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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加更加更

    别管孟晓琴是出于私心, 还是对程小墩的爱护才说出那些话,但对程涛来说,他只知道程小墩确实不能有一个人人喊打的母亲。

    他家崽儿的肩膀稚嫩纤细, 还没有办法抵御外界的恶意,被孤立、被嘲笑,他无法想象在这种环境中长大,孩子会变成什么样。

    他希望程小墩的童年是无忧无虑的, 虽然可能缺少妈妈的爱护, 但他有爱他的爸爸,大爷,大娘,姑姑和村里无数人的关心, 这就够了。

    “爸爸?”程小墩抬头,他觉得爸爸今天有些奇怪, 怎么净盯着他看?

    程涛笑笑,“没事儿, 快吃吧,吃完爸爸带你去小广场上散步。”

    “爸爸, 咱们今天可以去小广场吗?”前两天他们都不去的。

    “今天,小广场要举办学习会,我们就过去瞧瞧。”举办活动的时候,总没有那么多人盯着他了吧?

    “蓁蓁姑姑?”程小墩立刻想起来一个人。

    程涛一愣, 不知道什么时候程小墩对卢蓁蓁都这么熟悉了, “对, 蓁蓁姑姑也会参加。”

    “啊呜, 那窝得快点。”程小墩加快吃粥的速度。

    “爸爸, 甜甜哒好吃。”

    程涛刚刚已经尝过了, 传阔送来的山楂酱味道确实不错,为了中和酸味,制作的时候放了不少冰糖。

    程传阔这个继姥娘不是一般的大方。

    “好吃可以多吃一口,再多就不行了。”

    “好,”程小墩乖乖听话。

    当天晚上的学习会,大家忙着带自家孩子数数,听知青讲故事,倒没谁盯着程涛不放。至于程小墩到地方之后,全程窝在卢蓁蓁身边,享受了老师的特殊照顾。

    完事,程涛去领人,专门和卢蓁蓁道了谢。

    不知道是因为下定了决心,还是其他原因,程涛当晚睡得非常好。次日一早醒来,才发现他家小崽子尿床了。

    程涛扶额,昨天晚上睡得太熟,他根本忘记给小崽儿把尿了。认命的收拾炕席,给小崽儿换上干爽的衣裳,然后把一切该洗的东西一股脑泡在水槽里。

    接着他烧了热水,泡了碗麦乳精,拿出两块鸡蛋糕,简单解决了早饭。

    然后就去洗衣裳。中间,程小墩醒了,刚睁眼就喊饿,“爸爸,窝饿。”

    “小吃货,”程涛给他穿上衣裳,现在早晚都有点凉,还是得穿稍厚一点的外套。“因为某个崽崽儿尿床了,爸爸忙着洗床单被罩和衣裳,没时间做饭,今天早上咱们得饿着了。”

    “啊?”程小墩傻眼了,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小裤裤,干哒?双手搂着爸爸的脖子,“爸爸,不是窝哒。”

    “不是你是谁?”程涛弯腰给他穿鞋,一点都不给留面子。

    “裤裤干哒。”程小墩反驳。

    “我给你换过了,当然是干的。”

    “爸爸,谢谢你啊。”程小墩讨好的笑笑。

    程涛拍了两下他的小屁股,“臭蛋!”

    程小墩咧嘴笑,然后就被他爸抱去吃早饭,牛奶鸡蛋和一块鸡蛋糕。

    程涛继续洗衣裳,等都晾在晾衣绳上,时间已经不早了。程涛又赶紧把崽儿送去给程大江,完事赶紧去上班,半路上才想起来小崽儿的用的碗筷还没收拾。

    程涛只能苦笑,大早上就兵荒马乱,在有孩子的家庭再正常不过了,他觉得现在已经适应了。

    来到纺织厂,却发现机修组办公室被一大群人围住了。

    “出什么事儿了?”程涛试探着问道。

    “就是他,”刚出声就被一个妇女指着鼻子指认。

    然后听他们七嘴八舌的问他,“你就是程涛?”“你就是机修组新来的那个工人程涛。”

    就算前边说的不一定是他,但后边说的肯定是他了。于是程涛承认:“对,就是我。”

    他话音未落,一个拳头就迎面伸过来了,程涛偏头一躲,那个拳头直接打在了他身后的木桩上。

    “砰”的一声,青年的手出血了。

    木桩本来是机修组办公室门外棚子的支撑,因为要给大家修车,放各种零部件,所以专门打的一个敞篷,被男人这一打,整个敞篷飒飒作响。

    这一下估计把大家都给吓到了,一时间都没有反应。

    等反应过来,程涛就被几个人死死拽住了。

    “你们这是干啥?”程涛质问。

    “干啥?听说你都已经有三个娃了,为啥还不知道检点,竟然还敢勾引我闺女。”中年男人气的不行。

    三个娃?勾引他闺女?这哪跟哪呀?程涛现在根本没有这旖旎心思,当然就是有,他也不会选这么彪悍的亲家。

    “你们可能是误会了,我没有。”程涛伸起双手,重申。

    “误会什么呀误会,现在厂里可都传遍了。”旁边的中年妇女气的都跳起来了,她指着程涛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在她情绪带动之下,中年男人和青年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

    程涛用力甩了两下,把扯着自己胳膊的几个人甩开,又把扯着自己衣领的手捏开,“各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们说的姑娘是谁?”

    “听听,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这招惹的还不是一个姑娘呢。”

    程涛皱眉,这个妇女妇女嘴真厉害,什么话到她嘴里都成了黑的,一点道理都不讲。

    现在还不到上班时间,大家听见吵闹声都过来凑热闹,没多大会儿,机修组门口就围满了工人。人大都愿意相信看起来有道理的一方的,听到他们的指责,都拿谴责的目光看向程涛。

    “要是你们非得这么说,咱们现在就去派出所,到哪里把话说清楚讲明白。”程涛表情冷淡。

    “干什么?威胁我啊?还去派出所,去之前我就把你给做了。”刚才朝程涛挥拳头的青年叫嚣道。

    程涛也有点恼了,一大清早搞这么一出,任谁能好脾气的接着,“你动我一下试试?”

    青年被激恼,又想挥拳头,就听见后面传来余晋的声音:“大家聚在这里做什么?”

    余晋,纺织厂大院谁不认识?都知道他是机修组的,得罪不得,一时间都忙着给他让路。

    看到里面的情形,程涛因为被人动手动脚,身上的衣裳都皱皱巴巴的了,表情也有些不耐烦。余晋没有理会里面的情况,反而转身看向围观人群,“看热闹看到机修组来了,让我看看大家都是几车间的?”

    “三车间五车间和八车间人最多,”程涛记性好,一眼瞧过去,就能知道个大概。

    余晋差点给他跪了,刚刚都被人攥着领口威胁了,竟然还能观察周围是啥人围观,这也是个神人了,不过听他语气也知道这位是真恼了。

    被点名的几个车间的工人,低着头,装成啥都不知道离开了。剩下的人没了遮挡也不多留。

    “涛子哥,这是李湘湘的父母和未婚夫。”余晋凑到程涛身边介绍道。

    “李湘湘?”程涛皱眉,“车胎被扎的都是窟窿眼那个。”

    “昂。”

    程涛抬头看向眼前三个人,“我和你家姑娘只在昨天她来补胎的时候见过一面,而且最后给她补车胎的还不是我。我不管你是从谁那听说了什么都不是真的,我和李同志统共也没说超过十句话。”

    解释清楚之后,程涛又说:“现在,请你们为冤枉了我,向我道歉。”

    “凭什么我们要跟你道歉,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妇女尤不死心。

    “我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世上原来真有你们这样的父母啊。你们这是恨不得闺女出点啥事儿是怎样?还是想当着他未婚夫的面,准备直接把这事落实?”程涛反问。

    中年男人一愣。

    “昨天李同志推自行车过来让我修理的时候,是和一群人一起过来的,当时运输队货车司机正巧就在办公室里,他们都能为我作证。从头到尾,我就没说过一句超越我职责的话。我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传出这样的谣言?”

    “不过昨天才发生的事,今天就传到了你们父母耳中,可见是有人想让你们知道。不过,我想不明白的是,你们作为家长,知道这件事情的第一时间不应该是查明真相。怎么会一点都不顾及李同志的名声,大招旗鼓的来机修组找我,是怕别人不多想吗?”

    程涛说完后根本不等他们反应,转身进了办公室,这次没有人阻拦他。

    余晋跟着从后头跟进来,跟他解释,“李湘湘的妈去世了,后来徐薇的妈妈带着她嫁给了李湘湘她爸。李湘湘接的是她妈的班,是正式工,徐薇到现在还是个临时工。”

    程涛倒水的动作一顿,总算是明白了其中的道道。

    “当爸的拎不清,闺女也跟着受罪。咱们都是外人,跟着担什么心呀?”程涛冷哼道,不过,“看来我在不知不觉中,可把徐同志得罪的不轻。”

    “谁让涛子哥你上了我这条船,如果你单纯和浔浔交好,就不会有这些事儿了。”余晋笑。

    “那也不一定,谁让你入了我家崽儿的眼,怎么都越不过你去呢。”

    “那看来我还沾了小墩的光。”

    “不然你觉得呢?”程涛反问。

    因为晨早这个插曲,机修组三个人一上午都没离开办公室。

    “李老二是越活越回去了,娶了个婆娘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了。他就没想过,他现在吃的喝的都是他前边媳妇娘家的。还有郭豪竟然来咱机修组逞威风,等着,我一定替你把脸面找回来。”杨哥气的不行,觉得自己的权威遭遇了挑战。

    程涛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李湘湘比我们大两岁,小时候经常跟在杨哥后边,大概是气不过自家妹子受欺负。”余晋悄悄给程涛解释。

    程涛回头看余晋,想问他是认真的吗?这哪是欺负过自家妹子受欺负,简直就是气不过自家小白菜被猪给拱。

    余晋冲他眨眨眼,笑了笑。

    程涛也就不说话了。

    中午,程涛又去派出所,提出要见孟晓琴。

    过程很顺利,他很快就做到了孟晓琴面对面。

    “孟晓琴,我是来告诉你我的决定的。”程涛开门见山。

    孟晓琴猛地抬起头来。

    “我拒绝。”

    “程涛,我知道你恨我,但我并没有对你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你就放过我这一次又能怎么样?”

    “已经造成了。”

    “你作为父亲难道就不能为孩子想想吗?小墩他还这么小,……你说什么?”孟晓琴勉强露出一个笑。

    “我说你已经造成了,不仅实质而且彻底。”剥夺了一个人活着的权利。

    “程涛,你是什么意思,”孟晓琴直接站了起来,她不受控制的颤抖,那是一种拒绝接受现实的反应。

    程涛知道她听得懂。

    “你很聪明,你总是在强调这一切都是为了小墩好。孟晓琴,你自私到可怕,你在利用我的心理,你知道我一定会因为你这句话动摇,而我也确实动摇了,小墩他是我的儿子,我想护他不受到任何伤害。”

    “但是,有些事情不是这么算的,我现在也不完全是我,我有自己的使命和责任。每个人都必须为他做出的事情负责,你说你不会受到太重的责罚,那我就把这件事情交给现在的法律,任他们给予你惩罚。不论轻重,我绝无二话。”

    孟晓琴仿佛并没有把这句话听进心里,她看着程涛,疯狂想要得出一个答案。“你是程涛对吧?你一定是程涛,对吧?”

