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松堂中,老夫人用过了午饭,正在打盹儿。
天一日比一日热了,又没到炎热的时候,对老夫人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很舒适。
大丫鬟春草走进来,轻声喊:“老夫人,醒一醒。”
睡眠不错的老夫人没反应。
春草顿了顿,再轻轻开口:“老夫人,六姑娘来了。”
老夫人一下子睁开眼坐起来,速度之快吓得春草心里一咯噔。
“谁来了?”
“六姑娘。”
老夫人呆了呆,而后大惊。
这几个月来,六丫头几乎每日进宫去,留在大孙女那里用午饭,回府后便直接回冷香居歇着。
她从一开始的提心吊胆到渐渐习以为常,这突然一回来找她干什么?
惹祸了!
一定是惹祸了!
“春草——”
“婢子在。”
“给我倒杯凉茶来。”
“是。”
老夫人接过春草端来的凉茶,猛喝两口压压惊,才有气无力道:“请六姑娘进来吧。”
没过多久秋蘅走进来,屈膝行礼:“祖母。”
“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老夫人强撑出淡定,但已经笃定有事,就看事大事小了。
秋蘅听老夫人这么问,迟疑了一下。
事情委实不小,又突然,且让她斟酌一下措辞。
她这一犹豫,老夫人眼前一黑,伸出手来:“先等等!”
老太太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说吧。”
“是这样,今日在玉宸宫待久了些,遇到了今上——”
老夫人声音不觉拔高:“今上看中你了?”
秋蘅:“……”
“祖母不要说笑。”
老夫人狠狠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这个就行。
“今上与虞贵妃聊起容宁公主和亲的事,虞贵妃提议让我为容宁公主送嫁……”
老夫人闭了闭眼,心中翻腾。
这丫头永远有让人想不到的事!
“祖母别担心,远行我有经验。”
“你别再说话。”老夫人一阵心堵,突然一激灵,“今上还要封赏你父亲!”
“是啊,要授父亲五品官衔。”
这种官衔是纯拿俸禄的虚衔,大多出于封赏,最适合秋三老爷这样的人,可老夫人知道坏事了。
就老三那个混样,乍一听闻封赏是用女儿远去异国换来的,当着传旨官的面就要跳起来,必须提前劝好了。
“春草,去把三老爷请来。”
事与愿违,春草才出去没多久,一名婢女快步而入:“老夫人,宫里来人了,有旨意要传。”
宣读圣旨,一家的主人们都要在场。
各院的人接到信儿一头雾水,匆匆赶往前院。
传旨官等人差不多齐了,宣读了秋蘅为容宁公主送嫁,授秋三老爷中散大夫的旨意。
秋三老爷愣过后要站起来,好在老夫人提前交代了人,一见秋三老爷有动作就迅速捂住他的嘴,按着他不让动。
秋蘅平静接了旨。
等传旨官一行人离开后,秋三老爷才被放开,踉跄着扑向秋蘅。
“蘅儿,这怎么行,这怎么行啊!”
永清伯一巴掌照着他胳膊打过去:“哭什么,传出去你对圣意不满,要害死你女儿吗?”
秋三老爷猛然捂住嘴。
“都进屋去说。”
很快一群人进了厅中,秋三老爷拉着秋蘅的手,泪水直流:“蘅儿,爹不要这些,你能求求今上,换别人去吗?”
一旁秋大老爷嫉妒得嘴都歪了。
大夏官员俸禄丰厚,白白拿正五品的俸禄啊,老三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狗东西!
他倒是想让女儿去,哪有机会!
“父亲,圣旨都下了哪有收回的。您就安安心心领俸禄,等女儿回来就好。”
“可那西姜蛮野之地,爹爹怕——”
“父亲,您想想容宁公主,本是亲王府郡主,为了大夏和亲西姜,恐怕此生都难回故土。女儿只是送嫁,若是推三阻四,要让人笑话了。”
“爹爹不怕被笑话,什么都没你平平安安重要!”
“女儿会平安回来的。”
“真的?”
“您忘了,秋猎时遇到黑熊女儿都没事呢。”
秋三老爷勉强被安慰到,擦擦眼泪。
永清伯围着秋蘅,下意识搓搓手:“蘅儿啊,今上只提了你父亲?”
秋蘅笑笑:“孙女只是送嫁,不是去和亲,赏了父亲正五品官衔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是这样没错……但有下一次的话,你可要为整个伯府考虑考虑啊。”永清伯把面子扔一边,提醒小孙女。
秋蘅自然不吝啬空口许诺:“孙女知道了。我不在家里的日子,还望祖父多照顾父亲和弟弟。”
永清伯一口答应,态度好极了。
秋大老爷夫妇回房后,对坐着难受。
“老爷总说府中哪个有了出息,受益的都是咱们大房。结果呢,六姑娘先为自己挣了县主封号,又为她父亲挣了五品官衔……”
秋大老爷听不下去了,冷笑:“那还不是因为六丫头有本事又只往自己那一房扒拉,不像你生养了两个女儿,还教养着两个庶女,结果没一个顶用的!”
“老爷还好意思说我,当年老伯爷要荷儿进宫,不是你第一个答应的?”
外头婢女听见屋中吵闹,默默走远了些。
宫中,靖平帝听完薛寒的请求,一下子就想到了秋蘅。
这是听说随云县主要为容宁送嫁,便主动请缨当送亲使?
他这么想,就这么问了。
薛寒坦然承认:“是。”
靖平帝哈哈一笑,神情有几分怅然:“年轻真是好,朕答应了。”
送亲使是苦差事,有人主动求,正好省了他选人的烦恼。
“多谢陛下。”薛寒作出喜出望外的样子,而后面露难色,“陛下,微臣有个请求。”
“你说。”
“微臣怕家父知道了生气。”
“你这是先斩后奏啊。”靖平帝指指薛寒,“你都这么大了,薛全还能打你不成?行了,就说是朕选的你。”
“谢陛下。”
靖平帝让人把薛全喊来,语气轻松:“朕选了随云县主为容宁公主送嫁。”
薛全茫然点头。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余光瞥见薛寒,薛全突然反应过来:这混账该不会求着今上另选送嫁之人吧?
靖平帝咳了一声:“朕想着既然随云县主送嫁,那让薛寒当送亲使挺合适的。”
薛全:!
第212章 去和亲的为什么不是秋蘅
薛全抬头看向面带笑容的靖平帝,脑子有些乱。
秋蘅送嫁,怎么寒儿就适合当送亲使了?
去和亲的又不是秋蘅。
去和亲的怎么就不是秋蘅呢!薛全遗憾想着。
“怎么,舍不得?”见薛全不语,靖平帝笑着问。
薛全忙收起情绪,躬身道:“能护送容宁公主去西姜,是薛寒的荣幸,奴婢替他高兴。”
靖平帝看薛寒一眼,笑道:“年轻人是该多锻炼锻炼,以后才好多为朕分忧。”
“陛下太抬举他了。”
等到有了单独说话的机会,薛全盯着薛寒的眼里藏着怀疑:“这个送亲使,今上怎么想到你的?”
该不会是这小子主动求的吧?
“今上可能觉得有随云县主送嫁,孩儿会更尽心吧。秋猎的时候,孩儿不是对今上说心悦随云县主么,想来今上一直记着……”
“为父瞧着,你就是心悦随云县主吧?”薛全淡淡问。
薛寒微微沉默,而后问:“您觉得,孩儿和随云县主不合适吗?”
“当然不合适!”
