笑。


    何长宜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确定他没带武器,身后也没藏着同伙,这才挂着防盗链条,将门拉开了一条缝。


    “有事?”


    男人拿出一条眼熟的裙子,问道:


    “这是你卖的吗?”


    何长宜颔首,用眼神示意他有话快说。


    男人开门见山地说:


    “我要五千件这样的裙子。”


    男人名叫瓦基姆,是一名峨罗斯本地商人。


    他在街上看到姑娘们穿着前所未见的漂亮长裙,上前打听后得知这条裙子是在贝加尔旅馆的钟国倒爷那里买到的。


    瓦基姆很有行动力,立刻就来到贝加尔旅馆,拿着裙子一层一层地问过来,直到找到何长宜。


    何长宜把瓦基姆让进了房间,给他泡了一壶来自钟国的茶。


    “五千件裙子,你打算花多少钱买呢?”


    瓦基姆严肃地说:


    “我认为两千卢布是一个合适的价格。”


    何长宜收回了倒茶的手。


    “那算了吧,我宁愿自己来卖,您还是回去吧。”


    见何长宜一副不感兴趣的表情,瓦基姆脸上露出些微紧张的神色。


    “那您认为什么价格更合适?”


    何长宜狡猾地笑了。


    “四千卢布是一个很恰当的数字。”


    瓦基姆:……


    批发价与零售价相同,对于卖家来说确实很恰当。


    接着就是一番极其艰难的讨价还价。


    面对这个年轻的钟国女人时,瓦基姆感到兵临城下般的巨大压力,仿佛下一刻哲曼士兵就要冲进斯大林格勒。


    最终两人敲定,以美元作为计价单位,每件裙子的售价为十三美元。


    瓦基姆需要前期支付百分之二十的定金,共计一万三千美元,订单取消定金不退。


    这简直是一次堪比敦刻尔克大撤退的惨败,瓦基姆由衷表示:


    “如果钟国人都是和你一样的话,那么不难理解为什么你们能够成为最强大的社会|主义国家,而我们的红旗却已经落地。”


    何长宜没什么诚意地安慰道:


    “别担心,至少旅馆里还有不少来自钟国的蠢货呢。”


    何长宜带着巨大的订单回国,出了机场直奔越州村。


    “老吴,我要一万条裙子!现在!”


    何长宜临走前就下了两千条裙子的订单,老吴正没日没夜地赶工,踩着缝纫机直打瞌睡。


    可当听到何长宜的话,他惊得眼睛瞪大,差点把手指送到机针下。


    “什么,还要一万条?!你不如扒了我的皮去做裙子吧!”


    霞姐路过拍了老吴一巴掌,骂道:


    “瞎说什么,你的皮才值几个钱,就算拿去做裙子也没人要。”


    接着她热情地迎向何长宜。


    “何小姐,快坐快坐,吃饭了没?我现在就让人去村里饭店叫一桌菜!”


    顺便转身再骂一句老吴:


    “你哭丧个脸做什么,财神爷上门,还不快起来迎接何小姐!”


    有霞姐坐镇指挥,自家做一部分,发包给亲眷一部分,加上之前做好的两千条,短短三天就加急赶制了五千条裙子。


    何长宜则在这三天时间里买下整整一列车厢的车票,足足有十七个包厢,六十八个铺位。


    与此同时,她雇佣了三名退伍军人同行。


    包吃住,包来回车票,每人报酬三千元,相当于普通工人两年的工资。


    当国际列车行驶在西伯利亚平原上时,荒野尽是苍茫浓绿,乳白的雾气在寂静的白烨林中弥散。


    铁轨穿过城市,火车呼啸而过。


    街道上穿着长裙的姑娘一闪而过,绚烂的色彩久久停留在旅客的视网膜上。


    车厢的首尾和中部各守了一个退伍军人,每个包厢都塞满了货物,只留下供四人休息的铺位。


    何长宜坐在窗边,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从寒春到炎夏,她迈出的这一步终于踏实地落在地面。


    第24章


    新裙子占领了峨罗斯的夏天!


    在莫斯克的街头, 到处都是穿着绚彩长裙的美丽姑娘,一头长发或披散,或编辫, 或挽成发髻,裙摆飘扬, 如同行走的油画。


    就像二十年前美帝牛仔裤在峨罗斯的疯狂流行, 如今的新潮流是来自钟国的时髦裙子。


    瞧那浓墨重彩的色泽,即使洗过几遍也依旧鲜亮如初;瞧那前所未见的立体剪裁,别管穿着者是胖是瘦,总能让人看起来修长挺拔。


    更不用提丰富多样的花色,全联盟的纺织厂加起来都凑不出这么多花样的布料。


    皮夹克羽绒服“阿迪达斯”通通过时, 现在市场需要的是裙子,来自钟国的裙子!


    莫斯克所有服装商蜂拥而至贝加尔旅馆,他们要找一个钟国人, 一个名叫何的女倒爷。


    “我要一万条裙子,不, 两万条!”


    “请先给我发货, 我可以给出百分之五十的定金!”


    “我来联系车皮, 我来负责通关和报税, 总之,除了发货以外的事可以全部交给我!”


    “我能把货款直接汇到钟国!美元现结!”


    贝加尔旅馆从未出现过如此多的峨罗斯商人,他们将何长宜房间外的走廊堵得严严实实,焦急不安地等待这位钟国女王的接见。


    而旅馆内的其他钟国倒爷却忿忿不平。


    “哼, 显着她生意好了, 不就是卖衣服么,谁不会啊!”


