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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1章 得罪的人有点多

    张伯一见秋蘅,站起身来:“六姑娘,要回去了吗?”

    “嗯。张伯你去车马行租一匹马来,把车拉回家,我先往回走。”

    张伯看看秋蘅身边的薛寒,点头应了。

    六姑娘有这位薛大人陪着,比坐马车还安全些。

    雪虽没有停的意思,但并不大,秋蘅往永清伯府的方向走着,问薛寒:“今日怎么这么巧,你是要去哪儿?”

    “我没有事,就是闲逛,没想到就遇上了。”

    “闲逛?”秋蘅侧脸抬头,有些不太信。

    薛寒看出她的怀疑,微微弯唇:“我现在没有差遣,又是一个人,不闲逛也没别的事做。”

    出门的时候想,阿蘅今日去福王府,或许就能巧遇呢?

    结果真的遇上了,还看到了那样惊险的一幕。

    秋蘅轻轻踢了踢路上积雪:“那要多谢薛大人英雄救美了。”

    手突然被牵住,秋蘅脚步一缓。

    少年眼眸如墨,盛着笑意:“阿蘅,以前每一次救你,都在心里骂我吧?”

    秋蘅:“……”

    尴尬了一瞬,秋蘅恢复淡然:“这次是真心实意谢你,不然我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斩杀惊马了。”

    虽然民间疯传她力能扛鼎,百官勋贵只当传闻夸大,认为她会些花拳绣腿罢了。

    这对她来说不是坏事。

    大事未成,被人认定很有威胁可不利于行事。

    “今日这支暗箭,不知道是要试探我的身手,还是想要我的性命。”秋蘅不再玩笑,谈到正事上。

    “眼下局势有些乱,不好判断。今日放暗箭之人想要找出来希望渺茫,等送你回府我再去看看。”

    秋蘅摇头:“当时没有抓到人,再找就是大海捞针。如今对方计划失败,就像你说的,倒不如静观后续。”

    若是去西姜之前发生这种事,她会怀疑北齐细作,怀疑虞贵妃。一趟西姜之行把她推上风口浪尖,进入了无数人的视线,那就不好说了。

    说话间,永清伯府到了。

    “我进去了。”

    “我陪你一起去见老夫人吧。”

    秋蘅一愣。

    一起去见祖母?

    “你当街遇袭,又被我撞见,还是一起去向老夫人说一声好,免得——”

    “免得什么?”

    “免得老夫人觉得我对你的安危不在意,不靠谱。”

    秋蘅像是才认识薛寒一般,看着他的眸子微微睁大几分。

    “怎么这样看我?”

    秋蘅莞尔:“我以为,你不会在意旁人看法。”

    “老夫人是你的祖母,不是旁人。”

    他可不想与阿蘅成亲这条路上,再多出别的阻碍。

    “那行吧。”秋蘅视线掠过薛寒衣衫上溅的马血,不太敢想老夫人瞧见会是什么表情。

    千松堂中,老夫人吃着点心,心情暖暖的。

    小孙女平安无事了,老东西还在大牢里蹲着,想想过这个大年不用瞧见那张晦气的老脸就舒心。

    婢女进来禀报:“老夫人,六姑娘回来了,和薛公子一起。”

    薛公子?

    老夫人拿着点心的手一顿:“六姑娘和薛寒一起回来的?”

    “是。”

    这是怎么回事儿?六丫头不是去了福王府吗?

    老夫人茫然放下点心,擦擦嘴角:“请进来。”

    老夫人去了堂厅,才坐下就见秋蘅和薛寒进来了。

    “老夫人。”薛寒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老夫人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向她行礼的少年。

    难不成六丫头打着去福王府做客的幌子,和薛寒幽会去了?

    这是何必,她又没拦着他们两个幽会。

    等等——

    老夫人眼神一紧,骤然变了脸色:“薛大人,你身上为何有血迹?”

    薛寒低头看了看,解释道:“这是马血。”

    “马血?哪来的马血?”

    薛寒看了秋蘅一眼,说起惊马的事:“……没想到受惊的马是伯府的,阿蘅正在车上。”

    暗箭?惊马?险些撞车?

    随着薛寒讲述,老夫人脸色不断变化,最后扶着额头阵阵眩晕。

    又又又惹事了!

    “蘅儿!”老夫人一声怒喝。

    秋蘅一脸无辜:“祖母?”

    老夫人滞了滞。

    忘记了,每次惹事倒霉的都是别人。

    “没吓着吧?”想起薛寒还在场,老夫人挤出一句安慰。

    “哦……当时有些紧张,怕把成侍郎家的马车撞飞了,给家里惹麻烦。”

    老夫人嘴角狠狠一抽。

    真要那样,恐怕又要被人找上门来了,就如相府大太太那次。

    但是后来相府的人死得差不多了……

    老夫人忽然平静下来,冲薛寒露出温和笑容:“今日之事多亏了薛大人。薛大人用过午饭了吗?留下来吃顿便饭吧,也让老身表达一下谢意。”

    “老夫人客气了。遇到这样的事就算是别人晚辈也会出手,何况是阿蘅。”

    老夫人笑意稍减。

    叫的倒是亲热,你可托媒人来提亲啊!

    “阿蘅街头遇袭的事已经上报了京天府和皇城司,晚辈就告辞了,去问一问有没有进展。”

    薛寒提出告辞,老夫人客套几句,吩咐大丫鬟春草:“替我送送薛大人。”

    等薛寒离开,老夫人黑了脸:“说说吧,得罪了什么人,会下这样的毒手。”

    秋蘅老老实实摇头:“想不出。”

    “就没个怀疑的人选?”

    “先前泡汤泉被北齐细作劫持,反揪出了陈王世子,听说北齐付出不少才把陈王世子赎回去……西姜应该也挺恨孙女的,还有因奸相倒台受损失的官商,对西姜进犯主和的一些大臣……”秋蘅面露难色,“说不好是哪一方。”

    老夫人一阵窒息。

    大夏、北齐、西姜,够齐全的。

    “回房歇着吧。”老夫人心力交瘁摆摆手。

    秋蘅遇袭的事很快报到了靖平帝那里。

    “这个随云县主,怎么事儿这么多?”

    靖平帝虽把秋蘅从大理寺狱放了,心中却还不满着,对她遇袭并不太在乎,淡淡道:“那就好好查一查。”

    看出靖平帝的态度,京天府和皇城司都松了口气。

    那歹人是没有多少希望找到的,不被今上怪罪就安心了。

    对内忧外患的靖平帝来说,秋蘅遇袭只是无关痛痒的小事,却不知经过几日流传,在京城百姓口中变了风声。

    第252章 谁把疯狗放出来了

    上街采买年货的人遇上相熟的,就聊起京城当前最新鲜的话题。

    “听说秋六姑娘街头遇袭的事了么?”

    “这还能没听说?那日秋六姑娘受邀前往福王府,回家的路上被人放了暗箭……”

    “你这是都知道的事了,我说的是那行凶的歹人。”

    “歹人抓到了?”

    “怎么可能抓到,那歹人的来历可不一般。”说这话的人放低了声音。

    听八卦的人兴奋问:“什么来历?”

    那人抬手指了指天:“圣上派去的。”

    听的人倒抽一口凉气:“不能吧!”

    “这你就不懂了吧,当初秋六姑娘怎么从大牢出来的?那些太学生跑到宫门前请命,上面不得不放出来的。你想想,圣上这心里能舒坦吗?”

    “那,那也不至于要秋六姑娘的命吧?”

    “不至于?那可是圣上,你以为是咱们小老百姓,吵了嘴就算了?再说了,秋六姑娘要是出事了,朝廷就能编个借口对西姜交待了……”

    “这些软骨头的官老爷!”

    一声厉喝传来:“再妄议朝廷,一律抓起来!”