    说到最后声音已变成了哀求。

    她无法想象如果现在的程涛不是程涛,她该怎么办?难道当时的那一棍真的……

    孟晓琴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不是的,不会的,肯定不是的,“你一定是程涛。”

    “你觉得是这样吗?”程涛笑了,他站起身,“如果这样想会让你舒服一点的话,就请你永远这样想吧。”

    说完,程涛转身离开。

    孟晓琴当然不会让程涛就这么离开,不然她今生就算摆脱了程家,也摆脱不了程涛这个一辈子的梦魇。

    不过她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等她追过去的时候,程涛已经走出了房间,外面直接落了锁。

    孟晓琴抱头蹲在地上,想着前世这件事情具体细节。当时她接到通知,说程涛已经去世了。

    那一瞬间,她手脚冰凉。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不愿意见程小墩,这孩子的眼睛和他爸太像了。没有愿意有人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自己做过哪些亏心事。

    后来,程传伟偷偷告诉她,程相良和高月兰偷偷在其中做了些手脚,才有了这个结果。似乎为自己的作为找到了借口,孟晓琴直接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往后那么多年,程相良夫妻俩从来没拿这个把柄威胁过她,就更让孟晓琴觉得他们肯定是心虚。

    重来一世,孟晓琴看到活生生的程涛也曾经怀疑过,但程涛对程小墩太好了,好到让孟晓琴确定他就是程小墩的亲生父亲。

    孟晓琴心里是高兴的,前世程涛的去世果然不是自己的过错,而今生自己也完美避开了这个惨局。果然,自己那一闷棍并没有对程涛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所以她可以理直气壮的对程涛提出要求。她以为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是为了程小墩好。

    但是,现在程涛亲口告诉她,伤害已经造成了。

    这让孟晓琴如何能够接受。

    ……程涛要的就是这种结果。

    你孟晓琴不是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做吗?那就证明你现在知道了,既然想要忏悔就忏悔得更彻底些吧。事情只要是你做的,你就没有资格用一句不清楚不知道总结,你总得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前世你已经挥霍了一生,也尽够了吧?今生就为那些逝去的人好好祈祷吧。

    “程兄弟,出来了。”

    刚走出来,就听见吴大忠招呼他。程涛点头,“统共就几句话,说完就出来了。”

    他看了看四周,随口问了一句:“今天所里人似乎出奇的少,是都有什么事吗?”

    吴大忠身体一僵,“都开会呢,开会呢。”

    程涛“嗯”了一声,就准备离开,“那吴公安,我就先回纺织厂了。”

    “嗯?嗯,好。”吴大忠似乎才反应过来。

    程涛觉得怪怪的,不过再不回去他连午饭都吃不上了,就没有细究。只是还没有走出几步,就又被吴大忠拦住了,然后就被拉到一边,“程兄弟,我是拿你当自家兄弟才想问你几个问题。”

    程涛看他神神秘秘的,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又不好说。“吴公安,吴大哥,一直以来你都对我非常照顾我都知道,有什么话你尽管问。”

    “我,我就想问问你对程传伟和孟晓琴你好。这案子的处理,有什么要求没有?”

    “吴大哥,你这话问的好有意思,这事怎么处理?我能有什么要求?”程涛失笑。

    “就是想问问你私了有没有可能,你放心,该是你的钱分毫不差,好像还有部分额外赔偿,只要你提个数字,他们肯定会好好考虑。”吴大忠一股脑把话吐出来了。

    程涛脸上的表情一收,“到底是谁?好大的口气,还我只要提个数字他们就会考虑。”

    吴大忠表情为难,要说以前他都没发现程兄弟板起脸来这么吓人,现在他好像连话都说不囫囵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做贼心虚吧。

    “吴大哥,你们是不是太欺负人了啊?”

    “程,程兄弟,你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可不是我,可不是我们呢。”吴大忠赶紧撇清关系,他就是尝试问问。

    “连这样的案子他们都有脸来问能不能私了,有那点功夫,倒不如把家里孩子好好教教,别以后再出现这样的败家子。”程涛语带讽刺。

    “是是是,程兄弟,你说的是。”吴大忠附和。

    “不过既然有人问,那我今天就把我的意思表达清楚,免得以后你们再浪费口舌。”程涛语速变得很慢,“我也不要求你们对谁从重处罚,我只要公事公办,判决但凡有失公正,我就去县城去市里上访,我就不相信你们还能只手遮天。”

    “程兄弟,你这话可说严重了,没到这地步,没到这地步。”吴大忠一个头两个大,赶紧劝。

    “现在是没到那地步,不过也快了吧?如果派出所内没有任何风声,吴公安你会无缘无故来探我口风?”程涛想了想,“昨天你完全没有提起这事儿,是不是今天有谁过来了?”

    吴大忠脸上表情都僵住了,“呃,没有,绝对没有,程兄弟你想多了。”

    “实话实说,这件事我本来根本没想管,因为我绝对相信派出所和公社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昨天去我姐家走亲戚,她也是这么和我说的,让我老实等判决。”

    吴大忠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看来程兄弟的姐姐是个拎得清的人。万一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是不是还能请她出面讲个人情?

    “不过我姐也说了,要是判决公正,那就万事不提。你们但凡坦护了谁,偏向了谁,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到时候她就住到公社大院,好好问问咱们公社的领导,这事儿你们办的亏不亏心?”

    得,这个当姐姐的做法更狠!

    “当然了,我二姐想的还是当年老方法。我和她就不一样,这事儿你们要做不了主,就往上报。要是能做主就必须公事公办,我就不相信在这个年代,咱们老百姓还能投告无门。”

    程涛的话,让吴大忠一阵羞愧,“程兄弟,这事儿吧,你也别怪哥哥,我们也是逼不得已,谁知道上面突然来了指示。我们就想着要是你能得到一笔补偿,那就算这事儿翻篇也值了,总比什么都得不到强。”

    程涛心中一动,“上面,哪个上面?他们是怎么说的?”

    “这个,程兄弟就不要问了,问我也不能说。”吴大忠闭着嘴巴,“其实到现在所里还没商量出个具体办法,正开会讨论呢,我,我就是想来探探程兄弟的口风。”

    “那吴公安确实探到了,刚刚就是我最真实的想法。不管面对的是谁,我都不会退让。”程涛笑着说道。他们交情不深,这种情况下对方还能想着给他争取更多的补偿已经不容易了,其他还真不能有所要求。

    吴大忠有些愧疚,他不该用自己的想法去考虑程兄弟的,他拉了拉程涛低声说了几句话,“我就知道这么多,不过这也是我们自己琢磨的,想着可能是这个原因。”

    程涛倒退一步,“我知道了,谢谢吴大哥的提醒。”

    吴大忠摇摇头,“我先回去,看看他们商量出来个啥结果,要是想来说服你,我就把你刚刚说的话转告给他们。”

    程涛颔首,“麻烦你了,吴大哥。”

    吴大忠摇头,“程兄弟,你看问题比我长远,我希望你能坚持到最后并取得胜利。”

    “当然了。”

    两人分开,程涛回了纺织厂。

    快下班的时候,那个叫李湘湘的姑娘推着自行车来了机修组。

    “哪坏了?”程涛拿起工具。

    李湘湘低着头摇了摇,然后她朝程涛大大鞠了一躬,小声说了句“对不起”,推着自行车小跑着离开了。

    程涛摇摇头,有那样的爹,有那样的继母和姐姐,他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依然保持着这份善良是好还是坏。

    下班回到家,程涛明显感觉今天的程仓里有些不同,热闹、高兴,以及说不出的躁动。

    刚下万福河大桥,就听见大家伙儿议论,程锦驹回来了。

    第32章 我有锅锅,我怕啥!

    程锦驹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 程涛一点都不感觉惊讶。程传伟现在正被关在派出所,家里束手无策,不知道怎么才能把人摘出来, 程锦驹作为他的兄长,并且是家里最有出息的人,回来运作运作也是理所当然的。

    当然,之前吴大忠给他的提示, 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就是了。

    今天有些特别, 本该在田里干活的社员,现在正聚在小广场上说话。

    看到程涛,他们先传达了程锦驹回村的消息,接着就热情的告诉程涛, 今天大家下工早,如果要接程小墩直接去你大哥家就行。

    程涛应了一声, 道了声谢,就准备离开。却发现车后座被拉住了。

    回神, 就发现自己被包围了。周围这几个人平常在村里是出了名的热心肠,只是程涛实在想不到他们找上他干啥。

    “涛子啊……”

    这第一声出来, 程涛就知道自己一时半会走不了了。

    “你看小墩娘那些事情也过去了,你也该振作起来了,可不能再颓废下去了。像你这样把孩子扔给大哥大嫂,自己这耍耍那耍耍, 你这是完全不负责任的行为。”

    “呃, 婶子我……”

    “现在的你应该积极挣上工, 努力养活自己和孩子, 人活一口气, 你该让大家看看你的决心, 甩那些看不起你的人两巴掌。”

    “是,大娘我也觉得……”

    “涛子啊,我们已经商量好了,让相文给你安排一份轻省活计,让你领着小墩也能干,你可不要辜负我们大家的用心良苦啊。”

    程涛被憋了几次,最后只能站在原地听他们七嘴八舌说完。不过与其说是建议,更像是通知就是了。

    “多谢大家为我考虑这么周全,不过用不着这么麻烦,最近我白天都不会留在村里。”说完,程涛推着自行车要走。

    “涛子,你……大家其实都是一片好心,”说话的程广发的媳妇儿,程仓里的妇女主任。“你说你要是和锦驹一样是工农兵大学生,整天往公社跑,咱大家也不会说什么。你这无业游民,家里还要拉扯一个娃,这还不正干,你忍心让小墩跟着你喝西北风?还是琢磨着到时候去吃你大哥,你可别忘了,那是你大哥不是你爹,可没责任养着你。”

    妇女主任这一番话,得到了周围人一片附和。

    程涛本来其实没往心里去,大家一片好心想给他找个活干。换作是他,就是打死,都想不到这一茬。

    不过妇女主任这一番话,程涛却听不得。热心肠没有错,勉强对方必须得怎么样,并且在对方拒绝之后,人身攻击,就是你的不对了。

    尤其和程锦驹的对比,真的有够戳到程涛的痛处。

    不过,程涛没有和他们争论,舆论已经形成,现在他说什么都是错。

    没由来的,程涛突然之间有些丧。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情绪发生了变化,如果放任自己继续下去,只是浪费时间,但想要立刻恢复心情又不大可能。程锦驹这才刚回来呢,在他这里存在感就这么强,等过段时间对方发挥了威力,那还得了?

    把自行车推进大门,程涛锁上门,准备走着去程大江家。

    一路上,又听见不少人在讨论程锦驹。

    就算程相良一家的名声已然落到了谷底,但提起程锦驹,大家伙儿的评价好像并没有变化,依然是称赞居多。

    程涛翻遍了自己的记忆,并没有找到程锦驹做了值得推崇的事情的记忆。而且,不说小时候,就说几年前,程锦驹的名声也没好到这种程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程锦驹开始表现出了与众不同,什么事情都爱插两杠子。长辈们也都由着他,对他更有耐心,并且经常给予称赞。但是,真要说出他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又好像没有,反正程涛完全说不上来的。

    这样一想,程涛莫名觉得怪怪的!

    来到程大江家,敲门,开门的是程大江本人。

    看到程涛的第一眼,程大江就嫌弃的不行。“这也上班了,儿子替你照顾着,钱也要回来了,怎么还丧着一张脸,给谁看呢?”

    “哥,”程涛拉长声音。

    “边儿去,别给我来这一套,你想干啥?”最后几个字,程大江软了语气,到底是怕他真有事儿。

    “哥,”程涛又唤了一声。

    “干,干啥呀?有事说事。”

    程涛又不说话了。

    “进门就给我来这一套,你倒是说话啊,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还是遇到啥事儿了?”程大江语气有些着急。

    “嗯,被人欺负了。”程涛面色平淡的说道。

    “被谁?谁动你了?”程大江声音瞬间拔高八个度。

    “那可多了去了,一个个的都觉得我好欺负,”程涛小声嘟哝。

    “好意思说呢?要不是你平常表现太差劲,他们敢欺负到你头上?男人就该用拳头说话,你成天自己缩成一团,谁能看得起你?现在遇到事儿了,知道来找人了,早干啥去了?”程大江恨铁不成钢,他正愁不知道该怎么教训程涛,这下机会来了,可不得大说特说。

    随着他激昂的演说,程涛的表情越发颓。

    程大江反应过来,慌乱了一阵,尝试软和下语气,“到底发生了啥事,你先说说,有事咱就解决,至于吗?”