    “女人到底是女人,能想出卖裙子的主意, 你说我们这一群大老爷们,谁能想到卖裙子也能这么挣钱啊……”


    “倒不是挣不挣钱的事儿,我们家祖上就和老毛子做生意,也没她这样儿的,我就看不惯她这么招摇!”


    “嘿,你还真别不服,有本事你也卖出人家这水平,老毛子上赶着来买。”


    当时整个东欧最受欢迎的服装就是皮夹克,需求量大到可以养活西单和越州村的外贸,完全不用担心卖不出去的问题。


    扛着一袋皮夹克出国,可以从东边的峨罗斯一路卖到西边的南联盟。


    而其他服装就没有皮夹克这么好卖,各国偏好的风格各不相同,滞销赔本的可能性相当大。


    因此,与其随季节变换所售衣服,卖皮夹克的风险最小。


    也有的倒爷脑子活,酸归酸,到底没忘了本行。


    “别光买裙子啊,也看看我这新到的运动鞋,正经的耐克,你看这对钩,跟三条杠一样哈拉少!”


    “皮夹克便宜卖,正经的马皮……什么,你说这是猪皮?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较真……算了,别管猪皮马皮,你就说要不要吧?”


    还有人拎个包,做贼似的走到峨罗斯商人旁边,拉开包给对方看一眼里面的货,低声道:


    “我这也有裙子,跟那女人卖的一样,都是钟国产的……而且我可比她卖得便宜多了,一条只要两千卢布,您要是买得多,价格不是问题,好商量……”


    一些峨罗斯商人贪便宜,还真从这人手上进货,等拿到货后就发现不对了。


    裙子粗制滥造极了,过水就掉色;剪裁更是糟糕,两块布拼起来再加一对肩带,哪怕是细腰长腿的超模穿上都像乞丐。


    这样质量低劣的裙子,别说两千卢布,就算白送都不一定有姑娘乐意穿。


    毕竟当朋友们穿的是鲜艳修身的漂亮裙子时,自己却套了条麻袋,谁能受得了这落差?


    上当的峨罗斯商人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算账时,卖裙子的那家伙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气得峨罗斯商人当场破口大骂:


    “我早该知道的,除了何以外,你们这群贪婪的家伙根本就不值得相信!”


    而想借着何长宜这股东风发财的倒爷不止这一个。


    有人拿着一条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正版裙子,信誓旦旦地对峨罗斯商人保证,他有何长宜同款货源,一模一样的裙子,而且更便宜。


    急着进货的峨罗斯商人半信半疑地下了小笔订单,没过多久,这个倒爷还真把货运来了。


    峨罗斯商人验货后大喜,果真一模一样,立刻又下了大笔订单,催促他赶紧将货物运来。


    这个倒爷吞吞吐吐地表示,现在制衣工厂的工期满了,得排队,至少得排到三个月后。


    峨罗斯商人一听要三个月就急了,到那时莫斯克都已经入冬,谁还需要夏天的裙子?


    倒爷又表示,要是能付百分之十的定金,他就找制衣厂商量插个队,一个月内就将货物送过来。


    峨罗斯商人考虑到百分之十的定金不算多,毕竟何长宜这里要收百分之二十以上的定金。


    加上他已经和倒爷合作过一次,对他有基本的信任,于是就答应了。


    然而,当定金打过去后,这个倒爷从此销声匿迹,再也没出现在贝加尔旅馆。


    类似的骗局发生几次后,峨罗斯商人们再也不肯相信主动推销的钟国倒爷,害得一些正经做生意的倒爷也受了牵连。


    他们见裙子卖得好,便从国内进了各式的裙子和T恤短裤,打算趁峨罗斯的夏天大赚一笔。


    没想到现在峨罗斯商人极其厌恶旅馆内的倒爷,即使货物的质量在及格线以上也不愿意买。


    “不,拿开你的衣服,我不会从你们手上买哪怕一件裙子!除了何,你们都是骗子!”


    “你们毁了自己的信誉!”


    “我在钟国人身上学到的教训已经足够多了,你们把一次性商品扔给我们,然后换走我们的卢布和美元!”


    “走开!你们这群不值得信任的家伙!”


    一时间,何长宜这里与其他倒爷形成鲜明对比。


    一边是门庭若市,供不应求;而另一边则是生意冷清,货物滞销,还要受人白眼。


    面前有大块的肥肉却吃不着,倒爷们满腹牢骚。


    “我看姓何的就是故意的!她专挑好货卖给老毛子,结果现在老毛子看不上我们的货,她把大家都害惨了!”


    说话的人是赖抗美。


    他本就对何长宜有意见,原先还指望她在峨罗斯倒大霉,没想到她的生意反而越来越好,将其他人都压了下去。


    “就是!老毛子懂什么,他们见过什么好东西,随便给点东西就能打发。想当年我刚来峨罗斯,老毛子真是见什么就抢什么,连我身上破洞毛衣都肯买,可现在呢?”


    “都是那女人的错,养大了毛子的胃口,害得我们手上的货都卖不出去!”


    赖抗美阴森森地说:


    “我看得给她点颜色看看,让她知道这地界谁才是前辈!”


    此话一出,其他人都沉默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做出头的椽子。


    赖抗美怒道:


    “咱们一群大男人还能怕她一个女人不成?!”