    一见穿着皇城司官服的人,聊得热闹的人顿作鸟兽散。

    新任皇城使狄昇听着越来越离谱的传闻,脸色冰冷。

    流言关乎今上,要么尽快把流言止住,要么禀明今上。

    可秋蘅自从西姜归来就被百姓热议,沾上她的传闻传得飞快,难堵悠悠之口。禀明今上也不是好时机,马上要过年了,今上祭祖、祈福、朝贺、宴请,种种事宜忙不过来,说这些岂不是给今上添堵。

    狄昇很清楚,他这个皇城使的位子可不稳当。今上听了他的禀报心情不好,说不定就会被迁怒。

    罢了,等过了正月十五,若民间流言不息再向今上禀报吧,要是流言散了更好。

    狄昇抱着侥幸心思没有上报,薛全可不惯着他。

    这皇城司本就是他一手掌控的,因为薛寒是他养子,才把皇城使的位子给了薛寒坐。这个狄昇趁他被今上赶去大理寺几日就当了皇城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对京中流言了如指掌的薛全很快就安排了人向靖平帝上奏此事。

    靖平帝看到奏章时是正月初四。

    正月初四虽还有祭祀和宴席等活动,可积压的奏章不少,好歹要翻阅几本。

    那奏章就夹在第三位。

    前两本奏章没有引起靖平帝在意,打开第三本一看,靖平帝脸色登时变得铁青,把奏章狠狠往龙案上一摔。

    “岂有此理,竟说朕为了讨好西姜暗杀秋蘅!她一个小丫头值得朕费这个心思?”

    大过年的,靖平帝气得不轻:“狄昇呢?让他立刻滚过来!”

    没多久,狄昇就急匆匆赶来。

    “臣皇城使狄昇见过陛下。”

    “皇城使?你是谁的皇城使啊?”靖平帝把奏章掷到狄昇脸上,“这么荒唐的流言传了好些天,你竟敢瞒着朕!”

    狄昇忙请罪:“正赶上过年,陛下事务繁多,微臣怕陛下为此影响了心情——”

    “朕心情如何,需要你权衡?”靖平帝听了更生气了,“看来皇城使这个位子委屈了你啊。”

    狄昇浑身一震,脸上血色全无:“微臣一片忠君之心,恳请陛下恕罪。”

    靖平帝冷哼一声,当即免了狄昇差遣,任由侍卫把人拖出去,对薛全道:“这皇城司还是交给你,朕才放心。”

    薛全忙谢恩。

    “让皇城司增加人手,把暗杀秋蘅的歹人给朕找出来。”靖平帝想着那流言就来火,“还有,永清伯还在大理寺狱?”

    得到薛全肯定的回答,靖平帝嘴角微抽:“那流言还把永清伯蹲大牢当作朕对秋蘅存着杀心的依据,朕那是忘了!”

    东南民乱,西姜进犯,北齐骚扰,里里外外的事让人焦头烂额,太学生们还聚集请命,谁还记得一个无足轻重的永清伯。

    薛全劝道:“陛下息怒。百姓大多无知,容易盲从盲信。”

    靖平帝只觉晦气:“传朕口谕,赶紧把永清伯放了。”

    大理寺狱中的永清伯,正满心丧气盯着摆在面前的饭菜。

    那日他眼睁睁瞧着薛寒被带走,再没回来。他以为那小子被带走砍了脑袋,小心翼翼向狱卒打探,结果不是被问罪,而是被放了出去。

    再问他孙女,也被放了出去。

    这不对啊,他是因为孙女被打入大牢的,为什么孙女出去了,他还在大牢里?

    满肚子疑惑得不到解答,就过年了。

    他在大牢里过的年!

    初一,初二,初三,初四……呜呜呜,都初四了啊,到底什么时候把他放出去,今上该不会把他给忘了吧?

    脚步声传来,永清伯抬眼看了看。

    狱吏把牢门打开,语气不怎么客气:“伯爷可以出去了。”

    “出去?”反应过来后,永清伯猛然站了起来,“我可以回家了?”

    “可以回家了,伯爷赶紧回去过年吧。”

    听了狱吏这话,永清伯满腔喜悦跑了一半。

    过个屁年啊,都大年初四了!

    走出大牢,永清伯茫然四顾。

    没人来接他?

    狱吏催促:“今上口谕,让伯爷尽快回家,伯爷不要再耽搁了。”

    永清伯一听不敢再犹豫,苦于身无分文,只好步行回家。

    永清伯府的大门上贴着春联,地上是放过爆竹留下的一片碎红。

    永清伯望了一眼,悲怒交加。

    合着没有他,这个年照常过。

    传事小厮迅速往内院递了话。

    “老夫人,老伯爷回来了!”

    往年过年伯府少不了人情往来,走亲访友,这个年因为永清伯还在大牢里就清净了许多。老夫人正笑眯眯听秋莹讲故事,得了禀报嘴角笑意缓缓收起。

    老东西这么早就回来了?

    “你们祖父回来了,去迎迎吧。”

    得到消息的三房人匆匆聚到一起,迎接永清伯回家。

    永清伯目光从老夫人面上掠过,从儿子到儿媳到孙辈,一个个面色红润,光鲜体面。

    永清伯的火气一下子压不住了。

    老婆子和他吵,不心疼他就算了,这些儿孙都是死的吗?

    特别是长子长媳,府中庶务都是他们管着的,对蹲大牢的老父亲就这么敷衍潦草?

    永清伯越想越气,箭步冲到秋大老爷面前,甩手打了一耳光。

    第253章 分析

    啪的一声脆响,伯府上下都惊呆了。

    老伯爷莫不是在大牢里遭了非人折磨疯癫了,为何一回府就打了长子一耳光?

    秋大老爷捂着一边脸,怀着同样的疑问:“父亲,您怎么了?”

    永清伯冷笑:“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我蹲大牢这些日子,你当长子的做了什么?”

    秋大老爷大感冤枉:“儿子和二弟、三弟每日轮流探望,狱丞只许一次去一人……”

    “探望就够了?六丫头出狱多久了?你身为伯府长子,不想想你老父亲还在大牢里?”

    秋大老爷动了动嘴。

    这是怪他不为出狱的事奔走了?

    可他现在连个差遣都没有,能搭上的吏部侍郎还是因为把庶女嫁给对方当填房。

    老女婿说了,等伯府过了这阵子风波就给他安排个差事。他要是把这个力气用在老父亲出狱上,自己的差遣就不好说了。

    更重要的是秋蘅都出来了,受这丫头牵连坐牢的老父亲出来是早晚的事,为此下大力气不划算啊。

    永清伯打完长子,看向次子。

    秋二老爷老实巴交站着,低着头没有吭声。

    想想老二去探过监,送过饭,作为次子也算无功无过,永清伯冷哼一声,劈手打向秋三老爷。

    秋三老爷早有心理准备,一见巴掌呼来急忙一躲,本该落在脸上的巴掌落到了肩上。

    秋三老爷暗暗满意。

    要是完全躲开,父亲肯定生气,但打到脸上,他生气,这样刚好。

    谁知永清伯又来了一脚,踹到秋三老爷腿肚子上。

    “父亲为何打我?你都没打二哥!”

    打完大哥,不该按排行来吗?

    “还问我为何打你?”永清伯指着秋三老爷,“六丫头入狱那日,你夹着一床被褥给谁送去了?”

    秋三老爷:“给薛寒。”

    “知道为什么打你了吗!”永清伯怒问。

    天知道他看着小儿子夹着被褥去而复返,还有点感动,结果眼睁睁看着这混账从眼前走过去了。

    “可那不是儿子带来的被褥啊,只是帮忙——”

    “够了!”老夫人忍无可忍开口,“伯爷回来本是喜事,非要大过年闹得家中鸡飞狗跳吗?”

    永清伯面色不善看向老夫人。

    “祖父是接到圣谕出来的吗?”

    秋蘅一开口,立刻把永清伯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永清伯脸色黑了一层:“六丫头,你这个年看来过得不错啊。”

    “祖父知道为何被放出来吗?”

    秋蘅没有顺着永清伯的话说,永清伯反而被带跑了:“还能为什么,自是皇恩浩荡,圣上开恩。”

    秋蘅神情凝重起来:“孙女有些担心。”

    永清伯下意识问:“担心什么?”

    “过年期间,今上虽减少处理政事,可各种祭祀、宴请,比之平日只会更忙碌,怎么突然想到祖父还在牢中?该不会和最近外面的传闻有关——”

    “什么传闻?”

    秋蘅说了街头遇袭引起的流言:“今上莫非听了这些传闻,这才放了祖父?”

    永清伯听了这话,犹如当头一棒,满肚子的火气转为了惊恐。

    居然是因为这样的流言把他放出来的,那今上对永清伯府能不厌恶?

