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303文学
首页私吻蝴蝶 20-25

20-25

    第21章


    人的视觉很奇怪,眼睛一旦适应黑暗,就能在暗色之中看清一切。


    无人使用的宴会小厅,窗帘敞开,月色从窗外徐缓落进来,覆落下一片稀冷的薄光。


    苏旎被捂紧嘴巴,下颌被迫微抬,她那双一如既往漂亮的眼眸,却不见一丝怯懦和恐惧,非常冷静地与眼前这双满是冷意的眼睛对视着。


    对视的时间越久,他们彼此的脸,就越在这片暗色之中清晰。


    直至许知白先松手。


    他盯着苏旎的眼睛,缓慢落下自己捂着她嘴巴的手,眸色似是刀刃背面的冷光,锋利,无情。


    苏旎的下颌没有了强压的力道,一直僵硬绷直的身体缓了缓,好似终于可以缓口气,只是下颌骨泛着一点儿疼,若是有更亮的灯光,便能看到她嘴唇和下颌的皮肤在微微发红。


    不过,许知白只是松开苏旎的嘴巴,攥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并没放开。


    苏旎感知到手腕处的力道,腕骨都好像被攥疼,她侧眸看去,试着扭动一下,发觉许知白没有任何放手的意思,便停住动作,眼睫向上一晃,重新直视许知白的眼睛。


    时隔八年,两个人再一次见面,唯一的开场白,还是先前宴会厅里苏旎说的那一句——


    “你好,许律师,很高兴见到你。”


    现在,仍然是苏旎先开口,声线平稳,表情出奇的平静。


    “许律师,你这样突然把我拽进来,是想做什么?”


    许律师。


    这三个字,许知白这些年,听了无数遍。


    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听见苏旎对他喊这三个字。


    曾经,他卑微忐忑,多希望自己能清晰听见她的声音,他生怕自己会漏掉她的每一句话。


    八年之后,他确实能轻而易举地听到她的声音,每一个字都能准确无误地落进他的耳朵。


    但是她说的话,她说的每一个字眼,都在刺痛他的耳朵。


    许知白心内自然是忿恨。


    他怎么不恨。


    当年苏旎一个字都没留下就出国,她对他的无视和不在意,更让他已经悄悄燃起的爱意像个笑话。


    她随心所欲的玩弄,他却像个傻子当了真,甚至还傻傻以为,她会缝合一个破碎的他。


    他小心翼翼,犹豫再三,终于愿意尝试着交出自己的一颗真心,得到的却是她的不屑一顾。


    他的自尊,完全不允许他去坦然接受这样的结果。


    尤其是今天再见面,她故意而为的陌生,将他当作陌生人一般视若无睹,便更让他不甘。


    原来她真的轻轻一眨眼就能将她忘却,原来他对她来说真的什么都不是,她甚至都不愿在众人面前表露他们曾经相识。


    她的身旁有另一个男人,她会朝那个男人笑,会跟那个男人亲昵说话,日后她也会跟那个男人订婚乃至结婚。


    她完全按着她的人生轨迹去走,而他,就只是她一时兴起的消遣——


    连承认相识的必要都没有。


    他怎么能甘心。


    “许律师?”


    许知白同样盯着苏旎的眼睛,重复这个称呼,嗓音沉冷,落在这个空旷的宴会小厅里,似是在幽然回荡。


    “许律师。”他兀自重复一遍,忽地冷笑一声,“苏小姐的记忆力,好像不大好。”


    苏旎听着“苏小姐”这三个字,眼眸静了一瞬。


    她喊他“许律师”,他回敬她一声“苏小姐”,还真是礼尚往来。


    苏旎不动声色,客客气气地说:“抱歉,我不是很懂许律师是什么意思。”


    她好像完全记不起眼前这个人一样,嘴角噙着笑,提醒他:“许律师,你要这样拽着我到什么时候呢,一会儿,该有人来找我了。”


    苏旎的提醒,非但没有让许知白松手,他反而更压近一分,两人的胸膛几乎要贴在一起。


    彼此鼻息交缠,视线相对,谁都没有示弱的意思。


    “八年前,榕池巷,画室。苏小姐没有印象吗?”


    许知白擅长性地抛出关键词,以此勾起苏旎的记忆,苏旎却是毫无反应一般,只眨了眨眼,眉头疑惑般微蹙。


    “什么画室?”她问完,笑了笑,“许律师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不知道什么画室。”


    苏旎一再的否认,让许知白忍不住手指收拢,攥着她手腕的力道更深几分。


    下颌绷紧,眼神更显锐利。


    眼前的她,明明和八年前没有什么两样,除去头发剪短,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嘴巴她的一颦一笑,都还是当年那个模样。


    或许,是比八年前成熟了一些,眉眼之间少了一点儿少女稚气,上过妆的脸更显五官的精致。


    可偏偏,她不承认自己记x得他。


    不承认八年前,他曾存在过。


    许知白不知苏旎到底是故意装作不认识自己,还是真的已经忘记他,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能接受。


    于是,他不再逼迫她口头上承认,而是眼神犀利,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用一种近乎命令般的语气,说:“衬衣纽扣,解开。”


    苏旎做足了和许知白对峙的准备,她就是要咬口不认识他,不记得八年前的事,但她没有预料到许知白会突然说这句话。


    衬衣纽扣?


    解开?


