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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1章 合作

    虞贵妃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青峰失踪了?怎么确定的?”

    青黛把信递过去。

    虞贵妃接过信迅速看完,信纸从手中掉落。

    “是什么人?”

    青黛看着虞贵妃的反应,心中生恨。

    兄长的祸事,显然是虞贵妃针对那位秋六姑娘而来的。

    几十年的经营,一批接一批训练有素的齐人潜伏伪装,绝大部分被发现,被淘汰,才有了今日的陶然楼,才有了安稳长久的情报获取手段,难不成就要毁在虞贵妃这个贱人之手?

    “不知道,我只收到了这封信。或许娘娘可以想想,秋蘅出事谁最在意——”

    啪的一声响,一个巴掌甩到了青黛脸上。

    青黛捂着脸颊,愣住了。

    虞贵妃怎么敢打她?

    “你那是什么眼神?觉得本宫不能教训你?”

    得知身世的冲击令虞贵妃如绷紧的弦,青峰的失踪让这根弦彻底崩断。

    她明明有疼爱她的爹娘,有平淡温馨的生活,拜这些狗东西所赐生不如死长大。而这十多年里,另一个人替她享受着爹娘的疼爱,她却一直被这些狗东西控制。

    这些狗东西,靠她做这个做那个,却连解药都守不住!

    虞贵妃又一个耳光甩过去:“你是什么东西,在本宫面前一口一个‘我’?”

    “娘娘,你不怕没了解药吗?”青黛疼得脸皮抽搐,声音都变了调儿。

    “对啊,药呢?”虞贵妃一把揪住青黛,把她拉近自己,声音虽低,却压不住疯狂,“我问你,药呢?”

    青黛看着神色癫狂的虞贵妃,眼里终于有了惧意。

    最好的棋子是什么样的呢?是不知道自己是棋子,以为是自己人,心甘情愿去做这些事。

    可在虞贵妃身上失败了。

    一枚靠毒控制的棋子,却被至高无上的权力滋养着,一旦反噬,青黛能想象自己的结局如何。

    “娘娘,你冷静一下,信上说了,只要放了秋蘅,兄长就会没事的,自然就有……有解药了。”

    虞贵妃根本听不进青黛的解释。

    什么叫放了秋蘅就没事了?

    能以青峰威胁她放秋蘅,不就意味着她暴露了吗?

    她的真正身世,她的细作身份,短短数日竟全因为秋蘅一人暴露了。

    “娘娘,你打算怎么办?”见虞贵妃神色不断变化,青黛试探问。

    虞贵妃瞥了青黛一眼。

    青黛生得仅是清秀,因着另一重身份,却比那些貌美如花的宫婢多了几分镇静自矜。

    而此刻,也不过是脸上顶着巴掌印的一个贱婢而已。

    从幼时在心中植根的恐惧忽然就松动了。

    虞贵妃看着强忍不安的青黛,不禁想:这突如其来的对她来说致命的一场危机,若是把握好,能不能变为摆脱这些狗杂碎的机会呢?

    “我要想一想。”

    “娘娘——”

    虞贵妃冷冰冰看着青黛:“本宫不想再说第二遍。”

    “奴婢告退。”

    虞贵妃静静坐着,花猫迈着优雅的步子过来,喵喵叫了两声。

    虞贵妃把猫捞入怀中,一下一下顺着毛。

    花猫一开始一副享受神色,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受不了跑了。

    虞贵妃这一想,又是一夜难眠,转日一早就打发人去内牢传话,再把秋蘅带到了玉宸宫。

    “你们都退下。”

    随着虞贵妃发话,宫人全都退了出去。

    她看着秋蘅沉默许久,声音微哑:“我真是你养父母的女儿?”

    秋蘅暗暗吃惊。

    观那日虞贵妃得知身世后的反应,很是抗拒的样子,这是愿意承认这个身份了?

    “是。”

    “那你知不知道我的乳名?”

    秋蘅点头:“娘亲临终前告诉我了,说姐姐叫宝珠。”

    宝珠——虞贵妃微微动了动唇,心中最后一丝疑虑散去。

    不是记忆错乱,确实有一个叫宝珠的小女孩存在过。

    “这么说,我们也算是姐妹了?”

    “嗯。”

    虞贵妃从衣袖中抽出一封信,甩给秋蘅:“那你看了这个之后呢?”

    秋蘅默默把信看过,暂时看不透虞贵妃的心思。

    “看起来,你们早就怀疑我了。”虞贵妃一开口,就抛出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秋蘅诧异她的直接。

    这等于承认了细作身份。

    “秋蘅,你是聪明人。不,是远比我以为的要聪明。”

    没看到这封信之前,她哪里想到秋蘅和薛寒早就盯上她了呢。

    在她接到宫外传来的消息,说永清伯府六姑娘有异常,乡下丫头的身份可能只是伪装时,她把秋蘅召进宫中试探,原来对方也在观察她。

    虞贵妃冲秋蘅一笑:“秋蘅,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秋蘅静静听着。

    “这封信是出自薛寒之手吧?那你们应该知道了,我因为身中奇毒,受人控制。”虞贵妃顿了一下,眉梢轻扬,“妹妹不给一点反应么?”

    “姐姐受苦了。”秋蘅语气很淡,听不出是敷衍,还是真心。

    虞贵妃轻笑起来:“刚刚得知身世时,我很恼火,很不平,现在却觉得运气不错。生我、爱我的爹娘也是养你、爱你的爹娘,这才让我觉得或许能信一信你。妹妹,不如我们合作吧。”

    “姐姐想怎么合作?”

    “你们想办法让青峰交出解药药方,我让你从方蕊之死脱身,并交出齐人在京畿地区的联络点。”

    “姐姐说自己受制于人,还有机会了解这么多。”

    虞贵妃弯唇:“只要有心,慢慢就了解了。”

    谁甘心一直被人掌握生死呢?她在等待一个摆脱的机会的同时,该留意的,想了解的,从没停下过努力。

    再说,还有青黛。

    青峰的嘴难撬动,青黛的嘴可没那么硬。

    秋蘅垂眸想了想,伸出手去:“能与姐姐合作,我很愿意,但我要先从内牢出去。”

    虞贵妃没有立刻伸出手:“你要先洗脱罪名?”

    “是啊。”秋蘅冲虞贵妃笑笑,“我出去了,才能帮姐姐拿到药方啊。”

    虞贵妃思索片刻,轻轻握住了秋蘅伸出的手:“好,我放你走。”

    一只精心保养涂着蔻丹的玉手,另一只手同样白皙如玉,指腹却有着薄茧。

    四目相对,二人皆笑了笑。

    第272章 邪门

    秋蘅回到内牢的当日下午,虞贵妃就把靖平帝请到了玉宸宫。

    “爱妃还为秋蘅心烦呢?”靖平帝面对宠妃,莫名有些心虚。

    这个秋蘅真不识趣,死拖着不肯认罪。

    还有薛全,平时挺伶俐的人,办起秋蘅的案子来拖拖拉拉。

    虞贵妃突然跪了下去:“陛下,妾请您来,是发现误会了随云县主,——”

    靖平帝忙把虞贵妃拉起来:“爱妃这是做什么,怎么误会她了?”

    虞贵妃顺势而起,叹道:“与方蕊同住一屋的宫女今日来报,曾听方蕊说过要找随云县主为家人报仇,哪怕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妾听后命人搜查方蕊住处,翻出了迷药……”

    “这宫婢怎么不早说?”