    有人嘀咕道:


    “合着挨打的不是你……要上你自个儿上,鼓动我们算什么事儿啊……”


    赖抗美急了。


    “什么叫我鼓动,难道你们就没被她害了吗?趁现在她才来不久,把这股不正之风给她掐灭,不然这莫斯克以后还有我们站的地儿吗?!”


    然而,能舍得花钱住五美元/天的贝加尔旅馆的倒爷都不是傻子。


    做生意比不过,打架也打不过,已经输人又输阵,谁要送上门被人家反复打脸,又不是受虐狂。


    赖抗美还是不肯放弃,声称他们人多,就算是堆人数也能堆死何长宜。


    “大伙儿一起上,她还能打死我们不成?”


    见还是没人响应,他又说雇峨罗斯黑|帮,有刀有枪,弄死一个小娘们不算事儿。


    这话一出,其他人看赖抗美的眼神都不对了。


    大家伙儿与何长宜的矛盾再大也是人民内部矛盾,你招来老毛子算什么事儿?


    本来在莫斯克这地界做生意就隔三差五被黑|帮敲诈勒索,你还要主动送上门,引狼入室也不是这么个引法吧?


    这做法和“太君,这边走”有什么区别。


    回头黑|帮吃着甜头,打着替人消灾的名头在旅馆里常驻,那他们也别当什么倒爷了,趁早回家抱孩子去吧!


    倒爷们也不凑在一起骂娘了,各自回房,徒留赖抗美在后面跳脚。


    “哎,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有人拍了拍赖抗美的肩膀。


    “老赖,差不多就得了,我们可和何长宜没那么大的仇,谁也不傻,你甭想拿大伙儿当枪使。”


    赖抗美被臊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嘟嘟囔囔地辩解:


    “我还不是为了大家好……”


    虽然赖抗美主导的反何长宜联盟没能成立,但旅馆内的倒爷们还是有意无意地排挤何长宜。


    结果何长宜忙得走路带风,压根就没注意,倒是让他们空排挤一场。


    有倒爷在心里嘀咕,这女的心也忒大了,就没发现一整个旅馆除了前台和服务员就没人搭理她吗?


    何长宜还真不关心,她每次来莫斯克时间紧任务重,恨不能一分钟掰成两半使。


    她要见客户、签合同、盘库、发货、换汇……要见缝插针地去探望维塔里耶奶奶,忙得脚不沾地,走遍了莫斯克的大街小巷。


    对了,有空的时候她还要去位于市中心的老阿尔巴特街扫货。


    这条街类似于京城的琉璃厂和潘家园的结合体,街道不长也不宽,古旧的砖石路面,两侧是颜色有些暗淡的老建筑。


    路边摆满了摊位,卖得最多的是套娃,有传统风格的圆脸乡村姑娘,也有画着联盟历届领导人头像的套娃。


    领导人一个套一个,从建国领袖到峨罗斯首任总统,足足套了五层。


    还有一些摊位卖沙皇家族的照片和纪念品,曾经被打倒的白军将领现在以偶像的姿态回到了大众视野中。


    何长宜关注的不是这些明显的现代仿制品,而是其他更有历史价值和纪念价值的东西。


    她在一个堆满了红旗、奖旗、勋章和党证的摊位停下来,摊主热情地招呼道:


    “党证十美元一张,勇敢勋章五美元一个……这个可是最贵的弗拉基米尔勋章,要一百美元!”


    旁边穿着军装、佩戴徽章的残疾老人席地而坐,抱着旧手风琴演奏革|命歌曲。


    “摆脱自由主义的锁链,抛弃血腥的犯罪政权……”


    围观的外国游客起哄道:


    “不要这个,这已经过时了,我们要听Don’t cry!”


    何长宜走过去,在他面前的军帽放下一张十美元。


    老人对她说:


    “光荣属于联盟,乌拉!”


    接着,他换了一首歌曲。


    “命令他前往西线,而她要去另一方向……”


    何长宜在位于角落的摊位上发现普希金诗集的插图,摊主戴着眼镜,看起来拘谨而不安。


    何长宜点了点插图,问他:“还有吗?我指的是全部。”


    摊主低声地说:“要五美元……”


    何长宜同意,提醒道:“我需要更完整的,而不是——”


    她晃了晃那张明显是从书上撕下来的内页。


    摊主快速地看了她一眼,小声地说:“我会尽量,但这很难……”


    何长宜说:“如果你有来自钟国的书,我将每本按二十美元收购。”


    摊主喃喃地说:“有的,有的,那些很古老的线装书,还有卷轴……”


    何长宜早就注意到这个摊主,他大概是某个图书馆的管理员,偷摸将馆里的珍本内页撕下来卖钱。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毕竟当图书馆连每月八百卢布的工资都发不出来,家里却有一堆嗷嗷待哺的孩子们时,道德和法律的作用就变得无穷小。


    何长宜又在另一个摊位上买到一对镶绿宝石的祖传耳环和胸针,老式黄金由于提炼技术受限纯度不高,泛着浅浅的红色。


    摊主很抱歉地说配套的项链和头饰已经卖掉,不能凑成一套,但还是希望她能善待这些首饰。


    “至少请您别把它们熔掉……”


    何长宜离开时路过了一座门洞,两侧各站着一排人,手里拿着皮靴和毛皮帽子等物品售卖。


    除非有人上前询价,否则他们就只是沉默地站着,像有呼吸的石像。


    何长宜打车回到贝加尔旅馆,下车时遇到两个同住旅馆的倒爷。


    他们看到何长宜便用力地“哼”了一声,接着便将脑袋转开,一副不屑与她为伍的模样。


    何长宜全然不放在心上,今天她不仅收了两个漂亮首饰,下次再去的时候还能收到流失海外的钟国古籍,这简直比彩票中奖还让人高兴。


    正当几人一前一后地走向旅馆时,忽然一个膀大腰圆的胖警察将他们拦了下来。


    “(峨语)出示你们的护照!”