    她不明地蹙眉,低眸瞧一眼身前男人套在西服里面的黑色衬衣,再重新抬眸,对上许知白的眼睛。


    “许律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苏旎敛了刚才的笑意,眼眸之间,不再带笑,“你这样,我可以告你性.骚.扰。你还是律师,知法犯法。”


    许知白却一点儿都不慌,没有顺着苏旎的话往下说,仍然还是那一句强硬的:“解开。”


    苏旎不知道许知白要做什么,但她从来就不怕硬碰硬,看目前的情况,许知白并不会轻易结束这场时隔八年的见面,她便冷了冷思绪,决定顺他的意。


    反正是解开他的衣服,不是她的。


    右手手腕被攥着,苏旎再次试着动了一下,见许知白还是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就换了左手,抬起,缓缓靠近他脖颈处的衬衫衣领。


    当苏旎的手指即将碰上规整且富有质感的黑色衬衣时,许知白明晰凸显的喉结沉沉滚动,紧接着,她听到他出声:“下面。”


    苏旎的手悬在半空,眉头再次一蹙。


    许知白眸光下落,视线示意衬衣下方的纽扣,再朝向苏旎:“从下面往上。”


    苏旎抿抿唇,她不喜欢这种被命令的感觉,垂下手揪住许知白衬衣的时候,掀着眼皮问他:“许律师,你应该知道我现在要是大声喊非礼,马上就会有人过来吧?”


    许知白定定瞧着她,她漂亮的眼妆,眼线微微上挑,像一只娇纵且非常有脾气的小猫。


    “你可以试试。”


    他好似在挑衅,黑漆漆的眼眸,明显在暗示着什么。


    苏旎暗暗绷紧齿关,倨傲的性子让她脸上不露声色,左手拽着许知白的衬衣偏下位置,一扯一拽,就将衬衣的下摆从西裤平整的裤腰扯出来,原本一丝不苟的衬衣瞬间变得几分凌乱,也有几分暧昧。


    她用不惯左手,指尖从下往上解纽扣的动作也略显生疏。


    但她没有停住手中动作,负气一般,从最下方的第一个纽扣开始,一个,两个,三个。


    一直到第五个。


    分散开来的黑色衬衣缓缓显露出他自身皮肤的颜色,紧实的皮肤和肌肉若隐若现。


    苏旎手指上移,预备再解上面一颗时,一直紧盯着她的脸的许知白再一次出声,像是最后再询问她一遍:“八年前,你确定,什么都不记得?”


    苏旎停住接纽扣的动作,受制于人的不悦让她冷着脸,抬着眼眸,否认:“不记得。”


    话刚说完,霎那间,她感觉后颈狠狠一重。


    许知白用空着的那只手,扣住苏旎的后颈,修长分明的指骨紧扣住她脖颈的骨头,连呼吸都好像被他掐住。


    然后他拽着苏旎一直被他攥紧的手腕,将她的右手落到自己的腰腹间,由她的手指拨开黑色衬衣。


    暗色之中,他扣着她的后颈,强迫她放低姿态,看向那枚已经留在他腰间多年的蝴蝶纹身。


    “不记得?”


    他的声音又冷又沉,又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所以也不认识我?”


    许知白指骨间的力道明显增加几分,苏旎被迫低着头,目光直直落向他衬衣里面,腰腹皮肤上的,那道刺青暗影。


    夜色太沉,覆在他皮肤上的暗影,随着她微晃的身体,在她眼前晃动几下,先模糊着,再逐渐清晰。


    她固定住身体,同时,也看清了。


    是一只蝴蝶。


    是她八年前,见他最后一面的时候,用黑色记号笔留在他身上的那只蝴蝶。


    苏旎眸光顿滞,心脏倏地一跳,落地,再不见声息。


    ——“送给你的礼物。要好好保存噢。”


    八年前他们在画室的情景,在这一刻跨越时光,倏然投递到苏旎眼前。


    她好像重新看到了十八岁的自己,在那间二楼画室,夏日光影朦胧氤氲,她的鼻息打在他紧绷的腰腹之间,黑色记号笔缓缓划过他的皮肤,留下一段段流畅的线条。


    苏旎很清楚自己当时是以怎样的心情画下这只蝴蝶,又是如何忍下所有离别的情绪,只给许知白一个轻轻的拥抱,连告别的话,都只敢在他听不见的右耳边说。


    她太胆怯,太清醒,不敢去承担一个任性的未来,所以,她选择对自己的感情缄口不言。


    苏旎当然知道那个时候,许知白对她是有一点心动的,否则他不会那么用力地吻她。


    但她相信任何感情都会被时间冲刷,她相信过不了多久,许知白就会碰上另一个合适的女孩,他们会相爱,会拥有他们的爱情,他的人生不会有她的存在,她的人生同样也不会有他的存在。


    他们这一段比蝴蝶的生命周期还要短的相识,根本没必要记得,没必要再提起。


    他们就是相错的两条直线,有仅只有一个交点,日后就是无限相错。


    苏旎一直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她从未想过,许知白会将她的玩笑话当真,从未想过,许知白真的会好好保留这份礼物。


    苏旎当时,不是真的想留下点什么,她知道记号笔的水墨肯定会随着时间而被褪色,她只是将自己无法说出口的话,藏在这迟早会消失的图案里。


    却不曾想,八年后的今天,当年听话将这只蝴蝶永久保留在身上的少年,此刻正紧扣着她的后颈,蛮横且固执,如同换了一个人,再也不似当年那般单薄隐忍。


    他强迫着她,去辨认她留下的印记,冷着声,逼迫她亲口承认他们之间那段本不该再被提起的短暂相识——


    “不认识我?那这又是什么?”


    这是什么?