    “妾也十分生气。那宫婢看方蕊死状凄惨,又觉得……又觉得妾对随云县主态度平平,怕说出来受到责罚,一直到今日抵不住良心谴责才鼓起勇气开口。”虞贵妃垂了眼,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宛如振翅的蝶,“都怪妾管教不力——”

    “这怎么能怪爱妃。”靖平帝一脸不赞同,“爱妃一听案子有新情况就对朕讲,不忍秋蘅蒙冤,这是爱妃心善……”

    虞贵妃展颜一笑:“闹出这样的误会,陛下不生气,妾就放心了。”

    “这算什么。”靖平帝低头在虞贵妃娇艳如花的脸颊上轻啄一下,“当时那样的情况,任谁都会误会,爱妃已经很宽厚了。”

    “那秋蘅——”

    “既然是方蕊故意陷害,就放了吧。”靖平帝语气随意,“再赏些金银就是。”

    前去传口谕的内侍很快把秋蘅带来,一同前来的还有薛全。

    “臣女秋蘅见过陛下,见过贵妃娘娘。”

    虞贵妃盯了跪拜的少女一瞬,笑道:“罪奴方蕊一直对随云县主心存仇恨,竟做出以命陷害的事来。本宫一时不查被她蒙蔽,委屈随云县主了。”

    “陛下和贵妃娘娘明察秋毫,臣女只觉感恩,不觉委屈。”

    “哈哈哈,随云县主这般明事理,当赏。”

    靖平帝当即在定好的赏赐上又加了一对玉如意。

    秋蘅谢了恩,离开玉宸宫。

    与她一同离开的还有薛全。

    薛全憋了一肚子困惑,频频看向秋蘅。

    “也许贵妃娘娘突然又觉得我受了冤屈呢。薛公公如此急迫,最后办了冤案被翻出来可就不美了。”

    秋蘅才说过不久的话响彻心头,薛全莫名战栗。

    他当时听了这话认为是嘴硬,现在却觉惊心。

    “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

    薛全皱皱眉,没再问下去。

    他通过韩悟那些人的莫名家破人亡早就发现了,这丫头有古怪,这么问肯定问不出什么来。

    看着明明就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的普通小姑娘,真是邪门了。

    秋蘅带着赏赐坐着宫轿回到永清伯府,老夫人听到传话震惊打翻了茶盏。

    各院的人都赶往前院,亲眼瞧着宫人把一样样赏赐放下离开。

    老夫人拽住秋蘅胳膊,仔仔细细打量:“六丫头,你这是没事了?”

    “没事啦,这几日让祖母担心了。”

    老夫人露出笑容:“没事就好——”

    “怎么没事的?”永清伯窜过来,一脸难以置信。

    秋蘅微笑:“查清楚不是我做的,就没事了。”

    “蘅儿,你先回冷香居沐浴更衣,有什么话回头再说。”老夫人一听永清伯说话就烦,催着秋蘅回了冷香居。

    永清伯下意识抬脚跟着走,被老夫人喊住:“伯爷去哪儿?”

    永清伯清醒过来,却更觉茫然,喃喃道:“邪门了,真是邪门了!”

    为什么六丫头莫名其妙就被放了,还带回来一大堆明显是安抚的赏赐?

    说真的,就冲着这些御赐之物,蹲几日大牢一点都不亏。

    老夫人顿觉扬眉吐气,一脸云淡风轻道:“早就说了,六丫头不会有事的。”

    傍晚三房人聚在千松堂吃了一顿团圆饭,算是庆祝秋蘅平安回家。

    饭后回去的路上,大太太赵氏抬头望月,语气恍惚:“要不是多了老伯爷,我还以为回到了年前的时候,六姑娘从大牢出来,三房的人聚在一起吃团圆饭……”

    秋大老爷警告瞪她一眼:“离那丫头远着点儿,也别得罪,知道么?”

    动不动蹲大牢,还是大理寺狱、皇城内牢那等级别,敬而远之才是明智之举。

    “还用老爷说。”赵氏深深叹气,只觉伯府的前程比这夜色还黑。

    伯府上下因秋蘅回来心思各异时,秋蘅借着夜色掩映翻墙而出,与薛寒在青莲湖畔见了面。

    秋蘅到了时,就见一道挺拔身影静静而立,不知站了多久。

    “等很久了吗?”秋蘅走到近前,自然而然拉住薛寒的手。

    “手这么凉,果然等很久了。不是说了饭后才出来,干嘛傻等着呀?”

    薛寒把秋蘅拉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头顶:“这几日受苦了。”

    秋蘅愣了一下,轻轻回抱住他:“还好,比我预想出来的时间早多了,虞贵妃主动找了……”

    讲完虞贵妃提出的条件,秋蘅发现薛寒神色有些凝重。

    “怎么了,对青峰的审问不顺利?”

    “不是不顺利,是没有审问。”薛寒苦笑一下,“收网后还没开始审问,青峰就毒发而亡。”

    秋蘅眼神一紧:“那给虞贵妃的信——”

    虞贵妃给她看了那封信,信上要求放了她,换青峰活命。

    “送出那封信时青峰已经死了,想着先骗虞贵妃放了你再说。”

    秋蘅表情有些古怪。

    合着一点筹码没有,纯骗啊。

    她怀疑薛寒是受她启发,去骗虞贵妃的。

    “虞贵妃倒是说了,她不在乎青峰活不活命,她在乎的是解药。”

    但掌握着解药的是青峰。

    “青峰虽然死了,但留下了不少解毒丸。有那些解毒丸,徐伯说多给些时间,或许能分析出药方来。”

    怕秋蘅担心,薛寒犹豫了一下道:“以我对徐伯的了解,他这么说,应该比较有把握。”

    秋蘅微微抿唇:“希望能研究出来。”

    没了解药,虞贵妃命在旦夕,定会发疯,与她不死不休。

    第273章 快刀斩乱麻

    二月的青莲湖畔,湖风湿冷,冷月如霜。

    秋蘅的心好似坠进了湖底。

    与虞贵妃你死我活,是她不愿看到的局面。

    她也有私心,不想对不起养父母。

    他们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不,比绝大多数父母都要疼爱。

    在云峰村,一户人家往往四五个孩子,能成为劳动力的男孩都是粗养,女孩的日子往往更难。

    而她十多岁了还能跑去找凌大哥读书识字,有绢花戴,有新衣穿,甚至为了让她开心攒钱给她买毛驴,让她有了芳洲做伴。

    他们毫无保留给了她疼爱与陪伴,让她如珠如宝般长大。她要是连他们真正的宝珠都保不住,如何对得住他们。

    “阿蘅,不要往最坏的结果想。”

    秋蘅靠在薛寒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明日你出门吗?”

    “要去一趟康郡王府,好让凌大哥他们安心。”

    听秋蘅提起凌云,薛寒默了默,语气听不出波澜:“明日我准备对陶然楼动手,你要出门说不定能看到热闹。”

    “明日就动手?”

    “青峰失踪有几日了,陶然楼那边等着青黛的回应暂且没动作,时间再久恐怕就要逃匿,必须尽快收网。”

    “动了陶然楼,定会惊动别处细作。不过青峰已死,问不出各处联络点和人员,虞贵妃那边得不到解毒方也不会说,先拿下陶然楼也好。”秋蘅虽觉可惜,却明白只能如此。

    “阿蘅,虞贵妃心急解药,定会时不时召你进宫,你且小心。”

    “我知道。陶然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茶楼,能生意兴隆安安稳稳,恐怕给了某些权贵好处。你动了陶然楼麻烦也不少,也要小心。”

    月色下,二人互相叮嘱,到最后安静下来。

    寂静的湖边,枯草中藏着新绿,也藏着虫鸣。

    “阿蘅。”薛寒低低喊了一声。

    “嗯。”

    “我想——”他开口,却发现有些时候说比做难。

    那就不说了。

    薛寒低头,印上秋蘅的唇。

    天上的月悄悄躲进云层,周边突然更暗了,虫鸣好似也停住,只有年轻男女渐渐急促的呼吸。

    “薛寒……你再亲下去——”

    少女后面的话被吞没,薛寒用力搂住她的腰,吻得更急,更深,直到自制力在摇摇欲坠的边缘才把她推开,低声道:“我查过了,怎么亲都不会有孕的……”

    阿蘅骗养父的话同样吓住了他,他特意寻来新人成亲时需要了解的秘戏图,认认真真看过。

    他现在什么都懂。

    秋蘅对薛寒语气中的自信颇为无语,在他腰间拧了一下:“不许再提。”

    薛寒抓住她的手:“送你回去。”

    秋蘅任由他拉着手,走在夜色笼罩的路上。

    冷香居中,芳洲已经替秋蘅换上新被褥,准备好了明日出门要穿的衣裳。

    秋蘅洗漱后往柔软的床褥上一躺,被褥晒过后的皂角香与阳光味把她包裹。

    “芳洲,我们一起睡吧。”

    “好啊。”芳洲开开心心抱来枕头,躺在秋蘅身边。

    “芳洲,和你说个秘密。”

    芳洲改躺为趴,侧头托腮,巴巴等着秋蘅继续说。

    “我爹娘有个走丢的女儿叫宝珠,我找到她了。”

    “真的?”芳洲一脸惊喜,“宝珠姑娘在哪儿?有没有嫁人?姑娘,你是不是当小姨了?”