薛全在靖平帝面前修炼得遇事不露声色,在养子面前却懒得控制情绪。
“你出身低微,虽有为父撑着,可背地里别人也会取笑说是宦官养子。你需要娶的是名门淑女,而不是随云县主那样离经叛道的女子。”
更重要的是,他看不透韩悟等人的死与那丫头的关系。
要是让那丫头接近寒儿,接近他,下一个死的没准就是他了。
但这种没有证据的猜测,他自是不会说出口。
“孩儿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既然送亲使的差事是今上安排的,你就好好做,离随云县主远着点儿。”
薛全是不懂什么男欢女爱,但对养子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这小子口口声声说对那丫头是愧疚,他看可不止。等从西姜回来,赶紧把亲事定下才安心。
薛寒应付完薛全,回到皇城司,安排他不在京城这段时间的事宜。
秋蘅本打算等明日去一趟康郡王府,说一声要为容宁郡主送嫁的事,没想到临近傍晚,凌云直接来了永清伯府。
“今上要你为容宁公主送嫁?”
“凌大哥这么快就知道了。”
从来云淡风轻的凌云此时神情凝重,呼吸还有着匆匆赶来的急促:“阿蘅,我明日进宫去,求今上另选他人。”
“凌大哥,圣旨已经下了。”
“我知道。”凌云气息平稳了些,“但事在人为,今上以前也有改变想法的时候。”
“凌大哥。”秋蘅轻唤一声,“我愿意去。”
“你说什么?”
“我愿意去。”
“阿蘅——”凌云不解,“为什么?”
长途跋涉,异国他乡,那么多未知的风险与辛苦,哪有心甘情愿去的呢。
“凌大哥忘了,我又不是真的娇弱贵女,对从小漫山遍野疯跑的我来说,出一趟远门也没什么,还能陪一陪容宁公主。”
凌云微怔:“阿蘅同情容宁公主?”
“有一点吧。”秋蘅微微垂眸。
凌大哥是聪明人,她要说单纯为了出门长见识,定然不信。
短暂的沉默后,一只手落下来,揉了揉少女头顶:“阿蘅,你已经很辛苦,不要再介入别人的命运。”
秋蘅眼眶微热,却不能听他的:“凌大哥想多了,我只是送容宁公主出阁,就像阳春三月时送我二姐出阁那样。这一趟或许辛苦些,但没必要为这点辛苦惹了今上厌烦,你说呢?”
凌云皱着眉,没言语。
“这段时间我常进宫去,能感觉到虞贵妃对我并不友好。今上因我之前做的那些事对我还算有几分欣赏,若因为拒绝送嫁而令今上不快,虞贵妃更会无所顾忌,想寻我麻烦轻而易举。”
秋蘅笑笑:“凌大哥总不能次次护着我。”
凌云沉默许久,轻轻叹口气:“那我给你安排两个会武的婢女。”
“不用。”
“阿蘅——”
“薛寒是送亲使,有什么事他会照应我的。”秋蘅只好把薛寒抬出来。
这一次去西姜,面临生死局面是必然,何必让更多人陷在那里。
“你就这么信任他?”
秋蘅垂下眼帘:“嗯。”
好一会儿,凌云才开口:“那大哥不勉强你。只是你要记着,京城还有许多人惦记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凌大哥放心,我会万事小心。”
“明日还要进宫吗?”
秋蘅摇头:“不用了,虞贵妃让我收拾准备,安心等出门。”
“那午饭来郡王府用吧,嘉宜也想见你。”
秋蘅应下来。
入夜,秋蘅去见了陶大四人。
“我很快要离开京城,去西姜……”秋蘅讲了为容宁郡主送嫁的事。
四人互看一眼,为这突然的消息感到震惊。
“六姑娘,我陪你去吧。”聂三娘开口,“出这么远的门,你身边总要有个帮衬的。”
“我也去。”陈三跟着道。
“都不用。我来是有别的事让你们做。”
“什么事?”
“帮我盯着福王府,看到福王出门就悄悄盯着,看他常去哪些地方,与什么人打交道……”
“这个福王就是容宁公主的父亲吧?”陈三问。
秋蘅点头。
“听起来,是个舍家为国的。”
聂三娘白陈三一眼:“六姑娘让盯着就盯着,就你废话多。”
“我这不是问问嘛。”陈三习惯了与聂三娘拌嘴。
“那我回去了。”秋蘅起身。
“六姑娘,我们等你回来。”
秋蘅点点头,走进夜色里。
转日一早,晴空万里,秋蘅还没去康郡王府,先收到了福王府的帖子。
帖子是以福王妃的名义下的,邀请的除了秋蘅,还有老夫人。
老夫人盯着帖子,想叹气。
被福王府言辞恳切邀请,这是第二次了,六丫头没回来前做梦都想不到的事。
可比起受到的惊吓,不值当啊。
给福王府回了话明日按时赴约,老夫人叮嘱秋蘅:“去康郡王府用了午饭就回,不要再去别的地方。”
“知道啦。”
秋蘅带上芳洲,前往康郡王府。
一路上,芳洲沉默不语。
秋蘅拿胳膊肘碰了碰她:“还生气呀?”
第213章 西姜王
芳洲把头一偏,没理秋蘅。
秋蘅凑过去,伸手挠她的痒。
“姑娘!”芳洲躲不开,努力板着脸,“除非带我一起去,我就不气了。”
“这次真的不能带你。”
“姑娘嫌我没用。”芳洲红了眼,“我虽不会别的,好歹能让你吃上顺口的饭。”
秋蘅犹豫一下,还是没有说出真正打算:“西姜毕竟是异邦,民风彪悍。你知道的,我有功夫在手,遇事自保不成问题,但要多护着一个人就不好办了。”
这个理由说服了芳洲:“姑娘一定要平安回来,我学新点心做给你吃。”
“好。”
说话间康郡王府到了,嘉宜县主拉着秋蘅说了许久话,礼物送了一个又一个,就连康郡王妃的和颜悦色都比以往多了些真实。
满载而归回了伯府,芳洲发愁起礼物的归置。
“昨日天家赏的,今日康郡王府送的,加上之前的,当库房的厢房都快堆不下了……”
一旁鱼嬷嬷默默望天。
要不是她是冷香居的人,定会嫉妒得面目扭曲。
第二日依旧是好天气,秋蘅陪老夫人同乘一车,去了福王府。
福王妃亲自迎了出来,与老夫人说了几句寒暄话,把目光落在秋蘅面上,才看了一眼就想掉泪。
反而容宁郡主一派平静和秋蘅打招呼。
“老夫人请坐,你们几个都来见过。”
厅中站了不少人,三位年轻男子是福王妃的儿子,容宁郡主一母同胞的兄长们。
两位梳着妇人髻的年轻女子是容宁郡主的两个嫂嫂。
至于福王的几个庶子,今日这场午宴福王妃没让他们过来。
儿子儿媳们向老夫人问好,福王妃看着这样的热闹,愈发难受。
整个福王府就容宁一个女孩儿,王爷为何这么狠心,为了大夏送容宁去和亲。
人人都说王爷高风亮节,一心为国,可对她来说,这样的好名声有什么用,她只想她的女儿在身边。
可福王妃明白,再多的不情愿已经没用,只能接受马上要母女分离的现实。
“随云县主——”
秋蘅弯唇:“王妃还是叫我阿蘅吧。”
“好,还叫你阿蘅……”福王妃声音有些抖,“去年秋猎的时候你救了容宁,没想到今年要送容宁出嫁了。”
“这大概是我和容宁公主的缘分。”
“是,你们有缘——”福王妃不觉红了眼,拉住秋蘅的手,“那容宁就拜托你多照顾一下了。”
“我会的。”
秋蘅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她不能保证带容宁郡主平安回来。
又带了一车福王妃准备的礼物回了伯府,十余日后,送亲队伍如长龙般缓缓出了京城,一路向西而行。
秋蘅所乘马车紧跟在容宁郡主的马车后,车中只有她一人。