    这是苏旎不会承认的过去。


    她太清楚自己不能再与许知白纠缠,她不能再像八年前那般任性,她现在的生活,经不起一丝差错。


    长久的震撼和恍惚之后,苏旎稳定心神,在许知白的桎梏中,抬起倔强的眼,直视着他:“我不知道许律师在说什么,但是我提醒你,你再不放开我,我一定会给你寄律师函。我不管你是什么大有名气的律师,我绝对会告你。”


    苏旎这一番薄情的话,以及她那如同对待一个陌生人的冷漠眼神,终是让许知白确认,她的心,硬的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也更是让他再一次确认,他今晚的失态,和八年前一样,都是一个大笑话。


    许知白理智回归,薄抿的唇瓣微动,唇角勾出一个冷笑,然后放开苏旎,后退了半步。


    苏旎的脖颈和手腕没了许知白的桎梏,疼痛感却很强烈,她裸.露的肩背靠着坚硬的墙壁,借力站好,抬起脖颈,一副永远高高在上不会低头的高傲模样,与许知白冷冷对视着。


    面对这样的眼神,许知白狭长的眼睛也逐渐浮上一层陌生的冷意,他们好像都在冷静,无声地任由时间流淌。


    须臾之后,许知白滚动喉结,像是彻底摒弃过往,以一种全新的身份与苏旎重新对话。


    “如果苏小姐有需要,我可以帮你联系律师。”


    他声线冷落,没有任何畏惧,“期待你的律师函。”——


    作者有话说:[猫头][猫头][猫头]


    一章开头增加了一小段楔子,可以回头看看噢[墨镜]


    第22章


    走廊尽头的洗手台。


    流水潺潺,冷寂环绕。


    苏旎独自站在洗手台前,任由水龙头的流水流淌,她则在这流水声中,静静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妆没有花,后颈处还留有一抹红印,被白皙的肤色映衬,说清晰,也清晰。


    手腕处的红痕,更不必说。


    这边是尽头的卫生间,只有苏旎一个人。


    宴会厅那边的热闹穿过这条漫长走廊,隐隐落到苏旎的耳朵里,朦朦胧胧的。


    她闭了闭眼,无人时刻,身体终于不再紧绷用力,一股难以形容的无力裹挟着她,思绪断了线,心口的呼吸也好像没有了存在感。


    今晚真的不该来。


    昨天就该拒绝梁宛清。


    就像不愿意回国一样,苏旎一点儿也不愿意再和许知白碰面。


    他会扰乱x她的心。


    而且,她怎么会感受不到许知白对当年之事的计较。


    他越是耿耿于怀,她便越担心。


    这个傻瓜,都过去八年了,为什么还没忘记她。


    忘掉她,找一个合适的人,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好吗?


    非要将力气花在过去的事情上。


    恨也是需要力气的。


    真是个傻瓜。


    不过今晚这次见面之后,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了。


    他怨恨她,她不想见他,估计是真的不会再碰面,她也会避开有他的场合。


    苏旎脑海中思绪万千,最后轻轻呼气,伸手关了水龙头。


    水流声戛然而止,她抬起碰过水的手,将耳边微乱的发丝轻轻勾至耳后。


    也是在这时候,她才发觉,右耳戴着的蓝钻耳坠不见了。


    左耳的耳坠还在,配对的另一只却不见了身影。


    苏旎下意识看向洗手台的台面,再看向自己踩着的地面,都没见到耳坠的身影。


    她没去过其他地方,除了宴会厅和这里,就是——


    苏旎缓缓抬头,望向不久前被许知白拽进去的那个小厅。


    是掉在那里了吗?


    现在那里已经没有人,她可以回去找。


    正当苏旎要回去找耳坠的时候,与她所在位置相对的走廊另一边的尽头,多出一道西服笔挺的身影。


    他推开厚重的后门,眼神似在寻找着什么,稍一抬头,瞧见苏旎,笑了笑,迈着稳定的脚步朝苏旎这边走来。


    是段斯衍。


    苏旎暂停寻找耳坠的想法,停在原地。


    她看着段斯衍逐渐靠近自己,眼眸微转,抬手撩动耳侧的头发,不动声色地取下只余一边的耳坠,藏在手心。


    只有一边耳坠,太惹眼,不如两边都没有。


    很快,段斯衍停在苏旎面前。


    他是特意过来找苏旎的,见到了人,看似有几分放心,“在宴会厅没看到你,以为你去哪了。”


    苏旎表情自然,她正好站在背光处,脖颈后方的红痕不容易被察觉,她也适当将红色明显的手腕利用裙摆掩了掩,说道:“里面太闷,就出来了。”


    两人说话间,后花园的夜风穿堂而过,段斯衍感觉到这阵风,主动脱下自己的西服外套,展开,披到苏旎身上。


    苏旎想要掩饰许知白制造出来的痕迹,没有拒绝,她是短发,后颈的红痕藏不住。


    有西服外套,倒是方便许多。


    段斯衍见苏旎没有拒绝,便细致地整理西服的衣襟,宽厚的西服外套能将小巧的她完全包裹住。


    他稍微抬眸看一下站着不动的苏旎,唇角似有笑意,整理好衣襟之后,绅士地放下手,拉开两人距离。


    “我送你回去。”段斯衍说。


    苏旎瞧了他一眼,没同意,也没拒绝,只问:“客都送完了?”