    何长宜的签证在有效期内,她自然地将随身携带的护照递给胖警察。


    胖警察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慢了一拍才接过护照。


    而另外两个倒爷却是慌乱不已。


    “怎么办,老毛子又来讹钱了!”


    “不是说旅馆老板和警察关系硬得很吗?怎么会来查我们?”


    “谁知道是不是保护费没交够,故意来找事儿……”


    “你带了多少钱?我今天的货款可都在身上呢!”


    “唉我也是……要是红包给少了,还不得把我们都拉到警察局、没收全部钱啊?”


    “快点快点,赶紧把钱准备好,喂饱了他自己就走了……”


    两个倒爷说话用的是中文,何长宜看了他们一眼,心里有了防备。


    胖警察将护照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没能发现问题,一张圆脸拉成了长脸。


    他狠狠地瞪了何长宜一眼,不高兴地说:


    “你的护照有问题!我要对你罚款一万卢布!”


    何长宜用峨语问他:


    “请问有什么问题?”


    听到何长宜会说峨语,胖警察吃惊地瞪大了眼,连着旁边两个惴惴不安的倒爷也惊奇地看过来。


    何长宜再次问了一遍。


    “如果我的护照有问题,您应该先说明哪里存在问题,而不是直接罚款,这是不符合法律规定的。”


    胖警察卡了一下,捏惯了软柿子头一次遇到硬茬,他还有点不适应。


    “呃,呃……大概是,你的签证过期了?”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


    何长宜说:“护照上显示,我的签证还有三个月才过期,我想现在还处在有效期内。”


    胖警察耍赖,把护照塞进兜里,直接伸手冲何长宜要钱。


    何长宜才不惯着他。


    她刚来峨罗斯、连峨语都说不明白的时候都不受火车站警察的敲诈,如今她待的时间久了,峨语顺溜如本地人,就更不可能被吓到。


    她已经从刚才倒爷的话中了解到情况,既然旅馆老板已经交了保护费,没道理他们这些住户还要交二茬钱。


    “贝加尔旅馆是您的管辖范围吗?您的行为经过上级的批准吗?您收到的罚款是交到警局吗?”


    一连三问,直问得胖警察不住擦汗。


    这个钟国女人不仅会说峨语,而且每个问题都问到关键,直戳他的痛处。


    胖警察最近手头紧,特地挑没人的时候来贝加尔旅馆赚点外快。


    这个旅馆的老板定期向警察局交保护费,理论上警察不仅不能来查住户,而且一旦上面有什么检查行动,还要向旅馆通风报信,让他们提前把没身份的住客和贵重物品藏起来。


    要是被局长知道他私下里来贝加尔旅馆敲诈住户,还不得把他绞碎了做成香肠?


    何长宜理直气壮地一伸手:


    “我的护照!”


    胖警察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护照从兜里拿出来递给她,转身悻悻地走了。


    围观的两个倒爷都看呆了。


    姓何的一分钱都没花就拿回了护照?


    她只说了几句峨语,那个黑警就自己离开了,甚至都没来查他们两人的签证!


    震惊的倒爷们忍不住用一种全新的眼光去观察何长宜。


    要知道大部分倒爷的峨语水平相当糟糕,只会卖货的几句话,剩下的一概不通。


    他们也没有学习动力,与其花钱上语言班或者抱着峨语书啃单词,还不如多玩两把牌。


    再加上许多倒爷的身份不合法,不是没护照,就是签证过期,“黑”在莫斯克。


    一旦被警察查出来,就会被遣返回国,他们身上的钱和货也会被全部没收。


    因此在遇到警察时,一些倒爷心虚不已,下意识使用国内送钱打点的那一套,想要蒙混过关。


    久而久之,峨罗斯警察吃顺了嘴,养成见到钟国人就找茬的习惯,就是为了索要红包。


    倒爷们也习惯了向警察“纳贡”,别管护照是不是有问题,总之破财消灾,先给钱再说。


    但今天何长宜的行为打破了他们的思维惯性。


    怎么会有人可以不被黑警勒索?


    回到旅馆后,两名倒爷忍不住将今天发生的事告诉其他人。


    “怎么可能?!老毛子的警察贪得很,拿不到钱怎么甘心?!”


    “就是,上次我签证明明没问题,他们非扣着我护照不给,还开车把我拉到郊区,最后实在没办法,我给了他们两万卢布才算完。”


    两个倒爷怕他们不信,差点就拿自己祖宗十八代发誓了。


    “我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何长宜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那个老毛子就变了脸色,把护照还给她就走了,甚至都没来查我们!”


    其他倒爷啧啧称奇。


    “要是真的话,这女的有点本事啊……”


    “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长得这么漂亮一小姑娘,做起事来手腕这么硬。”


    “怪不得人家生意能做大,比一般男的还厉害。”


    “何长宜还会说峨语,她长得不像混血,也不是东北边境的,看来是来了峨罗斯以后自己学的。”


    “哎,以后我都不好意思骂她了,人家一姑娘比我们这些大老爷们不知道要强到哪里去。”


    “那叫什么?长宜?咱和她也没这么亲近……”


    有个性格活泼、爱开玩笑的倒爷一拍桌子。


    “就叫何姐!说不定哪天遇上警察,还能指望何姐给我解围呢!”