    “宝珠姐姐……是虞贵妃。”

    芳洲满脸的兴奋僵住,雀跃的心一点点冷掉。

    好一会儿后,芳洲问:“那虞贵妃知道了吗?”

    “她也知道了。”

    “她愿意认姑娘吗?”

    秋蘅望着床幔上挂着的玲珑香球,轻声道:“不知道。”

    看似友好的握手合作,她信不过虞贵妃,虞贵妃就信得过她吗?

    姐妹同心是她的期望,却不会天真以为那一握手就是了。

    她们没办法像失散后又团聚的普通姐妹那样一点点建立信任,培养感情,只能且走且看。

    一双温热的手挽住她的手臂,芳洲已恢复了平静:“没事的,姑娘。有姐妹缘分就做,没有这个缘分就算了。”

    “嗯,还好我有芳洲。”秋蘅心头柔软,反抱住芳洲胳膊。

    芳洲嘴角高高扬起,忽地靠近秋蘅一些:“姑娘,刚刚就想问你,你的嘴巴怎么肿了?”

    秋蘅浑身一僵,心虚得结巴了一下:“可,可能是坐牢上火了。困了,快睡吧。”

    她迅速躺平,闭上眼睛。

    芳洲也躺好闭眼,好一会儿后猛摇秋蘅:“姑娘快醒醒!”

    “怎么了?”本就装睡的秋蘅睁开眼。

    “我突然想到了,是不是薛公子亲你了?”

    秋蘅:“……”她要杀了薛寒!

    一夜风平浪静,晨曦洒落人间,京城迎来了新一日的热闹。坐落于京城繁华处的陶然楼大门打开,也开始了新一日的生意。

    以薛寒为首的一队人走在街上,引得无数注目。

    “那是皇城司的人吧?”

    “看到没,最前面那位俊朗非凡的年轻人就是杀了许多西姜人的薛寒薛大人!”

    “从未见过皇城司这么多人一起,该不会出大事了吧?”

    ……

    薛寒率人来到陶然楼,亮出腰牌,言简意赅:“皇城司追查到有细作混入陶然楼,陶然楼所有人立刻来大堂。”

    听到这话,大堂中的食客纷纷起身往外走,守在门口的皇城吏一一确认食客身份后才放人。

    陶然楼登时乱了,掌柜使眼色让人去报信,没等出门就被拦住。

    “掌柜的,我等只是搜捕细作,再不配合,一律按细作论处。”

    掌柜的听了薛寒这话,以为是要在陶然楼中找出细作带走,为了不闹大,只好照办。

    “叫大家都来大堂。”

    很快大堂里挤满了陶然楼的人。

    “清点人数。”

    “一,二……回禀大人,连同掌柜在内,陶然楼一共五十八人。”

    薛寒冷冷道:“全都带回皇城司。”

    掌柜大惊失色:“薛大人,陶然楼一直规规矩矩做生意,贵人们都很关照,你无凭无据怎能如此——”

    “证据自然有。带走,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薛寒掌管皇城司以来,如此强硬的话鲜少说,这给了手下十足信心,当即大声响应:“是。”

    第274章 灭口

    薛寒带着手下风一般来到陶然楼,又风一般离开,等与陶然楼有利益牵扯的官宦勋贵听到消息派人前来,就只看到空荡荡的茶楼和一群看热闹的人。

    “薛寒小儿,实在太过嚣张!”

    “皇城司行事如此张狂,以后我等岂不是沦为鱼肉,任人宰割?”

    当即就有不少大臣进宫面圣。

    靖平帝听众臣七嘴八舌告完状,面上看不出喜怒:“众卿且先回去,待朕问过薛寒再说。”

    “陛下——”

    靖平帝看向开口的大臣,微微拧眉:“怎么,成侍郎要留下听?”

    成侍郎对上靖平帝沉沉眼神,不敢再多说,弯腰拱手:“臣告退。”

    那陶然楼很会做人,每季末都会奉上丰厚银钱,多年来雷打不动,他自然乐意关照一二,但要是惹今上不快就得不偿失了。他可听说得了陶然楼好处的人不少,说不定孝敬别人的钱更多呢。

    靖平帝没有立刻召见薛寒,而是叫来薛全。

    “薛全啊,薛寒行事是不是有些激进了?”靖平帝淡淡问。

    皇城司是直接听命于他的私卫,他不觉得为了搜捕细作把一家茶楼的人带走问话算什么大事,但也不能闹得风风雨雨,扰了他清净。

    薛全一副恭敬姿态:“都是奴婢没有管教好。”

    “传他进宫,朕听听什么情况。”

    薛寒匆匆赶到宫中:“微臣薛寒见过陛下。”

    “陶然楼是怎么回事儿?”

    “回禀陛下,皇城司探查到陶然楼有问题,怕细作逃之夭夭,这才迅速出动把人全都带走审问。”

    “你要知道,最后拿不出实据,那些言官可不会罢休。”靖平帝语气微冷,带了警告。

    本来百官就对皇城司的存在颇有微词,要是被那些不省心的抓住皇城司把柄,最终受掣肘的还是他这个皇帝。

    “请陛下宽心,给微臣一些时间,定会把细作查明。”

    薛寒不卑不亢,势在必得的架势把薛全看得暗暗咬牙。

    靖平帝深深看薛寒一眼:“你有这个信心就好,朕就拭目以待了。”

    退下后,薛全停在薛寒面前,脸色黑如墨汁:“你哪来的自信,在今上面前那样大放厥词?”

    “父亲莫急,孩儿会这么做自是有把握。”

    薛全并不相信:“陶然楼是多年老店了,你一句有细作,就把人全都带走了,可知查不出是什么后果?”

    陶然楼很会做事,就连他都收过不少孝敬,可知收到好处的人不会少。

    坏人财路,别人可不会轻易算了。

    怕薛全插手坏事,薛寒不得不透露一二:“目前已经能确认,陶然楼一位管事是北齐细作。”

    “当真?”

    “孩儿岂会拿这种事说笑。”

    薛全这才放薛寒离开:“你有把握就好。”

    接下来两日,弹劾薛寒滥用职权的奏报不少,都被靖平帝压下来,头疼之下去虞贵妃那里放松。

    这时已过了十五。

    虞贵妃十五那日服下解毒丸,心情就开始糟糕。

    这些年来,每个月拿到解毒丸那几日是最放松的,等到吃了解药开始等下个月,那种性命被旁人把握的窒息感就一日比一日强。

    帝王的迷恋,宫妃的畏惧,只能给她带来短暂的快乐,痛苦却是持久的。

    “妾新调的香,请陛下鉴赏。”虞贵妃亲自往香炉中添了香点燃,袅袅香气从炉中飘出。

    靖平帝深深吸气,宜人的芳香如一阵春风,抚平了心头的烦躁。

    “好香。”

    “妾觉得还能改进,想让随云县主进宫指教。”

    这样的小事、雅事,靖平帝完全没在意,笑道:“爱妃高兴就好。”

    虞贵妃一手勾着靖平帝脖子:“陛下好像有些烦心。”

    “还不是薛寒那小子,年轻气盛,行事张狂,惹得不少人来烦朕。”

    “妾也有耳闻。听说薛寒把一个茶楼的人都抓起来了,要查什么细作。”

    “不提这些了,爱妃陪朕喝两杯。”

    一番小酌,靖平帝含笑离开。

    饮了酒的虞贵妃双颊如霞,眼波流转,款款步入一间暗室。

    听到动静的青黛猛然睁开眼,一脸惊恐往角落里缩。

    虞贵妃不远不近站定,欣赏着浑身是伤的青黛,心情短暂好了起来。

    她做梦都想狠狠折磨这贱婢,如今终于实现了。

    明明就是只蝼蚁,在这人人都敬畏她的宫里却自命不凡,真是可笑。

    “联络点,人员,接着说。”

    “没有了,奴婢知道的都和娘娘说了。”青黛哆哆嗦嗦开口,几日来的非人折磨让她再没了先前的从容。

    到这时,她才深刻体会到宫中人对虞贵妃的畏惧。

    “没有?”虞贵妃挑眉,似笑非笑,“我不信。这几日看下来,你也是识趣的人,为何还要嘴硬呢?你再不说,本宫就把你的舌头剪下来,到时候想说也不能够了。”

    青黛想象舌头被剪掉的情形,一张脸毫无血色,撑起最后一丝勇气问:“娘娘如此对我,就不怕拿不到解药了?”

