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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炮灰恶女在大俄暴富[九零] 75-80

75-80

    第76章


    “你说什么?!”


    严正川在办公室里差点没蹦起来。


    现役!主战!坦克!


    每一个词单拎出来都是在他的神经上反复横跳, 更何况还是全世界最先进的第三代坦克!


    现在钟国列装的88式坦克才到第二代,全世界也就只有个位数的发达国家列装了第三代坦克。这些国家即使对外军售,也只肯卖“猴版”坦克, 也就是低配简化版本。


    就算联盟解体, 原加盟国开始大量出口苏式装备,出口的坦克也是T-72这种类人猿版本,其装甲、火炮等配置远不如“人版”T-80坦克。


    因此, 一辆没有简化的、配置齐全的第三代坦克的价值不言而喻, 丝毫不比等重量的金子低。


    严正川一嗓子嚎出来,办公室众人纷纷看过来, 他朝众人摆摆手, 拎着电话机走出去,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线。


    他站在走廊上, 捂着话筒低声道:“你还说自己不是军火商!”


    跨国电话的另一端, 何长宜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而愉快,丝毫不考虑自己给别人造成了多大震撼。


    “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我总不能见人就解释我在峨罗斯收废品。反正, T-80我买回来了, 你要不要?不要的话我就拆了当废钢。”


    这还用问!


    作为军队子弟,严正川比谁都了解第三代坦克的重要性,也比任何人都渴望国家能够拥有一台真正的第三代坦克。


    远的不提,就说在不久前的海湾战争, 霉国的人版M1吊打伊国猴版T-72, 这还是双方同为第三代坦克的情况下, 战斗力都如此悬殊,更何况是相差了整整一代的坦克。


    要是能搞回国一台第三代坦克,由军工专家进行拆解逆向研究, 不知能少走多少弯路!


    严正川斩钉截铁地说:“要!当然要!”


    话筒另一头,何长宜像是在笑。


    “这可是你说的啊。我负责运回国,你负责和咱爸解释,坦克能不能顺利进家,全靠你了二哥。”


    严正川:“……等等,你什么意思?”


    何长宜理直气壮地说:“就算我能搞定峨罗斯海关,我也搞不定国内海关啊。再说了,你总不能指望我敲锣打鼓地把绑了大红花的坦克送到军区门口吧。”


    严正川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由得吐槽:“那像什么样子,又不是地方过年来送猪慰问。”


    何长宜说:“差不多,反正都是来慰军,钢猪也是猪嘛。”


    严正川叹了口气,说:“行了,我知道了,我替你和爸说。”


    他顿了顿,又狐疑地问:“你这坦克是合法渠道买来的吧?”


    何长宜不答,留出一段意味深长的沉默后才慢悠悠地说:“你猜?”


    严正川:……他猜个屁!


    就算真是非法渠道买来的坦克,难道他就舍得拒绝了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就算老毛子找上门来,他们也只能带回去一堆零件。


    至于好端端的坦克怎么被拆成了稀碎,别问,问了也不说,再问就是,坦克来的时候就是散着进国门的(……


    挂断电话,严正川在办公室一秒都待不下去,请了假就走。


    夜长梦多,他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严父。


    至于严正山——算了,他一个小中校,级别不够,这种大事儿就不带他了。


    当严父得知何长宜买回来一台T-80坦克,他缓了缓神,摸出香烟,又摸出火柴,打火时几次没打着,索性叼着烟,匪夷所思地问严正川:


    “你说,正月她在国外干的真不是军火生意?”


    严正川拿过火柴,替严父打着了火。


    “我原来是确定的,但现在也说不准了。不过甭管她干的是什么生意,那可是T-80啊!”


    严父吸了口香烟,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雾,再次开口。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找回来的不是正月,而是别国的间谍?这次的坦克是个陷阱?”


    严正川:“我亲眼看着她抽的血,亲自把血样送到研究所,DNA鉴定也显示她确实和妈有亲子关系,不可能不是正月。”


    严父沉思,脑子一抽,然后问了个蠢问题:“但我没有和她做过DNA鉴定,你怎么能百分百确定她就是我的正月呢?”


    严正川:……


    他作势要站起身,“这事儿你得跟我妈说去。”


    严父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扔了烟,伸手去拉严正川,“坐下,坐下,一惊一乍的,像什么样子。”


    严正川说:“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人家又不是上赶着来认亲,要不是我特地跑峨罗斯一趟,正月她压根就没打算找亲人,人家自己过得好的呢,连女婿都选了几个预备役……”


    严父立即打断他的话,连声追问:“什么女婿,什么预备役?你见过了?小伙子都长什么样,家是哪儿的,是钟国人还是外国人?到哪一步了,要结婚?那得赶紧准备起来嫁妆了。男方家长也要见一见,不能让他们以为正月娘家没人,到时候你和你哥,再叫上几个堂兄弟,咱们一大家子都去。”


    严正川:“……爸,咱还是说坦克吧。”


    在经过反复的怀疑与自我怀疑后,严父终于接受了他认出来的闺女就是这么一号能把第三代坦克弄回来的厉害人物。


    不过在坦克到港前,这件事还需要保密,以免途中发生事端。


    严父让严正川带着两位坦克方面的军工专家前往弗拉基米尔市,实地查验这辆T-80坦克,确定真伪,并评估坦克的完整程度。


    除了一通海外电话,他需要更详细的报告来上报给中央和军|委。


    当严正川和军工专家搭乘前往莫斯克的飞机时,何长宜在接到一通电话后,也来到了莫斯克。


    莫斯克的天气总是阴沉沉的,夏天阳光转瞬即逝,留下漫长的寒冷和潮湿。


    莫斯克河两岸的路湿漉漉的,河水的气味不算好闻,大概是埋葬了太多不甘的灵魂。


    何长宜站在河边,有点冷,她跺了跺脚。


    有人从身后靠近,何长宜敏锐转身,一只手插在口袋中,是个很方便拔枪或者拔刀的姿势。


    来的人不是小偷,也不是乞丐,而是穿着黑色风衣的安德烈,金发柔软地垂在脸侧。


    他一贯的没什么表情,但莫名却能让人感到平静舒缓,大概是因为他在看到何长宜时弯了弯的眼睛,蓝色的眼睛像在闪闪发亮。


    何长宜要开口打招呼,安德烈却先一步将手上的纸袋递给了她,摸起来有点烫。


    “这是什么?”


    何长宜好奇地问,随手就打开了纸袋,里面是刚出锅的甜甜圈。


    安德烈说:“尝一尝,这是莫斯克最正宗的甜甜圈。”


    何长宜一边想甜甜圈还有什么正宗不正宗的,一边不客气地拿出一只甜甜圈,快活地咬了一口。


    唔,高热量的糖油混合物果然是人类基因中不能抵挡的美味啊。


    油炸的面包圈上撒了细细的糖粉,微微烫口,吃完后全身都暖洋洋地热了起来。


    两人慢慢走在河边,安德烈没有说话,何长宜便也没有开口。


    灰蒙蒙的天色,黑色的河水,似有若无的雾气,空旷的河堤,只有安德烈的一头金发是明亮的。


    过于寂寥的环境,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就总也掌握不好,越走越近,身体碰到了一起,然后再假装若无其事地拉开距离。


    何长宜就正在假装。


    不知不觉间,她和安德烈靠的太近,衣服相互摩擦,发出细小的声音,在寂静的河边格外响亮。


    安德烈突然说:“我想带你去认识一个人。”


    何长宜转头看他:“谁?”