    其他人轰然大笑。


    “指望女人给你解围,你可真够出息的!”


    那人刚开始还是开玩笑,见大家都不以为意,忍不住认真起来。


    “何姐三句话退警察,这还不厉害啊?就这,别说姐了,要是她能救我一命的话,我喊妈都成!”


    这帮人开着门聊天,说话的声音都传到走廊上。


    何长宜正好路过,听到他的话,便走到门口,屈指敲了敲房门。


    “什么妈不妈的,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儿子。”


    那人没想到他的玩笑话被正主听到了,窘得满脸通红。


    其他人看到何长宜一时噤声,尴尬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要说什么。


    有个脸皮厚的大胆开口:


    “何姐,你和那警察说什么了,他连到手的肥肉都舍得放开?”


    何长宜一挑眉。


    “想知道啊?”


    众人如小鸡啄米般疯狂点头。


    何长宜忽然粲然一笑,艳光四射。


    “那就想着吧。”


    她潇洒离开,留下满屋子的人失神无语。


    半响,才有人喃喃道:


    “这姑娘,可真带劲儿……”


    最近莫斯克西区新开了一家名叫“蜜蜂”的批发市场,用废弃的集装箱改装成摊位。


    蜜蜂老板有莫斯克市长做靠山,警察和黑|帮不敢去收保护费,加之开业之初的摊位费相当便宜,还有专门的存货库房,客流量相当可观,不少倒爷在这里租了摊位。


    由于频发出租车司机抢劫案,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方便运货,倒爷们决定包车来往旅馆和市场。


    起初几趟面包车顺利将人和货运到蜜蜂市场,于是包车的倒爷渐渐变多,最多的一天能有十几个倒爷抢一趟车。


    早一点去市场,早一点开张,就能早一点卖货赚钱。


    然而,就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当何长宜还在睡梦中时,楼下忽然传来猛烈的刹车声。


    以及更加惨烈的尖叫声。


    “救命,杀人了!”


    第25章


    一声求救, 旅馆的住户都被吵醒,连衣服也来不及穿戴整齐,踢踏着拖鞋往楼下跑去。


    “怎么了怎么了, 出什么事儿了?”


    “是不是黑|帮来了?”


    “警察都是干什么吃的,光收保护费不管事儿, 旅馆门口都能出事儿!”


    离旅馆不远处, 一辆面包车歪歪斜斜停在路边,大敞着门。


    地上滚落几个包裹,有人跌在地上,抱着不自然弯折的一条腿哀哀痛叫。


    黯淡晨光中,隔着玻璃车内景象看不分明, 隐约看到有两个人在争夺方向盘。


    倒在地上的伤者看到从旅馆出来的倒爷们,立刻喊道:


    “老毛子劫货了!司机和他们是一伙儿的!车上还有咱们的人!”


    倒爷们平日里素质不详,吃喝嫖赌五毒俱全, 但人在国外,真遇到事儿了也是要抱团的。


    见状, 一个只穿了裤衩的男人振臂一呼:


    “兄弟们, 不能让老毛子在咱们的地盘闹事儿, 和他们拼了!”


    倒爷们物伤其类, 就是为了避免被出租车司机打劫才花八千卢布的高价包车,谁成想面包车司机居然和强盗是一伙儿的。


    抢货也就算了,他们还伤人。


    真要让这帮毛子就这么走了,以后谁都能踩他们这帮倒爷一脚了!


    倒爷们操着砖头、斧头、铁链一拥而上, 朝着面包车齐齐扑了过去。


    车上的人见状不妙, 一脚油门强行开动了车子。


    大清早路上车少,面包车像喝醉了的蛇一样歪七扭八地滑行,后面追着一群抄家伙的钟国人。


    车上不知发生了什么, 车速突然快起来,将倒爷们远远甩开。


    面包车急转弯,几个包裹从敞开的车门处摔了下来,随之摔下来的还有一个血葫芦似的男人。


    “张进?张进!”


    “快叫救护车!”


    倒爷们乱做一团,有人跑到旅馆,向峨国前台比划着让她打医院电话;有人徒劳地拿着衣服摁着张进身上的刀口。


    他被车上的匪徒扎了四五刀,血像喷泉一样冒出来,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青白起来。


    “这个张进,人家要抢钱就让他们抢,何苦把命都搭上……”


    “医生还没来吗?再不来人就要没了!”


    在这个年代当倒爷像踩着刀尖练举重,稍有失衡就有可能碎尸万段,死无全尸。


    倒爷们自己被抢过,见过别人被抢,经常听说哪儿又有钟国人被杀,也见到过同行的尸体。


    但一个大活人死在面前是不一样的。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一切的细节看得更加清晰。


    像是水管断裂后的场景,血在地上积成一滩,红得发黑。


    而人却开始变得像石膏,冰冷僵硬,与周围人相比像是处在另一个灰暗图层。


    他快要死了。


    这一刻,最混不吝的倒爷也心情黯然。


    即使是平时与张进有龃龉的倒爷此时也不由得升起兔死狐悲之感。


    “都让开!”