    一个秋后算账恐怕是少不了的。

    这么一想,永清伯完全没了发火的力气,蔫蔫进屋了。

    老夫人心情沉重问秋蘅:“蘅儿,今上真是因为流言把你祖父放出来的?”

    “孙女只是猜测,等我向凌大哥和薛寒他们打听打听。”

    老夫人一听秋蘅要出门就眼皮直跳,可沾上帝王的事不能大意,略一犹豫道:“那就请他们来家里吧。”

    秋蘅痛快应了:“行。”

    当日她就写了信,打发人送去康郡王府。

    凌云接到信低调登门,与秋蘅在花厅见面。

    屏退旁人,秋蘅直接问:“凌大哥,外面的流言你听说了吗?”

    “说你遇袭是今上安排的流言?”

    “嗯。”

    “听说了。会有这样的流言,我也很意外。”

    凌云虽未明说,意思却再明白不过:流言与他无关。

    秋蘅本来也不认为是凌云做的,毕竟卷入这样的流言对她没有好处。

    “也不知是何方圣神,还挺看得起我。”

    “阿蘅有让人看重的本事。不过以后出门定要万分小心,回去我挑个身手好的护卫给你当车夫。”

    “不用了——”

    凌云一脸严肃:“不然我会担心。”

    秋蘅见他格外坚持,只好答应:“多谢凌大哥。”

    敌暗我明,以后出门若是坐车,确实需要一个能应对突发变故的车夫。不能因为张伯好用,就让人家一把年纪过得这么刺激。

    凌云没待太久,乘车离开了永清伯府。

    薛寒是走着去永清伯府的。

    京城街上不能纵马,以他的脚力,路程不远的话坐车还不如走着方便。

    挂着康郡王府标记的马车从身边经过,薛寒淡淡瞥了一眼。

    看方向,康郡王府有人去永清伯府了?

    是和他一样接到了阿蘅的邀请?

    薛寒提着礼品从伯府角门进去,见到了等在花厅的秋蘅。

    秋蘅看了礼品一眼。

    “过年登门,不好空着手。”薛寒解释着,莫名有些尴尬。

    他也没想到会被阿蘅邀请到家里来,赶上过年,难免会想到女婿送年礼……

    尴尬中藏着欢喜。

    “祖母不想我出门,就只好请你过来了。我祖父被放出来了,你听到什么风声了吗?”

    薛寒颔首:“正想找机会和你说一声。今上知道了那些流言十分恼火,当即免了狄昇的差使,释放了永清伯。”

    “我祖父被放出来果然是因为传闻。那皇城司——”

    “皇城司回到了我养父手中。”

    “薛寒,我们分析一下吧。我遇袭,流言起,到目前的受益方和受害方。”

    秋蘅从食盒拿起一颗胖乎乎的板栗,摆在面前:“那日街头惊马,倘若没有你出手,我要么暴露身手,要么撞上人或车马墙树,造成无辜之人伤亡,甚至我自己伤亡。”

    她又放了一颗红枣:“你养父重新掌握了皇城司。”

    薛寒亦放下一颗红枣:“永清伯被释放。”

    秋蘅紧接着放下一颗栗子:“今上对永清伯府,尤其是我,更为不满。”

    薛寒拿起一颗栗子,微微沉吟,放了下去:“今上更失民心。”

    第254章 轻舟

    薛寒指了指那颗代表薛全重掌皇城司的红枣:“我养父虽然因此得利,但他绝不会散布伤害今上名声的流言。”

    秋蘅正愁没机会了解薛全,闻言心头微动:“这么肯定?”

    薛寒点头:“养父对今上忠心无二,他的一切都依附于今上。”

    “要这么说——”秋蘅把另一颗红枣也拿起来,“我祖父被释放对永清伯府来说也算不上受益。反而因为这样的流言出狱,让今上厌恶永清伯府。”

    桌面上只剩了三颗板栗。

    秋蘅笑了笑:“这幕后之人对我恶意满满,对今上也不怎么恭敬呢,看起来是异国细作的可能大一些。对了,今日已经初四了,虞贵妃的宫人去陶然楼了吗?”

    “没有。可能赶上过年,再盯几日看看。”

    秋蘅没问薛寒如何安排盯梢,把三颗栗子抓起把玩:“薛寒,初六陶然楼那边要是没动静,我们去那座山间道观吧。”

    “老夫人不是不让你出门?”

    “你约我啊。”

    见薛寒面露惊讶,秋蘅悄声道:“我琢磨祖母的心思,她挺想让你快些来提亲的。你约我,她最多在心里骂你几句不务正业,应当不会拒绝。”

    偷溜出去虽然方便,可眼下迷雾重重,摆出光明正大的身份出门说不定能引来鱼儿,把鱼网住。

    一潭死水才可怕。

    薛寒眸光一亮:“老夫人真的希望我尽快提亲?”

    这次换秋蘅不解:“难不成你觉得老夫人会阻挠?”

    薛寒微微垂眼:“我乞儿出身,养父是宦官,老夫人心中介意也正常。”

    奸相倒台后那段时间,老夫人见到他颇为冷淡,他也不敢乱问。

    秋蘅更吃惊了,盯着薛寒好一会儿,把他看得浑身紧绷。

    “怎么了?”

    秋蘅托腮,看着已渐渐褪去少年青涩的人:“薛寒,你一直存着这种……自轻的心思?”

    “不是我自轻,是许多人会在意这些。”

    “那我祖母不会。她挺满意你。”

    “是么?”薛寒不由扬唇,“我还是不敢相信,要不我提亲试试?”

    秋蘅伸出手指,把他上扬的嘴角往下拉了拉:“你是因为不敢相信,才想试试吗?”

    嘴角要不是翘那么高,说不定她就信了。

    薛寒捉住秋蘅的手,低笑出声:“真的不敢相信。”

    秋蘅白他一眼,把手抽回:“初六等你的消息。”

    商量好后,秋蘅正要送薛寒出去,传事小厮禀报说康郡王世子送来的护卫到了。

    “把人请过来。”

    传话的小厮离开,薛寒默默看向秋蘅。

    “你来之前我见了凌大哥,也是说流言的事。凌大哥担心之后再遇到麻烦,就送了个护卫给我当车夫。”

    果然那马车里坐的是康郡王世子凌云。

    “康郡王世子对阿蘅很是周到。”薛寒云淡风轻道。

    阿蘅与康郡王世子少时相识,情谊深厚,不能让阿蘅觉得他乱吃醋。

    只是兄妹之情而已。

    长得虽好,但阿蘅不是只看外表之人。

    没必要比较,阿蘅心里只有他。

    ……

    一番自我安慰后,薛寒还是忍不住道:“一个护卫够吗?我这里也有个合适人选——”

    秋蘅完全想不到短短时间薛寒在心里已吃了八百遍飞醋,随口道:“用不着两个车夫。”

    薛寒在心里叹了口气。

    果然被拒绝了。

    “六姑娘,人到了。”

    被小厮领进来的年轻人冲秋蘅抱拳:“小人伍轻舟,见过随云县主。”

    秋蘅看着即将成为自己车夫的青年。

    二十来岁的年纪,高而不壮,肩宽腿长,眼神与声音一样平静。

    “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轻舟?”

    “是。”

    “叫我六姑娘就好,以后要麻烦你了。”

    “六姑娘客气,是小人的份内事。”

    秋蘅吩咐人带伍轻舟去安顿,送薛寒出门。

    “就送到这吧,外头冷。”薛寒停下,“我看那新来的车夫很年轻,驾车经验不一定足,要是用不顺手——”

    “应该不会,凌大哥考虑事情向来细心。”

    薛寒:“……”

    “那我走了,初六见。”

    “初六见。”

    秋蘅目送薛寒走远,转身去了千松堂。

    “康郡王世子送了个护卫给你?”老夫人表情古怪。

    两家因为秋蘅的关系已互送过年礼,没想到康郡王世子又送了个人来。

    头一次听说送大活人当年礼的。

    “凌大哥说那护卫身手很好,以后出门让他当车夫,安全上有保障。”

    老夫人对凌云的体贴颇感动,但想想谁家老老实实的姑娘出门需要提防人袭击啊,登时心塞:“那护卫的支出你自己管。”

    反正这丫头有钱。

    “那孙女回冷香居了。”

    老夫人摆了摆手。

    转日初五,迎财神,吃饺子。

    冷香居众人吃的是芳洲包的饺子,秋蘅特意装了一大海碗,拿去给伍轻舟。

    伍轻舟不料秋蘅会过来,拘束打了声招呼:“六姑娘。”

    秋蘅笑问:“伍哥还习惯吗?”