    安德烈不答,却突兀提起另一件事。


    “你找了一些保镖,为什么不带他们来?”


    何长宜不知他是从哪里知道的,她这次来莫斯克可没带保镖。想一想,大概是弗市的家伙们太殷勤,又或者是他太关心。


    他总是过于关心。


    何长宜说:“我来见你,我相信你可以保证我的安全。”


    安德烈露出一个极短暂的笑,何长宜有些稀奇地盯着看,他不是个经常笑的人,是巡逻的小警察时就很少笑,后来成为警官后更是仿佛忘记了要怎么笑。


    安德烈低声地问:“在看什么?”


    何长宜伸手摸了摸他的侧脸,直接地说:“你真应该多笑一笑。”


    于是安德烈就从善如流地又笑了笑,看起来有些柔软,也有些陌生。


    “我为你找了一位比退役军人更有用的保镖。”


    安德烈说:“他带来了一份见面礼,是关于上次的小偷。”


    何长宜问:“有人把彩电的消息告诉了小偷?是谁?”


    她就知道!如果没有内部消息的话,这帮小偷怎么就这么精准地在偌大的弗拉基米尔市里挑中了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小商店,而且是挑在彩电入库的时候。


    要知道装彩电的纸箱从表面上看和装杂物的箱子没有任何区别,不管是文字还是图案,绝对不会让人联想到彩电。


    小偷们第一次盗窃受挫,不想着换一个软柿子,反而和她杠上了似的,不仅盯着她的仓库不放,更是在大促销清空仓库后,追到了她租的房子。


    就算弗市没几个钟国倒爷,也不至于就锚上她了吧?


    何长宜在弗市的打扮一向走刚健朴实风,经常穿着一身下车间拧螺丝也毫不违和的衣服,就算是想象力最丰富的顾客也猜不到面前正扛着箱子的人是个身家千万的暴发户。


    所以,到底是谁透了她的家底?又是谁引来了小偷?


    何长宜看向安德烈,他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


    “抱歉,这大概与我有关。”


    何长宜说:“但你之前甚至从来没有出现在弗拉基米尔市。”


    安德烈却说:“不需要出现。”


    何长宜挑眉不解,安德烈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你见到他就会明白。”


    第77章


    何长宜没有想到, 这还真是只要她见到人就会明白。


    警察局监禁区,气味不算好,到处都是脏兮兮的, 看起来像是自建成以来就没清理过, 任由犯人随地便溺。


    监区里犯人不少,个个奇形怪状,鼻青脸肿, 但在一群人中, 何长宜第一眼就看到了目标。


    他被剥了制服,颓丧地坐在角落, 低着头, 双手反复搓脸。没有帽子遮掩,秃头格外显眼。


    更让人瞩目的是他那副神情, 像是被拔了毛的秃鸡, 巨大的鹰钩鼻丧气地倒塌下来,歪歪扭扭横在脸上。


    何长宜问:“是他?”


    不等安德烈回答,她肯定地点了点头:“是他。”


    这家伙从开始就试图以护照的借口勒索她, 也不算奇怪, 许多峨罗斯警察都想做和他一样的事,只不过他们都没有他这样坚持。


    或许是因为曾经同样在火车站巡逻的同事升职速度过快,而她偏偏被这位同事另眼相待。


    他报复不了同事,不能也不敢, 目标就转向了她。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人们不会去恨远方的国王, 但是会恨邻居家的母鸡多生了一个蛋。


    安德烈站在何长宜身后,面无表情地看向这位前同事。


    何长宜问:“这家伙是以什么罪名被逮捕的?”


    安德烈说:“罪名很多。”


    他的语气像是去菜市场挑卷心菜,“你可以挑一个喜欢的。”


    何长宜兴致寥寥, “算了,我对痛打落水狗没有兴趣。”


    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待宰羔羊?听起来就很乏味。


    更何况,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安德烈就不会让他好过的。


    他找错了报复对象。


    何长宜最后看了一眼鹰钩鼻,率先离开了这处气味过于糟糕的密闭空间。


    除了鹰钩鼻警察,安德烈还带她去见了另一个人,也就是这份见面礼的主人。


    “嘿,您好,真高兴见到您,您本人比照片上要有气势得多,真不愧是莫斯克数得上的钟国商人。怎么样,您对我的礼物还算满意吗?”


    一名面目平淡到近乎模糊的褐发青年,毫无记忆点的长相和打扮,像是大街上会遇到的任何一个峨国人,技艺再好的画家也无法为他画出一副有辨别度的肖像。


    虽然长相平平,但这人是个爱说笑的性子,在峨罗斯这种人均棺材脸的地界相当稀罕,他一天笑的次数大概就用光了不少峨国人全年的发笑额度。


    何长宜还挺稀奇的,笑眯眯地问他:“你见过我的照片?除了海关以外,我不记得我在峨罗斯的其他地方留下过照片,所以,你是在哪里见到的?”


    褐发青年的眼睛灵活地一转,“像您这样美丽而富有的女士,总有一些仰慕者想要珍藏您的照片,这并不奇怪啊。”


    他还去问安德烈:“你说是吧,安德留沙?”


    安德留沙?很亲密的昵称啊。


    何长宜去看安德烈,他没什么表情,只是简单介绍:“米哈伊尔,以前在国家安全委员会工作。”


    国家安全委员会?


    一个拗口而陌生的名词,至少何长宜在来到峨罗斯后还从未听说过这个机构,也没和这个机构打过交道。


    褐发青年相当热心地插了一句:“也就是克格勃!如您所见,我是一名失业的契卡。”


    何长宜:……真是长见识了,她还从来没想过能见到这样一位热情开朗的克格勃。


    褐发青年,也就是米哈伊尔,作为一名前联盟小公务员,他所任职的国家安全委员会被裁撤,不幸失业,如今为了糊口,只好来社会上寻找工作机会。


    比方说,为一名富有但还不够习惯富豪生活的钟国商人担任安保人员。


    在国家安全委员会整体被裁撤后,一部分克格勃进入了新成立的对外情报局和联邦安全局,而另一部分则被迫下岗。


    下岗的特工能做什么呢?


    职业杀手?成立私人安保公司?或者索性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转投敌国,摇身一变成为詹姆斯邦德,坐拥美女豪车。


    不过对于一名不满三十五周岁、资历尚浅的年轻克格勃,外国情报部门对米哈伊尔的兴趣寥寥,他们给出的薪资不够丰厚,至少不够让他叛国。


    要让人卖国,怎么着也要把钱给够,不能为了史密斯专员的钱包,就辜负投效党||国的有志青年嘛。


    那可是他挚爱的祖国母亲啊——得加钱!