    程涛摇摇头,“不大好说。”

    程大江气死了都,正准备教训几句,胳膊就被拉住了。

    “你们兄弟俩站在大门口干什么,快进来吧,小墩正等着呢。”李盼弟招呼道。

    程涛应声,道了声谢,率先一步走进了门,接着就听见程小墩高兴的欢呼。

    李盼弟低声对程大江说:“大江,我瞅着涛子,应该是遇到啥事儿了,你先别着急逼问他。”

    “那咋整?我就看不惯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平常就够弱了,现在又是这副死样子,我看着就烦。”程大江撇撇嘴,虽是这样说却还是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唯恐程涛听见。

    李盼弟眼里闪过笑意,拍了拍程大江的胳膊,“那就说明涛子是真把你当成大哥了,在外面受了欺负找你安慰,又不想给咱们造成麻烦,就只能自己消化呗。”

    程大江垂着眼。

    “我琢磨着,要不就是在纺织厂遇到了啥事儿,要不就是和孟晓琴有关。一会儿,饭桌上你旁敲侧击问问,问出来好解决,问不出来咱就先好好吃饭,别心情不好还不吃饭,这不是害自己的吗?”

    “那要一直问不出来,就看他这样一直颓下去?”程大江还是觉得他这个兄弟有点菜。

    “先看看他啥反应。”李盼弟推了推程大江。

    程大江到底“嗯”了一声,跟着李盼弟一起走进了大门。

    正在和程小墩抱抱、贴贴的程涛抬头,冲着程大江喊了声“大哥”。

    “行了,把脸上的表情收收,今天晚上和小墩一起留下吃饭。都是当爹的人了,就不能成熟点,遇到啥事都着急忙慌的,怎么给小墩做好榜样?”

    “知道了。”程涛应了一声。

    程小墩不明白发生了啥事,只是敏感的觉得今天的爸爸有些不高兴,他扑进程涛怀里,

    “爸爸?”

    “嗯。”

    “爸爸!”

    “嗯?”

    “小墩,”李盼弟把程小墩叫到一边,“你继续玩沙包。今天和爸爸留在大娘家吃饭,大娘给你做好吃的。”

    “好哒。”程小墩偷眼看了看程涛,然后继续玩沙包。

    他手里拿着两个沙包,一个是用六块正方块绸布缝成的沙包,另一个则是把袜子剪开,凑合成的沙包。不用想也知道用破袜子糊弄的那个是程涛给做的,另外一个精致很多的则是李盼弟看不惯给做的。

    粮食金贵,现在沙包里边当然都不舍得填充粮食,大多数都是放细沙,有时候扔在身上还怪疼的。

    程涛怕自家小崽儿受伤,专门找了一把荞麦。虽然轻了很多,但正合适小崽儿玩。不过程涛的缝工实在不怎么样,袜口经常外漏荞麦,但就算是这样,程小墩也没舍得扔,整天宝贝一样揣着。

    李盼弟去做饭,要是往常程涛肯定跟着进厨屋帮忙。今天情况不一样,他就窝在程大江身边,看程小墩自己和自己扔沙包。

    旁边程大江同志的开导工作还在继续,

    “这世上没有迈不出去的坎儿?谁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他甩你一个嘴巴子,你还俩不就得了?我就不信,只要咱占理,在整个万福公社还有咱们老程家讲不出去的道理。”

    “哦。”

    看程涛反应平淡,程大江猜测着他心情不畅和纺织厂没啥关系,那就是和孟晓琴有关系了?

    “你年纪轻轻,现在遇见点挫折算啥?村里跟你一般大的没成家没孩子的一大堆,你已经走在他们前头了。咱现在不着急,一切慢慢来就行。再说这嘴长在人家身上,咱也管不了啊,只要行的正坐的端,他们说也只敢在背后说,不敢舞到跟前来。”

    程大江语重心长,这一会会儿,他几乎把前面几十年的耐心都用完了。

    “是,大哥你说的有理。”

    “那能不能不丧眉耷眼的?”程大江下意识提高声音,看到程涛幽怨的小眼神儿,又收了自己的脾气,“啥事儿你要是办不了,不是还有大哥的吗?大哥绝对站在你这边。”

    “谢谢,大哥。”程涛往程大江身边凑凑,感受着来自大哥的烦躁。这并不是一种负面情绪,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关心自己兄弟?

    这种笨拙,明明没有耐心却还要耐着性子哄人的别扭感,一切的一起都让程涛感受到温暖。

    晚饭是李盼弟做的,粥,现烙的饼子,还有两碟小咸菜。

    程涛接过李盼弟递过来的饼,说了声谢谢。

    看程小墩吃的正欢,他跟着咬了一口,才发现竟然是红糖饼子!

    呃,虽然舅爷是喜欢吃红糖馒头没错,但是没必要把烙饼也做成红糖的吧?

    “怎么啦?合胃口不?我这是第一次做,肯定比不上毛护士的手艺。”李盼弟充满期待问道。为了表示对婆婆的尊重,李盼弟一直称呼后婆婆毛凤莲“毛护士”。

    得,大嫂还是考虑到他的口味。

    “爸呀?”程小墩也跟着好奇。

    “味道很不错,大嫂你费心了。”程涛笑着说道,他把饼撕开,“大哥,小墩,来,也给你们尝尝。”

    程小墩看到他爸给他吃的,喜得很,“啊呜”吃了一大口,“甜哒,好吃。”

    听说是红糖味的,程涛直觉就想拒绝,但被程涛瞅着,到底还是吃了,“怎么还跟小孩一样?有就吃的让这个尝尝那个尝尝,好好吃你的饭吧。”

    红糖饼子吃到嘴里,程大江一愣,呃,味道还不错,就是稍微有点腻口。看程涛一口一口把剩下大半饼子吃了下去,他张张嘴没说话。

    晚饭后,李盼弟开了一瓶糖水罐头。她和程大江早就过了爱吃零嘴的年纪,什么东西尝尝鲜就不愿多吃了。一瓶罐头一千克,他们两口子得吃好几顿,现在天还热着,东西不好放,所以人多的时候开更合适。

    别说,味道还真是不错!

    程小墩吃得尤其欢实!

    吃饱喝足之后,父子俩准备离开。

    程大江不放心,说要送他们回家,程涛也没拒绝。

    回去这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人,看到程涛和程大江一前一后走着,大家不禁善意调侃。

    “大江,以前我说你还跟我犟?你看还得是亲兄弟吧,你这又是给看孩子又是管饭的,换了旁人可没有这待遇。”

    程大江打着哈哈,“我八成是上辈子欠他的,上面老子不在了,我不管他谁管他?”

    “大江,我说你也劝劝涛子,让他请相文给找个活干,就算挣个中不溜的工分,养活自己和孩子也好啊,总不能靠着你们两口子养着。”

    那倒是没有,瓜娃子嘴上占便宜,可实际上很少在他们家吃饭。他们照看着程小墩,程涛都是交口粮的。尽管现在媳妇也不要他带什么口粮了,他确实听话没带,不过还是专门送来了吃的给他们两口子,那是一点儿便宜都没占。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和大家解释的太清楚了。

    “算了,随他去,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想放松一段时间,我就不拦着了。你们大家也少操心,等到了时间他还恢复不过来,我就是揍也把他揍地里去。”程大江笑呵呵说道,“也请大家相互转告转告,要是我听见谁再嚼舌根,就被怪我不客气了。”

    人亲兄弟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还真就不能说啥了。

    “有你照看着,我们还担心什么。”

    程大江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叫上程涛,“还站着干啥,走了!”

    “来了。”

    一路把程涛送到他家大门口,程大江不放心又嘱咐了几句,才转身离开。

    程涛看着他走远,伸手捂住了自己的上半张脸。

    他刚才一定是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不然怎么跟小孩闹脾气一样,赖住程大江了,偏偏他大哥还任劳任怨的帮他而不是一把甩掉他。

    “爸爸?”程小墩脑袋上一排小问号,他觉得今天的爸爸和以前很不一样。

    弯腰把小崽儿抱起来,“崽儿啊,爸爸爱你。”

    程小墩欢欢喜喜的应了一声,“窝也爱爸爸。”

    “昂!”

    父子俩欢欢喜喜的去洗漱,准备上炕睡觉。今夜的程相良家却注定难眠。

    “到底还是把你折腾回来了,实在是你弟这件事,爹娘都没有办法了。”高月兰倒了杯水,递给桌上的青年人。

    青年人穿着板正的衬衫,即使是坐着也能看得出他身材高大,俊秀的五官看得出程家影子,一举一动都透着文气。

    “妈,一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传伟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他遇到了麻烦,我能不回来?”

    “哎,哎。”高月兰连连称是。

    “别听你娘,你妈说的这些话,你只要顾好自己,保证自己不受牵扯就好,回来趟这趟浑水实属没必要。”程相良皱眉。

    “相良?”高月兰不满意这个说话,难道就这样把传伟放弃了不成?她也知道锦驹耽误不得,但现在他们不是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你闭嘴!”郭老太呵斥,“锦驹,传伟的事情过于复杂,主要现在孟晓琴是死死咬住了他不松口,再加上她怀孕了,人证物证具在。除非她改口供,否则你弟不可能被摘出来,我们一把老骨头就算了,要是因此再牵扯到你,咱家可真就完了。”

    程锦驹皱眉,“这件事情刚开始的时候,为什么不劝阻?传伟不是个能藏住自己心思的,爸妈,你们就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竟然还让他接触到公章?”

    说到着急处,程锦驹不自觉地带了上位者的气势,直接压倒了屋里他所有的长辈。

    “这不是我们这不是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大胆吗?竟然被孟晓琴那小贱人勾着私奔。”高月兰直呼冤枉。

    “没想到?平常你就对他手松的不行,他手里有钱,想干啥不行?”程相辰讽刺,他花几块钱,大嫂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但对她亲生儿子她可大方的很。

    “我,我没有,”高月兰苍白反驳,大儿子前途无量,家里又不缺吃喝花,二儿子要几块钱她就给了,这有什么错?又不是给到别人家。

    “妈,你太纵着他了,”程锦驹下定论。

    “锦驹,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确定不会影响到你?”

    “爸,你就放心吧,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请人和派出所这边通气儿了,看这事儿能不能私了?”

    “恐怕不成。”郭老太沉吟片刻,“程青松家小儿子不是好说话的,之前是我看走眼了,觉得他跟他爹跟他哥比起来差远了,现在看来倒是不差。”

    “奶奶,这话怎么说?”对待郭老太,程锦驹明显尊敬了很多。

    “孟晓琴和传伟被抓住好几天了,公安肯定和程涛说了孟晓琴的招供内容已经案件进行状况,一直到现在村里却一点风声都没有。”

    “或许是嫌丢人,他媳妇儿办了那样的事儿,他还有脸往外说?”程相辰冷哼一声。

    “或许有这个原因,但守着这个秘密,还成天和村里有说有笑,能吃能喝和你觉得这样的人能是什么简单人?”郭老太嗤笑。

    程锦驹皱眉,“程涛吗?明天有空我去会会他,看他到底有什么章程。”

    “爸,不论如何,你不该办病退的。”别看一个大队长不起眼,村里大大小小的事可都是他说了算。程仓里地多田多,以后开发和利用,都要通过村部表决通过,他们失去了至关重要的一票。

    “事发突然,当时没有和你商量就做了决定,我们就想着赶紧把你弟捞出来,别管以后咋样,千万不能影响了你,没想到后来牵出这么多事儿。传伟也是个榆木疙瘩,连个姑娘都管不住,到头来叫人大打一耙。”程相良苦恼极了。

    “要说这事儿,坏就坏在程涛竟然醒过来了,我们头天夜里去的时候,他明明已经咽气了。他还不如死来一了百了,要是再给我个机会,我肯定再补他一闷棍。”看着丈夫儿子一个比一个苦恼,高月兰恶狠狠地说道。

    “高月兰!”“妈!”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这话是能随便乱说的吗?要是被人听去,你就等着坐牢去吧,你一辈子受苦受难没关系,别连累了我孙子,”郭老太咒怨。

    “是啊,妈,这话以后就别说了,怪吓人的。”程锦驹语气平淡。

    高月兰闭上了嘴。

    “说了这么多,讲了这么多,这事儿到底该咋办?”程相辰有点烦躁。

    “小叔,你们就先别管了,这件事我来解决。”程锦驹说道。

    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气。

    ————

    虽然早就想到自己早晚会和程锦驹对上,但程涛万万没想到,会这么提前。

    他不过回家把小崽子提溜出来,准备送到程大江家去,自行车旁边就站了一个人。

    程涛一眼就认出了他是程锦驹,有着和几十年后出现在电视上的那个人相似的面容。

    “你是锦驹?”程涛先发制人,“昨天回村儿,就听说你回家来了。”

    “……是,”无故被抢白,就是程锦驹也顿了一下。

    程涛把程小墩放在车上,“这么久不见,差点没认出来。你这次回来是休假呀,还是已经毕业了?”