队伍庞大,车马行得很慢,一个月后的某日,行进中的马车突然停下来。
容宁郡主的一位近身侍女病倒了。
随行太医替婢女诊断后,摇摇头:“要是继续跟着赶路,恐怕难以痊愈。”
容宁郡主看着昏沉沉的婢女,有了决定:“等到了下一处城镇,喜儿你留下照顾轻袖。”
“殿下,婢子想陪着您——”
容宁郡主冷着脸:“不必啰嗦。”
把两个婢女加一个护卫留下再启程,容宁郡主喊住秋蘅:“阿蘅,陪我坐坐吧。”
秋蘅上了容宁郡主的马车。
车厢中宽敞舒适,因秋蘅坐进来,留在车中照顾容宁郡主的婢女退了出去。
“本来,陪我和亲的婢女至少要二十人。”容宁郡主突然开口,“我只挑了十个,还专门选的身强体健甚至习过武的,结果还没到西姜就病倒了一个,早知道就再少带一些人……”
秋蘅安慰拍了拍容宁郡主的胳膊。
“阿蘅,是因为你先前救过我,所以被今上选中为我送嫁吧?真是对不住。”
“殿下不要这么想。”同行这么久已经熟悉了,秋蘅直言道,“是虞贵妃提议的。”
“虞贵妃?”容宁郡主微微撇嘴,“她不是什么好的。”
“所以殿下心里不必有负担,我就当避风头了,免得日日对着她。”
“阿蘅,其实……我有些怕。”容宁郡主双手抱膝,没了在人前的傲然,“我翻看了很多野史游记,越翻越心慌,那里与大夏太不一样了,西姜王——”
容宁郡主很不愿意提起这个人,却躲不过:“他好像有四十岁了吧,据说有三位王后。我真怕对着他吐出来,给大夏带来麻烦……”
“不会的。”
容宁郡主苦笑:“阿蘅,你对我比我自己还有信心。”
秋蘅看着眼神依然明亮的少女,在心中叹息。
因为她知道啊。
但她不知道,一开始的容宁郡主原来也尽力做着去适应西姜生活的准备。
西姜王真是该死。
“车到山前必有路,也许到了那时,殿下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容宁郡主迟疑点头:“但愿吧。”
夏去秋来,满地黄叶时,和亲队伍终于到了西姜。
临近黄昏了,风很冷,遥遥可见被驱赶的羊群,如一片片流动的白云。
容宁郡主望着广袤无边的草原,积于胸中的浊气竟消散不少。
这就是西姜啊,好像没有想得那么差。
送亲的队伍停下来,容宁郡主在一文一武两位送亲使,以及秋蘅的陪伴下,进入西姜王宫。
西姜王端坐于宝座上,威严十足望着走进来的人。
“见过姜国主。”薛寒与另一位赵姓使臣向西姜王拱手行礼。
西姜王眼中闪过不悦。
大夏有求于姜国,使臣却还如此倨傲,不把他放在眼里。
转而一想,倨傲又如何,不还是千里迢迢送来大量金银财物与大夏的公主。
西姜王淡淡说一声不必多礼,看向头戴帷帽的容宁郡主:“这就是贵国容宁公主吗?”
他知道,这女子并非夏国皇帝的女儿。潜伏在夏国的探子早有消息,夏天子未嫁人的女儿中最大的只有十一岁,求娶大夏公主的话必然要从宗室中选择。
这样才好。
西姜王居高临下看着容宁郡主,无声笑了笑。
第214章 下马威
容宁郡主藏于袖中的手紧了紧,微微屈膝:“我是容宁。”
“公主为何还戴着帷帽?”西姜王扫一眼站在容宁郡主身侧的秋蘅,“婢女也戴帷帽,这是大夏的传统么?”
容宁郡主淡淡道:“姜国主,我身边的是送我出嫁的妹妹,并非婢女。”
“哦,不论是什么身份,既然来到这里就把帷帽取下,朕也好与将要成婚的王后认识一下。”
听西姜王自称“朕”,赵姓使臣不由皱眉。
这西姜越发不把大夏放在眼里了,竟以“朕”自称。
容宁郡主唇角绷紧,压着怒火。
她的身份是大夏公主,即将与西姜王成亲的情况下,不是不能以真容相见,但不该是这样各式人在场,西姜王高高端坐时。
那大夏公主算什么,被西姜王挑拣之物么?
秋蘅把帷帽取下,为容宁郡主出声:“姜国主,我们大夏历来风俗,临近婚期时新人应回避——”
一只手突然伸出,拿走了容宁郡主头戴的帷帽。
“什么风俗?”轻巧拎着帷帽的少女轻挑眉毛,一副娇蛮姿态,“入乡随俗这句话不是你们大夏人说的吗,到了我们姜国就该按着姜国的规矩来。”
“你是何人,怎可对我国公主如此无礼?”赵副使喝问。
“朵雅,不得胡闹。”西姜王斥责一句,语气却没生气的意思,目光停在容宁郡主面上,“这是朕的女儿朵雅,任性惯了,公主勿怪。”
容宁郡主何尝看不出来朵雅此举分明是西姜王纵容,但归为小姑娘任性,大夏这边就不好再揪着不放。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有求于人,而不是奔着吵架闹翻来的。
容宁郡主轻吸一口气,把恼火羞辱压下,平静道:“贵国公主任性算不上大毛病,姜国主放心,我不是计较之人。”
“你竟说我任性?”朵雅公主柳眉一竖。
“是你父亲说的。”
“放肆!”朵雅公主熟练抽出缠在腰间的软鞭,对着容宁郡主抽去。
一只手用力捏住她手腕,软鞭掉落。
“找死!”朵雅公主扭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面罩寒霜的脸。
是那个银甲少年。
“你一个小小送亲使,竟敢拦我?”朵雅公主大怒,用力抽回手却挣不脱。
这样绝对力量的压制,反而令她盛气一缓,不由多看薛寒一眼。
她以为大夏的男人,尤其是长得好看的男人,就只有一张脸能看,没想到这少年不比本国勇士差。
“你叫什么名字?”朵雅公主盯着薛寒问。
薛寒无视朵雅公主的话,看向西姜王:“容宁公主是我大夏公主,姜国主主动求娶的王后,令爱却如此不尊重,这让我有些怀疑贵国结盟的诚意。”
西姜王望着面容冷肃的少年,有些意外。
大夏的正使不但年轻,还强硬。
“小女被朕宠坏了,贵使不要多心。”西姜王看向朵雅公主,语气冷下来,“朵雅,向容宁公主道歉。”
大夏送来的财物、能工巧匠都还没安置好,不到翻脸的时候。
朵雅公主咬咬唇,不情不愿对容宁郡主道:“是我冲动了,对不住。”
容宁郡主矜持点了点头。
西姜王笑起来:“公主远道而来,辛苦了,先去洗漱安顿吧。”
容宁郡主福了福,离开大殿。
行走在王宫中,初到时的开阔感早已不见,只剩心头沉沉。
到了暂住的庭院,身边只有自己人,容宁郡主轻声道:“阿蘅,今日那位朵雅公主殿中耍威风,说不定是西姜王的授意,就是为了压我们一头。你陪我这些日子且忍着些,免得给自己惹麻烦。”
她陷在这里是没有办法,阿蘅还要回去的。
“我知道了,殿下。”秋蘅语气平淡应了,没有不平的意思。
逞一时之快无用,想要除掉西姜王,让对方觉得自己越无害越好。
西姜王那边,朵雅公主说起容宁郡主:“父皇,这位夏国公主还挺厉害,刚到异国也不露怯。”
她虽脾气不小,也分场合,在殿中那般出自父皇授意。
“是个硬气的,那这几日你就别闹腾了。”
“知道啦。”
晚间宫宴,烈酒烤肉,脚腕系着银铃的赤足舞姬在锦毯上旋转舞动。
容宁郡主无心欣赏异国风情,垂眸端坐。
“公主觉得饭菜不合胃口?”本来与赵姓使者说话的西姜王突然问。
“贵国饮食与我国大有不同,但也别有风味。”容宁郡主客气疏离道。
“那就好。”西姜王笑笑,再与赵使聊起来。
薛寒打断二人的闲聊:“不知贵国何时出兵?”