    但如果雇主是一位钟国豪商就不同了。


    首先,她给的钱多;其次,工作危险系数低;再次,她给的钱真的很多。


    米哈伊尔殷勤地说:“我曾在第五总局工作,无论您想做什么,我都可以为您达成。”


    第五总局,也就是联盟的秘密警察局,祖师爷是贝利亚,联盟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特务机关。


    何长宜用手指不紧不慢地敲着桌子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但我已经雇佣了十位保镖,说实话,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再雇佣一位前克格勃。”


    看起来雇主本人并不是很想发出这份offer。


    米哈伊尔更殷勤了。


    “您有没有生意上的竞争对手?”


    何长宜说:“当然有。”


    这话说的,她就算再能干,也不能垄断倒爷这一行啊。


    米哈伊尔脸上露出笑,“您有没有敌人?他们垂涎您的财富,偷盗抢夺陷害谋杀,严重威胁您的生命和财产安全。”


    何长宜说:“有过。”


    不过这些人都已经被她解决了,不是在投胎的队伍里,就是在监狱的牢房中,总之,活着的能喘气的里面,暂时还没有人能威胁到她。


    当然,在现在的峨罗斯,要是再随机刷新出一群小偷强盗劫匪或者收保护费的黑|帮也不奇怪。


    米哈伊尔的笑容加深了。


    “您有没有遇到勒索的官僚?明明是一些很简单的事,可他们偏偏要为难您,拒绝签字,拒绝盖章,索要钱财,但最后还是什么都不做,啊不,他们会积极地罚款,挥舞着罚单冲进您的办公室。”


    何长宜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你能做什么呢?”


    米哈伊尔的嗓音变得高亢起来。


    “我可以为您做任何事!不管是杀了他们,伪装成心脏病发——”他看到何长宜的脸色,灵活地改变了接下要来说的话,“或者是监视窃听他们,发掘他们的把柄,让他们不得不服从于您。”


    何长宜没说话,懒洋洋地向后靠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并不心动。


    米哈伊尔露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没什么底气地说:“我还可以为您分析国内外政治经济和军事领域的情报……”


    何长宜敲着桌子的手一停。


    “听起来似乎还不错。”


    米哈伊尔像是被鼓励了,声音再次高昂起来:“我在学校里拿过情报学的最高分!”


    何长宜起身,一直没有说话的安德烈也一同站了起来。


    “米哈伊尔先生,先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吧。”


    她居高临下地看向褐发青年,他脸上还挂着笑,但眼睛却不是,有种奇异的老辣和狡猾,在这张年轻的脸上看起来违和,又不那么违和。


    米哈伊尔也站了起来,拿下帽子向何长宜行礼。


    他微微躬着腰,眼睛自下而上地看过来,轻快含笑道:


    “那就如您所愿。”


    安德烈的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依旧是那辆黑而亮的伏尔加,萧瑟破败的莫斯克街头,看起来像是在另一个图层。


    安德烈坐在驾驶座上,单手扶着方向盘,侧头看向副驾驶位的何长宜。


    “你不喜欢他吗?”


    听这意思,她要是说一句不喜欢的话,安德烈·猎头·同志就要立刻换下一位候选人,当然,不出意外的话,也会是契卡。


    何长宜反而问他:“为什么想要给我介绍一位克格勃保镖?”


    安德烈看着坑坑洼洼的马路,说:“他会有用的。”


    顿了顿,他又问道:“你讨厌他吗?”


    何长宜说:“谈不上喜欢或讨厌,相较而言,更像是在身边养了一头野狼。一个危险的家伙。”


    安德烈原本扶着档杆的手虚虚盖在何长宜的手上,像是在安抚。


    “他不会是危险。”


    何长宜半开玩笑地问他:“米哈伊尔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吗?”


    前方有轨电车通过路口,安德烈停下车,转头看向何长宜。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笑,神情柔软而温和,像一床软绵绵的毛毯将人包裹起来。


    明明穿着制服时,他像是一柄开刃的剑,冰冷而缺乏私人感情。


    ……这简直是犯规!


    何长宜叹口气,无奈地说:“好吧,我不问了,看在你的份上。”


    她对上安德烈询问似的视线,将答案脱口而出:“我相信你。”


    安德烈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后又弯了弯眼睛。


    他有些不可置信,可又为着这点不可置信而更加欢欣雀跃。


    何长宜也愣了一下,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她又说了一句:


    “我相信你。”


    ——真不可思议,明明之前她说这种话时,十分里有九分的戏谑,只有一分半真半假的信任。


    可是现在,她品一品这句话,有些心惊胆战地从中品出了九分的真情实感。


    接下来的路程中,谁都没有说话,直到车停在德米特洛夫大街的一处房屋门口。


    不等何长宜拉开车门跳下车,安德烈已经快步从驾驶座绕到她这一边,为她打开了车门。


    他的眼睛甚至现在还在笑!


    何长宜莫名有些慌张,但又说不清这慌张因何而来,只好假装淡然,下车时差点磕到脑门,还是安德烈眼疾手快地伸手护在车框上。


    “小心。”


    何长宜问他:“手疼吗?”


    她刚刚下车时抬头的力气还挺大的,清晰听到他的手撞在车上的声音,听起来还挺疼。


    安德烈只是摇摇头,低声地问:


    “你回弗拉基米尔市的时候,我来送你好吗?”


    何长宜正要婉拒,突然有人插入了他们的对话中。


    “她不需要。”


    阿列克谢从台阶上走下来,看了眼停在他那辆破出租车旁边的全新伏尔加车,神色莫测。


    “我会送她回去的。”


    安德烈看向阿列克谢,他又变成了那柄冰冷的剑。


    不过,安德烈没有和阿列克谢说一句话,甚至像是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彻头彻尾的蔑视。


    安德烈只看着何长宜,突然抬手为她整理了一下衣领。


    “我明天来接你。”


    何长宜背对着阿列克谢,后背的寒毛都乍起来了!


    “我可能要在莫斯克多待一段时间。”


    安德烈像是没听到她在说什么,“好,我明天来接你。”


    何长宜:……她不记得她有一个明天和安德烈的约会!


    还有,阿列克谢别再冷笑了,整条街的乌鸦都要被他的笑声惊飞了!


    第78章


    何长宜是来探望维塔里耶奶奶的。


    老太太靠在床上, 看到何长宜后疼爱地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左右亲了亲她的侧脸。


    “你看起来似乎有些瘦了, 一定是这段时间吃的不好, 是不是在想奶奶做的馅饼?”


    何长宜笑眯眯地说:“我可太想念了呢,就连做梦都是馅饼的香味,全峨罗斯也找不到比这更好吃的馅饼了。”


    维塔里耶奶奶笑弯了眼睛, 撑着床要坐起来, 要亲自下厨为何长宜烙馅饼。


    她快乐地说:“我就知道!小孩子的嘴是最挑的,你们总能选出最美味的食物!”