    虞贵妃一脚踢过去:“贱婢,到这时你还威胁我?你兄长被人抓了,他给不了我解药,莫非你能给?”

    “他们没有守诺放了兄长,娘娘也拿不到解药,咳咳……”青黛痛苦咳嗽着。

    “这是我的事。”虞贵妃冷冰冰看着青黛,如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所以她才要从青黛口中撬出更多筹码,来换薛寒他们尽心尽力给她弄到解毒方。

    “罢了,本宫累了,你不说这舌头留着也无用。”虞贵妃拿起搁置一旁的剪刀走到青黛面前,捏住她下巴。

    锋利的剪刀往口中伸去,青黛惊骇欲绝:“我说,我说……”

    听完后,虞贵妃舔了舔唇,一剪刀扎进青黛心窝。

    还要感谢这对兄妹的谨慎,觉得她这枚棋子太珍贵,小心藏着她的存在。

    青黛一死,陶然楼被端,京城这边知晓她细作身份的就只剩下青峰了。

    虞贵妃擦擦溅到手背上的血,走出去:“仔细清理了。”

    沐浴房中白玉堆砌的水池,已蓄好了温度适宜的水,水面上浮着一层花瓣。

    虞贵妃迈入其中,吩咐下去:“传随云县主秋蘅进宫。”

    第275章 等

    秋蘅再次踏入玉宸宫,见到了新出浴的虞贵妃。

    虞贵妃穿了一条曳地素色长裙,裙摆上以银线绣着蝴蝶,举手抬足间隐隐有蝴蝶欲飞,丝毫看不出那双纤纤素手刚刚杀过人。

    “臣女秋蘅见过贵妃娘娘。”

    “随云县主来了。”

    虞贵妃抬抬手,示意屋内伺候的宫人退下,直接问:“青峰有没有交出药方?”

    秋蘅从荷包中取出一个小小瓷瓶,递过去。

    虞贵妃伸手接过,打开看了一眼就认出来:“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青峰毒发而亡,从他身上得来一些解毒丸,我怕姐姐忧虑下个月的解药,就给姐姐带来一颗。”

    “你说什么?”虞贵妃豁然而起,一手拽住秋蘅衣襟,把她拉近自己,“你们耍我?”

    秋蘅面不改色,语气平和:“姐姐先不要动怒,我们绝无戏耍之意。”

    “那你是什么意思?青峰死了,没有药方,就打算用剩下的解毒丸来控制我?”虞贵妃说着这些,几乎把银牙咬碎。

    此时的愤怒,比对青峰还甚。

    从小被控制就罢了,青峰被抓了,青黛被她亲手解决了,竟然还要继续这被人控制的日子?

    那解毒丸有多少?一颗,两颗,还是三颗?

    没有药方,就不会有持续不断的解药。与其过上几个月受秋蘅这贱人控制的憋屈日子再死去,还不如现在同归于尽!

    秋蘅从虞贵妃眼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杀意。

    “姐姐,你听我说。”

    “好,你说,我听着。”虞贵妃重新坐下,手紧紧抓着裙摆,娇贵的料子被指甲勾挂,却毫不在意。

    “青峰之死出乎意料,我们谁都不愿见到。”

    “我不关心他死活,我只关心药方!”

    “他留下不少解毒丸。”

    “那又如何?”

    “我认识一位神医,有那些解毒丸,那位神医说假以时日能研究出药方。”

    秋蘅没有提薛寒。

    长期受制于人,偏偏有着这般权势,虞贵妃的心性早已扭曲。

    她避无可避,面对虞贵妃就够了,没必要给薛寒增加风险。

    “假以时日是多久?”虞贵妃问。

    明明知道是稳住她的话,可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她想骗自己。

    “具体时间难定,应该不会超出半年。”

    “半年?”虞贵妃笑得讽刺,“半年后再告诉本宫药方没研究出来,解毒丸也没了吗?有没有所谓的神医,还不是你嘴巴一张一合。”

    秋蘅没在意虞贵妃的讥笑,语气恳切:“姐姐,如果只是为了稳住你,拖延一些时间,那我不必告诉你青峰已死,每次来推说青峰尚未交代不是更好?”

    虞贵妃收起笑意,唇角紧绷。

    不得不承认,这话有些道理。

    但还不够令她信服。

    可不相信又怎么样呢,难道立刻杀了秋蘅,静静等死?

    蝼蚁尚且偷生,但凡有一丝希望,有着无上权力富贵的人怎么甘心赴死。

    虞贵妃缓缓伸出手,握住秋蘅的手,声音轻软:“妹妹的话我信了,我等着你的药方。”

    离开玉宸宫,秋蘅望着云层重重的天空,轻轻舒了口气。

    每一次与虞贵妃对上,都是一番煎熬。

    虞贵妃无比渴望摆脱毒药的控制,她也真心希望徐伯早些研究出药方。这不光是为了换取关于北齐细作的情报,也是对养父母的交待。

    不受人控制的虞贵妃,会选择怎样的路呢?

    与秋蘅和虞贵妃暂时达成了脆弱的和平不同,皇城司中腥风血雨,鬼哭狼嚎。

    酷刑之下,有了第一个交待的人,很快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薛寒把审问出的讯息仔细整理,上报靖平帝。

    靖平帝一页页翻阅,脸色越来越沉,最后把案卷重重摔在桌案上。

    “真让朕大开眼界,京城老字号的茶楼竟然有一小半的人都是细作!”

    胸口急促起伏两下,靖平帝又拿起另一本账册翻看,看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反而没那么震怒了:“这些都是陶然楼孝敬过的人?”

    薛寒垂眼回应:“是。”

    “薛全也有份啊。”靖平帝嘴角微微勾着,听不出喜怒。

    薛全扑通跪了下去:“奴婢罪该万死,请陛下赐罪。”

    靖平帝睨跪地请罪的薛全一眼,看向薛寒的目光有着探究:“薛寒,你这是大义灭亲?”

    薛寒也跪下去:“微臣只是把问出来的如实记录,呈给陛下过目,这也是薛都知的意思。”

    靖平帝眼里闪过意外,抬手揉了揉眉心:“都起来吧,别跪了。”

    薛寒与薛全默默起身,视线并无碰撞。

    “这上面出现的名字——”靖平帝敲了敲名册,“都给朕问一问,他们与那些细作有过什么来往。”

    靖平帝不觉得名单上的臣子都有异心,但借机敲打一番是必须的。

    有了靖平帝这话,薛寒不打折扣照做,虽然绝大多数人都没问题,但也挖出来数个被齐人腐蚀彻底的官员,之后就是丢官判刑抄家。一时间百官勋贵人人自危,上朝时都低调了许多。

    靖平帝顿觉舒心不少,等东南边传来民乱陆续被平的消息,江山不稳的危机感褪去,心情就更好了。

    升平殿中酒宴歌舞多起来,几处香炉终日吐着白烟,香雾袅袅不绝。

    虞贵妃伴在靖平帝身边,随着靖平帝开怀而浅笑,眼底却越来越冷。

    从仲春等到初秋,五个月了,药方还是没动静!

    五个月的辗转难眠,患得患失,这样长时间的煎熬已让她耐心告罄。

    这个月的十五,中元节,再拿不到药方,她就让秋蘅去见鬼!

    七月十三这日,秋蘅又接到了虞贵妃的传召。

    “马上中元节了,怎么还叫你进宫去。”老夫人低低抱怨一句,却拦不了。

    秋蘅安抚了老夫人,悄悄叮嘱芳洲:“让伍轻舟陪你去给薛寒送个信,就说……”

    交待完,秋蘅提着小小的食盒上了轿子,几个月来不知第多少次踏入了宫门。

    虞贵妃等在寝宫,面色有种令人心惊的平静。

    “见过贵妃娘娘。”秋蘅行了礼,把食盒举起,“家里做了藕粉糕,带给娘娘尝尝。”

    第276章 中元

    “藕粉糕?”虞贵妃扫一眼小巧的提盒,笑了笑,“随云县主有心了,每次进宫都给本宫带东西。”

    这几个月来,秋蘅每月进宫没有十次也有八次,总会带些礼物,或是香囊、香佩,或是各种点心,从不空手。

    随着虞贵妃一个眼神,一名宫婢把食盒接过,取出点心呈给虞贵妃看。

    荷花形状的藕粉糕,一共有两色,粉白色的嵌着枸杞,浅黄色的撒着干桂花。

    “样子真不错,不比宫中的差。”虞贵妃赞了一句,宫婢便把藕粉糕摆到了一旁的桌案上。

    秋蘅对此并不在意。

    她带来的点心虞贵妃从没有碰过,但不管虞贵妃如何想,应有的心意她不会落下。

    “闲暇时还做了些小玩意。”秋蘅从荷包中取出一对蜻蜓,一对蝴蝶,一对金蝉放在桌上。

    虞贵妃美眸微微睁大:“这是草编的?”