    伍轻舟一惊,忙道:“六姑娘这样称呼,折煞小人了。”

    “我之前惯用的车夫,也叫他张伯,一个称呼不必纠结。现在还是过年期间,伍哥要不先回去和家人团聚几日再来?”

    “不用了。”伍轻舟沉默了一下,“小人父母早已过世,只有兄嫂侄儿不在京中。”

    “那住在伯府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说,或是找我的乳母王妈妈也行,她管着冷香居的事。”秋蘅把食盒放下,“今日破五,芳洲包了饺子,比大厨房的饺子好吃,伍哥也尝尝。”

    “多谢六姑娘。”

    秋蘅走后,伍轻舟打开食盒,看着大海碗中胖嘟嘟的饺子眼神有了波澜。

    他娘包的饺子也这么胖。

    从熟悉的郡王府到陌生的伯府,那点小小的忐忑在看到这碗饺子后莫名被安抚了。

    伍轻舟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吃下,眼睛不由瞪圆。

    这饺子为什么这么好吃!

    一个,两个……一大碗饺子风卷残云吃完,性情内敛的伍轻舟摸了摸肚子,只有一个念头:要是天天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饺子,他要给六姑娘当一辈子车夫。

    第255章 寻师

    初六上午,秋蘅被请去了千松堂。

    “祖母找我?”

    老夫人拍拍手下的帖子:“薛寒约你游市,帖子送到了我这里。”

    破五迎了财神,到正月初六这日街上店铺大多就开市了,许多人会去闲逛购物。

    秋蘅猜测老夫人暗暗怀疑他们初四那日约好了,面露不解:“约我游市,帖子写给了祖母吗?直接写给我多方便。”

    老夫人气得嘴角一抽:“你当都是你,没规没矩的,人家薛寒是个老实孩子。”

    “那孙女出去啦?”

    老夫人有些纠结。

    同意吧,担心又出幺蛾子。拦着不让吧,这好像是薛寒第一次正式约六丫头出去。

    第一次拒绝了,可能就没有第二次了……

    本来老夫人看重名声,但一趟西姜之行,全京城都认定秋蘅和薛寒是一对了,要是最后没成亲才是没了名声可言。

    “康郡王世子送来的那个护卫给你驾车?”

    秋蘅笑道:“薛寒约我游市,走着去就行了,不用乘车。”

    不坐车好啊,那就不会惊马了。

    老夫人稍微放心:“那去吧,早点回来。”

    秋蘅带上芳洲和伍轻舟,与薛寒在约好的地方碰面。

    薛寒是一个人来的,走向秋蘅时扫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二人。

    “他们同去吗?”

    “他们不去,带着人我祖母放心些。”

    秋蘅转身对芳洲道:“我和薛寒去办事,你们随便逛逛,等到了傍晚要是我们还没回,就回去和老夫人说我和薛寒逛了夜市再回。”

    一旁薛寒听得神色凝重。

    第一次约出来,逛了夜市才回去,以后再见面老夫人不会拿拐杖抽他吗?

    芳洲对秋蘅的交代完全没有质疑,并贴心问:“那要是到了夜市歇市的时候还没回呢?”

    “你就再去一趟老夫人那儿,和千松堂的大丫鬟说我玩得太晚累了,直接回冷香居歇着了,明早再去给老夫人请安。”

    薛寒不止神色沉重,心情也沉重了。

    玩得太晚,累了……

    芳洲继续问:“那要是彻夜未归,没办法去给老夫人请安呢?”

    姑娘从伯府翻墙出去不知多少回,各种情况都要想好才不慌。

    薛寒实在听不下去了,正色对芳洲道:“今日肯定回来。”

    天塌了也不能夜不归宿。

    秋蘅却不敢这么肯定,略一琢磨道:“那你就说我病了。”

    芳洲一口应下,冲伍轻舟扬唇一笑:“伍哥,我们去逛逛食肆吧。”

    伍轻舟迟疑看向秋蘅。

    他的责任,是保护好六姑娘。

    “别担心,有薛大人在。”

    伍轻舟看薛寒一眼,拱手:“是。”

    与芳洲二人分开后,秋蘅和薛寒租了辆马车出城。

    “公子怎么不进车厢陪娘子坐着,外头可冷。”赶车的车夫话有些多。

    薛寒丝毫不觉聒噪,随口道:“坐外面认认路。”

    出城后马车行了一个多时辰,在山脚下停了。

    薛寒伸手扶秋蘅下车。

    “二位真不用小人在这里等吗?”得到了比租金多不少的赏钱,车夫不死心问。

    “不用了,我们去探亲,说不好什么时候回。”

    放眼望去,山脚有民宅错落,车夫对这说法毫不怀疑,赶着车走了。

    山峰覆雪,树木枯寂,渐渐路不好走,但对轻功不错的二人来说并不费力。

    “这样建在深山的野观,你们竟能找出来。”遥遥望见道观轮廓,秋蘅感叹。

    这种野观,是没有在官府登记在册的。

    “皇城司经常出城办事,有时就会有所发现。”

    说话间,到了道观门前。

    说是道观,看起来小而破旧,斑驳的木门显露出岁月的痕迹。

    薛寒叩了叩门。

    好一会儿门才开了,门内是一位清瘦的年轻道士:“二位施主有事吗?”

    薛寒向年轻道士行了一礼:“我们想拜访长清道长,还望道长通报一声。”

    年轻道士微微变了脸色:“你们要见我师父?”

    “是。”

    “不知二位因何拜访家师?”

    秋蘅开口:“我以前住在南方,机缘得过长清道长教导。道长离开时曾说会来京城,我进京后留意道长消息,偶然听闻贵观有位长清道长——”

    没等秋蘅说完,年轻道士就要把门关上,被薛寒拦住。

    “二位请回吧,家师从未去过南边,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我们进山一趟不容易,还请道长行个方便让我们与尊师见一面。我们还想添些香油钱,助建道场。”

    年轻道士听薛寒说添香油钱,犹豫了一下侧开身:“二位施主请进吧。”

    观中愈显简陋,殿前的香炉生了锈,淡淡柏香从殿中传来。

    秋蘅和薛寒态度恭敬上了香。

    年轻道士得了丰厚香油钱,问:“只是见到家师就可以?”

    秋蘅觉得年轻道士的反应有些奇怪,点点头:“见一面就行。”

    “好,二位施主请随小道来。”

    穿过后院,从后门而出,是一片开垦出的菜园。

    年轻道士领着二人走过菜园,停在一处土包前。

    那是一座孤坟,立着的石碑上清清楚楚写着“羽化恩师长清真人之墓”。

    秋蘅缓缓看向年轻道士。

    年轻道士眼睛微红,解释道:“家师去年就仙逝了。”

    秋蘅静静站了一会儿,轻声道:“打扰了。”

    年轻道士把二人送到观门口,不知是因为丰厚的香油钱,还是见他们在先师坟前恭敬行礼,多说了一句:“二位尽快下山吧,冬日路滑,天晚了不安全。”

    “多谢道长。”

    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秋蘅闷头往前走。

    一只手伸来,默默牵起她的手。

    秋蘅侧头看向走在身边的薛寒。

    “阿蘅,是不是失望了?”

    “不算很失望。”沉默走了一会儿,秋蘅回头望了一眼破败不堪的道观,“真要是先生,我可能会觉得太顺利了,没找到人又有些茫然。”

    已经是靖平二十七年了,先生莫非一直隐世,直到大夏风雨飘摇才入世的?

    “阿蘅,都说人与人之间讲缘分,我陪你慢慢找,也许哪日缘分到了你们就见面了。”

    秋蘅把薛寒的手握紧了些:“嗯,就当我们游山玩水了。”

    半个时辰后,看着落石坍塌的路段,秋蘅扶额:“薛寒,你说我们今日还能回去吗?”