    何长宜赶紧去拦, 她只是想让老太太高兴一些, 并不是真的要让老病号下厨啊!


    一个固执地要下床,一个紧张地去劝阻, 最后还是靠在门边的阿列克谢出声:


    “我知道怎么做, 我来。”


    维塔里耶奶奶不太信任地看了看这位猿背蜂腰的大孙子,他看起来确实很适合握刀,但不是菜刀。


    “阿廖沙。”维塔里耶奶奶委婉表示, “除了鲱鱼三明治, 你真的会做饭吗?”


    阿列克谢:……


    何长宜默默扭过了头,她不是在幸灾乐祸,真的……


    如果她当着他的面狂笑出声,这个小心眼的家伙一定会背着维塔里耶奶奶伺机报复。


    但这真的很难忍啊——


    “三明治也不错, 至少听起来这像是人类能吃的食物呢。”


    顶着背后阿列克谢阴森森的目光, 何长宜善解人意地安慰维塔里耶奶奶。


    和黑面包夹生猪肉、肉酱荞麦面糊、格瓦斯煮红菜汤相比起来, 鲱鱼三明治都看起来正常多了呢。


    维塔里耶奶奶欲言又止。


    而阿列克谢突兀地笑了。


    “那今天的晚餐就是鲱鱼三明治,你有什么意见吗?”


    何长宜说:“只要你别让我用饺子蘸酸奶油,我没有任何意见。”


    维塔里耶奶奶大声叹气, 从床头柜取出钱包,抽出一叠卢布递给了两个年轻人。


    “去街头的老快餐店吃饭吧,顺便你们还可以喝两瓶龙篙汽水。”


    她的语气像是在哄闹脾气的小学生,去吃点油炸食品和冰汽水吧,别让你们的老祖母头疼啦。


    两个年轻人谁也没有接钱。


    阿列克谢扶着维塔里耶奶奶躺下,眼睛看着何长宜,带着点儿挑衅地说:


    “当然,我会带她去快餐店的,如果她只喜欢用工业化食物来填饱肚子。”


    何长宜不甘示弱地说:“但我想阿廖沙做的鲱鱼三明治要比快餐店更值得期待。”


    维塔里耶奶奶:“……好吧,好吧,我可能有些困了,我该睡觉了。”


    她将被子拉到下巴,在何长宜和阿列克谢要关门离开前,又补了一句:“我会一直睡到明天。”


    所以晚餐千万别叫她!她不想当裁判!


    门外,何长宜和阿列克谢相对而立,各自面带笑容,说话间火花四溅。


    阿列克谢率先开口:“鲱鱼三明治?”


    何长宜反问:“为什么不?”


    阿列克谢看了她一眼,“那就别浪费食物。”


    何长宜:“……怎么会!”


    阿列克谢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今天你的狗不在。”


    所以如果有吃不下的东西,她可没办法偷偷倒进狗食盆了。


    何长宜的笑容开始变得有些勉强。


    “就算我的狗在。”她说,“你也不能把它当成厨余垃圾桶。”


    阿列克谢看了看她,欣然转身走进厨房,留下一句:“我祝福你的食欲。”


    何长宜:……她的食欲今天可能想翘班。


    所谓“鲱鱼三明治”,峨罗斯最常见的食物之一,也是老钟最吃不惯的外国食物之一。


    单片黑面包,放上一片罐头里的腌制鲱鱼,加上酸黄瓜,奢侈点就再摞上薄薄的芝士片,抹一层蛋黄酱,完工。


    餐桌上,何长宜瞪着盘子里的鲱鱼三明治,感觉那条没头鱼在虚空中瞪了回来。


    阿列克谢坐在她对面,和颜悦色地说:“吃啊,怎么不吃呢?”


    何长宜勇敢地伸出了手!


    她伸手将单片三明治送到嘴边,她甚至已经张开了嘴,但——


    她的嗅觉在尖叫!


    何长宜放下了三明治,她感觉有点头晕,大概是视觉和嗅觉在打架造成的神经过载。


    眼睛试图劝说大脑,快看这是食物,有面包有鱼有酸黄瓜,全部都是可食用物;与此同时,鼻子在疯狂尖叫——


    这谁尼玛把烂渔网给端上来了!


    阿列克谢还在催促:“快吃啊,你怎么不吃了,吃不下吗?”


    何长宜狠狠瞪了他一眼,再次举起鲱鱼三明治。


    没事,她没长鼻子……


    三明治送到嘴边,何长宜努力屏蔽嗅觉,以舍生取义般的觉悟,狠狠地张嘴咬了一口!


    她似乎听到对面的阿列克谢惊讶地发出一声“嗯?”


    还不待舌尖尝到鲱鱼的滋味,何长宜已经条件反射般地发出一声巨大的干呕声。


    到底是什么人才会想到要将新鲜鲱鱼腌制成臭气弹罐头!


    捞上岸的活鱼切头去内脏,清洗后先用盐腌,再用油封,最终腌制好的鲱鱼不仅充满了鱼类特有的腥味,而且吃起来的口感奇怪极了,说好听点是“软腻如肥肉”,说直接点就是软烂如泥。


    这条鱼它死不瞑目,死不瞑目啊!


    看到何长宜的模样,阿列克谢终于愉快地笑出了声。


    他伸手接过被何长宜咬了一口的三明治,笑容灿烂地咬了一大口,他从来没有笑得这么快乐过!


    何长宜抓起茶杯,吨吨吨灌了几大口,又捡了片酸黄瓜塞进口中,勉强压住喉咙里泛起的反胃感。


    阿列克谢就带着笑,三两下吃掉了那块鲱鱼三明治。


    他拍拍手上的碎末,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对何长宜说:


    “所以,还是去吃油炸馅饼和龙篙汽水吧。”


    何长宜也站了起来,干呕后的眼圈有点红,应该是柔弱的,但她现在简直看起来像个狂战士。


    “我终于知道德国进攻联盟的时候抢走了什么。”


    阿列克谢挑眉,配合地问了一句:“什么?”