    程锦驹似乎没有预料到自己和程涛见面会是这样的情形,不过他很快就缓过劲儿来,“差不多已经毕业了,这次回来算是休假。”

    “这样啊,既然是放假,好好帮帮家里的忙,你爹前段时间前几天刚办了病退,你多照顾照顾她,要是还不放心,就到省城大医院检查检查,确定身体没有毛病好放心。这老人啊,老了老了,只要不生病就比什么都强。”程涛认真的给出建议。

    程锦驹眯眯眼,“涛子……叔,你说的对,我会仔细照看着的。其实我这次回来还有其他一些事情,得为家里解决一些麻烦。”

    “那你可真是顾家,出门在外还要关心家里出没出事儿。”程涛夸赞,“锦驹啊,虽然我想和你多聊聊,不过再等会儿小墩他大爷就要下地去了,在那之前我得把孩子送过去。”

    程锦驹却没有让开,“听说涛子……叔,最近天天待在公社里,是有什么事情吧?”

    “那肯定不是闲着没事儿干,至于什么事儿就不方便多提了,我不想让大家知道笑话我。”程涛直接拒绝。

    “这就是小墩吧,我上次见他,他还是这么点儿大。”程锦驹转头看向程涛怀里的程小墩,他用手比划了一下,然后伸手去碰程小墩。

    程小墩并不是很亲人的孩子,但一般人谁碰他,和他说话,他都能老实的。这一次他却偏头躲过了程锦驹的触碰,小身子隔着儿童椅把手扑到他爹身上,“爸爸!”

    程涛一只手把儿子抱起来,“锦驹,你小墩兄弟年纪还小,认生,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程锦驹笑,“我怎么可能会跟一个三岁孩子一般见识,涛子叔你多虑了。”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用不着解释。”程涛大度笑笑。

    两人正说着话,旁边的大门被推开。

    “蓁蓁姑姑好。”程小墩兴奋的打招呼。

    “小墩好。”卢蓁蓁走近,伸手捏了捏程小墩的脸蛋,这才笑着说:“涛子哥,你今天比往常要晚啊。”

    “啊,哦,我这就要走了。”程涛把程小墩按在儿童椅上,“锦驹,我们回头再聊。”说完,就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这次,程锦驹并没有多做纠缠。

    等程涛从程大江家返回来,程锦驹正在小广场上和大家说话,身边围了不少年轻人。

    李顺,程传杰看到程涛都打招呼,喊:“涛子叔,路上小心。”

    程涛随意挥了挥手,骑着自行车通过了万福河大桥。

    “你们和涛子叔很熟,那知道他是去干啥的吗?”程锦驹随口问道。

    程传杰李顺当然摇头。

    李顺说话直接:“还算熟吧。不过我们知道涛子叔去做什么干啥?这又不关咱的事,连大队长和村里人都没说啥,随他高兴呗。”

    程传杰说话委婉很多,“昨天大江伯说这段时间想让涛子叔放松放松,过段时间再说让他上工的事情,大家都觉得是这个道理,我想左不过是去放松心情吧。”

    “是啊?”

    程锦驹看着程涛离去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第33章 加更加更

    程涛到纺织厂的时候, 机修组办公室两个同事都已经到了,额外还附赠一只秦浔。

    刚一进门,就听见余晋说, “涛子哥,你今天比平常要晚,路上遇到什么事了?”

    “事儿倒是没遇到,讨厌的人倒是遇到了一个。”

    余晋和秦浔对视一眼, 完全没预料到程涛竟然这么直白说出自己有讨厌的人。

    “还真是稀奇啊, 涛子哥,竟然还有让你讨厌的人,那得讨厌成什么样啊?还真想见见。”秦浔调侃道。

    “大概十个里有九个人都喜欢,”程涛想了想, 说道。

    “说反了吧,涛子哥。”

    “倒是也没有。”程涛实话实说, 曾经确实是这样的,不管是在网络上还是在现实中程锦驹都得到了大家的追捧, 说十个里有十个都喜欢不大可能,但八成概率还是有的。

    毕竟没有人会无缘无故讨厌一个慈善家。

    现在, 他们站在了对立面,会产生什么的结果,只能交给时间证明了?

    余晋和秦浔没听懂程涛这句话啥意思,不过也没上赶着追问。程涛年纪比他们大点, 脾气还算好, 看上去不会轻易和谁结仇。

    就像昨天, 李湘湘的父母都得罪到跟前来了, 他也就是事发当时发了点火, 过后根本提都没提。这要是放在其他人身上, 他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说大闹一场,但总得让他们吃到教训才行。

    程涛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揣测他的,拉开椅子,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对了,涛子哥,中午咱们机修组在万福饭馆聚一聚。”余晋通知道。

    “中午?”程涛重复了一遍,然后在手边的日历本上记下时间,“好,我知道了。”

    机修组三个人分工明确,从来都是随意分组,不过两个人去车间,办公室里总要留一个人,除了整理报修簿之外,还要整理总和机修组的支出,最后形成报销单,交到厂委和工会审批,从而报销。

    就像之前,程涛之前去采购货车零件,回厂后,他就把票据交了上去,本来以为还要等段时间才能办下来,没想到当场就审批下来了。后来程涛才知道,其实只要理由正当,各种票据齐全,厂委和工会就不会卡的太死。

    这是一个好消息,起码对于程涛的工作来说是这样。

    今天,有两个车间递上来的报修单都标注了“加急”字样,杨哥和余晋同时出动,程涛就留了下来。

    他一边整理票据,一边盘算着今天买两样下酒菜,回家和他大哥喝两盅。

    昨天只顾着发泄负面情绪,潦草吃了顿饭就回家了。按照他大哥口是心非的性格,就算是担心他也不太会说出口,今天他去送程小墩的时候,两口子还旁敲侧击问他心情恢复了没有。

    晚上回去,他好好表现表现,好叫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没事儿了。

    门口传来敲门声,程涛抬头,看见了李湘湘。

    呃,他实在不知道咋和这个姑娘相处。一来他觉得她的善良不合适宜,如果更懂得变通,她肯定不会是现在的处境。二来他又觉得在这样的环境中还能保存这份善良实在不容易,难免对她心生同情。

    但是,如果可以他不想和她有任何交际。

    程涛从小就知道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英雄,每个人深陷囹圄之中的时候,就只有自己孤军奋战挣脱沼泽或者是有亲人奋不顾身把你拉出沼泽,指望另外的其他人根本不可靠。

    更不用说,他自己现在前后左右都是麻烦,稍不注意就被人拉入深渊,自然没有余力替别人解决麻烦。之前的遭遇明确告诉他,李湘湘是个大麻烦,之前他们只是见过一面,他就差点被人揍了一拳。

    要是再来几次,他不定就遇到什么无妄之灾了。

    “程同志,你好,我可以进来躲一下吗?”李湘湘声如细蚊,说话的时候,她微微抬起了头,一脸请求。

    程涛第一次看清楚了李湘湘的眉眼,是个清秀的姑娘。

    心里想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外一回事,程涛叹了一口气,“可以。”

    “谢谢。”李湘湘小跑着走进机修组办公室,直接站在了门口墙根,从外面绝对看不到的死角。

    她似乎因为自己打搅到程涛很不好意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说话,仿佛屋里从来没有进来过这个人。

    程涛也不管她,垂头继续自己的整理工作。他没有请她坐下,也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更没有多管闲事给她所谓的忠告。

    他们就只是有过两面之缘的陌生人,一点都不熟。

    “机修组有人吗?”外面有人喊,声音不低,一听就是来找茬的。

    李湘湘下意识往旁边避让了一步,头垂的更低了。

    程涛皱眉,他站起身走到门口,看到了推着自行车走过来的徐薇,“什么事?”

    徐薇把自行车往程涛身上一撂,“你们昨天给我修的自行车又坏了?你们机修组是怎么做事的?不会弄就不要动手,做了又做不好,这不是浪费资源,浪费大家的时间和精力吗?难道就不能找个更专业的人服务我们吗?”

    程涛伸手稳住自行车,“徐薇同志,自行车当时可是修好了的,大家伙眼睁睁看着你骑着离开的,就算再坏掉,原因也在你而不在我。”

    “另外,咱们都是纺织厂的工人,是平等的,我怀疑你刚才这话是在搞内部对立。”

    “你,你可别乱给我扣帽子,我什么时候这样说了?”

    程涛冷冷的看着徐薇,“另外,关于昨天我给你修自行车,我已经翻过记录了,那是这个月你第四次到机修组修理自行车,按照规定你应该补交昨天的修理费用,如果今天再修,请交双份。”

    “你,你胡说,厂里什么时候有这个规定了?以前怎么都没听说过?”徐薇理不直气也壮。

    “没听说过是你孤陋寡闻,出现这样的规定就是针对你这种人的。要是都像你一样占用公共资源,还不知感恩,那厂里给工人的这个福利不就让一部分人独享去了?单子我会上报,你是去会计室交钱还是交到机修组来,请你尽快!”程涛公事公办。

    现在虽然是上班时间,不过机修组这边闹的动静大了,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徐薇本来就是上班中途跑出来的,现在被这么一阵抢白,自觉被落了面子,愤恨的看了程涛一眼,灰溜溜的离开了。

    至于被她丢下的自行车,程涛已经看出来了,是李湘湘的。

    而后车胎已经瘪了。

    没转身就听见身后的啜泣声,程涛抬头看了看天,蓝天白云,天气真不错!

    “如果需要补胎,就等我同事他们回来,如果要换胎我倒是可以帮忙弄。”程涛淡淡的说道。

    “我这个月也已经超过次数了,”李湘湘低声说道。

    程涛手一顿,“机修组有人愿意修,你也愿意补齐费用,那就不受次数限制了。”杨哥肯定会愿意管吧?肯定的。

    “补胎还是换胎?”程涛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补,我补。”

    “你可以回去上班了,我会和同事说的。”

    “谢,谢谢。”

    程涛摇摇头。

    杨哥三个人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办公室前面放着一辆自行车,车胎已经拉出来了,上面全是补丁。程涛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正等着他们回来具体弄呢。

    “咋回事儿?”秦浔不明所以。

    “技术还没到家,这样的活干不了,就等着杨哥和晋儿回来弄呢。”程涛解释道。

    “涛子哥,你这可就谦虚了。我都听晋儿说了,你进步非常明显,恐怕用不了俩月就能独当一面了。”秦浔恭维道。不过这话说出来他就觉得不妥,因为程涛这个活总共也就干俩月。

    程涛满不在意,“是吗?要真是那样,到时候我得摆桌谢师酒请杨哥和余晋吃一顿,谢谢他们这段时间的不吝赐教。”

    “那到时候我去给你陪酒。”秦浔松了一口气。

    跟在后头进门的余晋却皱着眉头,“涛子哥,那辆自行车……”

    程涛点了点头,然后和看情况的杨哥交换意见,“杨哥,我瞅着这车胎不太好补,你看看还有没有办法?”