    第256章 见家长

    自然是回不去的。

    等绕了远路赶到城门前,城门已经关闭,只能等转日城门开了再进城。

    秋蘅不死心盯着紧闭的城门好一会儿,无奈道:“寻一处农家暂住一晚吧。”

    说起来,她寻先生总是不顺利。那次和凌大哥去,被假冒道士的细作劫持,这次又遇到了落石毁路。

    也许就像薛寒所言,她和先生还没到相见的机缘。

    薛寒也目不转睛望着城门,面上还算平静,实则很想冲过去拿头把城门撞开。

    若是老夫人发现阿蘅和他出去,一夜未归——

    “薛寒,别看了,再看城门也不会开。”

    薛寒艰难收回目光:“走吧,先安顿下来。”

    秋蘅一开始没吭声,默默跟着薛寒走,但见他每个岔路都没有犹豫,像是有明确目的地的样子,才问道:“是有熟悉的地方吗?”

    “有位长辈住在京郊,今日麻烦他一下。”

    薛寒说的长辈,便是曾经的太医徐伯。

    他能想象徐伯看到他带着一位姑娘过去是什么反应,可比起随意找一户不知底细的农家借住,还是安全可靠为重。

    罢了,与老夫人发现的后果相比,徐伯爱怎么看怎么看吧。

    “没听你提过有长辈住在京郊,是什么样的人?”

    “曾经是一位太医,后来犯了事,隐居在京郊。”

    二人脚程快,但这个时节天黑得更快,赶到徐伯住处时天已彻底黑了。

    薛寒没有叩门,而是吹响了随身带着的竹哨。

    等着开门时,他低声解释:“徐伯比较谨慎,听见哨声就知道是我。”

    没过多久,里面传来脚步声,继而门开了。

    徐伯提着一盏油灯,没好气道:“你小子,大晚上不让人消停——”

    发现站在薛寒身边的秋蘅,徐伯一串要骂的话堵在了喉咙里,下意识往秋蘅那边提了提灯,震惊出声:“女子?”

    怀疑自己老眼昏花了,徐伯再把灯举近了些。

    还真是一位姑娘!

    眼见徐伯还想举灯再看第三次,薛寒开口:“徐伯,要不让我们进去再看?”

    徐伯这才从震惊中回神:“进来吧。”

    院子里也是黑的,徐伯走在前面,进了堂屋把油灯往案桌上一放,转身看着薛寒:“薛小子,你这是?”

    “我和朋友出城办事,耽误了回城,只好叨扰徐伯一晚。”

    和朋友出城办事?

    徐伯深深看秋蘅一眼,只差在脸上写下两个字:不信。

    “徐伯,这是阿蘅。”

    秋蘅大大方方问好:“徐伯。”

    徐伯突然一拍额头,想了起来:“薛小子,那次你来找我请教问题,就是因为这个小姑娘——”

    薛寒一把捂住徐伯的嘴,不顾徐伯不可置信的眼神,把他往东屋拖:“徐伯,你是不是又大晚上喝酒了?都说了你一把年纪了少喝酒,当心摔着……”

    等把徐伯架进屋里,薛寒才放开手。

    徐伯张嘴骂:“好你个小混蛋——”

    薛寒压低声音:“徐伯,好徐伯,你也不想我孤独终老吧?”

    要是阿蘅知道他曾专门来找徐伯讨教女子身上的血腥味,该怎么想他?

    再厚的脸皮,薛寒都觉得受不住。

    “看你紧张的。”徐伯揶揄一笑,“认定了?”

    在徐伯面前,薛寒露出鲜少在薛全面前有过的孩子气:“嗯,认定了。”

    “行了,我不会乱说的。”徐伯走出去,“我这到了晚上眼神不好,就不客套了。阿蘅你睡西屋,西屋一直空着,柜子里有床褥,自己铺。”

    秋蘅挺喜欢徐伯的直接,笑着应下:“好。”

    徐伯再看向薛寒。

    薛寒忙道:“徐伯要是不嫌弃,咱们挤一挤,要么我去睡柴房。”

    徐伯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看把这小子吓的,难不成以为他会说让他们两个小的一起睡西屋?

    他只是有点愤世嫉俗,不是没脑子。

    “你跟我睡东屋吧。你们吃饭了没?”

    “没吃(吃了)。”薛寒和秋蘅同时开口。

    徐伯看向薛寒。

    薛寒讪笑:“还没吃,饿着呢。”

    “等着。”徐伯背着手出去了。

    许是反复琢磨过杀不杀薛全,秋蘅面对薛全时只有审视、观察。而在徐伯面前,却有了见男方长辈的感觉。

    这让她也生出几分尴尬,低声道:“都这么晚了,何必麻烦徐伯,没默契。”

    撒谎当场露馅,都怪薛寒。

    薛寒听着秋蘅的嗔怪,笑道:“是我太饿了,不吃睡不着。”

    秋蘅看着温柔含笑的薛寒,脸颊发烧,慢慢垂下眼。

    关心人还要这么委婉,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手段。

    “徐伯不喜欢客套,不要觉得麻烦他不好意思。”

    “知道了。”

    咳嗽声传来,徐伯端着托盘进来。

    薛寒忙去接过来,放在案桌上。

    徐伯端来的晚饭很简单,一碟咸菜,一碟腌鱼,几个大馒头。

    “农家简陋,随便垫垫吧。”徐伯说着不知想起什么,嘴角翘起,“比不上薛小子送来的点心好吃。”

    薛寒神色一滞,不由看了秋蘅一眼。

    秋蘅仿佛没听见,一口馒头一口菜,很快就把一个馒头吃完了。

    徐伯默默看着,眼里藏着满意。

    这丫头好养不矫情啊,薛小子合该找个这样的。要是那只习惯锦衣玉食的高门贵女,两人一时相悦也难长久过到一处去。

    用过饭简单洗漱,秋蘅去了西屋歇下,薛寒和徐伯一起睡在东屋炕上。

    “薛小子,你找的心上人不错。”

    薛寒沉默良久,声音很低:“徐伯,她是送我红豆糕的小姑娘……”

    黑暗中,徐伯惊讶抽了口气:“竟然找到了!”

    世人眼里薛寒年少权高,冷淡肆意,他却一直记得这孩子脆弱的样子。

    还是孩童的薛寒常常梦魇,薛公公请他诊治,有一次听这孩子吐露了心结。

    只有那么一次,从此让他们之间有了一层亲近。后来他犯事,是薛寒拼命求薛公公,把他这条命保了下来。

    “薛小子,上天待你不薄,可要惜福。”

    这长久有心结而未解之人,往往会影响寿数的。

    “徐伯放心,我会的。”

    徐伯嗯了一声准备睡了,突然又问:“你们没成亲就歇在外面,人家家里没意见么?”

    第257章 抓个正着

    薛寒听了徐伯这话,好半天没吭声。

    徐伯拿脚踢了踢薛寒的腿:“问你呢。”

    好一会儿,响起薛寒生无可恋的声音:“徐伯,想让我一夜睡不着,你可以直说的。”

    徐伯又踢了薛寒一脚,语气带着幸灾乐祸:“你完了。”

    转日一大早辞别徐伯,秋蘅发现薛寒眼下发青。

    “昨夜没睡好吗?”

    她睡觉浅,没听到徐伯打鼾,按说不会影响薛寒睡眠。

    薛寒看着晨曦中颜若朝阳的少女,问:“阿蘅昨夜睡得很早?”

    怎么睡得着的?

    秋蘅反应过来:“你担心老夫人发现?”

    薛寒被问得一时无言。

    不担心才是不正常的吧?

    “放心吧,老夫人不会发现的。我溜出去那么多回,从来没被发现过。”

    薛寒被秋蘅的自信鼓舞,稍稍安心。

    二人几乎在城门开的第一时间就进了城,同行了一段时间分开。

    “阿蘅,送你的信鸽还养着吗?”

    秋蘅点点头。

    “那你回去后用鸽子给我传个话。”

    “好。”

    秋蘅摆手告别,一路不引人注目回到永清伯府外。

    这个时候的永清伯府仿佛还没苏醒,安安静静,街头支起的早点摊上人也不多,一日才刚刚开始。

    秋蘅钻进胡同,去了她常翻墙而入的围墙处。

    那处墙内,离着墙根不远有几株桂树。把握好跳下的方向,就能很好借其挡住身形,这样万一正巧有人路过,也不会被发现。

    秋蘅对永清伯府的一草一木早已烂熟于心,对她来说最易被发现就是翻墙而入的时候。

    左右望了望确定无人,秋蘅提气跃起,双手攀住墙头,如不知多少次做的那样先往内看了看,对上了两双眼睛。

    秋蘅手一松,落回原处。

    围墙内,仰着头的婢女揉了揉眼,问同伴:“是我眼花了吗?我看到了六姑娘!”