    何长宜说:“抢走了你们的舌头。”


    阿列克谢:……


    第二天,何长宜照例去拜访莫斯克的客户和朋友,难得来一趟,她得维护好这些老关系。


    而这整整花了一天的时间,直到傍晚,何长宜才带着点疲惫从出租车下来。


    她走向维塔里耶奶奶家时,余光注意到路边停了一辆崭新的日古力牌轿车。


    这个牌子的轿车是峨意合资,引进了全套意大利生产线,由峨国人制造,因此既有意式风情,又兼具老毛子特有的皮糙耐操,在本地相当受欢迎。


    当然,在后世看来,四四方方、造型简单的日古力轿车实在不符合审美,它简直看起来像个被压扁的纸盒。


    话归正题,也正是因为受欢迎,所以日古力轿车很难买到,即使汽车厂曾是联盟最大的工业企业之一,想要买到一辆车至少要排十年的队。


    但大学教授有另一条捷径,他们只需额外接收一位关系户作为研究生,毕竟在联盟的体制中,学位就是硬通货,博士与硕士是不同的社会层级,不是谁都能挤进研究生的招生队伍中。


    如果这还不能说明日古力轿车的受欢迎程度的话,那么车主每次停车后都要取下雨刮片,揣兜带走,免得被小偷顺手牵羊。


    而小偷总有办法,偷不着雨刮片,他们就偷挡风玻璃,吸盘往前窗一扣,一个巧力就卸下完整无损的整片挡风,拿到黑市上能换一笔不小的钱。


    所以,当看到一辆全新的、没有被贼盯上的、完好无损的日古力轿车时,何长宜特地停下脚步的行为就可以解释了。


    她盯着那辆车,先去看车牌——好吧,是空的;再去看驾驶座——好吧,也是空的。


    谁敢这么大大咧咧地就将一辆新车停在路边?他是没见过街头巷尾那些被拆得只剩下空壳的倒霉车吗?这些车的主人曾经也以为社会治安没有糜烂至极呢。


    带着点疑惑,何长宜走到门前,又转头看了一眼。


    明天这里不会连四个轮胎都不剩吧?


    她推门而入,煮香肠的气味充满了整间房屋。


    维塔里耶奶奶难得从卧室出来,舒舒服服地坐在壁炉前的躺椅上,膝盖搭着一条旧毯子。


    在看到何长宜后,维塔里耶奶奶愉快地冲她招了招手。


    “快来坐下,你今天一定累坏了吧,晚上想吃点什么?别不好意思,什么都可以。”


    何长宜举起特地带回来的肯当基套餐,笑着说:“今天我们可以换个口味。”


    在联盟解体前,肯当基就已经作为西方标志进入了峨国市场,并迅速挤占本地快餐店的市场份额,成为时髦年轻人最爱去的餐馆。


    毕竟本地快餐店的服务态度和此时的钟国有的一拼,充满了“爱吃吃不吃滚,顾客算个屁,老子不伺候,投诉也没用”的豪迈气魄,而且还比钟国更上一层楼——


    联盟的快餐店是不配备椅子的。


    虽然名义上这些餐馆的存在是为了“解放被厨房奴役的妇女”以及“用集体厨房取代家庭厨房”,但怎么看怎么像是是牛马的食槽,喂饱肚子就赶紧滚蛋去上工,别想借着吃饭的机会偷懒。


    何长宜简直不想回忆她是怎么站在桌子旁吃完一盘油炸馅饼,而一旁的阿列克谢又点了一份鲱鱼三明治。


    大概这才叫快餐店,主打一个赶客,上菜快不算什么,顾客吃得更快才行。


    也不能怪肯当基抢了市场,谁不想安安稳稳地坐着吃完一餐饭呢,哪怕是快餐。


    维塔里耶奶奶高兴地冲何长宜伸出手。


    “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去吃肯当基了,让我来尝尝看,他们的汉堡和可乐还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何长宜拿出纸袋装的汉堡,又往可乐杯里插了吸管,一齐递给了维塔里耶奶奶。


    正当一老一少快乐享受垃圾食品时,厨房门口传出阿列克谢的声音。


    “看来我今天不应该下厨。”


    他系着围裙,手上沾了面粉,脸上也是,谁也说不清他是怎么把面粉弄上去的。


    何长宜笑眯眯地说:“没关系,我不介意你来尝一尝真正的三明治。”


    看在阿列克谢面无表情的脸,她快乐地补了一句:


    “不加鲱鱼的那一种。”


    第79章


    莫斯克机场。


    严正川带着两位专家走出了候机大厅, 路边满是候客的出租车,他却没有上车,而是四处张望, 像是在找什么人。


    姓刘的中年专家见状就问:“严同志, 咱们在这边有人接机吗?”


    另一位姓黄的专家则问得细致多了,“是咱们自己人吗?知道坦克的事吗?”


    他们这次来莫斯克的行程保密,特地以私人名义入境, 就是怕泄密。如果接机的人不知道这件事的话, 他们需要谨慎发言,尽量避免泄露任何T-80相关信息。


    严正川眼尖, 很快就找到了人, 他朝那边挥了挥手,转头笑着对专家们说:


    “别担心, 就是她买的坦克。”


    两个专家对视一眼, 脸上皆是惊讶表情。无他,实在是那位正朝他们走来的那位女士实在太过时髦漂亮,还有种随心所欲的不羁气质。


    风衣, 阔腿裤, 黑靴,墨镜,以及短发红唇。


    如同摩西分海一般,她穿过人群, 步子跨得极大, 非常的精干利落。


    转瞬间两边汇合, 女士潇洒地抬手摘下墨镜,冲他们大大方方地一笑,艳光四射。


    “严正川, 你速度可真慢,再晚两天坦克都要坐上船了。”


    亲切问候完严正川,女士不等他反击,转向两位专家,特有礼貌地握手打招呼。


    “您两位就是国内来的刘教授和黄教授吧?我是何长宜,风物长宜放眼量的长宜。”


    两位专家颇有些受宠若惊,急忙同她握手,只觉这位漂亮姑娘的手劲可真不小,握起来不像是同女士握手,倒像是事业有成的男性,握手动作坚定而果断,传递出强烈的自信与权威。


    严正川没上去握手,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吐槽了一句:“还慢,我要不直接长俩翅膀,你打电话当天我就飞过来得了。”


    与后世不同,九十年代京城飞往莫斯克的直达航班每周只有三班,起飞时间固定,因此,即使严正川再着急,也只能去等几天后的下一班飞机。


    何长宜冲他一乐,“行啊,人家孔雀东南飞,你朝西北飞,记得带张世界地图,别飞进北极圈,免得到时候我还得雇一艘破冰船去捞你。”


    严正川笑骂一句:“胡说八道什么,教授们还在呢。”


    黄教授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问道:“严同志,这位是你朋友吗?”


    何长宜和严正川默契对视一眼,他们已经事先商量好了,对外不以兄妹相称,也不称呼她为严正月,以免暴露真实身份。


    毕竟作为军区司令的女儿,何长宜的身份太过敏感,难免招惹有心人的注意,万一要是引来想策反或者胁迫她的外国特务就糟糕了。


    何长宜还想继续在峨罗斯发财呢,她可不想把自己后半生的事业变成谍战风云。


    因此,何长宜护照上的名字没有改成严正月,她本人对外也继续以何长宜的身份来行事。


    严正川就对两位专家解释,何长宜是他上次来峨国办案时认识的爱国华侨商人,她从事废钢收购生意,恰好遇上购买报废坦克的机会,于是便自掏腰包将T-80买了回来。


    刘教授感慨道:“如果海外同胞都和何小姐一样,何愁我们国家不能早日赶上发达国家呢。”


    何长宜笑眯眯地说:“您谬赞了,我只不过是一个小买卖人,为国家发展尽一份绵薄之力而已。”


    几个钟国人寒暄的时间有点长,周围经过的峨国人纷纷好奇地看过来,严正川拉起行李箱,对众人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走吧。正——”


    他卡了下壳才说:“何小姐,怎么走,直接打车去弗拉基米尔市?”