西姜与夏、齐两国接壤,这时若在姜、齐边境搞些动作,便能起到围魏救赵之功,大夏就能一心应对内乱。
“贵使才到我国,也太心急了吧。”
赵副使悄悄给薛寒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姿态稍稍放低些,免得惹了西姜王不满,故意拖延。
薛寒淡淡道:“若是来做客,自然不急。”
西姜王压下火气,笑道:“后日就是我国一年一度的勇士大赛,贵使再急,总要等我国勇士们比完。”
薛寒还待再说,被赵副使抢先:“后日可以。”
真要能这么快,就很不错了。
“到时公主也来看看我姜国勇士风姿。”
容宁郡主微微颔首。
这一夜,秋蘅与容宁郡主同睡一室,只听容宁公主辗转反侧,久久未眠。
“殿下睡不着么?”
“阿蘅你还没睡?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我也睡不着。”
一阵沉默后,容宁郡主开口:“阿蘅,不知怎么,我心里莫名不安。”
“殿下还记得路途中我说过的话吗?”
“嗯,你说车到山前必有路。”
“殿下不要忘了。”
更久的沉默后,容宁郡主轻声回应:“好。”
她想问,那山前的路要是断头路,是绝路呢?
可再一想,无论是什么路,都是她要走的路,何必让阿蘅烦恼。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渐渐没了声音。
来到西姜的第二日还算风平浪静,很快到了第三日,西姜勇士大赛开始了。
第215章 比试
露天的场地,最中央的位置是长长的彩棚,西姜有头有脸的贵族都在其中,哪怕比试的号角已经吹响,还是有不少人或是明目张胆,或是稍加掩饰,目光投向来自大夏的公主。
“这位夏公主生得不错呢。”
“看起来年纪也小,柔柔弱弱小绵羊一样。”
“比咱们姜国女人温柔吧?”
心照不宣的笑容出现在不少人脸上,又有人问:“坐在夏国公主身边的女子是什么身份?看起来比夏公主更年轻,更柔弱呢。”
论长相,容宁郡主杏眼浓眉,鼻梁高挺,在大夏女子中算是英气的,而秋蘅那张精致柔美的脸更有欺骗性。
“听说是一位县主,夏公主的妹妹。”
有对大夏了解多的人道:“夏国封县主的是郡王女。”
“噢,那身份也不低了。随夏公主来姜国,莫非打算一起嫁给国主?”
嘿嘿的笑声响起,被突然爆发的喝彩声覆盖。
击倒对手的勇士高高举起一只手,恣意炫耀着胜利。
西姜贵族们总算把注意力转向赛场。
“是赤焱王子啊,看起来很有希望夺得今年的第一名。”
在西姜,只要是王族子孙,都可称王子,赤焱王子是西姜王一位堂弟的儿子。
很快新一轮比试又开始了。
西姜王笑问薛寒:“贵使觉得我姜国勇士如何?”
“勇武不凡。”
“我看贵使英姿勃勃,也非寻常之辈,有没有兴致下场较量一番?”
薛寒拒绝:“远不能与贵国勇士相比,就不献丑了。”
坐在西姜王身边的朵雅公主嗤笑一声:“你们大夏男子都这般懦弱么,连比一比的勇气都没有?”
薛寒恍若未闻,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葡萄酒。
“你——”
西姜王给朵雅公主递了个眼色,朵雅公主闭了嘴。
比试继续进行,激烈的鼓乐声中,这一年的勇士王诞生,正是赤焱王子。
欢呼与鲜花把魁伟轩昂的青年包围,接过勇士刀的赤焱王子大步走过来,先向西姜王行了礼,环视一番,视线落在薛寒面上。
“贵使能代表夏国护送公主来我国,定是人中龙凤,可敢与我比上一场?”
短暂的安静后,喧嚣声起。
“比一比!比一比!”
许多人抚掌拍桌,等着看热闹。
薛寒捏着酒杯,一时没有回应。
在西姜,当面被人邀战不敢接下是非常丢脸的,很快嘘声四起。
西姜王笑眯眯看着,并不插手。
“没劲,难怪夏国要我姜国帮忙,原来都是绣花枕头。”朵雅公主撇撇嘴,前日殿中对薛寒生出的那点兴趣一扫而空。
男人要有好看的脸,但不能只有一张好看的脸。
“那就玩一玩吧。”薛寒把酒杯一放,站起身来,懒洋洋走向场中,在赤焱王子面前站定。
赤焱王子看着还没自己一半宽的少年,不由笑了:“大夏男人,都像贵使这般文弱么?”
“那不是,都比我强。”薛寒毫无火气回道。
赤焱王子哈哈一笑,摆出架势:“来吧。”
“来了。”薛寒话音未落,人已欺身而上,一拳挥出。
赤焱王子没想到薛寒说打就打,同样挥拳,准备硬碰硬。
两拳将要碰上时,薛寒以拳变掌翻向一侧去抓赤焱王子手腕,同时灵活避开对方蛮横撞来的身体。
短短时间二人交手数次,赤焱王子怒而出声:“只躲着算什么本事!”
薛寒并不回应,轻盈矫健,与赤焱王子周旋。
容宁郡主目不转睛盯着场中,双手交握强掩住紧张,低声问秋蘅:“阿蘅,薛大人不会受伤吧?”
她努力回忆着薛寒身手,奈何不了解,而这位皇城使在京城并不以身手高强出名。
秋蘅没有接话,目光同样追逐着场中那道身影。
与壮硕如熊的赤焱王子相比,少年就像一只尚未成年的豹,每一次过招都让人觉得会被拍飞。
但秋蘅知道,薛寒在隐藏实力。
不应战会让西姜觉得大夏人懦弱,落败会让西姜觉得大夏人无能,漂亮赢过西姜第一勇士又会令西姜王忌惮,不利于之后行事。
而这位赤焱王子实力不俗,想要把握好那个度并不容易。
薛寒会选择怎样的结果呢?
势均力敌?略胜一筹?还是稍落下风?
薛寒很快给了秋蘅答案。
当赤焱王子再一次挥拳,以为薛寒会避开时,他眼中的瘦弱少年却硬接下了这一拳,之后膝盖窝一痛,跪倒在地。
不可思议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压过惊呼声的是赤焱王子措不及防的一声痛呼。
薛寒屈腿抵住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砸十几拳,这才把人放开。
“抱歉,一时没收住手。”
赤焱王子跳起来,瞪了薛寒一会儿,倒是干脆:“你赢了。”
“承让。”薛寒冷淡点点头,走向彩棚。
朵雅公主眼中闪过异彩,起身迎过去。
“薛寒。”白衫彩裙的少女脆生生喊了一声,毫不在意各色目光。
薛寒看她一眼。
朵雅公主扬起唇角:“我问了那位副使,你叫薛寒。”
彩棚中,刚刚放松下来的容宁郡主面色微变。
这个朵雅公主是什么意思?
看这纠缠架势,显然对薛寒很感兴趣。
薛寒可是阿蘅的!
容宁郡主紧抿唇角,担忧看了秋蘅一眼。
秋蘅面无表情看着场中二人。
“薛寒,我们比一比。”朵雅公主扬起软鞭。
“我不和女子比试。”
“你瞧不起女人?”朵雅公主冲着容宁公主所在方向甩了一下鞭子,傲然道,“我们姜国女子可不像你们大夏女子,只会娇滴滴哭。”
秋蘅与容宁公主坐在一起,薛寒顺势望过去,见她面上表情平平淡淡,莫名松口气,抬脚从朵雅公主身边走过。
朵雅公主伸手一拦:“薛寒,你是不是瞧不起女子?”
薛寒停下:“不是。”
“那你为何不和我比试?”