    “行,我看看,你不用管了。”杨哥满口应下来,然后还不放心的问程涛,“没发生什么事儿吧?”

    程涛摇摇头,把刚才的事情简短说了下。

    事情引起了三个男人的极大不适。

    “徐薇和李湘湘?”秦浔皱起眉,“徐薇这是还惦记着小时候的仇呢,这丫头怎么这么记仇?不过再怎么弄,这也太过了点吧。”

    这辆自行车后车胎上补丁落补丁,明显就是人为的。

    杨哥什么都没说,搬了个小马扎,拿着工具补胎去了。

    “要不和鸽姨说说,怎么能让徐薇在外面这么乱搞?再怎么说现在她们是一家人了。”秦浔皱眉。

    余晋叹了一口气,“要是她真能管住,或者说要是她真想管,你觉得徐薇能针对李湘湘这么多年?”

    “不是的。晋儿,你现在是对徐薇有意见才这么觉得,你这是偏见。”秦浔神色认真。

    余晋翻了个白眼,长相俊美的人就算做这么不雅的动作,也是说不出的好看。

    程涛写字的手微微一顿,“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刚刚说徐薇是在报复李湘湘?”

    秦浔犹豫了片刻,才说,“那时候她们俩还不是一家人呢。我亲眼看到李湘湘把徐薇从楼梯上推下去,后来还把她关在漆黑的橱子里一整天,当时被发现的时候,徐薇就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完全失去了意识,瞧着可吓人了。”

    “当时李湘湘就站在旁边哭,哭得可委屈了,最后就连鸽姨都替她求情。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这件事情是她做的,李大叔当时也气的不行,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的,折腾了好几天。”

    “从那之后,徐薇就和李湘湘杠上了。不过徐薇从来没占过上风,有时候还哭着跑到我家让我帮忙,我当然不能跟一个小姑娘过不去了,每次就只是送她回家而已。”

    “你说的这些事儿,我怎么不知道?”余晋皱眉。

    “那时候你不是跟你爸回老家了吗?你回来后,我又慌着和你玩,就忘了和你说。再加上当时她们两个还小,李大叔挨家挨户送礼请大家不要往外传,提起的人少了就忘了。”秦浔解释。

    “哦。”

    “哎,我可不是为了维护徐薇才这么说的。当时确实就是这么个情况,而且又不是我一个人看见了,当时好多目击者,要不然我们能相信一向老实的湘湘能做那样的事?”秦浔自辩。

    程涛听完这整件事,突然就觉得,这人啊,有时候在一件事情上还真。不能简单选边站,他之前见到的难道都是虚假吗?他现在听到的难道都是真的吗?

    他不知道。

    转头看向低头“哼哧哼哧”补胎的杨哥,根据余晋所说,小时候的李湘湘经常跟着杨哥身边。这么说的话,杨哥应该非常了解李湘湘,但刚刚秦浔说话的时候,他一句都没反驳,是不是说明他也是那些目击者之一。

    反正,当年大家得知的真实情况都是这个就对了。

    余晋点头,算是认可了秦浔的说法。

    至于程涛,他的好奇心着实有限,很快就把这件事情放下了。

    今天上午,机修组整体上说不上忙,他们甚至还有空闲在办公室里商量中午吃什么。程涛的心情还算放松,当然,如果吃午饭的时候没有遇到程锦驹,他会更感谢的。

    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秦浔离开了,说是要先去点菜占座。想到之前去万福饭馆吃饭的情况,要想不耽搁下午上班,确实需要这种操作。

    等下班,程涛三个人走到万福饭馆的时候,他们桌上的饭菜酒水已经差不多上齐了。

    下午还要上班,他们心中都有一杆秤,不会喝的太多,但男人上桌没有酒又说不过去,所以就要了瓶白的意思意思。

    小酌怡情嘛。

    “可以啊,小浔,手脚这么利索?”杨哥夸奖。

    “那可不,我作为编外人员被允许参加你们机修组聚餐,心中十分感激,不能给机修组帮忙,总得在其他地方贡献一份力量,为了这几盘菜,我可是把我积累的人脉都使出来了。”秦浔耍宝。

    “行了啊你,认识那几个人就够张罗一桌菜,不嫌磕碜啊?”余晋往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提醒他坐下。

    程涛跟在余晋身后,正准备落座,就听见有人叫他,回头就看到了程锦驹。

    “涛子叔?”

    程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锦驹?真巧啊。”

    “是巧,没想到涛子叔也来国营饭店吃饭,怎么样,涛子叔你点菜了吗?要不要拼桌?”程锦驹挺热情把程涛往自己那一桌引。

    顺着程锦驹拉他过去的方向抬头,程涛看到了邵青云和另外两个不认识的人。

    心微不可见颤抖了一下,程涛苦笑,人果然不能做亏心事,否则,陡然见到原主人难免会觉得心虚。

    制止住程锦驹的力道,程涛指了指杨哥几人,“锦驹,不用这么客气,今天我会朋友来着,不方便拼桌。而且,我们都已经点好了。”

    程锦驹顺着程涛的手指看去,发现桌上的菜已经上齐了,“涛子叔,你和你的朋友来的可真够早啊,这样,那我就不能强求了。”

    程涛心里翻了个白眼,明明就是来办事的,偏偏和他在这里东拉西扯,不知道该说他是懂得人情世故呢,还是装的太过头了。

    终于各回各桌。

    程涛刚坐下,秦浔就说:“涛子哥,刚和你说话那人看着眼熟啊,他这是有事求青云大哥帮忙?”

    “你认不出来他,那不是程锦驹吗?要没有事,他能选在国营饭店摆席。”程涛还没有说话啊,就听余晋冷哼一声。

    程涛又往那边瞥了一眼,发现那桌确实摆的满满的,没有几十块钱根本划下不来,确实已经达到吃席的程度了。

    “程锦驹?”秦浔转头仔细观察了下,皱眉:“我怎么觉得他大变样子,一眼看过去我都没认出来。”

    “他现在是工农兵大学生,气质变化再正常不过,到底不是黄土地里敲土坷垃的人了。”余晋漫不经心说道。

    “你们怎么会知道程锦驹?”程涛夹了一筷子糖醋藕尝了尝,味道还真不错。

    “在万福公社,还有谁不知道程锦驹?人家那可是咱们公社有名的别人家孩子。对了,涛子哥,他好像就是你们程仓里的。”秦浔给大家倒酒。

    “是我们村儿的。昨儿刚回来,我和他今天早上刚见了一面。”程涛语气平淡。

    “那个讨人厌的?”余晋立刻反应过来。

    程涛似笑非笑,“晋儿,有没有人和你说反应太快会不讨人喜欢。”

    “有,很多。”余晋直接承认。

    程涛失笑,看这模样就知道他不准备改了。

    程涛这顿饭吃的心不在焉,要是不碰见程锦驹就罢了,正巧碰见他请邵青云吃饭,那就容不得他不多想。

    程锦驹想干什么,约见邵青云,到底要干什么?是为了解决那一千五百八十八块八,还是为了其他事?

    程涛当然知道他们就算达成某种共识,也不可能确定钱在自己手上,那样自己就还是安全的。但是让他们结成同盟对自己来说却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处处遭到限制。

    另外邵青云手段不俗,任由他们继续发展下去,没准最后程传伟还真能被无罪释放,这是程涛万万不能接受的。

    孟晓琴那边,因为他现在还好好活着,脑袋上的伤口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痊愈了。而孟晓琴也成功把自己营造成了一个受害者的形象,所以不可能受到重罚。当下,程涛都只能从道德层面给她施加心理负担,让她愧疚难当。

    总有一天,等他的力量变大,大到能够对孟晓琴施加影响的时候,他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但程传伟凭什么?既有物证又有人证,他凭什么能被无罪释放?

    回纺织厂路上——

    “晋儿,我想请你帮个忙。”程涛开口。

    “涛子哥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方便的话,这两天能给我引荐邵青云一下吗?”

    “你们之前不认识?”余晋挺惊讶。

    “见过两次,算不上正经认识。”

    余晋了然,“那这样,这两天我组个局给你们牵个线。”

    “谢了,兄弟。”

    余晋摇头。

    第34章 一千五百八十八块八后续

    余晋办事向来靠谱。

    第二天上班, 他就告诉程涛已经和邵青云约好中午一起吃顿饭。

    余晋说完又问了一句,“涛子哥,你和邵青云之前真的不认识?”

    “为什么这么问?”程涛不解。

    “秦浔说本来邵青云好像并不准备答应, 是听说对象是你,他才松了口。”余晋说,“邵青云的身份不简单,后台挺硬的, 纺织厂大院长大的都服气他。我和秦浔虽然不跟着他混, 见了面也得喊声哥。我是不知道涛子哥你找他到底是什么事,不过看样子他对你是挺感兴趣的。”

    “是啊?”

    “要不是必须得找他帮忙,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哦。等见了面,可就拉弓没有回头路了。”余晋笑着说道。

    程涛知道余晋这是委婉在劝自己, 他和邵青云明显是两路人,凑到一起去确实不大像话。不过, “有些事注定只能有些人去办,咱们就算跑断腿说破嘴也打听不出来什么。这件事对我来说挺重要, 最好不出差错。”

    余晋皱眉,“邵青云会答应吗?他通常不会多管闲事。”

    “不试试怎么知道, 短时间内我能想到的人也只有他了。”程涛苦笑。

    “行,我知道了。”

    中午下班后,余晋领着程涛穿过纺织厂的仓库走到后门,出去往左拐是一个胡同, 走到第三家黑漆门前, 敲了三下门。

    不大一会儿就有人来应门:“谁呀?”

    “余晋, 昨天晚上已经约好了的。”

    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个年轻小伙伸出脑袋往两边看了看, 没看到可疑的人, 才让两人进去。

    这只是普通的农家院子,不过看这情况,里面干的应该不是普通人干的事。程涛刚有这想法,就看到厨屋门被打开,一个老妇人捧着一大碗梅菜扣肉走出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小晋儿,你这是又出什么事了?要请谁在这吃饭?”老妇人吧菜递给孙子,左右看了看,“咦,经常和你在一块的秦家小子呢?”

    “老婶,这次可不是我们有事,我帮朋友订的,青云大哥到了吗?”余晋笑笑。

    老婶对程涛友好的笑笑,这才回答余晋,“还没呢,青云可是大忙人,哪次不是菜上齐才过来?”

    “那我们进去等。”

    “进去吧,进去吧。”

    余晋领着程涛进屋。

    虽然外面看是普通农家小院,不过屋里却是饭馆样式,摆了好几张桌子,还有正式包间,他们进去的就是其中一间。

    “这是?”私人饭馆?