    同伴要冷静一些:“是六姑娘。”

    “六姑娘还真会从这里翻墙进来啊。”婢女一脸不可思议,头还仰着。

    秋蘅落地后揉了一把脸确定没做梦,再次翻墙而入,落在两个婢女面前。

    两个婢女齐齐后退,用力捂着嘴。

    秋蘅忍不住笑了一下。

    明明是她翻墙被抓个正着,千松堂这两个丫鬟怎么一副是她们被抓到错处的反应?

    理了理衣裙,秋蘅淡定问:“老夫人让你们在这里的?”

    两个婢女声音不稳回答:“是——”

    “别紧张。”秋蘅从荷包里摸出一把银瓜子,一人塞了几颗,边走边问,“老夫人怎么知道我从这里进来?”

    银瓜子到手,两个婢女突然不慌了。

    本来也没慌,是下意识替六姑娘紧张。六姑娘竟然真的彻夜未归,一大早翻墙进来了。

    忘了六姑娘是整个伯府最有钱的,品级最高的,老夫人最喜欢的。

    回答秋蘅的婢女脸上也有了笑意:“老夫人说这处墙根前有几株桂树,六姑娘要是翻墙,十有八九会从这里跳进来,就让我们两个一大早在这里悄悄守着。”

    另一个婢女忙道:“六姑娘别担心,您没回来的事只有千松堂知道。”

    “老夫人在千松堂还是冷香居?”

    “老夫人应该回千松堂了。”

    秋蘅抬脚往千松堂的方向走。

    两个婢女东张西望,一副怕被人发现的鬼祟样。

    秋蘅:“……”

    她其实不在乎三房人知不知道,知道了又不能把她怎么样,但两个婢女好像压力挺大的,于是默默加快了脚步。

    千松堂中,老夫人面无表情坐在热炕上,一副风雨欲来的征兆。

    春草轻轻走过来,声音压得很低道:“老夫人,六姑娘来了。”

    老夫人撩起眼皮,训大丫鬟:“你还能再小声点么?”

    知道的是六姑娘夜不归宿,翻墙回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这个老夫人翻墙回来了。

    “让她进来!”

    春草出去传话,很快秋蘅就在两个婢女的陪伴下进来了。

    “祖母。”

    老夫人抓起茶杯掷到秋蘅脚边,怒喝:“你个死丫头,还知道回来!”

    秋蘅飞快跑过去,抱住老夫人胳膊:“祖母英明,就知道瞒不过您。”

    “放开!”老夫人甩开秋蘅的手,没甩动。

    “六丫头,你给我松手!”

    秋蘅揪着老夫人衣袖:“祖母别冲动,您这身衣裳是用御赐的料子裁的,扯破了多可惜。”

    老夫人下意识低头,登时一口气不上不下。

    这御赐的料子还是天家赐给六丫头,六丫头拿来孝敬她的。

    “祖母,您听我解释。”

    “行,你解释!”老夫人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最信得过的大丫鬟也不能留,万一这死丫头说和姓薛的小畜生睡了一夜,她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在南边的时候,有位教导过孙女的先生说会来京城,我就拜托薛寒找一下。今日——哦,是昨日了,我和薛寒闲逛时听他说有了眉目,于是择日不如撞日出城去看看是不是那位先生,没想到路不好走,回来时城门已经关了……”

    听秋蘅说完,老夫人皱眉问:“所以你那些制香的本事是那位先生教的?”

    “是啊。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先生虽没正式收我为徒,可在我心里也是半个父亲了,我既来了京城,不找一找这心里过意不去。”

    “行,姑且算你这是正事,但你翻墙溜出去不是一两次了吧?”

    看芳洲遮掩起来熟练的!

    说回来太晚不来打扰了,第二日她心里犯嘀咕早早打发人去问,又说身体不适。放在平时她也就信了,可跟着毛头小子出去能一样吗?

    听了这些说辞,她就去了冷香居,芳洲说怕姑娘过了病气给她,她装着信了就回来了,免得六姑娘一夜未归的消息传开。

    “祖母消消气,我以后不翻墙了。要是不信,我可以发誓——”

    “你发个屁誓!”老夫人气得说粗话,伸出手指戳了戳秋蘅额头,“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倒霉孙女。”

    问题是只霉别人,不霉她自个儿!

    老夫人脑海中走马灯转过一些人的下场,突然觉得也不必这么生气。

    “以后你给我老老实实走角门。”

    “是。”

    “还有,让薛寒赶紧来提亲。”

    以后去翻他薛家墙头去。

    第258章 喜报

    秋蘅眨眨眼,转移话题:“孙女早饭还没吃,先回冷香居了。”

    “你给我站住。”

    “祖母还有事儿?”

    “刚刚的话听见没,让薛寒赶紧来提亲。”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两情相悦,万一出个岔子可怎么办。

    “这个……要从长计议。”

    老夫人挑眉:“为何?”

    “那位先生精通占卜相术,说我在二十岁之前不能议亲,不然——”

    “不然怎样?”

    “不然会祸及亲人。”

    老夫人看着秋蘅的眼神将信将疑。

    成个亲还会祸及亲人?不会是知道她信这些,糊弄她吧?

    “我鲜少听闻这种说法。”

    “祖母不信?”秋蘅深深叹了口气,“薛寒有责任心,有能力,长得还好看,孙女瞧着就喜欢,要不是得过先生警告,您说孙女有什么理由不与他议亲呀?”

    是啊,这么好的儿郎——

    老夫人猛然回过神来。

    险些被这死丫头带歪了,好什么好,谁家好人带着人家闺女夜不归宿的?

    薛寒这不要脸的混账!

    看着秋蘅亮晶晶的眼神,老夫人不得不信了:不管薛寒好赖,六丫头喜欢他肯定是真的。不愿意议亲,说不得还真是那位先生算出了什么。

    要等到二十岁——

    老夫人默默算了算,生无可恋摆手:“回冷香居吧。”

    “孙女告退。”

    秋蘅走出千松堂,舒了口气。

    虽然被抓个正着,但不用被老夫人催婚了,也算意外收获。

    一进冷香居,芳洲就拉住秋蘅的手:“姑娘,我觉得老夫人怀疑你装病了。”

    “我们芳洲就是聪明。”

    芳洲倒吸一口气:“老夫人真的怀疑了?”

    “何止怀疑,直接派了人去墙根等着我……老夫人让我以后走角门。”

    芳洲险些哭了:“老夫人真是大好人。”

    她再也不用因为姑娘偷溜出去提心吊胆了。

    “帮我拿些吃的来吧。”

    秋蘅去了放鸽笼的屋子,逗弄了一会儿信鸽,把写好的纸条卷起塞入细管,放飞了信鸽。

    白鸽展翅,很快飞出了永清伯府。

    薛寒随意用了早饭,坐在书房看书。

    咕咕咕的声音传开,薛寒立刻放下几乎没翻动过的书册,走到窗台旁推开窗子。

    鸽子飞进来,在临窗的案桌上踱步。

    薛寒抚了抚鸽子,把纸条取出来展开,只看了一眼,悬着的心就彻底死了。

    他早该知道的,往往好的不灵坏的灵。

    转日初八,安排去盯梢的人回禀,虞贵妃的人没有去陶然楼。

    初九、初十……一直到正月十三这日,玉宸宫那边都没有动静。

    但朝廷有了大动静。

    西边边境送来一封急报,不,应该说是喜报。

    西姜撤兵了!

    靖平帝喜不自禁,放声大笑:“诸卿看到没,西姜陷入内乱,三五年内应该无暇对外了!”

    喜报上说得很清楚,以赤焱王子的父王为首的西姜军进犯大夏,部落兵力不足,结果被其他兄弟们趁机吞并了。赤焱王子的父王紧急撤兵,回去应对,几个强势部族为了争抢西姜王之位混战起来。

    “恭贺陛下。陛下圣明,天佑我朝!”