“因为我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朵雅公主不解。
“打赢后我会一视同仁把落败者按在地上捶十几拳,朵雅公主确定能接受的话,我也可以与你比试。”
朵雅公主脑海中闪过自己当众被踩在脚下,挨一通乱拳的情景,不由打了个冷颤。
第216章 反悔
“朵雅,不要胡闹,回来坐。”西姜王适时出声,给朵雅公主递了个台阶。
朵雅公主冲薛寒冷哼一声,走回座位。
西姜王对返回的薛寒笑道:“难怪贵使会代表大夏护送公主,果然身手不凡。”
赤焱王子听了,面露不服之色。
明明是他大意了,这小子一直躲避,又突然出手。
“姜国主过奖,侥幸而已,还是贵国王子勇猛威武。”
“哈哈哈,喝酒。”西姜王举了举杯。
玫瑰色的酒液在琉璃杯中荡漾,散发着诱人的甜美。
薛寒把酒杯端起,冲西姜王举了举。
暮野四合,苍穹高远,一堆堆篝火升了起来。
年轻的少年男女穿着最具西姜特色的服饰,围绕着篝火载歌载舞。
包括随行的低阶官吏在内,大夏使团受到了热情招待。
朵雅公主来到薛寒身边,微微抬着下巴问:“薛寒,你会跳舞吗?”
“不会。”
“我可以教你。”
薛寒一指赵副使:“我对跳舞不感兴趣,朵雅公主喜欢教人跳舞,要不教赵副使吧。”
举着大块烤肉的赵副使一脸茫然。
教他什么?
朵雅公主一眼瞧见赵副使那张脸,不由气恼:“他那么老了,还学什么跳舞呀!”
赵副使:?
他怎么老了?他才四十,正值壮年!
薛寒目光投向西姜王:“姜国主,明日可以安排出兵事宜了吗?”
西姜王拿起手巾擦擦嘴角油光:“这样载歌载舞的时候,贵使何不放松享受,明日的事明日再商议。”
“先前约定,我们把公主与财物送到,贵国便发兵助夏。姜国主总是避而不谈,莫非要毁约?”
看来阿蘅的担心很可能成为现实了。
“急躁了,急躁了不是?”西姜王摇摇头,看向赵副使,“贵使也是这么想的?”
赵副使忙道:“夏、姜二国,自来和睦,姜国主当然不会如此。”
西姜王哈哈一笑:“果然还是有了年纪的人沉稳,不像年轻人那么心急。”
赵副使只觉胸口一闷。
西姜王这话本没什么问题,可才被朵雅公主那般说过,就难免令人心堵了。
他还没老!
等西姜王与旁人说话,赵副使拉拉薛寒,悄声道:“薛大人,莫要太急了,现在是咱们请西姜出兵,得罪了西姜王,他有意拖一拖,那不是更坏事了。”
薛寒轻笑:“赵大人觉得一味迎合,西姜王就会很快出兵?”
“那只能如此啊。”赵副使瞄一眼西姜王,声音更低,“难不成你还想凭着带来的那点人手逼西姜王出兵?”
别说那些侍卫现在被安置在十里开外,就算全用上,区区三五百人能干什么。
篝火下,少年眼神生寒:“赵大人,你看着吧,西姜不会出兵的。”
赵副使倒抽一口冷气,脸色发白:“薛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
“若真如此,赵大人打算如何做?”薛寒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砸进赵副使心里。
“这不可能,两国谈好的事,岂会儿戏。”赵副使完全不愿考虑这种可能。
要是这样,他们怎么和今上交代?
捏着鼻子认了灰溜溜回去,定会受人唾骂。强硬与西姜理论,恐怕性命不保。
不能想,不能想,这个假设太让人窒息了。
“薛大人,你是太年轻,心急难免会胡思乱想——”
赵副使话未说完,远远有喧哗声起。
薛寒循声望去,是西姜招待己方那些低阶官吏处传来的动静。
西姜王停下与旁边人说笑,皱眉吩咐下去:“去看看怎么回事,要是喝多了就拉走,莫要扫了贵使们的兴致。”
不多时过去的侍卫带回几人,两位夏国官吏赫然在其中,二人看起来还是懵的。
“让你们好好招待贵客,这是怎么了?”西姜王沉声问。
“国主,这位夏国使者说来咱们姜国的夏公主并非大夏皇帝亲女,而是从宗室中选了一女封为公主。这不是欺骗您,欺骗姜国嘛!”
西姜王先是错愕,之后沉下脸:“当真?”
被指的大夏官吏酒醒了大半,惊恐望向薛寒与赵副使。
明明刚才还热情周到,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赵副使狠狠瞪那人一眼,赶忙解释:“姜国主,大夏并无适婚公主,从宗室中过继一女到我皇膝下,那就是名正言顺的公主,怎么能说是欺骗贵国?”
西姜王脸色阴沉:“朕求娶的是真正的金枝玉叶,若随便一女记到夏皇名下就是公主,那你们大夏岂不是公主满地跑?”
“姜国主说笑了,容宁公主是亲王嫡女,我皇的亲侄女,可以说是在宗室适龄女中身份最尊贵的,哪里会随便选一人?”赵副使努力解释着。
西姜王不为所动:“朕若早知道容宁公主并非真正帝女,商谈的条件就不是这样的了。”
赵副使还要再解释,被薛寒制止。
“那姜国主现在如何想?”
触及少年寒星般的眼眸,西姜王比对赵副使慎重许多:“现在么,自是需要重新商谈条件。”
“那好,我们带容宁公主与财物回去。”
西姜王看着态度冷硬的少年,不由笑了:“贵使能代夏皇决定?”
“这就不劳姜国主操心了。”
西姜王摇摇头:“贵使年轻气盛不考虑后果,朕却不忍心你为这桩差事丢了性命。这样吧,千里迢迢送来的人与财物都留下,朕会与容宁公主完婚,不过其他条件还要再谈。”
“不必了,明日我们便回去。”
西姜王脸上笑意陡然一收,双目透出杀意:“贵使想好了,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赵副使听得胆战心惊,忙拦住要开口的薛寒:“姜国主,重谈条件,我等也做不了主啊。”
西姜王虽无耻,有一句话倒没说错,这个薛寒真是年轻气盛不顾后果,也不想想一旦撕破脸,他们几百条性命都要搭在这里!
“那你们就把朕的意思传回去,让夏皇安排能做主的人来。”西姜王淡淡道。
赵副使听了心凉了一截,不由看向薛寒。
这小子真是乌鸦嘴,说西姜不会出兵,竟真说准了!
第217章 欺人太甚
从西姜首都到大夏京城,可谓千里迢迢,这么一来一回商谈个几次,黄花菜都凉了。
事实已经很明显,西姜财也要,人也要,却打算赖掉出兵北齐。
赵副使看向不掩杀意的西姜王,愤怒,屈辱,却不敢撕破脸。
西姜王说再商量,不过是让他们能装糊涂。一旦捅破这层窗户纸,他们这些人恐怕都别想活着回去。
可就这么认了,回去照样讨不了好。
赵副使十分明白,这趟差事让那些同僚来,也只能吃下这哑巴亏。但他们没来,就能对他这来的人义愤填膺了。
不过是得了便宜卖乖罢了。
赵副使犹豫着如何回应,一眼瞥见薛寒反应过来:他只是副使啊,认下这么屈辱的事自有薛寒这个正使开口。
这么一想,赵副使心中压力小了许多。
薛寒确实开口了:“既如此,赵副使你明日就带一些护卫回去吧,并安排驿卒八百里加急把情况传报今上。”
“那薛大人你——”
薛寒看向西姜王:“姜国主说要与容宁公主如期完婚,我自是要等观完礼,再护送随云县主回国。”
“是是,薛大人还要护送随云县主。”赵副使想起来了,秋猎的时候薛寒曾当众说心悦秋六姑娘。
难怪没再逞强,这是怕心上人出事呢。
“随云县主就是陪着容宁公主的那位姑娘么?”西姜王忽然问。
薛寒深深看西姜王一眼,冷淡点头。
“能陪容宁公主千里迢迢来异国,是位勇敢的姑娘啊。”
“我们大夏有送姐妹出阁的风俗。”薛寒转移话题,“既然约定有变,我要向容宁公主禀报此事。”
西姜王淡淡拒绝:“天色已晚,贵使要见容宁公主还是等明日吧。”
西姜王还要与容宁公主完婚,以他的身份立场,这个拒绝的理由让人无法反驳。
薛寒皱皱眉,道:“好。”
西姜王不由翘起嘴角。
先前看这小子愣头青一般,原来也知道低头。
呵呵,大夏人的懦弱真是刻在骨子里的,把钱财骗到手不出兵果然没问题。
西姜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出兵。
北齐可是块硬骨头,他分出兵力与北齐交战,一旦折损过大,那些盯着他身下宝座的兄弟们可就要不安分了。
在这方面,西姜王是羡慕靖平帝的。
夏皇虽然昏庸无能,沉迷美色,玩物丧志,弱不禁风……可兵力都握在自己手里。不像他那些兄弟皆是一部首领,兵权独立。
“薛寒,我可以替你先去和容宁公主说一声。”朵雅公主手指绕着发辫,微抬下巴。
这人虽讨厌,个子却不比他们姜国男子矮。
“就不麻烦朵雅公主把这个坏消息带给我国公主了。”
“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朵雅公主跺脚,“你不想我去,我偏去,你能把本公主怎么样?”