    段斯衍笑笑:“送未婚妻回家比较重要。”


    苏旎没说什么,悄然握紧手中只剩一只的钻石耳坠,裹着段斯衍的西服外套,转身往前走。


    段斯衍停步两秒,而后跟上她的脚步。


    不长不短的走廊,苏旎目视前方,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经过走廊中途某一道虚掩的门。


    今晚段斯衍喝了酒,由他的司机开车,他则和苏旎一块儿坐在车后座。


    车内隐私性很好,司机在前面开车,后座有隔板,他们两人似是处在一个单独的空间。


    些许是晚宴结束后那杯红酒的后劲上来,苏旎坐在车里之后,就感觉脑袋犯晕,眼皮沉重,很是疲惫。


    她将身上的西服外套裹紧,额头靠在车窗,稍微闭上眼睛休息。


    段斯衍的衣服携带着属于他的气味,弥漫在苏旎鼻尖,她能辨认出,应该是一款较为出名的男士香水。


    算是好闻。


    但她不喜欢。


    同时,她也不喜欢段斯衍一直落在她身上的眼神。


    虽然不带任何恶意,也不是什么不怀好意的打量,但她就是不喜欢。


    “段先生。”苏旎闭着眼,懒着声开口,“你到底要看我看多久?”


    段斯衍没想到苏旎早已觉察他的视线,他坦然一笑,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欣赏。


    “我感觉你今晚很不一样。”


    苏旎还是闭着眼,回问:“怎么不一样?”


    段斯衍回想一下整个晚宴苏旎的表现,说:“大概就是,带刺的玫瑰没有了刺之后,有点可爱。”


    可爱?


    苏旎缓缓睁开眼,转头看向段斯衍:“你在跟我开玩笑?”


    “真心话。”


    “我不是小孩,你应该用错可爱这个形容词了。”


    “这个形容词不一定就是小孩专属。或许,不只是今晚,之前你每句话带刺的时候,也很可爱。”


    “……”


    苏旎无语一笑,重新把头靠到车窗上,闭上眼睛。


    “我不吃这一套,你这些话,还是对其他的女人说吧。”


    段斯衍静看苏旎的睡颜几秒,转而说:“现在开始,不会再有其他女人。我会对我的婚姻忠诚。”


    “不必。”苏旎像劝告朋友一般,好心道,“别太委屈自己。”


    段斯衍笑了,他还是看着苏旎,眼眸深深,之后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来日方长。”


    苏旎懒得去计较他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她实在有些头晕。


    今天发生的事情也让她没有力气再去应对段斯衍,她的身心都很疲惫。


    好在段斯衍看出苏旎的疲累,没有再继续和她说话,让她安静在车上安静地休息了一会儿。


    半夜时分,苏家别墅很是寂静。


    苏旎回到家的时候,梁宛清早已入睡。


    父亲如昨日一般,没有回来,苏京樾也不在家,吴嫂说他应该还在公司忙工作。


    苏旎明白地点点头,让吴嫂早点去休息,然后便走上楼梯,回到二楼自己的卧室。


    房门关上,她背靠着门,在这个独属于她的空间里,总算可以好好地喘息。


    可是一闭上眼,许知白的脸就出现在苏旎眼前。


    很清晰。


    他变了好多。


    从一个留有少年气的单薄少年,成长为了一个沉稳冷漠的男人,那双狭长的眉眼,比起当年,更多出了几分锐利和深邃。


    现在苏旎仔细回想今晚的许知白,对于他的这些变化,她觉得很好。


    这说明,他这些年过得应该很好,金钱,地位,还有名气,他都拥有了,眼底再没少年时期的那一抹破碎。


    原来那场手术,真的能给他新生。


    苏旎第一次这么庆幸自己做对了决定。


    同时,她心内又隐隐泛疼——


    不想了。


    苏旎摇摇头,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甩走,半弯下身,抬脚解开高跟鞋的暗扣。


    两只奢贵的细跟鞋被随意丢置在地面,苏旎赤脚踩过地面,脱下一直披在自己身上的西服外套,稍微折叠一下,挂到一旁梳妆台的椅背上面。


    然后再打开镶满细钻的手包,从里面拿出一只蓝钻耳坠。


    先前因为段斯衍,苏旎无法回去找,现在回了家,还是得想办法找到丢失的另一只。


    苏旎将剩余的这只耳坠放到梳妆台,拿出放在手包里的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待机音响了几声,很快,苏京樾的声音传到苏旎耳朵里。


    “怎么?”他接起电话,没什么开场白。


    苏旎也不铺垫什么,直接说出自己的需求:“你去一下今晚段斯衍办晚宴的私邸,我丢了一只耳坠,需要他们找一下。除了宴会厅,最好再去后面第二个小厅找一找。”


    “……?”苏京樾没想到苏旎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是让他帮忙找一只耳坠,不免放下手头的文件,无奈笑一声,“妹妹,你当你哥很闲?”


    “我知道你不闲,现在都还在加班,我很心疼你的。但是一码归一码,这件事,你必须帮我。”


    “什么耳坠,这么重要。”


    “是妈前几年送我的那套蓝钻,她珍藏多年的藏品,你说呢?”


    听苏旎说是这套珠宝,苏京樾便明白了重要性,应道:“行。我明天帮你联系。”


    “不行,你现在就要过去。”


    “现在?苏旎,你是真不把你哥当个人啊,我还在工作。”


    苏旎不想拖,只能麻烦苏京樾,她难得说几句好话:“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你马上就要和暗恋多年的暗恋对象结婚,这是多么大的喜事。恭喜恭喜。”


    苏京樾:“……”


    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吗?


    “行。我现在就过去。”


    苏京樾还是答应下来,但又有点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找你的未婚夫帮忙?他的晚宴,他找东西不是更方便?”