    何长宜说:“不用打车,我带车过来的。”


    严正川挑眉,想说何长宜的生意真是越做越大,都配上车和司机了,却见她冲他狡黠地眨眨眼。


    “朋友的车。”


    严正川一愣,朋友,哪个朋友?


    他脑海中迅速浮现出那位金发蓝眼的负责人,年轻而位高权重,配车也不奇怪。


    然而,这次严正川猜错了。


    崭新的方形轿车,驾驶座上的人不耐烦地敲着方向盘,看到何长宜带着人过来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拧转钥匙启动了发动机,并随手摁了摁喇叭。


    “你走得太慢了。”


    黑发混血儿冷淡地看了走在最前的严正川一眼,问何长宜:“是他?”


    何长宜点点头,他又格外仔细地看了看严正川,嗤了一声。


    “不像。”


    不像就不像吧,他还补了一句:“丑,不像你。”


    严正川:?不是,这就有点人身攻击了吧,他长到现在从没有人说过他丑!


    严正川的峨语水平虽低,但奈何对方用词太过简单,即使异国语言存在歧义,也不会歧义到基本词汇上。


    他心想难怪头一次见这小子就觉得他不顺眼,合着两人打从一开始就不对付。


    “我听得懂。”


    严正川快步走过去敲了敲驾驶座的窗户,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用峨语说:“所有人都听得懂。”


    这小子要是用英语说的话,两位专家还不一定能听懂;但他要是用峨语说,专家们说不定比何长宜还听得顺,毕竟他们年轻求学时学的就是峨语,大学老师也是联盟援助专家,论起峨语来不比专业人士差。


    混血小子就又看了看严正川,面无表情地挪开了视线。


    不过,他不再开口,也不试图用峨语和何长宜交流,做起了沉默的司机。


    何长宜笑眯眯看这两人短暂交锋,安排专家们和严正川坐在后排,作为在场唯一的女士,她则享用了副驾驶位,轿车启动,向着两百公里外的弗拉基米尔市开去。


    路上,何长宜向专家们简单介绍了一下她买下的那辆T-80坦克的现状。


    这是一辆曾在边境服役的坦克,由于长期维护不当,导致内部装置严重受损,而过于昂贵的维修成本让军队直接放弃了它,毕竟向上面打报告换一辆新坦克要来的更方便。


    为避免T-80坦克流失到国外,造成涉密技术外泄,军队特地将这辆坦克与其他同一批次报废的坦克一起运抵至位于国家核心地带的坦克坟场,并由当地的军工厂负责进行拆解,找出坦克故障原因,以备完成后续的维修和改进工作。


    不过,由于联盟解体后,军队内部管理混乱,纪律崩坏道德滑坡,再加上武器库房登记混乱,完好无损的现役装备都被大量倒卖,更何况只是一辆报废的坦克。


    如果不是何长宜采购废钢时发现了它,恐怕这辆T-80将会在漫长时间里悄无声息地生锈,长满野草,被彻底遗忘在坦克坟场的角落,直到下个世纪,下下个世纪。


    但在钟国专家眼中,这不是垃圾,而是独一无二的宝藏!


    虽然只是一辆损坏的报废坦克,专家们兴奋极了,毕竟除了在国际武器展上,他们还是头一次在现实中见到第三代坦克,而且不是只能站在围栏外踮着脚渴望地看一眼,他们可以上手去摸,去钻进坦克内部,甚至亲自动手拆解,发掘出T-80所有的技术秘密!


    T-80坦克,这是联盟陆战的巅峰之作,也是最后的遗作,集苏式坦克之大全,最后的辉煌。


    联盟解体并实施休克疗法后,峨国经济崩盘,工业产业链断裂,工程师和科学家大量外流,研究断代,再也没有了联盟时与霉国抗衡的顶尖武器科研能力,峨式装备成为了吃老本和过气的代名词。


    不过在九十年代,峨国继承自联盟的军事实力还是很强悍的。


    虽逊于美式装备,但放眼全球,峨国现役装备也是数一数二的先进武器。


    而此时的钟国更是还有很长的路要追赶。


    即使只是一辆损坏报废的第三代坦克,也能让国内的武器研发少走不少弯路。


    或许只是坦克上一个小小的设计,就能让困扰了工程师们很久的问题得到解决,茅塞顿开。


    自从得知这辆T-80坦克的存在后,刘、黄两位专家兴奋得夜不能寐,真是恨不能肋生双翅,连夜飞到峨罗斯。


    两百公里的路程不算长,但他们已经等不及了。


    当轿车停在废钢堆场,一向稳重的两位专家迫不及待地拉开车门跳下了车,甚至没等到车子完全停稳,要是让他们的学生看到这一幕,大概要惊落一地眼球。


    “T-80!还真是T-80!我此生无憾了!”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啊!”


    不等何长宜介绍,两位专家一个拿出笔记本,一个拿起照相机,像对待稀世奇珍一样,围着这辆破损的旧坦克来回转悠,甚至不嫌脏,亲自爬上爬下,原本整洁的西服蹭上了锈迹和机油。


    现在就算出现一打花花公子封面兔男郎,也无法将他们的注意力从坦克上转移分毫。


    严正川下了车,走过去查看坦克时,还被两位专家嫌弃挡路碍事,不客气地让他到一边待着去。


    严正川也不恼,乖乖站到旁边,看着这辆生锈的钢铁巨兽,良久,他呼出一口气。


    何长宜走到他身旁,严正川没看她,突然开口:


    “你知道吗,我现在特别想感谢那些劫匪。”


    何长宜转头看他,严正川依旧像看梦中情人似的,含情脉脉地盯着坦克。


    “如果当初不是因为他们,我不会来莫斯克出差,不会认识你,也就不会有今天的T-80。”


    何长宜说:“照这么说,你是不是还得感谢杨家人?”


    严正川表情一变,翻脸比翻书都快。


    “那就算了吧。”


    何长宜挑眉看他,严正川带着点儿刻薄地说:“要是他们也跟劫匪似的都死完了,我也可以学学猫哭耗子,假慈悲上一会儿。”


    何长宜没忍住笑,严正川看着她也笑了,语气很温和。


    “我真高兴,没想到咱们家的团圆还能给国家做贡献。”


    他话音一转:“那帮劫匪真没白枪毙,回头我替他们把子弹钱付了,也算是我的一点回报吧。”


    何长宜乐不可支,边笑边说:“严正川,你可真是太损了!你真没被人套麻袋打过吗?”


    严正川不肯说他有没有因为这张嘴挨过揍,余光注意到不远处靠在车门的阿列克谢,用胳膊肘戳了戳何长宜,转移话题,压低声音问道:


    “那车是哪儿来的?”