薛寒忍耐闭紧了嘴。
“父皇,我去看夏国公主啦。”
“去吧。”西姜王乐得朵雅公主把这个消息带给大夏公主。
有些话他说了有失身份,女儿说说无妨。
“哼。”朵雅公主瞪一眼薛寒,大步前往容宁郡主暂住之所。
西姜王宫并不像大夏皇宫那般巍峨广阔,宫殿不多,宫墙也是矮的。
容宁郡主站在打开的窗边,能听到遥遥传来的鼓乐声。
那是从举办篝火晚宴的地方传来的。
“阿蘅,等我与西姜王完婚,你就该回去了。”
“殿下要是不安,我可以多陪你一段日子。”
“不,你还是早早回去吧,这里没什么好的。”容宁郡主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但你别和我母妃说这里不好。等回去见了她,就告诉她西姜天高地阔,我很喜欢。”
秋蘅微微点头。
她很想告诉容宁郡主她们会一起走,却必须忍住。
容宁郡主不可能像薛寒一样,对她那些古怪,那些貌似先知,不多想,不多问。
好在容宁郡主应该很快就会知道西姜王的无耻了,到时便可以摊开来说。
外面婢女声音传来:“我们殿下已经歇了——”
“这是我姜国的地方,你个小小奴婢竟敢拦我?滚一边去!”
容宁郡主与秋蘅对视一眼,未来得及开口,朵雅公主已走了进来。
“不是说歇了么?”朵雅公主挑挑眉,看向容宁郡主的眼神是不加掩饰的鄙夷。
容宁郡主冷下脸:“这虽是姜国,却是我暂住之处。朵雅公主这么闯进来,这就是姜国的待客之道吗?”
“尊贵的客人我自然以礼相待,至于你——”朵雅公主撇撇嘴,“不骂你鱼目混珠就不错了。”
“朵雅公主这话何意?”容宁郡主握紧拳头问。
真想捶烂朵雅公主这张狗嘴。
“何意?”朵雅公主噗嗤一笑,“你难道不清楚?你明明不是帝女,却欺骗我父皇!”
容宁郡主只觉可笑:“大夏皇帝是我亲伯父,我受封公主记入玉牒,就是名正言顺的夏国公主……”
朵雅公主撇嘴:“你说再多,反正我父皇不认。”
容宁郡主心头一沉,定定看着神情嚣张的少女:“不认是什么意思?”
朵雅公主把玩着手中软鞭,语气玩味:“我父皇说了,既然你并非夏皇亲生女,那就等重新谈好了条件我们才能出兵——啊,你放开,捏痛我了!”
容宁郡主抓着朵雅公主手腕,逼近一步:“你们不出兵了?”
“你发什么疯啊。”朵雅公主用力推了一把。
西姜毁诺不出兵的消息对容宁郡主来说犹如五雷轰顶,炸得她脑海中白茫茫一片忘了理智,被朵雅公主这么一推,抬脚猛踹过去。
从小喜好蹴鞠的容宁郡主并非娇弱贵女,脚上力气十足。朵雅公主只觉一股大力传来,伴随着剧痛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之后扑通一声摔到地上。
跟着朵雅公主前来的两名宫婢惊呆了。
公,公主被夏国公主踹飞了?
摔懵了的朵雅公主表情茫然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你——”
容宁郡主仿佛被朵雅公主的声音刺激到了,冲过来一手按着她,一手抡拳砸下。
被乱拳揍得起不来身的朵雅公主莫名想到了薛寒。
原来他说的是真的!
第218章 想多看看你
朵雅公主挨了十几拳才反应过来,吼道:“你们都是死的吗!”
两个宫婢如梦初醒,上前一左一右去拉容宁郡主的胳膊。
容宁郡主的婢女见状要去帮忙,被秋蘅拦住:“你们不要插手。”
其中一名婢女不服气:“县主,我们不去帮忙,殿下要吃亏的!”
“你们动手才是添乱。”秋蘅说完走过去。
被两名宫婢拽着胳膊的容宁郡主正要奋力挣脱束缚,就听一道熟悉声音传来:“殿下,冷静一下。”
那声音冷淡干净,就如西姜干冷的秋风,把容宁郡主吹醒了。
她停止了动作,怔怔望着秋蘅:“阿蘅——”
委屈和泪意在开口后被她努力咽下,容宁郡主面如寒冰看着拉住她的两名西姜宫婢:“放手。”
两名宫婢触及容宁郡主冰冷的眼神,不由松了手。
朵雅公主气急败坏爬起来,拿鞭子指着容宁郡主:“你竟敢打我!”
痛死了!
容宁郡主对朵雅公主的叫嚣充耳不闻,继续先前的问题:“所以,你们不出兵了?”
朵雅公主被容宁郡主的眼神弄得心里发毛,恼道:“问你的送亲使去!”
秋蘅把容宁郡主拉到身后,冲朵雅公主一笑:“我们殿下突然听到这个消息难以接受,希望朵雅公主能理解。”
“呵。”朵雅公主冷笑一声,上下打量秋蘅,“我与你们公主说话,你是什么身份,竟随便插嘴?”
“抱歉,那你们继续打。”秋蘅好脾气让到一边。
朵雅公主看看秋蘅,再看看容宁郡主,猛一跺脚:“都有病!”
风风火火前来又风风火火离开的朵雅公主去找西姜王告状。
“父皇,那个容宁公主根本不像表面看着那么温顺,她打我!”
西姜王错愕:“怎么回事?”
“我对她说因为她并非帝女,我们暂时不会出兵,她就突然踹我。女儿一时不备被踹倒,她竟扑过来按着女儿打……”
西姜王越听,神色越古怪。
这不是那位薛正使打赤焱的情景么?
“父皇,这口气女儿咽不下,您要为女儿出气!”
西姜王关注的不是女儿挨踹:“这么说,容宁公主会功夫?”
朵雅公主皱皱眉。
西姜王神色郑重起来:“朵雅,你照实说容宁公主的情况。”
要是个身手高强的睡在枕榻边,和他以为的娇娇女就要不同对待了。
“感觉和女儿差不多吧,主要是她出其不意——”
西姜王笑了:“那你以后别去惹她。”
“父皇,难道女儿白吃亏了?”
西姜王拍拍朵雅公主的肩头:“这一次咱们占了好大的便宜,没必要把人逼急了,至少在这段时间不要由着性子来。”
“女儿知道了。”朵雅公主应了,提起秋蘅,“我还试探了一下容宁公主身边那个女孩儿。”
西姜王完全不把一个送嫁的小姑娘放在心上,随口问:“如何?”