    忽然,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劈散了绝望的氛围。


    何长宜用力拨开挡在面前的人群,挤到最前面,蹲在伤者身旁,一把将捂在伤口上的衣服扯开。


    “你干什么?!”有人质疑道。


    何长宜不答,快速地检查了一遍伤口位置和形状。


    接着她果断从衬衣上撕下一条布料,在他的大腿根部狠狠捆了几圈,打了个死结。


    伤口的血流速度立竿见影地变慢了。


    一旁和张进关系好的倒爷惊喜道:“你会救人?”


    何长宜还是没有回答,转身向身后的人伸手。


    “把你的刀子给我。”


    拿着开刃匕首出门的倒爷一愣,下意识将匕首递给她。


    何长宜用匕首将伤口处的衣服划开,接着又对另一人吩咐道:


    “你,从前台拿一瓶伏特加过来。”


    那人闻言一愣,何长宜皱眉,不耐烦催促道:


    “跑快点!”


    何长宜的话语听起来命令性十足,他下意识服从,小跑着拿回来一瓶伏特加。


    酒是全新未开封的,来不及开盖,何长宜直接将瓶口在地面砸开。


    然后她用高浓度烈酒将双手和匕首简单消毒,对旁边的张进好友说:


    “摁住他的腿。”


    好友不解,但现在能救张进的似乎只有这个坏脾气的女人,也只能先听她的。


    就在他摁住张进的下一秒,何长宜看准了位置,一刀下去将伤口划开得更长更深。


    “啊!!!”


    原本半昏迷状态的张进被活生生痛醒过来,惨叫着直起上半身,接着又重重摔下去。


    好友被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没摁住他抽搐的腿。


    “摁好了!”


    何长宜冲他大声吼道。


    好友的嘴唇都在哆嗦,说不出完整的话。


    “你、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周围的倒爷们也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不是要救人吗?怎么又捅了一刀!”


    “这女的懂不懂啊,都伤得这么重了,怎么还能又划一刀,这不是失血更多了吗?!”


    “哎呀医生怎么还没来,再让她折腾下去,说不定原本能活现在也活不了了!”


    “快把她拉开!”


    就在有人要上手拉开何长宜时,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她将手指伸进伤口深处,在里面反复搅动,不知在翻找什么。


    几股血流呲出,溅到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看起来让人格外胆战心惊。


    张进痛晕过去又痛醒过来,惨叫声不绝于耳,比他刚受伤时叫得还要凄厉。


    没受伤的人此时感到发自内心的寒意,仿佛此时也有人在他们伤口里搅来搅去。


    要拉开何长宜的人一个瑟缩,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何长宜的表情却变得放松了一些。


    她的手指探进伤口按住血管来止血,转头冲其他人吩咐:


    “拿个粗针和打火机过来。”


    众人没动,只是惊愕而畏惧地看着她。


    虽然他们是刀头舔血的倒爷,但也没见过生吞活剥吃人的汉尼拔啊。


    此时,只有张进的好友注意到没有新的血流出来。


    “血!她止住了血!”


    他惊喜地冲周围的人大喊:


    “何姐真的会救人,快按她说的做!”


    眼尖的倒爷也注意到,就在姓何的一番匪夷所思的操作后,张进身上最大、失血最多的伤口居然真的不流血了。


    原来……她不是在当众虐人,而是真的在救人吗?


    “针,哪儿有针?”


    “我这儿有打火机!”


    在何长宜的吩咐下,众人手忙脚乱地用打火机将粗针加热到针尖通红的地步。


    何长宜用空着的手接过针,将其精准摁在断裂的血管处,“滋”的一身轻响,伤口处冒出一股青烟和烤肉的味道。


    接着,她如是操作几次,直到血管断口完全被烧焦,不再一股股地往出冒血。


    这类似于后世手术常用的电刀,以高温烧灼肌体来实现止血。


    现在条件简陋,何长宜只能就地取材,幸好效果还不错,救下张进一条小命。


    何长宜抽出手,解开大腿绑带,并再次将伏特加浇到伤口处冲洗消毒。


    张进疼得死去活来,惨叫声不绝于耳。


    但这一次,除了好友依旧摁着他的腿,凡是空闲的倒爷都热情地上手帮忙,直将他摁成一头过年待宰的大猪。


    何长宜腾出手来,快速处理其余伤口。


    除了大腿上扎到动脉的伤口比较深以外,其他的伤口看起来吓人,但失血情况并不严重。


    何长宜做了简单的止血和包扎,顺便阻止了想要给张进喂水的好友。


    好友不解。


    “可是他说口渴……”


    何长宜不客气地说:


    “我好不容易把他从鬼门关里揪了出来,你现在喂水就是又把他往鬼门关方向踹了一脚。”


    好友连忙将杯中的水泼在旁边,仿佛这不是白开水,而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


    当何长宜用木棍和绑带帮另一个伤者简单固定了骨折的腿后,峨罗斯救护车终于姗姗来迟。


    然而,在救助伤者之前,戴着口罩的大夫先问在场的钟国人要钱。


    张进的好友急道:


    “先救人,他都快没命了,钱少不了你们的!”