    “邵青云有个亲弟弟,早前他忙起来顾不上弟弟吃喝,就把乡下无儿无女无人照顾的老婶接了过来,专门照顾邵军的起居。老婶手艺好,做的饭大家都爱吃,慢慢来的人多了就成了现在这样了。”

    “我和秦浔以前也经常过来,拿着食材,老婶给做饭,后来就很少过来了。这次约在这儿,还是邵青云要求的呢。”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外面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只要一背着我就不喊哥,你这阳奉阴违的本事见长啊,余小晋。”

    接着,就有人掀开布帘走了进来。

    脸上一道伤疤,是邵青云。

    余晋站起来,“青云大哥,你听错了。”

    “睁眼说瞎话,说的就是你了,昨天在万福饭馆看见我都不上前去打招呼,你们一个个的都长本事了。”邵青云没好气的说道,然后热情的和程涛握了握手,“幸会,幸会。”

    余晋满脸无奈,“人家找你办事,我们上去打招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俩多大本事呢,回头缠上我俩咋办?要是想听人喊大哥,你应该早说我把浔浔给你带来,他人前人后喊得都亲。”

    “你啊,就坑他吧。”邵青云本来就是借题发挥,并没有时候追究的意思。

    余晋没有反驳,转而说起正事,“之前你告诉我们仓库认错人的事情,我俩还以为你和涛子哥本来就认识,谁知道你们只见过两次面。不过这也算有缘,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我就给牵个桥搭个线,让你们认识一下。”

    “当时只是偶尔知道了这件事,想着和你们说一声。”邵青云笑笑,“不过,你说得对,我和程同志确实很有缘分。”

    程涛跟着笑,某种意义上说,他们确实挺有缘分。

    “那我就不客气随晋儿喊声青云哥了。青云哥,你快请坐,感谢你在百忙之中还能抽空来见我。”

    邵青云把视线移到程涛身上,“兄弟,你说这话就太客气了。”

    眼看着两人搭上了话,余晋冲程涛使了个眼色。

    程涛轻轻点了点头。

    这是他们之前就商量好的,余晋本来想说叫着秦浔一起看能不能帮上程涛的忙,但被程涛拒绝了。在这件事情中,他们都是局外人,还是不要牵扯进来比较好。

    “青云哥,你和涛子哥吃好喝好说好,我这边就先撤了。”余晋直接提出。

    邵青云嫌弃的挥了挥手,“麻利的,刚我进来的时候看到秦浔在门口窝着呢,你再不出去,他就得进来了。”

    余晋看了看程涛,走出了包间,到院子里还和老婶寒暄了一阵,才终于走出小院。

    到门口,打开门就看到倚着墙无聊晃腿的秦浔。

    “你这两天是真闲啊,等在这干嘛?”要不是邵青云说,余晋都不知道他来了。

    “我这不是想着你好久没过来了,怕有人不长眼吗?谁知道青云大哥已经都安排好了。”秦浔嘟哝。

    余晋叹了一口气,“走了,去吃饭。”

    秦浔三两步跟上去,“晋儿,你说涛子哥找青云大哥什么事啊?还有他们之前既然不认识,为什么青云大哥会帮涛子哥?”

    而且,看程涛之前的表现,明显是不想和邵青云扯上关系的,现在怎么又主动请晋儿牵线,变化未免太快了点。

    “大概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了吧,听说派出所最近挺忙,涛子哥也被叫去了好几次。”余晋是知道点内情的,不过还真不好说,反正程涛是一句都没提过。

    “啊?”秦浔皱眉。“就算是这样,涛子哥也不该和青云大哥扯上关系啊,两边根本不是一路人。”

    “谁知道呢?”

    两人走着走着就走出了小胡同,秦浔正要往前走,就被余晋拉了一把。

    “嗯?”秦浔不解。

    余晋“嘘”了一声,指了指前面。

    秦浔抬头,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站着徐薇和李湘湘。这里是红鸩纺织厂后街,因为距离前门远,地处偏僻,很少有人过来,尤其是姑娘,他们姐妹俩来这做什么?

    而且,姐妹俩的状态也差太多了。

    徐薇抬着下巴,表情倨傲,微微低头的李湘湘被衬托成了一个受气包。

    结合谈话内容,不能说可能,只能说就是这样。

    “我告诉你,别以为机修组那个姓程的就能护着你。不过是新来的工人,现在还不知道你是啥人罢了,要是知道你以前做过那些事情,肯定也会跟着大家唾弃你的。”徐薇语气傲慢。

    “……不是这样的,”李湘湘想反驳。

    徐薇用力推了她一把,“你竟然还有话说?”

    “没,没有了。”

    “哼!算你识相。哎,昨天你不都躲到机修组办公室去了吗?你不会是想勾引那个姓程的吧?你别忘了你可是有未婚夫的,要是我告诉大壮哥,看他怎么教训你。”徐薇鄙夷的看着李湘湘。

    李湘湘身体抖了一下,“我没有,你不要瞎说。程同志是完全无辜的,他只是帮了我一下。”

    “呵,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愿意帮你,他也不怕脏了自己的手。不过你也不要心存侥幸,要是你再向他求助,我就把你以前做的那些肮脏事告诉他,到那时候,恐怕连和你说话他都觉得脏。”

    李湘湘身体明显晃了一下,头埋的更深了。

    “哎,你不会还想着回家能跟你爸告状吧?现在的你可不是以前的你了,以前不管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大家都无条件相信,现在大家却只会无条件怀疑,谁让你小时候犯贱呢。”

    徐薇说完这几话后,抬步走在前头。

    李湘湘推着车胎已经气瘪的自行车跟在后头,她微微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是麻木的,像这样的指责和叫嚣,她似乎已经很习惯了。

    等这对异父异母的姐妹离开,好一会后,秦浔和余晋才从胡同走出来。

    “我滴个乖乖,刚刚那是徐薇吗?”秦浔豆豆眼,完全震惊了好不好。

    不管徐薇在别人跟前是怎么样的,在秦浔面前从来都是中规中矩的,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徐薇。

    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这不假,徐薇甚至自觉认为他们处的还不错。不过,多数时候只是因为男生不愿意和女生计较罢了。一个大院长大的,彼此之间总是有几分面子情,平常又经常玩在一块,不自觉就会认为自己已经融入其中,但其实还是不一样的。

    如果现在发生这么大转变的人是余晋,秦浔早就冲出去了,哪还有时间在这感叹东感叹西。当然他们对彼此很了解,大可能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听说最近厂里要推荐人去省城学习,李湘湘也在名单之中,等学成归来,她这个工作就能坐稳坐实了,一般人想顶替也顶替不了。”余晋淡淡的说道。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所以余晋回去之后还是稍微打听了下。知道这件事情后,一切都有了解释,要不是这样,这段时间徐薇母女也不会出这么多幺蛾子。

    “不是,你说徐薇这么做只是为了要成为正式工?”秦浔皱眉,他不理解。

    “走了,厂长家的大少爷。”余晋捞着秦浔的领子,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想进纺织厂就进纺织厂,不想进还有第二种选择。成为一名工人,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一辈子大事,另外为了配得上你,起码得是一名正式工吧。”

    最后一句话,余晋直接笑了出来。

    “晋儿,你可别拿我说笑了,我们家可没有这规定。”秦浔把自己的脖子解救出来,紧紧皱眉,“晋儿,这事儿咱们真的不用管吗?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咱们就看着她越走越偏?”

    “管啊?那你说说该怎么弄?”余晋不甚在意,“走快点,我饿了。”

    秦浔赶紧快走两步。

    ……这会子功夫,程涛和邵青云的谈话已经渐入佳境。

    “大院里一起长大的孩子不少,但要说感情好就属他们俩了,从小就没分开过。”邵青云说的是秦浔和余晋。

    “我已经充分见识过了。”程涛倒了一杯酒,给邵青云推过去。

    “余晋也说我们见过两面,你这次不否认了?”邵青云挑眉。

    程涛想起在程相良家,邵青云说他们之前见过面,他当时是否认了的。

    程涛摇头,“否认不了了啊。”

    “哈哈哈,”邵青云把酒一饮而尽。“幸亏你和程锦驹不一样,说话没那么多弯弯道道,要不然我今天可能也喝不了酒。”

    “青云哥,今儿是我主动约你出来的,要是还玩儿心眼儿,藏着掖着,我不是白来了吗?”程涛笑笑。

    “你倒是拎得清,就是时间稍晚了会儿。要是我没理解错的话,如果没发生后面这些事儿,你恨不得躲我远远的吧?”

    一眼被看穿,程涛讪笑,“青云哥,兄弟就是一平头老百姓,身边还跟着孩子,我这不是想安稳的生活吗?”

    邵青云嗤笑,“但是你当时的做法可不是这样说的,整个万福公社,在我邵青云手上占到便宜的没有几个,程兄弟绝对算一个。为了把损失补回来,我和我那帮兄弟可是忙活了很久。”

    “怎么能是占便宜呢?青云哥,说实话,那件事我可是帮了你,不然就算是革委会的周主任出面,派出所也不会这么容易松口。”

    “当然,这也都多亏了青云哥事后没有追究,我知道你当时看见我了。”

    “我邵青云不是个恩将仇报的,冤有头,债有主,我知道事情发生了之后该去找谁。不过——”邵青云眯眼看向程涛,“都说程兄弟是个胆小怕事儿的,现在看传言没有一条能对得上。”

    程涛摇头,“只是装作平静罢了,来见青云哥之前,我昨天就忐忑了一晚上。”

    邵青云没多做纠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找上我,和程锦驹找上我的目的差不多吧?”

    “青云哥消息灵通,派出所的事情没有刻意外传,想来也瞒不住你。”

    邵青云点头,“程锦驹确实请我帮忙,并且允诺事成之后,他家一次性把钱还清,另外还有额外谢礼。”

    “没想到才出去几年,这小子就变大方了。”

    程涛敛目,“他既然来请求青云哥帮忙,应该是不知道他兄弟之前做了那些蠢事儿。”

    “是啊,他还不知道。也不知道他家人是干什么吃的,到现在也没谁给他解释解释,他也没有问我详情,直接就认下了债务。”邵青云正了正脸色。“即使你今天不来找我,他的要求我也不会答应,原因没有谁比你更清楚。另外,你选择来见我,应该不只是想打探程锦驹找我是什么事吧。”

    程涛松了一口气,他看人还挺准,邵青云果然是个记仇的人。“青云哥猜得不错,我来确实有事,我想请你帮我调查程锦驹这几年的事情。我从派出所得到一个消息,听说他找关系下达指示希望程传伟一事能够私了,我想知道具体是什么关系。”

    程锦驹就算再优秀,他也只是一个工农兵大学生,虽然说这个学历含金量高,社会全部都认可,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刚走出农门的年轻人,他为什么能有这么大的能量,竟然能请动人给派出所通气儿。

    以程锦驹现在的年龄,能有这样的人脉,不管怎么想都太过了点?

    邵青云一愣,派出所的事情他并没有持续关注,没有谁会刻意关注和自己无关的事情。看程涛把程锦驹说的这么玄乎,他也来了点兴趣。“你就这么肯定我在省城也吃得开,要是没有,你这顿饭可白请了。”

    “这不是都说青云哥人脉广,在哪都吃得开,要是连你都没有办法,我也只能自认倒霉了。”一听这话,程涛就知道邵青云有办法。

    不过这倒让程涛好奇了,邵青云到底是什么人?身在万福公社,说起省城来却轻描淡写,这也太违和了点吧?

    “这件事情我答应了,我会请朋友帮忙调查一下,不过不保证结果。”邵青云稍作思考后,正式答应下来。

    程涛赶紧道谢。

    邵青云手上还有事情要处理,约定他调查出结果会直接通知程涛,就要离开了。

    “青云哥,”程涛叫住了他。

    邵青云停下,面露疑惑。

    “那个油纸包还在我这里,你找时间拿回来……”

    邵青云摆摆手,“你就别给我添麻烦了,我都和兄弟们解释清楚了,一切都是程传伟做的,当时才能集结这么多人去程仓里唱了这么一出戏。他们正摩拳擦掌和程传伟势不两立,现在再牵扯出一个你来,我还得麻烦和他们解释。”

    “不是说想平静的生活?你总不想哪一天来上班,一堆小弟跟着你屁股后头道谢吧?”

    “就当是那天你帮了我们的谢礼,心安理得的收下吧!”