    秋蘅笑着点头:“嗯,都是小时候打发时间学着玩的,好久没编了。”

    养父手把手教她编的蝴蝶、蜻蜓被亲生女儿见到,若泉下有知,想来会开心的。

    虞贵妃目光短暂在野趣盎然的草编蝴蝶上停驻,眼神晦涩莫名,正欲开口,宫人传报声响起。

    “今上驾到——”

    “随云县主来了。”靖平帝随意看了屈膝行礼的秋蘅一眼,瞥见桌上的草编虫,眼里有了兴趣,“这是随云县主带来的?”

    “是。”

    靖平帝拿起一只蜻蜓打量,笑着对虞贵妃道:“爱妃你看,这草编的蜻蜓还真是栩栩如生。”

    “确实呢,妾瞧着挺有意思。”

    靖平帝又发现了摆在桌上的藕粉糕:“这点心不似宫里的,也是宫外带来的?”

    虞贵妃轻瞥秋蘅一眼,替她回答:“也是随云县主带来给妾尝尝的。”

    “那朕也尝尝。”

    靖平帝说着并没有动,随身内侍从袖中取出银箸夹起一块藕粉糕吃下,不见异常才拿起一块同色的点心送入口中。

    “这藕粉糕味道很不错,爱妃尝尝。”

    虞贵妃一瞬的犹豫没有瞒过秋蘅眼睛,还是拿起一块藕粉糕慢慢咬了一口。

    藕粉糕软糯香甜,带着桂花的淡淡清香,没有宫中点心那种精致过头的无趣无味,是一种很朴实的好吃。

    仿佛让人尝到了家的味道。

    虞贵妃默默把剩下的藕粉糕吃完,不由生出一个念头:秋蘅之前带来的那些点心,也如这藕粉糕一样吗?

    “看来随云县主日子过得不错,有好吃的点心,还有诸多闲情雅致。”

    秋蘅福了福:“都是托陛下和贵妃娘娘庇佑。”

    “哈哈哈,随云县主真是蕙质兰心。”靖平帝近来心情好,不吝夸赞。

    秋蘅因这敷衍潦草的夸奖微微抽了抽嘴角。

    尽管藕粉糕吃着顺口,虞贵妃却不贪多,吃完一块拿帕子轻拭嘴角,便不再碰。

    “陛下,今日随云县主带来的点心和草编很合妾心意。妾想留随云县主在宫中小住几日,跟她学编这些小玩意儿。”

    “爱妃喜欢就好。”

    靖平帝又坐了一会儿离开,随手拿了一只草蜻蜓。

    目送靖平帝走远,虞贵妃弯唇:“随云县主看到没,今上很喜欢这些小玩意儿,这几日本宫可要好好向你请教了。”

    “娘娘有兴趣,我定会好好教。”

    二人对视一笑。

    宫中似乎一派祥和,薛寒接到芳洲送来的信,心却猛然沉下去。

    这个月可能就是虞贵妃忍耐的最后期限了。阿蘅这一进宫,要么以药方换自由,要么姐妹反目。

    薛寒把手头的事安排好,悄悄出城去见徐伯。

    平日一般大开的院门此时紧闭着,薛寒猜测徐伯正关在配药房中废寝忘食研究,于是直接翻墙而入,正碰上徐伯从屋中走出来伸了个懒腰。

    见薛寒翻墙头进来,徐伯眼睛都瞪圆了:“薛小子?”

    薛寒尴尬摸了摸鼻子:“徐伯,你听我解释——”

    “我听个屁解释,你小子是真不见外啊!”徐伯气得吹胡子。

    薛寒快步走近:“徐伯别生气,我是怕打扰了你研究。”

    徐伯一听更气了:“好你个臭小子,我忙死忙活几个月,给你开门的这么点儿工夫你嫌浪费时间?骡子都没使唤这么狠的!”

    薛寒把油纸包往徐伯手中一塞:“阿蘅进宫前特意安排人把点心送到我那儿,让我给你带来。”

    徐伯还记得之前薛寒带来的点心很美味,登时转移了注意力:“什么点心?”

    “藕粉糕。”

    “听起来还不错。”

    吃起来就更不错了,徐伯一口一块把一包藕粉糕吃个干净,肚子饱了,精力也恢复了不少。

    “你这是什么眼神?”

    薛寒苦笑:“您是真一块也不给我留。”

    “你吃阿蘅丫头的点心不比我容易?”徐伯丝毫不觉内疚,随意擦擦嘴,“宫里那位等不及了?”

    薛寒神色严肃起来:“看样子是。徐伯,那药方有头绪了吗?”

    徐伯回味着藕粉糕的美味,如实道:“只差临门一脚了。”

    “能在中元节前解出来吗?”

    “中元节?那不就是后日了。”徐伯摇摇头,“这个保证不了。”

    “徐伯!”薛寒双手抓住徐伯的手。

    徐伯一脸嫌弃:“动手动脚干什么?”

    薛寒眼睛一点点红了:“徐伯,要是再研究不出来,你就没侄媳妇了。”

    一旦姐妹反目,虞贵妃要杀阿蘅,阿蘅定不会坐以待毙。到时会是何种结果,他赌不起。

    徐伯翻个白眼:“看你这出息,还哭上了。”

    到底是真哭,还是哄他卖命干活呢?

    徐伯心存怀疑,看着流露脆弱的青年,叹了口气:“这个不是急就有用的,只能说尽力而为,等着吧。”

    “拜托徐伯了。”

    农家小院恢复了安静,徐伯一头扎进配药房,薛寒就在院中独坐,等待着未知的结果。

    转眼就是两日后,中元节到了。

    宫中与民间一样,也要过中元节,法会祭祀,靖平帝一整日忙个不停。虞贵妃以身体不适为由窝在玉宸宫,与秋蘅相对而坐。

    “妹妹,你说等到晚上,鬼门真的会开吗?”

    第277章 药成

    室中窗明几亮,花瓶中插着几支桂花,甜蜜馥郁的桂花香取代了熏香。

    目之所及皆是光辉明媚,可那面色苍白、眼神沉沉的绝色美人却令人感到森然。

    “妹妹,我问你呢。”

    没等到秋蘅回答,虞贵妃伸出手搭在她肩头,离白皙纤细的脖子不过寸许。

    秋蘅任由那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轻轻划过颈间,感受到了手的主人将要压不住的疯狂。

    “鬼门……应该会开吧。”

    “应该?”虞贵妃唇角一点点咧开,仿佛从地狱爬回来复仇的厉鬼,“今晚咱们姐妹都在,你说会见到爹娘吗?”

    秋蘅抬手,握住搭在肩头的那只手:“姐姐,爹娘不会想看到我们的,他们希望我们好好活着。”

    少女目光清澈,声音干净,虞贵妃却觉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

    “好好活着?”虞贵妃一把甩开秋蘅的手,“真是可笑,你不想死,就以爹娘为借口劝我?”

    “畏死乃人之常情,姐姐不也盼着解药吗?”

    “你还敢提解药!”虞贵妃一字一顿,咬碎银牙,“你一直在骗我!”

    “药方快要研究出来了,姐姐再耐心等一等——”

    “够了!”虞贵妃扫落桌几上的各式草编,目光恨不得把眼前少女千刀万剐,“你还在骗我,还在拖延时间!”

    秋蘅被虞贵妃拽到近前,盯着对方手中的金簪。

    “秋蘅,你说等到今晚,把簪子刺进你脖子,就说是方蕊从地府归来找你索命,好不好?”

    虞贵妃说完,把簪子缓缓插回发髻间,唇边噙着笑喃喃自语:“这么充足的理由,今上定会深信不疑。”

    再看秋蘅面不改色,虞贵妃声音扬起:“你不怕么?”

