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火、和面、洗菜、调料……光是出摊前的准备就用了快一个小时。
国外的情况不知道如何，但在国内的餐饮业，早餐是最赚钱，同时也是最累的。
还好有露比一起帮忙，这才稍稍分担了一些压力。
除了鸡蛋灌饼之外，沈瑶还准备卖一些热包子，毕竟不是所有食客都接受等待，像包子这样随拿随走的早点更符合上班族的需求。
“昨天我拿了一些麻花给乔治，他没吃。”揉着手里的面团，沈瑶提起了昨天发生的事。
用勺子搅着那一盆肉馅，露比淡淡地回答说：“很正常，斯黛拉平时给他准备的饭他也不会吃。”
这是露比发现的关于乔治的秘密。
每天早上七点半，乔治都会早早地背着书包，在马路对面的站牌下等校车来接。
而在校车来接他之前，乔治会把便当盒里的午餐倒进垃圾桶，然后跑去超市买一些三明治或者面包塞进便当盒里。
但他不是每天都扔，有时候还是会背着家里人准备的午餐去学校。
“为什么？”沈瑶又问。
露比耸耸肩：“或许因为是中餐？他好像不喜欢吃中餐。”
露比去看过几次倒进垃圾桶的饭菜，不是米饭炒菜、就是饺子面条，都是中餐的菜色，所以她猜测，乔治应该是不爱吃中餐。
把肉馅搅和均匀后，露比又抱了些炭出来，装进了小推车下面的袋子里：“这里的很多华裔都是这样，虽然有亚洲人的基因，但因为从小就在这里长大，所以饮食习惯已经变得完全不同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斯黛拉做得不好吃，”露比安慰沈瑶道，“或许哪天等他尝过你的手艺，也会重新爱上中餐也不一定。”
弄清楚原因后，沈瑶也就不纠结了。
还以为他是讨厌自己，所以不接受自己的食物呢。
不是就好。
不过，口味这个事因人而异，既然他不爱吃中餐就算了，不用勉强。
炉子里炭火的温度慢慢稳定了下来，沈瑶把蒸笼依次放上去后便开始包包子。
将面剂擀成巴掌大小的圆形，再往中间填一勺满满的馅，在捏着褶子的同时用托着包子皮的手掌配合着顺时针转动。
随着褶子越来越多，包子的口也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形成了一个圆形的小漩涡，一只十八个褶的包子就这么完成了。
小心翼翼地把包子捧在手心里，露比不禁感叹道：“真漂亮，像是艺术品。”
沈瑶的手像是一台精密的机器，每一只包子都包得差不多大小，每一只包子上面都有十八个褶，甚至每一个褶皱的形状都大差不差。
要不是里面包的是肉馅，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精美的面食甜品。
准备得差不多后，露比把昨天的价目表拿出来，挂在了小推车显眼的位置。
“你看，是乔治。”
挂好价目表后，露比向沈瑶示意道。
顺着露比指的方向看去，沈瑶看到了出现在街角的乔治。
他家住得不远，每天他都会自己走来车站等校车。
早上的温度很低，再加上他还没完全睡醒，走路时他恨不得把整个脑袋瓜都缩进围巾里，半睁半眯的眼睛看着也没有一点精神。
来到车站后，他先在椅子上坐了好一会，等到稍微清醒一点后，便慢悠悠地站起来，取下了肩上的书包。
就像露比说得那样，他从书包里拿出了便当盒，一股脑地把里面的饭倒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离得太远，沈瑶没看清便当盒里装了什么饭菜，只看到一团白花花的，大概率是米饭。
把便当盒清空后，乔治背起书包走进了超市，可出来的时候他的手里却没有面包和三明治。
很不巧，店主今天并没有准备面包，所以他只买到了一小袋饼干。
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时，乔治一眼看到了沈瑶的店铺。
笼屉里的包子都蒸好了，每一次掀开盖子都会涌出一股裹挟着浓浓麦香的白雾。
他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挪开了，生怕会被沈瑶发现。
重新坐回到长椅上，乔治把围巾围得更严实了一些，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唉，早知道就不那么快把饭丢掉了……
校车还有大概十分钟才会到，趁着校车来接他之前，他又闭上眼睛打起了盹。
“乔治？”
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把他从迷糊中叫醒。
是沈瑶。
乔治紧张地赶紧从长椅上站起来，“沈，沈小姐。”
“别紧张，我只是给你拿点包子。”
沈瑶把手里那只装着五只包子的塑料袋递给他。