    何长宜说:“我不是说了吗,朋友的车。”


    严正川不屑地说:“就那混血的小子?他还能有车?这车是偷的还是抢的?”


    何长宜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阿列克谢,他敏锐地捕捉到视线,无声地看了过来。


    她笑着朝他招招手,同时低声对严正川说:


    “首先,人家是有名字的,什么混血小子,他叫阿列克谢。看在他开车送我们过来的份上,你至少应该表现得更礼貌。”


    严正川嗤了一声,没反驳称呼的问题,追问道:“所以,那辆新车是从哪儿来的?”


    何长宜带着点儿“我什么没见过”的语气,淡然地说:“从汽车厂开出来的。”


    严正川看她,她也看严正川。


    “你开玩笑吧,就算他是黑|帮头子,就跟电影里的教父似的,也不能直接从公家工厂里抢车,厂里的保卫科难道不配枪吗?他总不能是带兵炮轰工厂吧。还是说他买通了工厂的库管或者货运司机,把成品汽车偷了出来?”


    严正川运用刑侦经验,快速思索如何能将一辆价值昂贵的新车从汽车厂里完好无损地偷出来。


    何长宜安拍了拍严正川的胳膊,打断了他的思路。


    “二哥,你是公安,你的分析或许有道理,但——这里是峨罗斯。”


    在严正川狐疑的目光中,何长宜和煦地说:


    “见过黑|帮把持汽车厂生产线的吗?现在你见到了。”


    严正川沉默了良久。


    “……所以,还是社会|主义好,是吧?”


    何长宜想了想,决定还是诚实一点。


    “至少联盟的不一定。”


    毕竟联盟解体前本地黑|帮就已经攻占了国营汽车厂,提前霉国十年达成底特律成就。


    别管是联盟还是老霉,最后大家总要殊途同归,就连汽车城沦为黑|帮老巢的情节都一模一样,这怎么不算是一种爱到深处就变成对方的模样(……


    何长宜由衷表示:“还是咱家好。”


    只有真正马恩传承者才能挥舞着社会|主义铁拳,砸烂一切反|动派,就比方说黑|帮。


    严正川嘴角抽搐,每次来峨罗斯都能让他大·开·眼·界,路费真是一点都不带亏的。


    他冷眼去看阿列克谢,“所以车是他弄来的,我猜的没错,这家伙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何长宜沉吟,“如果我说黑|帮也会发绩效奖金,你信吗?”


    严正川:……


    严正川咆哮:“信个屁,你赶紧给我和这小流氓断了——!”


    第80章


    天色渐晚, 太阳落山后的峨国城市总显得格外荒凉。


    即使废钢堆场离市区的距离不到十公里,却像是身处荒野,半人高的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行声, 不知是什么动物快速经过。


    何长宜看看手表, 招呼众人上车回城,她提前订了格鲁吉亚餐馆的晚餐,来给远道而来的三人接风洗尘。


    刘、黄两位专家依依不舍, 看那样子, 他们恨不能挑灯夜战,直接睡到坦克车里。


    最后还是严正川连哄带骗, 一再保证明天还来后天也来, 直到回国前天天都来,才勉强将两位专家带上了车。


    难得看到她这位二哥装孙子的一面, 何长宜抿嘴直乐, 阿列克谢看了她一眼,幅度极小地弯了弯嘴角。


    轿车驶过到处都是裂缝的沥青马路,停到了餐馆门口。


    一行人鱼贯而入, 落座后不多时, 胖乎乎的大妈便端着盘子开始了流水式的上菜。


    格鲁吉亚菜一贯用料扎实,厚实的羊排,大块的肉串,醇厚的酱汁, 浓香拉丝的玉米芝士饼, 以及与钟国包子形似馅儿不似的奶酪土豆牛肉包。


    不过美味的饭菜没能完全吸引两位专家的注意, 他们热烈而小声地用中文探讨T-80坦克参数,时不时争论一两句,然后各自掏出笔记本, 唰唰唰地翻起页来。


    严正川起先还在认真听讲,随着两位专家的讨论越来越深入,用词也越加专业,他眼睛里具现出两盘蚊香,最后绝望地拿起叉子,开始埋头苦吃。


    一碗核桃炖牛肉被递到严正川手边,他抬头去看,何长宜用一种包容而慈爱的眼神看过来,温声安慰道:“听不懂是正常的,咱妈都告诉我了,你打小听讲就犯困,一考试就迷糊,鸭蛋吃了好几个,她早都做好心理建设,你将来就算扫大街也是为国家做贡献。”


    严正川差点没呛死!


    “咱妈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何长宜和善地说:“别客气,谁让我是咱妈的贴心小棉袄呢。”


    严正川:……谁能把他那个乖巧爱笑的小月亮还回来?


    他余光看到阿列克谢,头更疼了。


    有没有人能帮个忙把这混血小子给发射到火星,他就不信鹊桥还能从地球搭到外太空!


    对于严正川的怨念视线,阿列克谢没什么反应,不动如山地进食,看着速度不快不慢,而餐盘里的食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消灭。


    何长宜抬手叫来服务员,又加了一份白葡萄酒炖小羊排和奶酪烤蘑菇,都是阿列克谢爱吃的。


    阿列克谢挑眉,举起酒杯示意。


    恰好旁边一桌两个峨国男人喝交杯酒,动作幅度有些大,这一桌的钟国人齐刷刷看过去,何长宜有些好奇,就看得略久了点,严正川立刻警铃大作。


    “来来来,咱们大伙儿也碰一杯,独在异乡为异客,能在千里之外相聚也是缘分,咱们一起为今天的废钢干一杯——”


    严正川乱七八糟说了一通祝酒词,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总之先打岔!


    何长宜和阿列克谢别想当着他的面喝交杯酒!


    两位专心探讨学术的专家也反应过来,这是接风宴不是研讨会,带着点儿不好意思地将笔记本收起来,纷纷起身同东道主碰杯。


    “瞧我,这都高兴得忘形了,何小姐别放心上,这一杯算我赔罪……”


    何长宜起身端起杯子,边碰杯边说:“这是什么话,应该是我感谢您呢,不辞辛苦,千里迢迢来这一趟只为祖国的未来。就是因为有像您这样全心投入的教授,咱们国家才有希望一步步赶上发达国家。来,这杯我敬您。”


    何长宜干脆利落地喝完一整杯红酒,照着钟国的习惯亮了亮杯底,两位专家也急忙喝完杯中酒,笑得合不拢嘴。


    阿列克谢有些稀奇地看了何长宜一眼,主动抬手为她续上葡萄酒。


    不过,这次只有半杯。


    何长宜酒后微醺,坐得就没那么端正,偏过头小声地说:


    “怎么,你怕我抢了你的酒吗?”