    秋蘅微微垂眸:“怕。”

    “我可没看出你有怕的意思。怎么,是觉得我只是唬你,不会那么做?”

    眼前少女的镇定一下子点燃了虞贵妃的心头火。

    凭什么这几个月来受尽煎熬的只有她?

    凭什么这十几年来受尽折磨的还是她?

    凭什么,凭什么?

    她这就杀了替她享受一切的秋蘅,看她还怎么从容,怎么镇静!

    虞贵妃猛然把簪子拔出,因为用力过大,绾起的发如瀑而下。有青丝滑过眉眼,却挡不住她举起金簪刺向秋蘅咽喉。

    这一切发生得很突然,对秋蘅来说却又没那么突然。

    她提前在心中叹息一声,正欲躲避,就听门口处有声音响起:“娘娘,宫外有人给随云县主送了东西。”

    将要触到少女白皙脖颈的金簪骤然停住,握着簪子的手垂落下去。

    虞贵妃后退一步,冷声道:“进来。”

    秋蘅注意到虞贵妃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握紧金簪,青筋分明。

    宫人捧着一个扁扁的盒子走进来,脚步轻轻,背脊微弯。

    虞贵妃盯着平平无奇的盒子一瞬,沉沉的眼神中有了微光。

    “随云县主把盒子打开吧。”

    宫人听虞贵妃这么说,把盒子交给秋蘅。

    微凉的指尖在盒盖上停留片刻,秋蘅把盒子打开了。扁扁的盒中,静静躺着折起的纸张。

    目不转睛盯着盒子的虞贵妃呼吸一重,厉声道:“退下!”

    送盒子进来的宫人急忙退出,里室只剩下虞贵妃和秋蘅。

    虞贵妃一把抓起盒中纸,迫不及待打开。

    一个个药材的名映入眼中,虞贵妃虽不通药理,嘴角却不由扬起,但很快欣喜的神情被将信将疑取代。

    “这真的是药方?”

    “娘娘试一试就知道了。”秋蘅知道多说无益,关乎生死的大事,虞贵妃信的只有她自己。

    “好,我就试一试。”

    虞贵妃把药方看了一遍又一遍,确保烂熟于心,召来信得过的太医:“今日本宫就要见到成药。”

    太医恭恭敬敬接过药方扫了一眼,凭经验微微变了脸色。

    这药方上有几味药材,大多是用于解毒,这成药恐怕是某种解毒丸。

    那就是有人中毒了?

    隐隐猜测一起,太医就觉寒意爬过脊背,浑身冰凉。

    但能安安稳稳当太医这么多年,还入了贵妃娘娘的眼,太医再识趣不过,一瞬的异样后忙应了。

    天很快暗了,玉宸宫中灯火通明,却比往日安静许多,不知从何处宫院传来若有若无的诵经声,中元节的各种仪式已到了尾声。

    寝室中,虞贵妃坐在床榻上,脸色越来越苍白。

    她是多年前的十五被灌下的毒药,从此每到十五若不服下解毒丸,就会发作。

    那些狗杂碎每年都会故意少给她一颗解药,好令她对毒发之苦保持深刻印象。

    剧痛传来,虞贵妃扯烂了手帕,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脸颊淌下。

    她用力咬了咬唇:“看我这么狼狈,你很解气吧?”

    秋蘅摇摇头:“没有。我希望姐姐好好的。”

    “你出去……去外面等……”虞贵妃并不信,因痛苦说话断断续续。

    秋蘅默默走向门口,遇到了匆匆跑来的内侍,带着内侍从太医那里拿到的药瓶回了里室。

    等不及秋蘅开口,虞贵妃劈手夺过瓷瓶往手心倒,两粒药丸滚落到地上。

    但这瓷瓶可不是只装一粒解毒丸的小瓷瓶,更多的药丸留在掌心。

    虞贵妃怔怔望着手心上数颗碧色药丸,连毒发之痛都暂时忘了。

    这么多……

    她的眼里有了水光,指尖碰到药丸往后一缩,激动转为患得患失。

    这真的是解药吗?

    疼痛再次袭来,虞贵妃深深看秋蘅一眼,拿起一粒药丸送入口中。

    熟悉的味道在口腔化开,虞贵妃的的唇颤动不已,当身上的痛开始减弱,直到消失,终于忍不住双手掩面哭起来。

    秋蘅静静听着虞贵妃的哭声,知道她们之间的考验才真正开始。

    哭声渐渐停了,只有二人的室中显得空荡荡。

    一本册子递到秋蘅面前。

    “北齐细作在京畿地区的几处联络点,还有京中一些人员名单。”

    秋蘅紧紧捏着册子:“多谢姐姐。”

    虞贵妃眼睛还红着,却恢复了从容浅笑:“之前说好的,妹妹不必客气,明日一早你就出宫吧。”

    早些出宫,早些把那些狗东西都弄死。

    第278章 第三个秋

    秋蘅珍而重之把册子收好,转日一早离开了皇宫。

    宫外垂柳招摇,薛寒等在那里。

    秋蘅走向他:“我猜你就会来找我。”

    她看到了他眼里遍布的血丝。

    “昨夜没睡好么?”

    “睡不着。”薛寒声音有些嘶哑,是熬了长夜的影响,“去湖边走走,再送你回家。”

    二人步行至青莲湖。

    有着闹鬼的传说,中元节才过的青莲湖十分冷清。莲叶铺了大半湖面,粉荷或开或拢,美不胜收。

    秋蘅把册子递给薛寒:“昨晚太医照着药方制成解毒丸,虞贵妃服用后有效果,给了我这本册子。”

    薛寒打开看过,合上时眼神亮得惊人:“有了这些,北齐数十年的渗透经营定会遭到重创。阿蘅,这几日你辛苦了。”

    应付虞贵妃那样的人,可谓步步惊心。

    “我还好。倒是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秋蘅轻轻点了点薛寒眼尾。

    薛寒笑笑:“我也还好,就是守着徐伯研究药方,挨的骂有些多。”

    “这次多亏了徐伯。徐伯喜欢什么?回头我备上礼物去看他。”

    “徐伯挺喜欢吃芳洲做的点心,要说最喜欢——”薛寒顿了顿。

    “最喜欢什么?”

    薛寒揽住秋蘅,在她耳边低声道:“最喜欢早些有侄媳妇。”

    秋蘅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个侄媳妇是谁。

    “看来你还是不累,还有心思油嘴滑舌。”秋蘅掐了薛寒一下。

    薛寒捉住她的手,声音带着委屈:“两天没怎么睡了,也没有油嘴滑舌,就是实话实说。”

    “早些回去睡一觉。”秋蘅抬手挡住薛寒的唇,“不许亲。”

    再被芳洲发现,太丢人了。

    秋蘅回到永清伯府,宫中这两日的惊心动魄无人知晓,之后再没被虞贵妃传召进宫,日子一下子平静下来。

    时间很快到了八月,皇城司铲除多处北齐细作据点,抓捕多名细作的消息震惊朝野。

    靖平帝大悦,把薛寒的官衔再提一级,赏赐丰厚。

    薛全看着薛寒的眼神满是欣慰:“为父没想到,你在皇城司做得这么好。”

    作为一名没有家族后路的宦官,他最大的心愿就是今上长寿,江山安稳,这样他才有长久的好日子过。

    对大夏虎视眈眈的北齐实在可恶。

    “都是父亲给孩儿机会。”

    “好,好,好。”薛全拍着薛寒肩膀,连说三声好,心道他这个养子方方面面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心悦秋蘅。

    说来也怪,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两个是一对,寒儿却一直没求他去向永清伯府提亲。

    “你手头的事已处理差不多,也放松放松,过两日陪为父去一趟灵微观。”

    “是。”薛寒应着,心头微动。

    近来养父往灵微观比以前勤多了,那位妙清真人声誉日隆。

    中秋节前,薛寒陪薛全去了灵微观,亲见了妙清真人主持法会时的盛况,带着一身甜香回来与秋蘅见面。

    相约的地方还是青莲湖,一靠近,秋蘅就闻到了那淡淡甜香:“你去了道观?待了不短时间吧?”