    考虑到耳坠可能是在什么情况下掉的,苏旎不自觉抿了抿唇,含糊地说:“不想麻烦他,不想欠他人情。”


    其实是x不想被段斯衍知道,她去过另一个小厅。


    苏京樾没怀疑什么,苏旎的确是这样的性子,不愿意欠人人情,他应下之后,就挂断了电话,暂停手头的工作,出发去宴会中心。


    他那边过去,比苏旎重新回去要近一些,只需几分钟。


    苏旎放下手机,坐到梳妆桌前,一边等待着苏京樾的消息,一边解下脖子上的蓝钻项链。


    这套珠宝是梁宛清的心爱之物,几年前苏旎生日,她将它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苏旎。


    丢了一只耳坠没找回来,迟早会被梁宛清发现。


    不过苏旎倒也不担心耳坠真的会丢,只是这个寻找的过程让她有些焦躁。


    这样重大正式的场合,这样贵重的物品,不会有人捡到后私吞。毕竟一只耳坠价值不菲,而且到处有监控,只要查看监控就能知道是谁拿走的。


    若是报警,后果会很严重,没人愿意承担这种风险。


    苏旎现在心内的不安,完全是想要快点结束这件事。


    因为弄丢耳坠的过程,大概率和许知白有关。


    她有一个最坏的猜测,她得赶紧找到耳坠来打消这种猜测,不让自己和许知白之间的牵扯继续往下放大。


    偏偏这个时候,放置在梳妆桌桌面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一直没更换过的国内号码,收到一条陌生短信。


    苏旎的眸光无意识下落,看向手机。


    【苏小姐,你好像落了一样东西。】


    显示在手机屏幕的一句话,让苏旎心头倏然一震,她最不想碰到那种情况,似乎已经到来——


    许知白捡走了她丢失的耳坠。


    这是一个陌生号码,但是,苏旎可以确认,对方就是许知白。


    也能确认,他说的她落了一样东西,就是她的耳坠。


    这个国内号码,这些年几乎没有再用,如果是其他人,他们就算要联系她,也找不到这个号码。


    只有旧识。


    苏旎的心绪瞬时变得复杂,快速在脑海内寻找着应对方法。


    在屏幕即将自动暗下去的时候,她拿起手机,打开短信。


    稍作冷静后,苏旎回复这个陌生号码:【照片】


    对方大概知晓苏旎需要看到照片才能正式确认自己丢失的物品,没有过多拖延,很快就用短信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嗖的一声。


    新信息到达。


    不用点开大图查看,苏旎就已经能确认,照片上面的物品,就是她丢失的那只蓝钻耳坠。


    同时,对方再次发来一条短信。


    【苏小姐,这是我的工作号。如果需要拿回你的物品,请联系我的私人号码。我觉得,我的私人号码,你应该有。】


    苏旎看完这条短信,闭了闭眼,而后直接将手机屏幕盖到梳妆桌的桌面。


    心口起伏,很是头疼。


    她确定对面就是许知白。


    她还能知道许知白是什么意思。


    他还真是不死心,非要她承认他们八年前认识。


    这时候,手机铃声响起。


    苏京樾正拨打着苏旎现在常用的这个号码。


    苏旎缓口气,重新拿起手机,接起电话。


    “我让这边的工作人员帮你找过了,宴会厅和你说的那个小厅,都没有你的耳坠。估计是有人捡走,我已经让他们去调监控。”


    “——不用了,我找到了。”


    苏京樾稍顿,疑惑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找到了?”


    “嗯,有人捡到了。”苏旎想着刚才收到的短信,太阳穴隐隐发痛,“他刚才已经联系我。”


    城市另一边,高耸的中心楼盘,马路如流光般从高楼四周环绕而过。


    透过高层落地窗,市区夜景一览无余。


    暗灰色西服外套已经整齐折叠,悬挂在沙发背上。


    只着一件深色衬衣的男人,站在客厅这片巨大的落地窗前,宽肩窄背,身影颀长。


    他单手拿着手机,狭长冷然的眸子落在自己几分前编辑发送的那条短信上,没等到回复,倒也没显得不耐。


    手机咔哒一声,锁屏。


    许知白向后退两步,半坐在客厅直排沙发的靠背处,双腿随意向前延伸,显露几分松散。


    左手放下手机,右手,拿起放置在沙发靠背上的那只被主人不小心遗落的耳坠。


    客厅只亮了一隅的壁灯,光影晦暗。


    许知白透过这道不算明亮的灯光,冷眸瞧着嵌刻在耳坠上的这颗剔透的蓝钻。


    很漂亮。


    闪亮又璀璨。


    很衬她。


    也很像她。


    恣意,自我,无情。


    完完全全的,没有心。


    这些年,许知白没有特意去调查过,但他大概能知道苏旎的身份。


    在江市,苏不是什么大姓,有背景有资产又有个女儿在国外的,就只有奥瑞金融。


    他们这个圈子,隐私都做的很好,外界不会过多知晓他们的事情,只有真正进入这个圈子,才能多多少少探听到一些。


    许知白用了八年的时间,在法律金融界打出一个名号,那些虚与委蛇的应酬,觥筹交错的名利场,他都没有拒绝。


    他不清高,他需要金钱地位和名誉,只有拥有了这些,他才能重新站在那个八年前将他随意玩弄的女孩面前。


    拥有了这些,他不至于在重逢的时候,连站在她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只是他并未想到,再一次重逢,会是今晚这个场合。