    峨国大夫却不肯。


    “不行,你们必须先给钱,这就是市场经济。”


    倒爷们义愤填膺,都说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被钱蒙了心的大夫。


    “把钱给他。”


    何长宜走过来,白色的衬衣上满是斑斑血迹,脸上和手上也都是血。


    “救人要紧,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了。”


    在交钱之后,峨国大夫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小心将两个病号用担架抬上车。


    与此同时,何长宜将她所做的急救措施全部告知大夫,以免影响后续治疗。


    “您真是了不起,我敢说如果没有您当机立断的决策,这个年轻人在救护车到达之前就已经见到他的接引天使了。”


    峨国大夫对何长宜赞不绝口,连声夸她做得好,即使是他在场,在没有医疗器械和手术室的情况下也不能做得更好了。


    旁边听得懂峨语的倒爷忍不住嘀咕道:


    “这还算好?看来老毛子的医生也不咋地啊……”


    旁边的人就反驳道:


    “这还不算好?差点被阎王爷收走的人,何姐硬生生给抢了回来,要不是她在,救护车来了就不是送医院,而是要送殡仪馆。”


    听到这话,另一人忍不住侧目。


    “何姐?你这叫得也太亲热了吧。我记得你之前不是都喊她小娘们的吗?怎么突然就姐上了?”


    那人脸一红,梗着脖子犟道:


    “什么小娘们,你可别胡扯,我对何姐一向尊敬得很,她就是我的榜样!”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


    “你这个老不要脸的,你闺女都比人家年纪大,你还好意思喊‘何姐’,也不怕把人叫老喽!”


    那人胡乱摆手,争辩道:


    “跟你们这帮人就说不清楚,你们谁有何姐的能耐?人家那是凭年纪当姐吗?人家那全是凭自己的本事!别说你们就不怕在这地界受个伤生个病的,有何姐在,鬼门关也能给你扯回来!”


    有人赞同道:


    “说得在理,你说咱们这帮人远离家乡亲人,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熬着,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光光鲜鲜地回家吗?真要不小心在阴沟翻船,挣再多的钱也是没命花。”


    原本不以为然的倒爷此时一听也觉得有道理。


    他们这些人大多峨语不好,也不信峨罗斯医院,生了病受了伤就只能自己扛着


    ——倒也不是嘴硬到真生病了也不去医院,实在是本国人看病还要托关系送礼,他们这些外来户更是连医生办公室的门朝哪儿都搞不清楚。


    而且现在峨罗斯不仅药物昂贵,而且还缺药,不少倒爷干的就是倒药的营生。


    综合下来,要是生病的话,自己胡乱吃药说不定也能治好。


    但话又说回来,谁不想找医生救命呢?这不是实在没办法嘛。


    而如今,能救他们小命的人就在眼前。


    “何姐,您当倒爷前是从事哪方面的工作啊?”


    有人厚着脸皮,凑到何长宜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何长宜将手上干涸的血渍搓下来,随口答道:


    “我在医院上班。”


    问话的人眼睛一亮,周围竖着耳朵偷听的倒爷们也同步眼睛一亮。


    “何姐,那您肯定懂得看病吧!”


    何长宜终于正眼看他,似笑非笑地说:


    “你想说什么?”


    问话的人腆着脸说:


    “何姐,有空的时候,您能不能帮我们看看病?不白看,我给钱,您说多少就多少!”


    何长宜拍拍手,懒懒地站起来。


    “看我心情。也看你们表现。”


    她转身离开,身后一群人追着喊:


    “何姐!何姐慢走!何姐您什么时候心情好啊?”


    当瓦基姆再次来到贝加尔旅馆时,他惊讶地发现旅馆里似乎多了一个叫做“hejie”的名人。


    瓦基姆疑惑地问何长宜:


    “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关注‘hejie’?看起来这些狡猾的家伙像是多了一个领袖或者榜样。”


    何长宜笑得前仰后合。


    瓦基姆这次来是向何长宜订购冬天的羽绒服和皮手套。


    “我不相信钟国商人,我只相信你,他们都是潜在的骗子。”


    何长宜问他:


    “难道我不是钟国商人吗?”


    瓦基姆严肃地说道:


    “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一个诚实的人,你不会随便说出做不到的承诺,更不会用劣质的商品来骗走我们的钱。你是一群黑天鹅中的白天鹅。”


    “善良而高贵的天鹅小姐。”


    何长宜皱皱鼻子。


    “就算你说得再好听,我也不会去跳芭蕾舞的。”


    瓦基姆下了一笔相当大的订单,足以让小半个越州村都忙起来。


    现在离入冬不到一个月,工期相当的紧张。


    何长宜往返于钟峨两国,连海关都眼熟她了,知道这是一个相当难缠的家伙。


    她的脚步紧紧贴着红线,仅有一步之遥,却从来没有越过红线。


    谁也别想从她那里拿走哪怕一个子儿。


    由于经常购买国际列车的车票,何长宜和火车站的一个直接负责购票事宜的小领导搭上了线。


    她不再向黄牛高价购票,而是转而从官方途径批量购票。


    作为回报,小领导所在科室的每月人均奖金多了一百块钱,还有吃不完的峨罗斯特产巧克力。


    国际列车上的列车员们也和何长宜越来越熟,即使是最严肃的人见到她也会露出生硬的笑容。


    这可不仅仅是钟国伏特加的原因。


    由于峨国列车在钟国境内停留的时间很短,车上的列车员经常来不及购买所需物品。


    何长宜得知后帮忙采购不少物资,从煤矿人家牌罐头到儿童退烧药,几乎囊括所有生活必需品。


    有一次,一位胖乎乎的女列车员见到何长宜就激动地抱了上来。


    她的老祖母突发心脏病,幸好家里有何长宜送来的速效救心丸,才将老人从死亡边缘拯救回来。


    类似的事情发生过许多次,现在即使是有种族歧视倾向的列车员也不得不承认,钟国人虽然没有那么好,但似乎也没有那么坏。


    有时海关查得严,列车员还主动帮忙把何长宜携带的贵重物品藏在工作间。


    一些不认识何长宜的倒爷看到这一幕后非常惊讶。


    “什么情况,这女的是峨国人?可她明明长了一副钟国人的脸,为什么列车员对她这么好?”