    这沾染到衣裳上的降真香,一闻就是上品。

    “陪我养父去了灵微观,是待了挺久,没来得及回家换衣就过来了。”

    “灵微观。”秋蘅喃喃,“人多吗?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去了不少勋贵,特别的事倒是没有。”

    “这灵微观的名气倒是比皇家道观还大了。”

    薛寒点头:“是,皆因那妙清真人。”

    “我听说妙清真人是从外地来的。薛寒,我想请你查查他的来处。”

    再过几个月,薛全就要给靖平帝送药了,那要了靖平帝性命的“灵药”很可能与妙清真人脱不了关系。

    她虽打定主意坐视薛全给昏君送药,但对妙清真人不能全无了解,免得陷入被动。

    薛寒抬手揉揉秋蘅的发:“说什么请不请的。阿蘅,你觉得妙清真人有问题?”

    “我……不知道。”

    书上并没有记载薛全的灵药从何而来,但这世间擅炼丹者几乎都是道士。薛全既与妙清真人走得近,查一查妙清真人总归没损失。

    “好,我安排人去查。”薛寒没再多问,低头轻轻亲了一下秋蘅脸颊,“阿蘅,中秋安康。”

    中秋是阖家团圆之日,尚未成亲的二人只能分开过。

    “薛寒,中秋安康。”

    二人提前互送了祝福,各自回家。

    这是秋蘅回到永清伯府的第三个中秋。

    第一年的中秋还在与永清伯虚与委蛇,第二年的中秋是在西姜过的,生死难料。

    而这个中秋,秋蘅明显感觉到了不同。

    永清伯没了到处钻营巴结的心气,又长期遭老夫人言语打击,整个人蔫蔫的,瞧着顺眼不少。

    大太太赵氏客气许多,对着她少了当家主母的那股拿捏劲儿。

    府中下人更是毫不掩饰的热情恭敬。

    而真正令秋蘅觉得松口气的,是五贼已除其三,东南民乱的损失比史上所载大大减少,西姜陷入内乱顾不上再占大夏便宜,还有北齐,多年细作渗透遭受重创。

    秋蘅回到冷香居,与芳洲在院中对坐,举杯相碰。

    “姑娘,你今日看起来很高兴。”

    “是么。”秋蘅不禁扬唇。

    芳洲眨眨眼:“都说月圆人团圆,姑娘不想薛公子啊?”

    “不想,只想和芳洲一起过。”

    “姑娘骗人。”芳洲笑得合不拢嘴,“那要是我和薛公子一起掉河里,姑娘救谁呢?”

    “当然救芳洲。”

    见芳洲还想打趣,秋蘅拿起月饼塞入她口中:“不许再笑。”

    这一晚,秋蘅带着好心情入眠,做了一段段美梦,醒来后虽记不清梦中细节,愉悦的感觉却久久留在心头。

    只是这份轻松的心情没有持续几日,玉宸宫的传召又来了。

    秋蘅猜不出虞贵妃见她的用意,一番准备上了宫轿。

    玉宸宫中,桂香依旧,虞贵妃对着行礼的少女嫣然一笑:“一些日子没见,随云县主瞧着气色更好了。”

    “娘娘才是风采日盛。”

    虞贵妃挥手屏退宫人,笑道:“本宫听说薛寒大杀四方,铲除了许多细作,县主真没令本宫失望。”

    秋蘅听了这话,眼神有了细微变化。

    第279章 茶

    眼前的人神态语气没有多少变化,却换了对她的称呼。

    自打说破虞贵妃身世,室中没有旁人时虞贵妃没有叫过她随云县主,要么叫她秋蘅,要么叫她妹妹。

    而现在,哪怕没有第三人在场,虞贵妃又唤她随云县主了。

    掌握了源源不断的解毒丹,摧毁了京畿地区的细作据点,不再受制于人的虞贵妃是要斩断她们之间那层姐妹关系,恢复成宠妃与寻常贵女的样子吗?

    有了这个猜测,细微的失望如小小的气泡从心头升起,在虞贵妃凉如秋水的眼神下迅速破灭。

    倘若能井水不犯河水,那也不错。

    一瞬调整好心态,秋蘅笑着答话:“娘娘满意就好。”

    虞贵妃听了“娘娘”这声称呼,眼神变了变,短暂的沉默后开口:“之前县主教本宫的草编蝴蝶,本宫还没学会,今日再教本宫一次吧。”

    秋蘅轻轻点头:“好。”

    精挑细选的草叶有黄有绿,在桌案上铺开。

    秋蘅随手拿起绿色草叶。

    虞贵妃突然出声:“秋日了,编一只金蝶吧,金蝶更漂亮。”

    秋蘅从善如流换了草叶。

    “娘娘,要把这一端穿过这里……”

    靖平帝走进来时,就看到了二人凑在一起,一人认真教,一人认真学的情景。

    他抬手示意宫人不要通报,负手静静看着,嘴角不觉扬起。

    秋蘅虽背对着门口,却早在靖平帝站在那里时就察觉了。既无人出声,她便装作不知,教授时语气更加温和有耐心。

    虞贵妃也发现了靖平帝,同样装作没瞧见,认真编着蝴蝶。

    不知过了多久,虞贵妃举起手中蝴蝶:“这样是不是就好了?”

    秋蘅看了看,笑着赞叹:“娘娘编得很好。”

    虞贵妃把手中蝴蝶与秋蘅手中蝴蝶凑到一起,叹道:“还是不及县主编得好。”

    “娘娘手巧,学得已经很快了,多编几只就好了。”

    “那我再多编几只。”虞贵妃目光不离一对蝴蝶,轻轻笑着,“蝴蝶成双,再编一对绿色的。”

    哈哈笑声响起。

    “爱妃今日好兴致。”

    虞贵妃这才发现靖平帝一般:“陛下来了。”

    秋蘅屈膝行礼:“臣女秋蘅见过陛下。”

    靖平帝脚步轻快走过来,拿起摆在桌上的一对蝴蝶,赞道:“爱妃心灵手巧,学得很快。”

    “是随云县主教得好。”虞贵妃笑盈盈看秋蘅一眼,“妾应该敬随云县主一杯茶。”

    宫婢这时正端来茶水,奉给靖平帝。

    靖平帝端起茶盏,心情愉悦啜了一口。

    “重新上两盏茶来。”

    很快宫婢端来两盏新茶。

    “随云县主教了本宫制香,又教了本宫草编,算是本宫半个师傅了。”虞贵妃双手举茶,“本宫敬你。”

    宫婢手中托盘上只剩一盏茶,举在秋蘅面前。

    秋蘅伸手端起,凑到唇边。

    虞贵妃轻轻喊了一声:“县主?”

    秋蘅目光从茶水上移开,看向虞贵妃,一颗心冷得厉害。

    得益于在多年后的那个大夏皇宫住了数年,她对茶有一定了解,或许不能一口尝出产自哪里,可上好的贡茶无论如何都不会藏着一丝异味。

    这茶里……恐怕添了东西。

    秋蘅实在没想到,虞贵妃如此果断,如此狠绝。

    她看向靖平帝随手放下的那对蝴蝶。

    “随云县主在看什么?”

    秋蘅收回视线,对上那双含笑的眼:“在看那对蝴蝶。”

    虞贵妃沉默一瞬,很快恢复如常:“本宫编的还不及县主,等编得不比县主差了,送县主一对,也让县主看看我这个徒儿的进步。”

    她说着,再把茶盏举了举,朱唇轻启:“多谢县主,教了本宫这么多。”

    秋蘅端着茶盏未动,一旁含笑看着的靖平帝眼里渐渐有了疑惑。

    “随云县主怎么了?”

    秋蘅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在靖平帝的疑问声中,一手举杯,一手抬袖遮挡在前:“娘娘客气了,谢娘娘赐茶。”

    在靖平帝面前,这杯来自虞贵妃的答谢茶她没理由不喝。

    虞贵妃唇角扬得更高,把茶饮尽,目不转睛看着秋蘅。

    秋蘅把喝完的茶盏放回托盘上。

    “县主还会编些什么?”虞贵妃亲昵拉起秋蘅的手。

    宽大衣袖顺势滑落,露出一截手腕。

    秋蘅紧紧抿唇。

    虞贵妃不是要拉她的手,而是要检查她的衣袖,怕她刚刚借着抬袖把茶水倒进衣袖中。

    爹爹、娘亲的亲生女儿啊,对要她的命势在必得。

    有水光涌上来,被她狠狠压下去,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轻飘:“只会编这些了。”

    “那还真是遗憾了。”虞贵妃松开手。

    秋蘅低垂下眼睛:“陛下,娘娘,臣女出来已久,想回去了。”

    “县主今日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虞贵妃温声吩咐宫人送秋蘅回府。

    “臣女告退。”

    等秋蘅离开,靖平帝揽着虞贵妃笑道:“爱妃和随云县主挺投缘。”

    虞贵妃眸光沉沉,落在那双蝴蝶上:“是,挺投缘的。”

    秋日了,蝴蝶还能活多久呢?