    段斯衍是许知白的上一个委托人,许知白自然能知道段斯衍有一个未婚妻,一直和家人生活在德国。


    透过接手的材料,他也能知道段斯衍和未婚妻家里的业务往来,不过几乎都是以江市梁氏珠宝的名义。


    委托人的私生活和许知白的工作无关,许知白无心窥探他人隐私,只在相关材料上了解过去的业务合作,没有去深入探查委托人未婚妻的身份。


    哪怕一个月前,人到了德国,他也只是完成工作,无心参加委托人未婚妻的珠宝展——


    没想到,他委托人的未婚妻,就是苏旎。


    未婚妻。


    许知白回想着这三个字,唇边溢出一声冷笑,落在手中这只蓝钻耳坠上的漆黑眸色,一点一点沉寂。


    而后,他收拢手指,将这只镶着蓝钻的耳坠紧紧握在手心,缓缓抬头,望向落地窗外,那璀璨华丽的城市夜景。


    他冷着眉眼,面不改色,任由手中钻石锋利的切割面隐隐扎痛他掌心的皮肤。


    完全没有任何放手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这里许知白不知道手术的事情是苏旎牵线的,他也根本不知道苏旎八年前知道他的听力有问题,所以他对苏旎是怨恨的。


    但是,恨就是爱呀[可怜]


    今天修文修的早,就早点更新~[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23章


    苏旎头疼,简单洗漱过之后,趿着拖鞋小心翼翼地下楼,不想吵醒入睡的梁宛清。


    梁宛清平时有头疼的老毛病,她有常备止疼药,但是苏旎昨天才刚回国,不知道梁宛清将止疼药放在了哪,只能先在客厅附近寻找一圈。


    苏旎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便确认梁宛清应该是把药放在卧室了,想想算了,走去一侧的酒柜,打开玻璃门,从里面拿出一瓶看起来度数较高的伏特加。


    要么吃药止痛,要么以毒攻毒,完全喝醉,就能睡得着了。


    本来回国就烦,一堆的事积压在心里,结果回来第一天就发生了最不想发生的事……


    苏旎心里真的很乱。


    尤其是她弄丢耳坠后,许知白主动发来的那几条短信。


    苏旎知道,许知白就是故意的。


    许知白的手机号码和微信,八年前,她出国的时候,就已经全部拉黑。


    现在,许知白让苏旎联系他的私人号码,就等同于让苏旎,将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苏旎一点儿都不想妥协。


    她没有再回许知白的短信,任由他们的对话僵持着。


    冰柜里取出一个冰球,放进透亮的方形酒杯,再拧开伏特加的酒瓶盖子,澄亮的液体便咕咚咕咚滚进酒杯里面。


    苏京樾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苏旎端起酒杯,混着耳边的汽车引擎声,倚在岛台那儿像喝水一样喝着伏特加。


    等一杯喝完,苏京樾便也走进了别墅。


    空气之中是明显的酒气,苏京樾刚进门就皱起眉头,顺着暗色调的灯光,转头看向酒柜那边的岛台。


    兄妹两碰了一下视线,苏旎朝苏京樾笑了一下,晃晃手中的酒瓶,邀请他:“喝酒吗?”


    苏京樾稍作停顿,随后蹙眉走向苏旎,抢走苏旎手中的酒瓶,略严肃地问:“大半夜你在这喝酒?”


    “头疼睡不着,找不x到妈的药,只能喝点酒去睡觉。”


    苏旎倒也诚实,没撒谎。


    苏京樾瞧一眼手中的酒瓶,“不是说找到耳坠了,怎么还会头疼睡不着?”


    苏旎都有点怀疑苏京樾是不是开了上帝视角,真的是一句话就戳到她点上,她故意叹息一声,说:“不是因为耳坠,是我还没倒过来时差。”


    “你最好是真的在倒时差。”苏京樾拿起岛台上的瓶盖,旋回到酒瓶上,顺口问,“是谁捡到了你的耳坠?”


    苏旎垂下眸,手指圈住空了的方形酒杯,晶莹冰冷的冰球只化了一点,圆滚滚地落在杯底。


    “就有那么个人。”说着,她收回手,转身往楼梯那边走,“什么都要问,真啰嗦。”


    苏京樾:“……”


    不是他敏感,他就是感觉今晚的苏旎有点奇怪。


    这种感觉,很像八年前,她出国前夕的低气压。


    苏旎回到房间,庆幸自己还好赶在苏京樾回来之前喝了一杯酒,没多久她酒劲上来,很快就睡了过去。


    苏旎本身没什么酒量,顶多喝一小杯,晚上她喝了香槟,喝了红酒,又喝了伏特加,对她来说确实是有点过量。


    但是酒也不是万能的,苏旎虽然靠它睡着了,可还是睡得不安稳,做了一个很冗长的梦。


    梦里是光影明亮的盛夏。


    少年少女模糊的两张脸,画室里面特殊的颜料味道,以及一直响在耳畔的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这直接导致苏旎早上醒来,头昏脑胀,比不睡之前还不舒服。