    “这帮毛子列车员怎么还看人下菜碟啊?合着对我就敲诈勒索,不给好处就找麻烦;对她就跟见了自家妹妹似的,连自带的香肠都要分一半……”


    “她谁啊?铁路局长的亲闺女?”


    有认识何长宜的人便说道:


    “瞎说什么,这可是何姐,你们新来的不知道,何姐在莫斯克可是相当出名,就没有不认识她的!”


    “我提醒你们啊,对何姐说话客气点,要是得罪了何姐,你们趁早甭干这一行。”


    “要是再让我听到你们背后说何姐坏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新倒爷收敛了些,关上门悄悄嘀咕:


    “何姐?咱可得注意点,千万别不小心得罪人了……”


    “看来莫斯克水很深啊,一个女人都这么厉害,真是人不可貌相……”


    看过千百遍的沿途风景,当列车再次停靠终点站莫斯克时,何长宜身后跟着几个新面孔,好奇地打量这个陌生的国度。


    何长宜雇来押货的退伍军人换了好几批,有的人觉得路上太危险,不如踏踏实实回国上班;有人则发现了商机,拿着三千块的报酬也干起了倒爷。


    何长宜从不插手他们的选择,只是遇上这些新手倒爷时,顺便指点一下,结个善缘。


    她现在还没有固定的班底,一方面是因为现在的生意如同潮汐,一时忙极一时闲极,不需要稳定长期的雇工;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现在还没人能入她的眼。


    毕竟一路上大部分时间不是身处异乡,就是长途奔波,而且还携带巨额现金,实在考验对方人品。


    都说财帛动人心,万一有人忍不住想杀人夺财,就算何长宜武力高强,也抵不住背后闷棍。


    在这短短一段时间中,峨罗斯发生太多倒爷被杀的事情。


    有的是被黑|帮杀的,有的是被抢劫至死,还有的是被熟人所杀,报纸上隔三差五就能看到又有钟国人被杀的新闻。


    何长宜在旅馆见过的熟面孔倒爷,过了一段时间没见到的话,再问起来就是对方已经死在小巷/河里/出租车……


    黑色幽默的是,倒爷的死亡率不一定和他们的财富积累速度成正比。


    有的人第一次来莫斯克就惨死街头,也有的人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也依旧全须全尾。


    无论如何,死亡和暴富是一对孪生子,围着每一个倒爷欢快地跳小熊舞。


    因此,除非是绝对值得交托信任的对象,否则何长宜宁愿做一个时刻警惕的独行侠。


    但即使如此,意外的发生总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这天,当何长宜与一位闻名而来的峨罗斯商人签订棉衣供应协议时,旅馆楼下忽然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何长宜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心想这不年不节的,哪个倒爷在放炮?


    然而,坐在她对面的五大三粗的斯拉夫大汉却当即变了脸色。


    “枪!有人在开枪!”


    他原本就白的皮肤现在像墙纸一样惨白,连滚带爬地往桌子下爬。


    何长宜这才反应过来。


    她霍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窗边,侧身向外看去,观察楼下情况。


    外面已经乱做一团,有人在喊,有人在跑,还有人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而一些举着枪的人还在不断进入旅馆。


    他们头发剃得极短,露出青茬,穿着黑皮衣,露出的脖颈和手臂处似乎有纹身,开枪的动作不像是受过军事训练。


    枪声从楼下渐渐往上蔓延,像炒豆子似的,听得出来开枪的人毫不吝惜子弹。


    在这极度危险的关头,何长宜忍不住在心中疯狂吐槽。


    不是,你们大峨就不能有一天安稳的时候吗?


    牢不可破的联盟破了也就算了,说好的和平演变,和平在哪里?历史书上吗?


    原先亲如兄弟的加盟国此时在爆发排外屠杀,新生的国境线摩擦不断,国内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谁都不知道下一场战争是对内还是对外。


    还有警察,收保护费的时候很爽快,但你就不能发挥哪怕一点用处吗?


    都被黑|帮骑脸上了,现在是你们装死的时候吗?


    贝加尔旅馆这种理论上的安全区现在居然有人敢突进来无差别枪击,除了总统府,峨罗斯还有哪怕一个安全的地方吗?


    ——哦对了,总统府也不一定安全。


    总之,警察再不来救命的话,付钱的金主们就要团灭了!


    吐槽归吐槽,何长宜的速度一点也不慢。


    她返身回到谈判桌,一把将蜷缩在桌下的甲方大汉扯了出来。


    “你在干什么,你这是谋杀!”


    斯拉夫大汉如娇花般柔弱不堪,强壮的四肢瘫软无力,被比他小了一圈的何长宜硬生生拖了出来。


    “闭嘴,我在救你的命!”


    何长宜环顾一圈,门外的枪声已经越来越近。


    她横下心来,打开窗户,将大汉扔了出去,随后自己也跳了下去。


    几乎是同时,房门被踹开,纹身枪手端着机枪朝屋里扫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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