“就是个没脾气的软柿子,和容宁公主完全不同。”
“那丫头过些日子就要回去的,你也别欺负她。”
“那么无趣,我才懒得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朵雅公主离开西姜王寝宫,扭头望了一眼容宁郡主所在方向,嘴角噙着冷笑。
等过些日子那些夏使一走,一个在姜国的大夏公主还不是任她搓扁揉圆,现在竟敢不知死活得罪她!
此时的容宁郡主坐在床榻上,神色是情绪剧烈激荡后的空洞。
“阿蘅,西姜不出兵是真的,还是朵雅公主拿我寻开心?”
到这时,容宁郡主依然不愿相信。
秋蘅握住容宁郡主冰凉的手:“这种事朵雅公主应该不会信口说,等明日见了薛寒就知道了。”
“好,见薛寒,明日一定要见到薛寒。”
薛寒转日一早就来了,与他一起的还有赵副使。
一夜几乎没睡的容宁郡主顾不得客套,迫不及待问:“薛大人,西姜与大夏的约定是不是有变?”
薛寒看秋蘅一眼,微微颔首:“昨日篝火晚宴,一位被西姜人款待的大夏官吏提到殿下出身,西姜王便以此为由暂缓出兵,要重新商谈条件……”
一旁赵副使冲容宁郡主深深一揖:“殿下,微臣来向您辞行,今日就要回去了。”
“回去之后呢?等谈上个一年半载,西姜再出兵么?”容宁公主红着眼,彻底死了心,“那名官吏明显被西姜人有意套话,西姜王从一开始就打着毁约的主意!”
“殿下不要这么想,两国结盟不是儿戏……”赵副使怕容宁郡主闹起来,硬着头皮安慰。
容宁郡主一撇头,眼泪滚滚而落,竭力压抑着哽咽声:“赵大人不必多说,你回去吧。”
“这——”赵副使看向薛寒。
薛寒脸色冷淡:“赵大人早些启程吧,免得西姜王改变主意,把你留下。”
赵副使心头一凛,冲容宁郡主叉手行礼:“公主殿下,微臣告辞了。”
赵副使迅速离开后,容宁郡主缓缓抬头,看向薛寒:“西姜王的意思,财物不退,婚礼照旧?”
薛寒点点头。
“我知道了。”容宁郡主闭闭眼,再睁开时犹如死水,“阿蘅,替我送送薛大人。”
“殿下——”
“去吧,我没事。”
秋蘅走到薛寒身边。
“微臣告退。”
薛寒向容宁郡主行了礼,与秋蘅并肩往外走。
“我看容宁公主情况不太对,阿蘅你要多加留意。”
秋蘅余光扫量四周,神色如常开口:“容宁公主要是没反应才不对。这样的窝囊气容宁公主咽不下,我也咽不下。薛寒,我准备在西姜王与容宁公主成亲那晚动手。你那边……准备好了吗?”
“放心,已经安排好。”薛寒回着话,目光如蜻蜓点水落在身边少女侧颜。
“看什么?”秋蘅轻声问。
薛寒微微沉默,坦然道:“想多看看你。”
他们所站的是西姜的土地,他们要杀的是西姜的国主,万全的准备只会提高刺杀成功的可能,却避免不了切实存在的危险。
想多看看阿蘅,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刻。
第219章 婚期临近
秋蘅微微弯唇,却没有去看薛寒,目视着前方轻声道:“那你看吧。”
是因为她,薛寒才有这趟西姜之行,才会参与进刺杀西姜王的计划。
就算刺杀成功,他们能不能活着离开西姜都是未知数。
她把他拖进危险中,只是看看算什么。
薛寒听了秋蘅的话,亦不由扬唇。
“薛寒——”朵雅公主一眼望见唇边含笑的少年,脱口喊了一声,快步走近后神色不善看向秋蘅,“你不陪着容宁公主,乱跑什么?”
刚刚薛寒是在笑吧?
对她一点不客气的人,竟然对这怂包丫头笑?
薛寒冷下脸来:“朵雅公主,随云县主在大夏也是我皇欣赏看重之人,所以才被选中为容宁公主送嫁。她来贵国就算不是做客,也不是来坐牢的。”
“要你为她说话吗?”朵雅公主轻撇嘴角,看秋蘅更不顺眼了,“莫非随云县主没长嘴巴,要毫无关系的男人为你出头?”
秋蘅面露古怪。
朵雅公主挑眉:“你这是什么表情?”
“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薛大人为我说话,和朵雅公主有什么关系?”
“你不要胡说!”朵雅公主飞快瞥了薛寒一眼,但见刚才面带笑容与秋蘅走在一起的少年此刻面无表情,眼神结霜,一时愣住了。
是啊,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是姜国最受宠爱的公主,在意一个小小的大夏送亲使干什么?
朵雅公主莫名心慌,竟不敢再看薛寒,转身匆匆走了。
秋蘅望着朵雅公主落荒而逃的背影,有些明白过来:朵雅公主这是对薛寒有好感?
而以对方受宠的公主身份,以及两国微妙立场,表现出来的就是别扭矛盾,令人觉得莫名其妙。
秋蘅深深看薛寒一眼,在心中叹口气。
这横生的枝节要是影响到刺杀西姜王,她就把薛寒这块绊脚石踢飞算了。
关键时候净拖她后腿。
薛寒隐隐感觉到危险,开口脸颊先热起来:“阿蘅,你不要多想。”
“没吃醋,没生气,没多想。”
薛寒:“……”
秋蘅莞尔:“真的。但你要多留意些,朵雅公主格外关注你的话,别被她发现什么。她三番两次凑过来,看似寻麻烦,焉知不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细,比如容宁公主,昨晚就被她知晓了会些拳脚功夫。”
说到这,秋蘅语气认真起来:“不能看轻任何一个人。”
“放心,不会拖你后腿的。”
秋蘅察觉薛寒藏在眼底的笑意,眼神闪了闪。
该不会她腹诽薛寒是绊脚石,被他看出来了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安慰过自己,少女恢复从容:“我就送到这里啦。”
“嗯。”
薛寒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大步走了,落在旁人眼里只觉二人并不熟悉。
秋蘅返回去,就见容宁郡主面无表情坐在榻上,连她进来了都没反应。
两个近身婢女见到秋蘅,露出求救的目光。
秋蘅走过去,挨着容宁郡主坐下。
“阿蘅,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容宁郡主忽然开口。
秋蘅又起身:“那我们先出去了。”
两个婢女在秋蘅示意下跟出来,才敢开口。
“县主,您劝劝殿下吧,婢子怕殿下想不开。”
“现在多说,只会令殿下心烦,先让她缓两日吧。”秋蘅知道容宁郡主没那么脆弱,就算死也想带西姜王一起。
可惜失败了。
之后几日,秋蘅常出去走动,默默熟悉着环境。
眼看着容宁郡主与西姜王大婚的日子临近了,西姜王来了一趟。
“见过姜国主。”秋蘅屈了屈膝。
西姜王看秋蘅的眼神与看寻常婢女无异,随意问道:“你们公主呢?”
“公主殿下在西屋看书。”
西姜王抬脚走进西屋。
容宁郡主听到动静一手搭在书卷上,看向门口。
比之那日大殿上的威严审视,西姜王此时亲和许多,仿佛没发生过赖账的事,笑问容宁郡主:“公主看的是从大夏带来的书?”
容宁郡主沉默了一会儿,按着书桌起身:“对,从大夏带来的。”
“看来公主是文武双全之人,朕最欣赏你这样的女子。”西姜王不吝称赞。
等容宁公主和她带来的工匠、奴婢在这里生活久了,姜国对大夏的文化、风俗各方面就会更了解了。
大夏有句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而这位公主还有些小脾气的话,就更妙了,唯唯诺诺的女子他不喜欢。
至于容宁公主会不会对毁诺的事怀恨在心,西姜王并不担心。花拳绣腿要是能伤了他,他也坐不上国君这个位子。
“公主也住了一段日子了,可还习惯?”