    宫轿平平稳稳,向永清伯府而去。

    坐在轿中的秋蘅把一把药丸塞入口中,脸色惨白。

    虞贵妃当着靖平帝的面逼她喝下毒茶,这毒必不会立刻发作。

    不是入口即死的烈性毒药,就给了她机会。

    刚刚服下的一把解毒丸对大多数毒都有一定缓解作用,喝茶时她已经悄悄服下了一粒。

    还要感谢先生,知道她回来后定会面对诸多风险,这解毒丸也是保障之一。

    可惜没有针对性,只能降低毒害,无法彻底解毒。

    “随云县主,到家了。”

    秋蘅下了轿,快步回到冷香居。

    芳洲一瞧秋蘅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姑娘怎么了?”

    “马上拿一壶温盐水来,还有盆子。”

    芳洲很快把东西备好,看秋蘅大口大口灌水,之后扒着盆子呕吐,急得眼泪直流。

    “姑娘吃坏东西了吗?”

    秋蘅顾不得解释,狼狈开口:“水——”

    她喝了又吐,吐了又喝,直到什么都吐不出来几乎虚脱,克制着呕吐欲服下一粒解毒丸,才抖着唇道:“芳洲别怕。”

    第280章 怕

    “姑娘,你到底怎么了?”芳洲哭着问。

    她怎么能不怕,她怕死了。

    秋蘅没有瞒着芳洲:“不要哭,你去找薛寒,就说我中了毒,请他悄悄带靠谱的大夫来……”

    听秋蘅亲口说中了毒,芳洲只觉一柄大锤重重敲击在心上,痛彻心扉。

    但她没有乱了阵脚,立刻点头:“我这就去找薛公子,姑娘你一定要坚持住。”

    秋蘅冲芳洲露出个极浅的笑容:“我能撑住的。去吧,注意安全。”

    芳洲擦擦眼泪,快步跑了出去。

    街上人流如织,车水马龙,芳洲先找到了胡四,再见到了薛寒。

    “薛公子,我们姑娘中了毒,请你帮忙悄悄带可靠的大夫去找她……”

    “什么,红豆糕中了毒?”胡四震惊之下,脱口而出。

    薛寒瞬间变了脸色,起身时甚至踉跄了一下,声音却平稳:“胡四,你先送芳洲回去,我去请徐伯。”

    “伍轻舟陪我来的,不用胡指挥送我。姑娘的意思,不想让人留意到她找了薛公子。”

    薛寒顾不得回应芳洲,快步走了出去。

    忙碌了几个月终于得了清闲,徐伯正躺在院中长椅上晒太阳,门突然被大力推开了。

    看着趔趄冲进来的青年,徐伯嘴角一抽。

    又来活儿了,真是欠了这小子的。

    “又怎么了——”徐伯后面的话在被薛寒单手夹起来时转为痛骂,“混蛋玩意儿,快把我放下!”

    直到把徐伯放上马背,薛寒才有时间解释:“阿蘅中毒了。”

    骏马疾驰,秋风在耳边呼啸,青年颤抖的声音在徐伯耳边却格外清晰:“徐伯,阿蘅中毒了,我很怕……”

    徐伯的骂声停了,而后是更大的骂声:“蠢材,快回去,药箱没有带!”

    马儿急嘶一声,调转了方向,等徐伯冲入屋中拿起药箱返回,就看到紧攥着缰绳的青年眼睛通红,竭力克制着恐慌。

    徐伯在心中叹口气,一派沉稳:“走吧。”

    他不得不沉稳,不然这小子要崩溃了。

    芳洲守在永清伯府后门处,死死抓着门框。

    “芳洲姐姐在等人吗?”门人客气问。

    门人比芳洲大不少,但对六姑娘身边最有脸面的大丫鬟,伯府绝大多数下人都会称一声芳洲姐姐。

    芳洲点点头,看到薛寒带人踏入长巷,急忙招手。

    门人认出薛寒,吃了一惊:“薛——”

    芳洲伸手堵住门人的嘴,从荷包里抓出一把碎银塞入他手中:“别说别问,回头六姑娘重重赏你。”

    门人捧着一把碎银陷入了纠结。

    薛公子为何要走后门?

    与六姑娘私会?可全京城不都知道六姑娘与薛公子是一对璧人,不需要偷摸的吧?

    嗯,那就不是私会,是正事。六姑娘的正事可不能被他一个小小门人影响了。

    门人默默说服了自己,收好银子。

    正值晌午,芳洲在前边带路,避开偶尔路过的下人,到了冷香居。

    见芳洲带了两个男人过来,守门的小丫鬟眼睛都瞪圆了,却什么都没问,等人进来后就迅速关上了院门。

    守着屋门的是青萝。

    “姑娘怎么样了?”

    青萝红着眼:“姑娘躺着呢。”

    芳洲冲薛寒微一颔首:“薛公子进来吧。”

    薛寒伸手扶了一下门框,才走进去,就看到秋蘅面色苍白靠在床榻上。

    “阿蘅,你怎么样?”

    秋蘅看了芳洲一眼,芳洲退出去,守着门口。

    秋蘅冲徐伯歉然一笑:“又要麻烦徐伯了。”

    “闲话不说,阿蘅丫头,你中了什么毒?”

    “我不知道。”

    徐伯神色严肃起来:“不知道?”

    “毒下在茶水里,我催吐过,现在没有什么感觉……”秋蘅条理清晰说了情况。

    徐伯给秋蘅把了脉,检查了呕吐物。

    薛寒紧张问:“徐伯,怎么样?”

    徐伯紧紧盯着秋蘅:“你确定中了毒?”

    “我确定。”

    “呕吐物中没有发现。你喝下茶水时有什么异味?”

    “有一种鲜腥味……”秋蘅努力回忆着,灵光一闪,“像是菇汤——”

    “那你现在可有不适?”

    秋蘅摇头:“只有反复催吐带来的不适,暂时没有其他感觉。”

    “有鲜腥味,至今还没有发作……那极可能是毒菇泡过的水!”

    顾不得多说,徐伯匆匆写下一副汤方交给芳洲去熬,才解释道:“有种毒菇,人服下后可能过上一日才有症状,呕吐、腹痛、泄泻……之后一两日看似好转,最后恶化身亡,容易被人当作胃肠急症……”

    薛寒听得肝胆欲碎:“徐伯,可……可有救?”

    “倘若真是这种菇毒,宫中一杯茶水的剂量应该不大,阿蘅未等出现症状就进行了催吐等手段,治愈的希望还是不小的。”徐伯如实说了,从药箱中取出一排银针,“我要以针灸给阿蘅丫头催吐导泄,薛小子你先出去吧。”

    薛寒深深看秋蘅一眼,转身出去。

    不久后,徐伯走出来,与薛寒一起站在院中。

    烧水、熬药、清理秽物……

    二人默默看着冷香居的丫鬟、婆子进进出出,忙个不停。

    “徐伯。”薛寒喊了一声,克制不住颤意,“阿蘅会没事吗?”

    比起薛寒的摇摇欲坠,徐伯镇定多了,眼中有着赞赏:“阿蘅自救很及时,除了催吐,她应该还服用了解毒药物。”

    薛寒用力攥拳。

    一只手落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会没事的。”

    听了这肯定的回答,薛寒后退一步,后背撞到粗糙树干上,四肢百骸的寒意才稍稍退去。

    徐伯低不可闻叹了口气。

    看薛小子的样子,要是阿蘅有什么事,恐怕命都不想要了。

    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惹来这种祸事呢?

    徐伯神色莫名望向屋门处,没有问出口。

    曾经当过御医的人,再清楚不过,知道多了没好处。

    天渐渐黑了。

    芳洲走出来,忙碌了一下午的她难掩疲惫:“徐大夫,今晚你能留在冷香居吗?”

    薛寒毫不迟疑点头:“我们留下。”

    徐伯这些年脾气虽有些怪,到底是个成熟的大人了,终于想起来问:“贵府长辈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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