    听着群臣激荡的恭贺声,靖平帝高兴极了。

    压在心头的大石头可算去了一块。

    薛全向交好的一位官员使了个眼色。

    那官员就趁着大家因为天大喜讯议论纷纷时,一副突然想到的样子:“要这么说,容宁公主等人杀了西姜王、西姜王子,是天大的好事啊,既让西姜因为毁约受到了教训,扬我大夏国威,还让西姜陷入了内乱……”

    殿中一静,而后陆续有附和声。

    靖平帝正是心情大好的时候,听了这话顿觉有道理,点点头道:“容宁确实是个出色的,和亲西姜,死里逃生,受了不少苦啊。”

    靖平帝当即命人往福王府送去丰厚赏赐,扫了一眼薛全:“薛寒最近在干什么?”

    薛全恭恭敬敬道:“回禀陛下,薛寒这几日都在家中,没怎么出门。”

    “年纪轻轻,总窝在家中怎么行,传薛寒觐见。”

    薛寒赶到时,靖平帝已在庆宴厅。

    宫乐悠扬,舞姬妩媚,虽是临时设宴,一切都有条不紊。

    “微臣薛寒见过陛下。”

    举着龙纹金盏的靖平帝轻轻摇晃盏中玉液,望向行礼的青年。

    “朕听薛全说,你近来一直待在家中,鲜少外出?”

    “回禀陛下,今年过年比较清闲,微臣就躲懒了。”

    靖平帝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年轻一辈中你是个有为的,可不能消磨荒废了。这样吧,皇城司还是归你掌管,少让朕操心。”

    “谢陛下。”

    靖平帝觉得官复原职差了点意思,又赏了不少金银珠宝给薛寒。

    至于随云县主——

    喝得微醺的靖平帝脑海中闪过少女明媚鲜妍的模样。

    是朵带刺的花,麻烦还多,还与薛寒不清不楚……

    不喜的心思占了上风,但既然赏了容宁和薛寒,不好落下她一个。

    靖平帝比着赏薛寒的金银绫罗减半,语气淡淡命人送去永清伯府。

    永清伯府中,等内侍传完口谕离开,一群人看着堆在院中的赏赐一时无声。

    六姑娘又得到皇家赏赐了!

    这其中,永清伯最不是滋味。

    这些赏赐全是给六丫头的,合着牢狱之苦他受着,还被留在大牢里过年,最后有了好结果,全是六丫头的。

    老夫人瞄了永清伯一眼,嘴角翘起:“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这些御赐之物抬到冷香居去,小心别磕碰了。六姑娘这趟西姜之行也算得了圆满,晚饭都来千松堂吃。”

    秋蘅默默看着冷香居众人归置东西,想着老夫人的话不由笑了。

    西姜的内乱本该数年后才发生,引子便是西姜王的死。她小心推测,提前引爆,也曾心中忐忑,怕西姜内乱没有发生,造成两国战争。

    但想一想,错了又怎样,就算有流血,有战争,也挺直了夏人的脊梁,再差也不会比本来史上所载的差了。

    还好,她赌对了。

    咕咕咕的声音响起,飞来的白鸽落在秋蘅伸出的手上。

    秋蘅解下鸽子身上系着的细管,取出纸条。

    芳洲凑过来,笑嘻嘻问:“姑娘,是薛大人送来的锦书吗?”

    秋蘅没理会芳洲的打趣,弯唇道:“薛寒说,再过几日,胡四就回来了。”

    第259章 二月

    胡四回来那日是正月二十二。

    秋蘅接到薛寒传的信,就带着芳洲出了门。

    伍轻舟赶车很平稳,车厢中坐着的人心情却不平静。

    “姑娘,胡四真的断了一只手吗?”芳洲说这话时,满是惋惜。

    “等会儿就见到了。”秋蘅掀起车窗帘一角,任由带着寒气的春风吹进来。

    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过年的喜庆似乎还没完全散去,初春的热闹已来到了。

    马车在薛宅前停了下来。

    守门的肖叔一见秋蘅到了,赶紧让小厮进去给薛寒传信。

    秋蘅带着芳洲走过来,才与肖叔打了招呼,就见薛寒快步走来。

    “阿蘅,你们到了,快请进。”

    “胡指挥呢?”秋蘅提着裙角跨过门槛。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薛寒的家。

    干干净净的院子,铺着平整的青石板,角落里栽着几株树,不是那种高门大户,而是普通的民宅。

    “我让他在屋里等着。”

    陪秋蘅往内走时,余光瞥见芳洲好奇打量,薛寒突然有些后悔。

    应该置办一处大些的宅院。阿蘅虽不在意这些,但大宅子住起来更宽敞舒适。

    好在离成亲还有两年时间,来得及。

    “秋六姑娘!”胡四从屋中走出来,一见秋蘅就欢喜喊了一声,然后冲芳洲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芳洲也来了啊。”

    秋蘅看向胡四手臂,看到左臂下端空荡荡一截衣袖,抿了抿唇。

    “没事儿。”见秋蘅和芳洲都盯着他胳膊,胡四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我运气好着呢,伤的是左手,要是右手就麻烦了。”

    “人平平安安回来就好。胡指挥一路辛苦了,等会儿尝尝芳洲做的点心,她今日做了好些花样。”看到胡四没有一蹶不振,秋蘅心中松快不少。

    大好年纪身体有了残疾,心中不可能不苦,精气神还在就好。

    芳洲藏住眼里的同情,向胡四举了举手中食盒:“甜的咸的都有,还有我新学的荷兜子。胡指挥都尝尝,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我再做。”

    “多谢芳洲了。我口福可真不错,以前想吃还要和我们大人抢,你不知道我们大人多护食——”

    “胡四。”

    胡四呵呵笑笑,没再揭薛寒老底。

    饭菜摆在堂厅,有酒有肉,胡四讲起护着容宁郡主逃离西姜,留在边境养伤的经历。

    “我那时就想着我不能死,别说只断了一只手,就是没了四肢,我也要活着。我活着,才能听到大人和红——六姑娘活着的好消息……”有了醉意的胡四眼里有了泪光。

    薛寒用力拍了拍胡四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胡四最后醉得厉害,只有薛寒把秋蘅和芳洲送到了大门外。

    “胡四暂时就住在我这里了。阿蘅,你说我再买处大些的宅子如何?”

    “京城寸土寸金,住得下就够了吧。”

    从书上读过那些城破屋毁,血流成河,亲眼见过断壁残垣,人如草芥。在秋蘅心里,只有人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是虚的。

    “哦,那我再看看。”

    坐在回伯府的车上,芳洲压不住扬起的嘴角。

    “怎么笑得贼兮兮的?”秋蘅笑问。

    “姑娘,你就没反应过来,薛大人是问你成亲后的住处。”

    秋蘅拿团扇遮住脸,靠着车厢:“困了,先眯一会儿。”

    过了两日,秋蘅收到了容宁郡主的帖子,见面的地方恰好是陶然楼。

    容宁郡主不只请了她,还请了薛寒和胡四,主要为了向胡四亲自道谢。

    “殿下折煞小人了。保护您回大夏,既是大人的命令,也是身为护卫的职责。”

    “大家为了保护我,伤的伤,亡的亡……”容宁郡主苦笑,委婉提起胡四的前程。

    胡四毫不犹豫拒绝了容宁郡主想让福王安排差事的提议:“我还是跟着我们大人混。”

    薛寒向容宁郡主举杯:“多谢殿下为胡四打算。好在我重领了皇城使的差遣,有我在皇城司一日,就有胡四的位置。”

    “胡指挥差事不受影响,我就放心了。”容宁郡主把一个小匣子递给胡四,“我想着胡指挥多半会拒绝,但这个就不要拒绝了,不然我难心安。”

    胡四犹豫着没接。

    在匣子里装着,也不知道合不合适收啊。

    容宁郡主见胡四迟疑,干脆把匣子打开:“就是两千两银票。”

    胡四不是个爱拉扯的,见只是银票,笑呵呵接过来:“多谢殿下了,这下娶媳妇的钱都够了。”

    收了钱他开心,容宁公主安心,两全其美。

    小聚结束回薛宅的路上,胡四拍拍薛寒胳膊:“大人,你买新宅钱够不?”

    “你娶媳妇的钱,自己收好。”

    “那大人你娶秋六姑娘的钱够不够啊?”