容宁郡主牵牵唇角:“习不习惯,都要留在这里,终归会习惯的。”
她要杀了这个恶心的人,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注定要留在这里了。
她讨厌这个地方,但要是上天怜惜让她成功,做了鬼留在异国也能忍受。
求苍天保佑,不要让她的血白流。
容宁郡主心中翻腾着这些,反而能冷静面对眼前令她恨之入骨的西姜王。
还不到时候,等他们完婚,等薛寒带着阿蘅离开,等西姜王再放下一些戒心。
“哈哈哈,能习惯就好。那朕就不打扰公主休息了,等大婚之后我们再好好聊。”
“送姜国主。”
对容宁郡主的冷淡,西姜王毫不在意。
这丫头已经知道他毁约,要是对他温柔热络才有问题。
西姜王离开了,容宁郡主跌坐回椅子,大口大口喘着气。
秋蘅把门关好,走到容宁郡主身边:“殿下——”
容宁郡主视线落在被压皱的书卷上,摆摆手:“我没事,就是看到西姜王有些紧张,阿蘅你不要担心。”
那掌心处,是她自己都忽略的被用力掐住的红痕。
过了一会儿,秋蘅轻声问:“只是紧张吗?”
容宁郡主蓦地看向秋蘅:“阿蘅,你怎么这么问?”
秋蘅不语,指了指容宁郡主发间。
容宁郡主下意识抬手去摸,触到冷硬簪头,慌忙掩饰住震惊。
“殿下这几日为何悄悄磨簪?”
第220章 携手合作
容宁郡主眼神一紧,用力握手。
本就被掐出红痕的肌肤再被碰触,疼痛袭来。
容宁郡主疼得眉头一皱,冷静几分:“阿蘅你想到哪里去了,这簪是我母妃送的,我思念家人,忍不住时常把玩。”
秋蘅拉过椅子,在容宁郡主对面坐下,温声反问:“殿下觉得我想到哪里去了?”
容宁郡主盯着秋蘅,快遮掩不下去了。
阿蘅猜到了?
秋蘅没让容宁郡主纠结太久,直接把话挑明:“殿下是想刺杀西姜王?”
容宁郡主神情一震,第一反应是去看门口,见门好好关着,死死咬唇盯着秋蘅。
秋蘅目光扫过插在容宁郡主发间的那支簪,问:“就用它么?”
她声音明明很轻,却如重锤,把容宁郡主筑起的防备砸穿了。
容宁郡主把簪子拔下,紧紧攥在手里,一开口声音颤抖,语气却狠厉:“阿蘅,我要杀了西姜王,我要杀了他!”
秋蘅握住容宁郡主攥着簪子的手:“殿下,你想过没有,只要你动了手,无论成败,都活不成了。”
她已从故纸堆中看到了容宁郡主的行动与结局。而此刻她就在容宁郡主面前,还是想亲口问一问。
是一时冲动?心甘情愿?失败身死时又在想什么呢?
背负着重担逆时间的长河而上,回到这里,能亲口问一问,不知为何,秋蘅有些想哭。
好像除了锄奸救国,她的回来还有了另一种意义。
不再是摩挲着记载这些人物的书卷空有惋惜扼腕,而是能亲耳聆听他们的声音。
“我知道的。”容宁郡主的声音响起,有着死寂的沉静,“我没想活,能杀了西姜王那个无耻之徒,我做鬼都会笑。”
她长到十七岁,无忧无虑,意气风发,最大的烦恼就是某次蹴鞠比试输啦,谁谁蹴鞠技巧超过她啦……可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日,她的人生突然变了。
她要离开从小生活的地方,离开熟悉的一切,去异国嫁给一个年纪和她父王差不多的老男人。
父王说,她身为郡主享受了百姓供养,国家有难的时候就应该站出来。
她想也有道理,再者圣旨已下,不能因为她的自私害了父王、母妃,害了哥哥们。
她不情愿,却认了,长途跋涉来到西姜,结果却告诉她,西姜赖账了。
那她的认命算什么?
不是存着刺杀西姜王的念头,她一日都活不下去。
“要是杀不了他呢?”听容宁郡主说出自己的心思,秋蘅再问。
容宁郡主自嘲一笑:“那是我无能,至少试过了。”
要她为了活命忍下这份屈辱,她情愿因刺杀那个无德无赖的西姜王而死。
“阿蘅,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也不想再瞒你。等送我来的队伍离开,我就动手。”
“不如就定在大婚那晚动手吧。”
容宁郡主一愣:“你说什么?”
“大婚那日刺杀西姜王。”
“不行。”容宁郡主毫不犹豫拒绝,“那会死更多的人,是没必要的牺牲。”
“殿下想用一支簪刺杀西姜王,难道不是没必要的牺牲么?殿下可知,西姜王年轻时有草原上的雄鹰之称,如今他正值壮年,依然不差。”
容宁郡主脸色苍白难看,语气决绝:“带来的那些工匠,西姜王是舍不得杀的,失败了无非是我和婢女们几条性命,不能害整个送亲队伍为我陪葬。”
“殿下。”秋蘅轻轻喊了一声,看着容宁郡主的眼睛,“不是为你陪葬,我们也是大夏人啊。”
要做的事,不是为某个人,某种好处,其实是为自己。
容宁郡主心头一震,怔怔看着秋蘅。
她好像头一次认识这个女孩儿。
“牺牲是不是有价值,不能只以牺牲的人数衡量,还要看计划是不是可行,成功的可能有多大。是谋定而后动,还是仅仅为了宣泄愤怒……”
容宁郡主羽睫微颤,有所触动。
“殿下,我们合作吧。”轻声细语的少女笑盈盈伸出手,说出的话却震撼山河,“携手刺杀西姜王!”
容宁郡主犹如石化般看着秋蘅,许久后视线下移,看着她伸出的那只手。
那是一只修长纤细的手,能看到肌肤下青色的血管,修剪得圆润饱满却未涂丹蔻的指甲。
这样一只手的主人,要与她一起刺杀西姜王。
容宁郡主挣扎犹豫,一时不敢去握住那只手。
“阿蘅,你不怕死吗?”
秋蘅微微一笑:“怕啊,哪有人不怕死的。”
“那你为何——”
“人总会死的,就像我刚刚说的,要看有没有价值。”
“那薛寒呢?”容宁郡主不知为何,在这时想到了那个话并不多的少年。
许是因为她的婚姻已经这样,便格外期望秋蘅与薛寒这样般配的一对能有好结果。
“薛寒?”提到心上人,秋蘅眼神不觉多了几分柔软,“他和我们一起啊,刺杀西姜王后有他在,我们能脱身的机会更大。”
脱身?
容宁郡主觉得哪里不对,琢磨许久,灵光一闪反应过来:“你是说,薛寒助我们脱身,那西姜王——”
秋蘅一笑:“西姜王由我们两个来杀。”
真正能接近西姜王而无层层防护的不是薛寒,而是容宁郡主,和她这个送嫁姐妹。
西姜王当然不能指望薛寒去杀。
“我们两个?”容宁郡主神色怔怔。
秋蘅语气笃定:“对,只能我们两个。”
她的手还向容宁郡主伸着,就如她说的话那般坚定不移。
容宁郡主终于把手伸出去,握住那只手:“好,我们两个。”
秋蘅把那支簪拿起,重新插进容宁郡主浓密乌黑的发间。古朴厚重的祥云簪头露出少许,把插簪的少女衬得更婉约贵气。
秋蘅点头:“簪子还是用来戴才好看。”
“阿蘅,那我们要怎么做?”容宁郡主想不出还有更好的选择。
她想过用匕首,可是对西姜王来说她是异国女子,西姜还毁了约定,西姜王对她不可能没有防备,贴身藏着匕首很可能等不到动手就会被发现。
“我计划这样……”秋蘅低声说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