    “反正,从结果看我们也没有吃亏,这就够了。”

    说完,邵青云就出了包间。

    程涛再次确定了自己看人的眼光,果然这群人是只要自己不吃亏,怎么的都行。

    ……邵青云走了,程涛又坐了回去,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刚才他们吃着喝着怪热乎,其实程涛统共也没吃两口菜,他是来请人帮忙的又不是专门来吃饭的,而他又不像邵青云喝酒喝惯了,现在胃里还火烧火燎的呢。

    现在看来他今天的事情能谈成,还多亏了那一千五百八十八块八。

    说起这件事,确实还有一段渊源,或许可以看成这是舅爷留给他的一道护身符。

    其实,事情发生的那天晚上,远比程涛说出来的要惊险得多。

    程传伟把他拉到红鸩纺织厂仓库,就离开了,之后,他就被余晋几个拉到厂房里剪线头。等他从厂房出来,纺织厂仓库已经乱成一团,惊慌之中,他绕到仓库后面,正好一个油纸包从天而降。

    他吓了一大跳,抬头正好看到窗户旁边的邵青云,这就是他们当时第一次见面。他也不知道当时舅爷是怎么想的,但慌乱之中他捡起油纸包就跑了。

    他一路抄小路回到程仓里,把钱藏在后山洼,回家就发生了孟晓琴给他一闷棍的事情。

    因为事情就发生在前一天晚上,程涛对此记忆无比清晰。他本来是没准备去把钱拿回家,但又怕被谁发现,会在程仓里引起轰然大波。要是被当成无主只财交公,那他不会说什么,但要是被当成程传伟的私藏,从而交给程相良一家再还给邵青云,可就不好玩了。

    毕竟钱数有零有整,实在是说不清楚。

    只是没想到到头来,他还是得在邵青云跟前亲口承认这件事。

    天道轮回饶过谁?

    不过,幸好邵青云算是一个好说话的人。甚至,程涛觉得对方对自己还挺照顾。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回到纺织厂,程涛直接去了食堂,请食堂的大师傅给他留一刀五花肉。

    虽然还不能完全放心,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他想,就能立刻解决的。就比如程传伟这件事,也不是程锦驹说一说,结局立刻就能更改。

    一切都急不来。

    在那之前,他还是得好好烧两个菜,和他大哥喝一杯。

    这件事本来该昨天做,因为前天他丧了一下,大哥大嫂都挺担心他,但是昨天他没有调整过来,这件事就暂且搁置。今天早上,大哥大嫂还不放心他,今天晚上无论如何得补上这顿饭了。

    因为程涛来的次数有些多,食堂的大师傅已经记得他了,“程同志又要买肉啊。”

    程涛温和笑笑,“是啊。”

    如果家离得近,是可以请食堂大师傅炒两个菜,给点加工费,下班提着回家就行。不过程涛离家远,下班到家得个把钟头,颠簸这一路回到家菜都变味儿了,倒不如买肉回家自己弄。

    “那等会猪肉拉来,我给你切刀好的。”大师傅豪爽的很。

    “那可谢谢您老了。”

    从食堂出来,看见很多人围在仓库那看热闹,还有人议论说什么“老胡,咋咋的”。

    程涛诧异,凑过去看了看。

    确实是老胡,就是之前那个因病要休养,不得不找人替班的工人。此时,他和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打起来了,那个年轻男人身上还穿着仓库工人的制服。

    “怎么回事啊?”程涛问旁边的人,他和老胡没有正面交集,但并不妨碍他知道老胡的性格,懦弱、胆怯,能让他伸出拳头和别人动手,那肯定不是小事了。主要是程涛清楚的记得,余晋说他已经去省城治病去了。

    “听说老胡去省城检查身体,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病。回来想要回工作,却发现他之前签字的文件是办理病退的文件,现在工作都是他兄弟的啦,如果他兄弟不让,就要不回来。”

    “工厂不管?”

    “怎么管?这是他们自家的事儿,当时自己不留个心眼儿怨谁去。再说他兄弟干活不差,比他会说话会办事,可讨喜太多了。”

    “那事情也不能这么算,给他开文件的是田翠花吧?她明明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却还是开了这样的文件,明显就是坑老胡呢。”旁边有人不忿。

    “站着说话不腰疼,老胡自己愿意办病退,这是他媳妇儿亲自来弄的,谁还能拦着不成?你们是没和老胡共过事,干活那叫一个墨迹,要我说现在这样也不错。”

    程涛大概明白了事情原委,看厂里有人来处理,直接退了出去。

    回到机修组办公室,发现办公室内气氛有些僵硬,尤其余晋的表情不大好看。

    想来也是听说老胡这事了。

    “晋儿,事情得分两面看,也许田阿姨她不是故意的。”秦浔劝道。

    “你信?”

    “呃,”秦浔语塞。

    “行了,你该回去了。”余晋赶人。

    “好,好好。”秦浔应了一声,还不忘和程涛道别。“那涛子哥,我先回去了。”

    程涛点了点头,“回头再过来玩。”

    “好。”

    办公室里平静下来。

    第35章 锦驹,你还怪乐于助人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 程涛觉得自己还算了解这两个年轻人。

    如果把余晋看成是人间清醒者,那秦浔则偏向理想主义。大多数事情上,余晋的想法更符合普通人的想法。而秦浔, 总是在坏的结果出现之时,尽量思考下还有没有别的可能。

    前者不值得追捧,后者也不能被唾弃。

    或者说这是一种天生的善良,尽管在多数自诩清醒的人看来有些白目, 但不可否认就是有这样的人存在。

    他们其实并不是在每个人面前都这样, 也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秦浔的例外就是余晋,例如刚刚苍白的劝说,他其实清楚的知道田翠花不可能毫不知情,但那是余晋的母亲, 出自于他对余晋的关心,他甚至说出那些白目的劝解。

    大概是因为着急走吧?就连程涛都听得出他差到极点的切入点, 还有别以为他没看到,余晋赶人的时候秦浔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因为是出自真心, 就算稍显笨拙,也能被原谅。

    程涛其实挺愿意和这样的人相处。

    “这段时间我看你对他比秦厂长都严格, 他这一走,以后大概率不会回来喽。”杨哥乐呵说道。

    “距离入厂考试没几天了,既然得到了机会,就应该珍惜。”余晋没什么表情, “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不会再因为分开哭闹。至于往后的事儿, 谁知道呢?”

    程涛也是昨天才知道, 秦浔要去参加苏城市机械厂技工的入厂考试。似这类招工信息一般人根本不知道, 不过因为秦浔的父亲是纺织厂厂长, 消息当然比一般人灵通很多,报名的时候可能还走了关系,不过最后能不能进厂还得看入场测试就是了。

    不过纺织厂内知道这事的人不多,秦厂长大概不想给儿子太多压力,秦浔则是怕万一考不上下不来台。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好事。

    而且,作为一个过来人,程涛觉得不过是去市里工作,没啥大不了的。

    “是啊,杨哥,咱们现在才多大,风华正茂,正值年青,怎么就说一辈子事了?以后机会肯定多着呢,要是不想在一个地方窝着,想去哪就能去哪。”他说的都是以后肯定会发生的事情。

    “你说的到轻巧,想去哪去哪工作咋办?咱们厂这么多机器,谁修?”杨哥反问。

    程涛但笑不语,他总不能说,用不到十年,纺织厂还能不能存在都不一定。想一辈子窝在纺织厂养老,是不可能的。

    “杨哥,你可不能有这个心理,世界是变化着的,早二十年咱们爹娘那一辈能想到现在过上这种生活,五年小变天,十年大变天,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程涛笑着说。

    “行了行了,你也别跟我论,等到时候事情发生了再说吧。”十年离他们多遥远的事儿。

    “我倒是觉得涛子哥说的挺对。”余晋半坐在办公桌上,笑着说道。

    “那必须的。”其他的不敢说,这个程涛能打保票。

    正说着话呢,就来活儿了。

    三车间的织布机突然出了故障,不能继续工作了,操作工吓得脸色煞白,连报修单都来不及填,直接就来机修组叫人了。

    这可关系着纺织厂的产能,杨哥余晋不敢耽搁,直接拿上工具包就出发,程涛也赶紧跟上去。虽说他现在还是个菜鸟,没法上手,也给不出有用的建议,不过忙的时候递个扳手,拿个钳子还是可以的。

    仔细检查过后,原因是一个拨片卡在了齿轮上,余晋移开之后,继续总算能正常运转了,总体算是虚惊一场。

    程涛收拾好工具包,站起身就发现秦厂长和两位副厂长都到了。

    这台织布机比较特殊,上上个月刚花大钱从外边引进来,一共就两台。为了这两台机器,纺织厂专门从外面聘请了□□专门培训了一批操作工,除了他们,谁都碰不到机器。

    这次听说机器出了问题,几乎是全厂出动。

    现在知道是虚惊一场,看着机器又开始重新运转,大家总算都松了一口气,不过……

    “厂长,机器虽然没问题,但事情得查清楚,这总不会无缘无故就出来个拨片吧?”

    “对了,除了操作工,今天谁靠近过这台机器?”

    无人回答。

    在秦厂长的指示下,工会很快就成立了调查小组,势必把一切破坏工厂利益的可能性扼杀在摇篮中。

    不过这些事情和机修组显然没有关系,三人都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收拾好之后就准备离开,这时候就听见不知谁说了一句,“今天中午,我看到田翠花田主任和胡老二进了三车间,俩人偷偷摸摸的,看着不像啥正当来往。”

    场面瞬间火热起来。

    “胡老二是谁?”虽然说大家都是固定班底,但一个工厂五六百号人,秦厂长也不可能每个都认识,更不用说这个真的完全陌生。

    “厂长,你还不知道啊?胡老二就是被稀里糊涂顶替了工作的老胡他兄弟,听说文件就是田翠花主任给签的。今天中午老胡找纺织厂来了,还和他兄弟动手了,同事七八年,我还是第一次见老胡急眼。”

    “是啊我也看见了,人老胡在工厂干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就这么给人撵出去了,我瞅着还怪可怜的。确实应该叫田主任出来解释解释,别她和胡老二有啥瓜葛吧?”

    看热闹的永远都不嫌事儿大,说话夹枪带棒明显是话里有话。

    周围人是一阵起哄。

    程涛是不知道这些声音具体代表着什么?但不妨碍他从中分辨出恶意。

    虽然针对的对象是田翠花,但是……

    “回去了。”程涛说。

    余晋没动。

    “晋儿?我们回去了。”程涛又说了一遍。

    余晋勾了勾唇角:“涛子哥,你学浔浔那个傻瓜照顾我的心情?放心吧,我已经习惯了。”

    “呃,我只是觉得咱们的事已经干完了,可以回去歇着了,走吧。”

    余晋“嗯”了一声。

    三个人离开的方向正好和匆忙赶来的田翠花迎面对了个正着。田翠花的表情是惶恐的,且带着不安,但是看到余晋的那一瞬间,她皱了皱眉。

    这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既不是喜欢也不是不喜,就只是平淡。

    余晋也是一样。

    要不是之前就知道他们是母子,还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这件事情后来是怎么解决的,一直到下班都没有定论。

    程涛不怎么关心这个,他去食堂拿了肉,骑上自行车回家。

    今天下午天气突变,阴沉沉的。骑到半路,程涛明显感觉到空气凉了很多,好像要下雨了,他加快了蹬车的速度。

    再往前走,竟然遇到了程锦驹和……卢蓁蓁。

    两人都推着自行车,据程涛目测两人的车胎都没问题。

    呃,就现在的情况看,赶紧回村才是明智之举,但是骑着车直接从这俩人身边过去,好像也不大好的样子。

    程涛头秃,另外还有一点,青年男女聚在一起人难免有些暧昧,程涛并不知道他们是……

    希望不是,毕竟程涛记忆中程锦驹的妻子并不是卢蓁蓁。

    很快,程涛的纠结就没有了,卢蓁蓁听见动静,回头看到他,像是看到救星一样,“涛子哥。”

    “你们这是怎么了?”程涛只能下车。

    卢蓁蓁还没有说话,程锦驹先开口了,“我从县城回来,正好碰见卢知青自行车链条坏了。大家都是一个村的,我想帮助卢知青。她却怕别人看见误会,涛子叔你过来了正好,你给当个见证,为我们俩做证明。”

    “啊,锦驹你还……怪乐于助人的。”程涛为刚刚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瞧瞧人家这觉悟。

    “那……”程涛瞅了瞅两人。

    “我不……”

    “你们看现在天怪不好的,搞不好咱回不到家就得下,咱也别墨迹了。这样,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卢同志骑我的车,然后劳烦锦驹载我一程。”程涛把自己的车推到卢蓁蓁身边,自顾自和她做了交换,然后不等程锦驹招呼,直接坐上了他的车后座。