    时差对她也有一些影响。


    苏旎睡醒之后缓了好久,脑子清醒后,收拾了一下自己,从苏京樾的房间拿走他的车钥匙,开走了他停在车库里的另一辆车。


    临近正午,线条流利的银灰色跑车在江市宽敞的马路上疾行。


    国内的交通和国外有很大区别,好在苏旎车感就好,上路之后就马上能适应,速度也没过于控制。


    她根据导航,很快就将车开到了江市的中心金融区。


    几年过去,这块区域仍然是这座城市的经济心脏,新旧建筑相互交融,摩天大厦高耸入云,此起彼伏。


    苏旎父亲的奥瑞金融就坐落在这片金融中心,与她现在停车的位置只隔了两条马路。


    不过今天,她不是来看父亲或者哥哥的。


    显眼的跑车停在江市近几年最新的地标建筑前,苏旎不紧不慢打开车门下车,抬眸,透过这个夏日略显冰冷刺眼的日光,瞧向面前这座笔直伫立的摩天大楼。


    流线型的玻璃反射出的光线,几分强烈,几分眩目。


    苏旎嫌阳光刺眼,拿出墨镜戴上,随后拎上包,锁车,径直走向大厦的大门。


    她查过资料。


    恒拓律所就在这里。


    恒拓作为国内金融领域最出名的律师事务所,主要业务涉及资本市场、兼并收购、融资上市等,除去为一些企业公司提供专业的法律指导,也接一些金融方面的棘手案子。


    就比如,段斯衍的那场官司。


    律所位于大楼的21层,苏旎按着电梯内的指示牌,按了楼层。


    瞬时拔高的电梯给人一种强烈的失重感,苏旎站在空无一人的电梯内,透过墨镜,静静注视着电梯镜面门上倒映出的自己。


    很快,电梯到达。


    随着叮咚一声,苏旎迈着利落的步子,走向恒拓律所。


    “你好,”苏旎停在前台接待处,摘下墨镜,“请问,许律师在吗?”


    前台负责招待的职员约莫三四十岁,行事有条不紊,见有人过来,先站起身,朝苏旎笑笑,询问道:“你好,是找许知白律师吗?”


    “是的。”


    “有预约吗?”


    “你帮我告诉他,我姓苏。他会知道。”


    女职员听闻苏旎姓苏,立刻了然,笑着走出来。


    “苏小姐是吗,许律师有交代过,”她往身侧伸手,示意苏旎跟自己往里面走,“这会儿许律师正在会议室谈案子,需要麻烦苏小姐暂时等待一会儿。”


    从前台入内,能看到律所具有明显的分区,一侧为书架、沙发围合的休闲洽谈区,另一侧则为严谨富有秩序性的办公区。


    女职员引领着苏旎经过外面一片公共办公区域,后方便是整齐排列的办公室和会议室。


    玻璃隔断巧妙划分空间,每个办公室通透却独立,女职员在其中一间无人的办公桌门口停步,客气地推开玻璃门,邀请苏旎入内。


    “苏小姐,这里就是许律师的办公室。你可以在这边沙发先坐一会儿,他应该快结束了,我去和他说一声,顺便给你倒杯茶。”


    苏旎跟随着女职员的脚步进门,目光简略扫视这间办公室。


    檀木长桌,黑色真皮的办公椅,桌上所有物品都归置整齐,没有绿植的参与,整个空间显得有序却沉闷。


    办公室很大,同样也有分区,与办公桌相对的,就是供人休息的沙发区域。


    苏旎没有过去坐。


    她在女职员走后,往办公室里面走了几步,无人的空间,冷气却开得很足,空气拂过她裸露的手臂,留下些许凉意。


    这是属于许知白的私人领域,苏旎在八年后,踏足属于他的地盘,“物是人非”四个字似乎不大能够准确形容这种复杂的感觉。


    但这不是什么不好的感觉。


    她觉得很好。


    本来,她就觉得他能飞得很高很远。


    苏旎稍稍整理心绪,本以为要在这里等一会儿,没想到抬头,就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看到一行人正从最后方的会议室鱼贯而出,纷纷西装革履,手拿成叠的文本资料。


    他们看起来是刚开完会,面色严谨,步伐整齐地走过外面这条走廊回工位继续工作。


    他们的身影逐渐零散之后,苏旎才看到走在最后的男人,身着灰黑色正装,气势沉稳,同色系的衬衣领口虽松了一颗纽扣,但仍一丝不苟。


    他低着眸,一边看着手中的文件一边往前走,身边助理模样的年轻男人正在跟他报告着什么。


    他的注意力似乎还留在工作上,听身旁助理报告完,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助理先去忙。


    随后,他才合上手中文件,在走廊上停步。


    漆黑冷冽的眼,就这样不紧不慢地,隔着距离,看向前方办公室里站着的苏旎。


    大片的落地玻璃,室内略显薄散的白色灯光,他们相隔一片玻璃,相互看着对方,表情如出一辙的冷静。


    几秒后,许知白率先撤回视线,抬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苏旎站在原地等他。


    偌大通透的空间,在许知白进门之后,显得些许逼仄。


    他太高,尤其苏旎今天开车,穿的是一双经典款小香风单鞋,黑白撞色设计的无袖连衣裙搭配领口的精致蝴蝶结,让她整体偏静,从气势上,就输了他一截。


    不过苏旎也没怎么示弱,两人碰上面,她省略招呼,直接朝许知白露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许律师,我来取我昨晚丢失的耳坠。”


    许知白对苏旎的到来完全没有意外的情绪,深不见底的眼在苏旎脸上落定一瞬,而后绕过她,走向一侧的办公桌。


    手中的文件落到檀木长桌的桌面,他反手脱下身上的西服外套,动作自然又流畅。


    “真是不好意思。”


    西服相叠,随手挂至办公椅的椅背,许知白抬眸,淡淡道,“苏小姐没有提前告知,我就没有把你的东西带过来。”


    苏旎却笑了一下:“许律师怎么会不知道我今天会过来?前台你都交待好了,想来我的东西你也带了。我很忙的,请你把耳坠还给我,下次有机会,一定会好好谢你。”


    许知白依旧神色平淡,“我知道你今天会过来,和你提前告知我你要过来取,是两码事。”


    苏旎:“……”


    不愧是律师,真能咬文嚼字。


    她懒得再笑,也有些挂脸,暗暗威胁:“你就不怕我报警?私吞贵重物品,说严重,也很严重。”


    “报警是你的权利,等警方看过监控确认你的东西是我拿的,我也会提供证据证明我第一时间联系了你,没有不还的意思。”