考虑到他的自尊心，沈瑶找了个借口说：“天气冷，不爱吃的话，拿来暖暖手也可以。”
刚蒸好的包子散发着热气，在塑料袋里面氤氲着一层白雾。
乔治知道这是包子，可……沈瑶做的包子却和他之前见过的不太一样。
不仅每一只都包得很好看，有几只的包子皮甚至还被里面的汤汁染成了橘黄色，哪怕没有露馅，也能依稀闻到其中的肉馅香。
乔治停顿了几秒，这次，他没有拒绝，而是伸出双手接住了她的好意。
“谢谢……”
他是不想吃的，可现在他别无选择。
要是不收下，那他上午就只能吃干巴巴的饼干了。
比起饿肚子……算了，只要他在吃得时候小心点，应该就不会被人发现吧？
——
叮铃铃~！
上午十点整，随着下课的铃声响起，教室的学生纷纷跑向后排去拿自己书包里的便当盒。
除了中午特定的午餐时间外，在每天上午上完两节课后，学生们都会有四十五分钟的长课间用来休息。
有些学生会选择去操场活动，有些学生会看一些课外书，不过对于低年级的学生来说，这四十五分钟的时间更多是用来加餐的。
早上急着出门，吃得都很简单，上完课后加个餐来补充体力刚刚好。
“吐司面包里夹的是果干吗？”
看到汤姆便当盒里的手工吐司，约翰好奇地问道。
“对，”喝一口牛奶，汤姆轻描淡写地说，“有蔓越莓干还有蓝莓干，我们家保姆昨天刚做的。”
汤姆是班里家庭条件最好的学生，每天大家都对他的便当充满了好奇。
住在曼哈顿的上东区，汤姆的生活条件远要比大部分学生要优渥，不仅穿得是昂贵的名牌，吃得食物也十分精致可口。
切了边的三明治、完美的正圆形煎蛋、酸甜可口的水果沙拉、夹着上等烟熏火腿的牛角包……每次他打开便当盒时，里面的食物都像画出来的一样精致。
孩子们不懂得什么是贫富差距，只知道汤姆的便当一直是最好的，而汤姆也自然而然聚集了更多的目光，成为班里最受欢迎的孩子。
“你们看！乔治又带垃圾来吃了！”
班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乔治藏在桌子里的便当盒。
乔治第一时间把便当盒盖上，可还是被人看到了里面装的食物。
是一团白花花的东西，像是撕掉了皮的面包，但远没有面包看起来可口。
“乔治，你妈妈为什么总爱做些奇奇怪怪的食物？”
“看起来好难吃啊。”
“你妈妈是不会做好吃的饭吗？”
乔治没说话，只是继续低着头。
班里只有他一个华裔，也只有他的便当盒里会出现中餐，尽管他平常和其他孩子是一样的，但只要拿出妈妈做的便当，就会成为班里的异类。
妈妈经常会给他准备中餐，为的是让他不要忘记故乡的味道。
可说实话，她做得并不好吃。
或许是她从来没在华国生活过吧，做的所谓的“中餐”也是跟着唐人街的华裔们学的，所以没有掌握其中的精髓。
乔治不想被同学笑话，也不喜欢中餐的味道，于是只要是母亲给他准备的便当，他都会偷偷地倒掉。
“乔治，我可以把我的吐司分给你一些。”
站在全班食物等级的最高点，汤姆没有嘲笑他的“垃圾”食物，而是大方地从自己的吐司上撕下了一小块，“你要吃吗？”
“谢谢，我不需要。”乔治拒绝了他。
他当然会像其他人一样羡慕汤姆，羡慕他每天都有很精致、很好吃的便当，但是他不想接受汤姆的施舍。
一番嘲笑过后，大家继续吃着各自的便当。
确认大家都不再看自己后，乔治这才把自己的便当盒拿出来，从里面拿出了一只包子。
既然他们都笑话过自己了，也就没什么可再遮掩的了，填饱自己的肚子最重要。
便当盒的保温效果很好，放了两个多小时，里面的包子还是温热的。
刚用手撕开一个小口，里面的肉汤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吸溜~
乔治赶忙去吸流到手上的汤汁，那一股鲜香的滋味瞬间抚平了他皱缩的眉心。
嗯？！
好香的牛肉味！
这从未吃过的味道让他有些惊讶，看了一眼包子里的肉馅后，他忙不迭把撕下来的那一口塞进了嘴里。
蒸出来的包子皮是松软的口感，松软之中还有几分嚼劲。
馅料用的是牛肉，肥瘦比例调和得刚刚好，不会太腻也不会太柴，其中还掺了一些芹菜碎，每一口都是鲜嫩弹牙和纤维感十足的奇妙组合。
汤汁的鲜、肉馅的香、外皮的韧，三者交织在一起，让每一口都充满了幸福感。
好吃，真的好好吃！
如果这才是包子的话，那他之前吃的是什么？
撕开了口的包子像是一只破裂的气球，没有了包子皮的保护，那股浓浓的肉香味快速在教室里扩散。
哼哼？哼哼？
好香啊~
虽然丝丝缕缕的味道不算浓，却勾着每个人的食欲。
是谁带的便当？
这牛肉的味道实在是太诱人了，引得大家纷纷像小狗那样快速呼吸着，试图寻找这股肉香味的来源。
直到他们看见乔治吃得满嘴流油，嘴里被那肉包子塞得鼓鼓囊囊时，方才的鄙夷和嫌弃一下子都变成了口水，开始不停地在嘴巴里打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