    卢蓁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反应过来赶紧道谢,“好,好的。”

    程锦驹才是真正的懵了,看着自己车后坐着的这一坨,他现在又没法说让人下去,最后只能咬牙应道:“那就麻烦涛子叔了。”

    “不用,不用,咱这就出发赶紧回家去吧。”他一点都不想淋雨。

    程涛心里没那么多弯弯道道,只是按照现实情况做了最方便的选择。他没指望得到谁的感谢,当然也不想被谁针对。

    只是程锦驹这骑车技术不大行啊,也太颠了,一路下来竟然不比他蹬车轻松多少,再加上他双手还要拉着卢蓁蓁的车,胳膊得用劲,这也太累了!早知道该他载人的。

    “程锦驹,你能不能骑稳点,涛子哥胳膊还得拉辆车呢。要是你还没熟悉这条路,可以停下换我来载人。”卢蓁蓁骑车跟在后面,总觉得程锦驹的车异常颠簸。

    程锦驹脸皮僵硬,说了句不用,车也平稳了许多。

    卢蓁蓁这才没说什么。

    说起来今天她碰到程锦驹完全是巧合,上次打电话回家,得知她爸因为连续加班,不得不住院休养。她不能赶回去,只能隔天打电话回去询问情况。这两天大队不算忙,今天下午她专门请假骑自行车跟队上驴车去的公社。

    弄好回来的时候,她没有等驴车,本以为回程很顺利,谁知道半道自行车却出了状况。卢蓁蓁本来是想待在原地等驴车返回,谁知道却在那之前遇到了程锦驹。

    她和他不熟,昨天第一次见面,但是对方非得帮忙。

    卢蓁蓁今年十八,自小就是别人口中的优秀孩子,她当然知道男生或者说男人对姑娘献殷勤意味着什么?别说什么雷锋心肠,就算再热心也不会像程锦驹这样上赶着。她明确拒绝数次,他还是坚持推着车跟她走了快一里地。

    一里地,她脚都磨出泡来了。

    幸亏遇见了程涛。

    一路无言。

    三个人回到程仓里,雨还没有落下来。简单道了谢,程涛和卢蓁蓁下车就各推各的自行车回了家。

    程涛把自行车推到西屋,刚走进堂屋,就哗哗下起了大雨。

    呃,他和卢蓁蓁两个是没事了,程锦驹现在应该还没走到家吧,老天还真是爱护他,临回家还想着他降降温!

    幸亏不是他!

    去东间翻了翻,翻出一件破旧蓑衣,程涛披上去了厨屋。

    程涛没有预知能力,不过他懂得未雨绸缪,厨屋里存了一些木柴和引火草,缸里的水也是半满。

    幸亏没有偷懒,否则像今天这样的意外情况,他可能连点热乎的都吃不上。

    三下五除二把肉放进锅里,添水,点了几片姜,几瓣蒜,和两段大葱,去沫。

    然后把猪肉切块,加油,放肉,添水炖煮。

    挑选不会窜出锅底门的大柴,填锅底,程涛就披上蓑衣直接出了门。

    现在雨差不多已经停了,他再不去接程小墩,大哥大嫂都得怀疑他被雨隔在半道了,到时候又得为他着急上火。一路艰难走到程大江家,正好看到程大江和程小墩站在大门口,程涛松了一口气。

    “爸爸,”程小墩作势要跑过来。

    程涛赶紧制止,不过已经晚了,他儿子已经过来了,“哒哒哒”溅了一身泥点子。

    程涛把蓑衣打开,别看是陈旧的老东西,因为织的密实,他里面的衣服还是干爽的。一把把儿子抱起来,“知不知道地上有泥?要是滑倒了咋办?”

    “窝,小心哒!”小孩子爱玩水是天性,大爷大娘管的严,趁着爸爸过来可不得浪一把?

    程涛也不戳穿他,只说:“我可不搂着一个脏团子睡觉,你看着办吧。”

    “窝干净。”程小墩强调。

    程涛“哼”了一声。

    眼看着天还要下,程涛赶紧和程大江告辞,今天喝两倍的事只得做罢,不过总得让大哥知道他有这份心。

    “大哥,我买了肉,本来想着咱哥俩儿好好喝一杯,没想到下了雨,看这天还得下,我就不请你和大嫂过去了。你瞧我从东头走到西头,弄得又是泥又是水的。”程涛上半身是干的不假,但下半身已经没眼看了。

    下雨后的土路,实在难走,他从裤脚到膝盖全都是泥。幸亏程涛有自知之明,穿了草鞋,当然,要是其他鞋更是白瞎。

    “没事又浪费那些钱干啥?你瞅瞅你上这几天班挣了几块钱?都撒出去了吧?别到时候干一个月,还要往里倒贴钱。”这瓜娃子手也太松了。

    程涛讪笑,他和程大江想法不大一样,虽然他现在的工资,好吧,可能确实不能支撑他们爷俩儿的生活。但要是整天清汤寡水,那或者还有什么意思?

    再说,他在纺织厂这两个月学到的东西是无价的,没准他还能依靠这点的技术跳到更高的平台呢。嗯,但愿是这样!

    不过,傲娇的大哥该哄的时候就得哄。

    程涛一脸受教,“我这次不是想着和你喝两杯,才想着买肉加个菜吗?其他时候我和程小墩过的都很朴素的。”

    程大江脸色没好转,反而更难看了,“喝点,喝点,伤好了吗就喝酒,你这是跟谁学的?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推杯换盏。”

    “伤完全好之前,你禁止碰酒!”程大江命令。

    程涛:“……”

    “知道了。”声音洪亮,可信度很高,

    “行了,赶紧抱着孩子回去吧。”眼看着天不准头,没准儿还得下,这一大一小谁淋着都是麻烦。

    “好,大哥,那我们先回去了。”

    “大爷,窝走啦。”程小墩从蓑衣里面伸出个小脑袋。

    程大江摆摆手,“走吧,走吧。”

    “爸爸,吃右?”转身,程小墩就迫不及待的确认。

    低头就看见小崽亮晶晶的表情,程小墩答应:“昂!”

    “好哒!”

    程涛笑容不止。

    快到家的时候,雨滴子又开始往下落,程涛用蓑衣整个护住程小墩,脚步更快了。

    下着雨,吃着肉,爷俩儿简单吃了晚饭,完事在堂屋里遛弯。

    程小墩捧着肚子深一脚浅一脚跟在程涛身后,小尾巴一样的。他实在是个爱表达的孩子,今天一天干了什么,事无巨细都要和程涛说一遍。

    程涛总是认真听着,等他差不多说完,也差不多该上炕睡觉了。

    今天也一样。

    秋雨一下,凉意更加明显,程涛拿出一床稍厚实的被子。还特意给程小墩穿上了秋衣秋裤,他睡觉不老实,这算是加强防护。

    半夜,程涛是被雨滴声吵醒的。

    惺忪之间,听见外面雨声很大,不过屋里似乎也有动静。

    程涛皱眉,想着不会吧?

    他起身下炕,趿拉上临睡前穿的布鞋,却发现是湿透状态。程涛叹了一口气,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起身抹黑点上煤油灯,然后就看见地上一滩水。

    他有幸,亲眼看见两滴水滴了下来。

    呃,他家房子果然漏雨了。

    顾不上感叹,程涛去找了两个盆接雨,又把已经流到卧室的水扫出来。现在他有些庆幸屋里铺了砖,吸水效果还算不错,不用担心水一直摊在那。

    弄完,他又去东屋看了看,发现也有两处漏雨,他就又去找了两个瓦罐。

    程涛现在唯一庆幸的是炕上不漏雨,不然他都不知道带着孩子该咋办?

    后半夜,程涛几乎没有睡觉,他听着外面的雨声,真正体会了一把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

    天快亮的时候,外面的雨终于停了,屋里却持续了很久。

    仔细想想,他家这也算是老房子了,还是程青松在时建造的。程涛结婚那会大修了一遍,现在看来,大修的不算成功。

    程涛叹了一口气,他当务之急是把房子修好,总不能一遇上下雨天,他们爷俩就跟住在水帘洞似的。

    程涛想着房子咋修,竟然又睡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却还是阴沉沉的,小崽依偎在他胳膊旁边,翘着小脚吐泡泡。

    外面,雨还没有完全停下来。

    程涛倒是没慌,今天他不准备去上班。

    下过雨的路难走,有一段路自行车根本骑不了,到时候塞一车泥,又够他头疼的,更不用说现在雨还没停。反正余晋知道他家的情况,看他没到,一定会看着办的。

    他还是趁着有时间先把家里漏雨的事情先给解决了吧。

    “现在外面还下着雨,你不能出去,今天只能在炕上玩。”程涛给程小墩把了尿,又把他放到炕上。

    “窝跟爸爸,俩人?”程小墩确认了一遍。

    “嗯。”

    “呀!窝听话哒。”

    程涛把炕桌搬过来,又准备了他平常用的纸笔,“爸爸现在还有事情要忙,你乖乖写字,没有允许不能下炕,能不能做到?”

    “能!”

    程涛用手在炕上给小崽儿画了个圈,“好了,你现在被我框住了,绝对不能走出来。”

    “知道了!”

    程涛笑着走出堂屋,去了西屋工具房,正好发现一大卷塑料布,程涛琢磨着长宽,给分成了两截。然后他又把西屋里挂着的木梯搬到堂屋屋檐下。

    站在木梯上,费劲展开塑料布。从西往东挪了几次木梯,他才把整块塑料布展平,并在屋檐下简单做了固定,然后再把塑料布团成团扔到屋脊另一侧。

    看着顺利扔过去了,程涛又把木梯搬到屋后头,拿着竹竿爬上了木梯。先把刚刚扔过来的塑料布捞过来,并且利用竹竿把没展平的地方都展平,最后把末端简单做了固定。

    看着雨水从塑料布上滑过,程涛松了一口气,得亏现在只下雨不刮风,他也只想用塑料布暂时遮挡一下,不然肯定要麻烦数倍不止。

    东从木梯上下来,程涛倚着墙歇了口气,才去摆弄另一边。

    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要快上不少。

    完事,把梯子送回工具房。程涛的衣裳已经全都贴在身上了,是被雨淋湿的,也是被热的。

    “爸爸,”程小墩透过窗棂和程涛打招呼。

    歪着的小脑袋还点了两下,怎么看怎么可爱。

    程涛笑,“饿不饿?爸爸去给你做饭。”

    “好哒。”程小墩拉长声音。

    ————

    纺织厂办公室

    “今天,涛子不来了?”杨哥莫名觉得办公室空落落的。

    “涛子哥家到纺织厂都是土路,现在还下着雨,肯定来不了。不过下雨天咱们活也少,涛子哥不来,也忙得过来。”

    杨哥点点头。

    余晋正说着话呢,工会干事过来了,点名要找程涛,“他昨天递交过来的材料可能要麻烦他再做一份。昨天晚上工会办公室窗户进雨,一摞材料都给打湿了。”

    “昨天递交的资料?你等一下,涛子哥应该有备份,”余晋翻了翻程涛桌上的备忘录,很快找到了备份资料,“你看看是这个吗?”

    工会干事看了下,“是是是,这位程同志做事还真是细致,还做着备份呢?”

    “应急的时候用的。”余晋之前听程涛提过一次。

    这边刚完事,那边会计部又有人来要这个月机修组采购单。

    余晋按照备忘录找出来递了过去。

    等人都离开之后,杨哥感慨:“你别说程涛还真好用,没他帮忙,咱俩指定得手忙脚乱。单单准备这些材料就够费事的。”想当初他们办公室六个人,每次交材料还是得厂委工会三催四请。

    “好用,也留不下。”余晋垂眸。

    “唉,”杨哥长叹。

    “咚咚,”有人敲门。

    两人闻声抬头。

    作者有话说:

    九点照常更新(应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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