    阿列克谢垂眸看她,同样低声道:“我还不知道你的酒量已经好到可以把酒当水喝、。”


    何长宜笑微微的,带着点儿狡黠和得意。


    “那现在你知道了。”


    阿列克谢没什么表情,莫名给人一种温和的错觉。


    “不,我不能确定,这只是一杯红酒而已。”


    何长宜伸手要拿过酒瓶,“那不如试一试,看看到底最后是谁灌醉谁。”


    阿列克谢似乎在笑。


    “如果你喝醉了,别担心,我会确保你明天在温暖舒适的卧室里苏醒,而不是在街上。”


    何长宜作思考状:“如果你喝醉了,我会确保你不被男同拖走。”


    阿列克谢瞪她,何长宜没什么真心地安慰道:“别不好意思,这年头男人也需要保护,特别像你这种肌肉小漂亮,会有很多变态想要含你的脚趾。”


    阿列克谢面无表情地说:“那我需要感谢你吗?”


    何长宜大方地说:“别客气,我一向都是这么善良。”


    严正川再次警铃大作!


    他虽然没听清这两人在说什么,但这个氛围就很不对!


    “咳咳!”


    严正川用力咳嗽,把全桌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后,和煦地对何长宜说:


    “教授们来一趟不容易,除了放在堆场里的那辆,还有没有其他的能参观参观?”


    他说的含糊,但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两位专家目光炯炯盯着何长宜,要是能看到更多型号的坦克就好了,哪怕是削弱版的T-72坦克,至少能通过与T-80的对比来了解哪些是重点保密的技术,哪些技术的密级不高、可以对外公布,由此来进行针对性的研究和分析。


    何长宜还真想了想。


    “确实是有那么一个地方,但我不能保证你们一定能进去。”


    两位专家更兴奋了!


    外国人不能随便进去的地方,那岂不是有更多的军事机密吗?!


    但他们什么都没说,哪怕心里痒得像有羽毛在挠,也闭口不言。


    甚至黄教授还对何长宜说:“去不了就去不了,我们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考察80,现在已经很圆满了,其他只是锦上添花,不妨事的,千万别为难。”


    刘教授则说:“你已经帮了我们大忙了,说实在的,做人不能太贪心,我现在就很心满意足了。”


    严正川也意识到这个用来转移注意力的话题提起的有些不妥当。


    全世界哪个国家能敞开军备让人参观,别说是他们这帮外国人了,就算是本国人也不行。


    真是被那臭小子气昏了头。


    严正川举杯向何长宜致歉,“我说话没过脑子,你别放心上,明天我们还是照旧去堆场。”


    见严正川一副后悔模样,何长宜摁住他的杯子,笑着说:


    “得了,哪就那么严重呢,你省省吧,老实交代,是不是想骗我酒喝?”


    不等严正川开口,她又对两位专家说:“也不是不能去,不过——”


    何长宜拉长了尾音,在对面期待的视线中,她才慢悠悠地说:“您二位介不介意出门前戴个假发?”


    刘、黄二位教授大喜!


    “只需要戴假发?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好,要不我再戴个墨镜和帽子吧,绝对把脸遮得严严实实!”


    两位专家甚至开始热烈探讨起哪副墨镜能最大程度遮掩容貌。


    何长宜:……等等,你们是不是有点过于亢奋了?


    严正川谨慎地思索片刻。


    “是有点不太行。”


    何长宜期待地看向在场唯二清醒人士。


    “光是假发和墨镜还不够,有可能被人看出破绽。”


    严正川下定了决心,“还是穿裙子吧。”


    何长宜:……


    所以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阿列克谢还绷着一张脸,但任谁都能看出他脸上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何长宜恶狠狠地瞪向他!


    阿列克谢清了清嗓子,举杯向严正川示意。


    “我非常敬佩你为国家做出的牺牲。”


    严正川心不在焉地和他碰了下杯子,像是又想起什么,突然转头对何长宜说:


    “对了,你的化妆品借我用用——我记得你是有口红的吧?”


    ……他还想涂口红?


    ……还想带着两位年过半百、德高望重的老专家一起涂口红?


    何长宜匪夷所思地盯着她这个二哥。


    他到底是为了伪装,还是在她这儿满足自己的女装爱好?!


    阿列克谢终于没忍住,愉快地大笑出声。


    一餐饭吃完,轿车载着众人来到何长宜在弗拉基米尔市租住的住处。


    这儿的面积大,房间多,最要紧的是足够安全,比鱼龙混杂的本地旅馆要强得多。


    两层的房子,一楼住着员工和保镖,二楼是何长宜的卧室和办公室,以及几间空置客房。


    何长宜先安排两位专家住进客房,正要安排严正川的住处时,他抢先说:“我和这小子住一间!”


    阿列克谢看了严正川一眼。


    “不。”他简短地说。


    何长宜乐不可支,语速极快地用峨语对阿列克谢说:“别担心,我保证他不会半夜去舔你的脚。”


    阿列克谢:“……呵。”


    严正川没听懂何长宜说的是什么,但不妨碍他从这两人反应看出这不是好话。


    “要么今天晚上他和我睡一间,要么谁都别睡,我在你卧室门口打地铺。”


    ……她有的时候真不能理解严正川到底想要提防什么。


    ……就算要提防也该是阿列克谢提防吧。


    ……至少他的肌肉是真·楚楚动人。


    何长宜把黑狗叫出来,现在它已经长成一只巨犬,没了小时候的憨厚可爱,一口森白利齿看得人胆寒,仿佛是地狱单头犬。


    “你来晚了,守夜的活儿有狗干了,要不你和它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多一个夜班同事。”


    黑狗和严正川不熟,对这个陌生雄性,它本能地侧身挡在何长宜前方,对着严正川皱鼻呲牙,喉中发出威胁似的呜声。


    要不是何长宜扯紧了它后脖颈上原本松松垮垮的毛皮,只怕要立刻扑上去撕咬。


    高加索犬这种大型烈性犬在幼犬时期像个反应迟钝的二傻子,不认人,谁抱都行,一旦成年就像是换了个芯子,只认主人,对外人攻击性十足,甚至还有点保护欲过剩,比狗血小说那种“敢摸她我砍了你的手”这类霸总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还更极端——毕竟它是亲自上嘴咬的。


    黑狗前肢伏低,一套扑咬的前摇动作,严正川被迫向后退了退,直到退到狗认定的安全线外。


    但这里有一个问题。


    阿列克谢还站在原来的位置。


    黑狗看起来有点嫌弃他,但只是甩着尾巴,用身体将阿列克谢与何长宜隔开,并没有上去扑咬。


    严正川:???


    不是,这狗有毛病吧?!都说狗不咬自家人,到底谁才是它的自家人!


    何长宜一摊手,笑眯眯地对严正川说:“看来狗同事不是很欢迎你啊。”


    严正川:“……你给我过来!”


    阿列克谢没说话,但在场的人都清晰地听到他从鼻腔里发出的一声嗤笑。


    严正川:!!!


    在他彻底爆发前,阿列克谢率先拉开门走进客房,在门口顿了一下,扭头看向严正川。


    “如果你打呼噜的话。”他认真地说,“我就把你从窗户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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