    “要你操心。”

    ……

    之后几日,秋蘅出门多起来,有时候去福王府做客,有时候约嘉宜县主品香,一直好奇秋蘅在西姜经历的贵女们终于不用担心与她来往被天家不喜,邀约的帖子多如雪花。

    玉宸宫中,虞贵妃抚摸着纤长的指甲听完禀报,似笑非笑:“跟个花蝴蝶似的飞来飞去,倒是受欢迎。去一趟永清伯府,对随云县主说本宫想她了,请她来宫里坐坐。”

    秋蘅接到虞贵妃宫中的人传话时,刚刚喂完鸽子。

    “真是巧了呢。”看着微微歪头,眼珠滴溜溜转的白鸽,秋蘅低不可闻说了一句,起身去寝室换衣。

    来接人的宫轿就停在垂花门外,老夫人不顾秋蘅劝阻跟出来,目送她上了轿子离开,重重叹了口气。

    心腹嬷嬷低声劝:“老夫人别担心,六姑娘去贵妃娘娘那儿许多次了,心里有数。”

    “她有数有什么用,一力降十会啊。”老夫人站在寒风里喃喃,转了身脚步沉沉往内走。

    那位虞贵妃盛宠滔天,说雪是暖的,天子都能附和的主儿。要是惹了这样的人不喜,哪有道理可讲。

    低调的宫轿抬往宫中时,玉宸宫一名内侍下了马车,走进了陶然楼。

    “您来了。”

    伙计把内侍领进一间雅室,没多久就端上美酒佳肴。

    内侍饱腹一顿,擦干净嘴角:“炙鸭准备好了吗?”

    第260章 鸭腹中的秘密

    内侍从楼梯走下,接过伙计递来的食盒:“您拿好了。”

    内侍矜持点点头,拎着食盒往外走。

    每月初他们这些人就会出宫,为玉宸宫采买物资。而他是专门买炙鸭的,贵妃娘娘指名要吃的陶然楼的炙鸭,他当然会拿好了。

    内侍走出陶然楼,走向停靠在不远处的马车。

    他还要和其他去采买的人会合,等东西都买齐了才会一起回宫。

    “快拦住那小贼!”

    内侍下意识望向呼喊声传来的方向,就见一人在前面跑,两人在后面追。

    这是当街偷盗被人发现了?

    才闪过这个念头,跑在最前面的人就猛地撞到内侍半边身体。内侍手一松,拎着的食盒掉落在地,装好的炙鸭摔了出去。

    “混账!”望着风一般跑远的小贼,内侍发出尖利的骂声,气得神情扭曲。

    而在他怒火中烧时,墙根处的乞儿冲了过来,捡起掉在地上的炙鸭就跑。

    “给我站住!反了天了!”

    内侍更气了,可那乞儿抱着炙鸭撒腿狂奔,根本没有追上的可能。

    很快追小贼的两人也从内侍身边跑了过去。

    守着马车的两名小内侍走过来,低声问:“陈公公,要去追吗?”

    “追什么追,都管好你们的嘴!”内侍黑着脸训斥了跟班,抬脚再次走进陶然楼。

    一只炙鸭而已,再买一只就是。

    贵妃娘娘交待的事可要办好了,至于今日的晦气,回头派人打听到了再收拾这几个不长眼的。

    要是打听不到——内侍心头火跳了跳。

    还能怎么样,找不到就算了呗。

    “您还要一只炙鸭?”伙计有些意外。

    “嗯。”

    “好嘞,您稍等。”

    不多时伙计把装好的炙鸭递给内侍:“您慢走。”

    内侍这次走出陶然楼,拎着食盒的手不由攥紧了些。

    抢了掉在地上那只炙鸭的乞儿把炙鸭抱得更紧,七拐八拐进了一处民宅,把炙鸭交给一名男子。

    男子冲乞儿点点头,没有言语交流,拿着炙鸭进了屋。

    “大人,拿到了。”

    临窗而坐的青年目光落在炙鸭上一瞬,冲男子微微颔首:“辛苦了。”

    青年正是薛寒。

    炙鸭被放在了铺好粗布的案桌上,薛寒以匕首分割,露出鸭肚子中填塞的食材。

    板栗、菌菇、火腿……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食材中,一个小小的褐色瓷瓶无所遁形。

    拿起瓷瓶用帕子擦拭干净,打开瓶塞,里面是一粒碧色药丸。

    薛寒把瓷瓶凑到鼻子下嗅了嗅,塞好瓶塞,吩咐手下:“备马。”

    出了城,薛寒纵马飞奔,来到徐伯住处。

    院门敞开着,徐伯正在院中晒药材,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怎么又来了?”

    薛寒走进来,把院门关好。

    徐伯往他后面看了看:“这次一个人来的?”

    “徐伯,你帮我看看,这里面的药丸有什么用处。”薛寒对徐伯没有客气,直接把瓷瓶塞过去。

    徐伯嫌弃皱皱眉:“就知道给我找事。”

    虽这么说,他还是把手擦干净,打开瓷瓶把药丸倒在手帕上。

    药丸约莫半个莲子大,有股淡淡的清凉气。

    “徐伯,怎么样?”

    徐伯白薛寒一眼:“看你急的。我又不是神仙,一看一闻就能知道是什么?”

    看薛寒讪讪一笑,目光却不离那药丸,徐伯明白这药丸对他恐怕十分重要,斟酌道:“凭经验,这应该是对人有益的药物。”

    但凡毒物,往往气味不好闻。

    “这药丸能动用吧?我要做进一步检查。”

    薛寒毫不犹豫道:“能。”

    有的事需徐徐图之,有的事要快刀斩乱麻。既然蛇已经惊了,至少要弄清楚这引蛇出洞的饵是什么。

    “等着吧。”徐伯拿着药丸去了配药房。

    薛寒没有进屋,就坐在晒着药材的小院中,任暖而不烈的阳光洒落满身,药香在鼻尖萦绕。他忽然想,其实和阿蘅在京郊有个小院住也不错。

    这时的秋蘅已经到了玉宸宫。

    “见过贵妃娘娘。”

    “一些日子不见,秋六姑娘似乎更好看了。”虞贵妃端着茶盏抿了一口,不疾不徐吩咐,“方蕊,给秋六姑娘上茶。”

    秋蘅听着虞贵妃对她的称呼,心头微动。

    宫中是最讲身份的地方,按说虞贵妃该唤她随云县主。但虞贵妃一口一个秋六姑娘,等于表明了一种态度,这个县主虽是皇帝封的,但她想不认就不认。

    这倒是说明,虞贵妃开始把她看进眼里了,人对蝼蚁可不需要宣示什么。

    是在西姜搅起的风雨引起了虞贵妃的重视?

    “秋六姑娘,请喝茶。”

    秋蘅看向穿着宫女服饰的方蕊。

    有些日子没见,曾经眼高于顶的天之骄女变得沉静,眼神沉沉透不出情绪。

    “多谢。”秋蘅道了谢。

    方蕊端着托盘没有动。

    是要她接过来?

    秋蘅不是故意拿架子,平日无论是在自家还是各府做客,婢女上茶都是把端来的茶盏轻轻放在桌几上。

    “秋六姑娘不想喝方蕊上的茶?”虞贵妃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本宫听说你和方蕊之间有些过节,莫不是因为这个?”

    “臣女没有想这么多。”秋蘅伸手去端茶盏。

    方蕊手中托盘一歪,一部分茶水泼洒在秋蘅衣袖上。

    “奴婢该死,都是奴婢没端稳!”方蕊扑通跪了下去。

    秋蘅微微低头,沉默看着滴落茶水的衣袖,再看看跪地请罪的方蕊,心中生出震惊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宫闱争斗么?是不是太简单粗暴了些?

    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她去换衣裳了?

    “真是粗手粗脚。还跪着干什么,带秋六姑娘去换衣裳。”

    方蕊起身:“秋六姑娘请随奴婢来。”

    秋蘅亦起身,在心中叹了一声。

    手段不在高明,而在使出手段的人。以虞贵妃在后宫呼风唤雨的本事,指鹿能为马,先弄湿了她衣袖再让她去换,还怪给面子的。

    “秋蘅。”去更衣处的路上,方蕊忽然喊了一声。

    秋蘅看向她。

    “那年在康郡王府第一次见面,要是知道你这么能搅风搅雨,真该碾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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