    许知白太滴水不漏,成年后的他成熟冷漠,没有了刘海遮挡,眉眼全然露出,五官分明,不近人情。


    弧度狭长的黑眸很是淡漠,不见一丝情绪起伏。


    他说:“不过苏小姐要先想好,当警方询问我们在那个小厅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时,你要怎么回答。”


    “同时,关于你昨晚说的律师函,我也会好好等待。”


    许知白的话音落下之后,两人视线僵持了一瞬。


    这些年,苏旎已经学会了怎么当一个能控制情绪的成年人,几乎没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能轻易挑起她的情绪。


    这一刻,她差点x要咬牙喊出许知白的名字。


    但她忍住了。


    苏旎注视着许知白,翘起唇角盈盈一笑:“行吧,既然许律师没有将我丢失的耳坠带过来,那我就让我的未婚夫跟你联系,让他帮我取,我就不再多跑一趟了。”


    一个笃定了对方不想透露两人认识就不会让他人来取耳坠。


    另一个则笃定对方不会不卖段斯衍的面子,由段斯衍出面,他就必然会给。


    两个人都在试图拿捏对方。


    半斤八两。


    不分胜负。


    苏旎说完,取出墨镜戴上,动作潇洒,转身欲走时,身后传来许知白不起波澜的沉沉嗓音:


    “苏小姐,下回要取耳坠,记得提前通知我。”


    他还是这句话。


    没有认输。


    还是要苏旎主动联系。


    苏旎稍作停步,小情绪全然藏在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里,不作回应,直接离去。


    她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恰好和端着茶杯的女职员擦身而过。


    女职员刚为苏旎泡完茶,站在门口看看苏旎离去的背影,再回头看看办公室里的许知白,表情疑惑。


    许知白无声敛了敛眸,拉开办公椅坐下,重新打开桌上的文件。


    他压下心内所有起伏的心绪,专注心神工作。


    面上不动声色,漆黑眼底却暗暗隐着几分不甚明显的势在必得-


    苏旎坐回到车内,摘下墨镜忿忿丢到一旁副驾,随即连随身的小拎包也丢了过去。


    一张娇俏的小脸,写满了不高兴。


    转头瞧一眼恒拓所在的这座大厦——


    可恶的许知白。


    苏旎没想到自己主动上门还会拿不到耳坠,看来许知白是铁了心要看她反口承认他们的过往。


    苏旎呼一口气,觉得自己得冷静。


    还是找个借口,由段斯衍出面,只说自己不小心弄丢了耳坠,许知白捡到了,其他避而不语就行。


    这是下策,因为难保段斯衍会不会多问。


    再说吧,现在绝对不能着急。


    苏旎这样想着,发动车子,一脚油门,回了家。


    因为出门的时候没有说一声,又是自己开车,苏旎回到家,不免被梁宛清一阵念。


    “你在国外那么多年,怎么敢一回来就开车,也不知道你的胆量是像谁。”


    梁宛清在客厅这边插花,一边手握剪刀修剪鲜花的花枝,一边问苏旎:“说说看,上午这么急匆匆的,是跑去哪了。”


    苏旎心情不好,没有回应梁宛清,兀自走上别墅楼梯。


    梁宛清见苏旎不肯说,就不多问,转头朝着她的背影说:“马上吃午餐了,吴嫂准备了你爱吃的。”


    苏旎还是不回应,快走到楼梯中间了,梁宛清又说:“明天要和裴家吃饭,正式谈你哥的婚事,你这次回来什么都没带,下午一起去选几套衣服。那套蓝钻倒是很衬你,明天就戴那套。”


    现在“蓝钻”两个字完成就是苏旎的敏感词。


    苏旎听到梁宛清这样说,不免顿住脚步,垂眸犹豫一瞬,回头说:“我昨天戴过了,明天不戴了。”


    “珠宝就是要戴的,这还分什么昨天戴过了明天就不戴,又不是一样的场合。”


    “……知道了。”


    苏旎应下来,心情却更糟糕,踩着楼梯直接回了房。


    房门关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包丢到床上。


    苏旎捧着手机坐在床沿边,先是翻出段斯衍的联系方式,迟疑一番,退出来,再点开苏京樾的手机号——


    还是犹豫。


    再一次退出来。


    苏旎感觉自己真没办法了,她如果找苏京樾或者段斯衍帮忙,又要费一番功夫,还得花时间解释。


    况且……


    许知白那边的意思,是必须由她主动联系,自己去拿。


    苏旎努力冷静一番,感觉自己得主动打破僵局,实在不能再牵扯下去。


    雪球终会越滚越大。


    于是,她定定心,从自己许久都没用的那个国内号码的黑名单里,找到唯一被拉黑的那个手机号,放出来。


    她妥协了。


    不就是承认八年前认识,承认就承认。


    舍弃这一刻的面子和骄傲,先拿回耳坠,迅速结束这个意外。


    反正以后不会再有接触。


    苏旎快速打字,编辑短信,发送。


    时隔八年,这个空白的短信界面多出一条新消息。


    只有二个字:【还我。】


    这两个号码的交流,好似跨越了时光的洪流,也撕去了成年后的面具,让她流露出当年傲慢的少女本性。


    短信发出去一分钟不到,苏旎就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他似乎是等待已久——


    【晚上九点,弗利特酒店。】——


    作者有话说:苏旎:该死!竟然约我去酒店!!!


    第24章


    入夜。


    市中区马路车流不断,车灯此起彼伏连成线,与道路两侧高楼建筑不断闪烁的霓虹相互交映,流光溢彩。


    一辆银灰色跑车带着清晰的轰鸣引擎声,划过夜色,最后停在具有百年建筑历史的弗利特酒店门口。


    苏旎打开车门下车,负责泊车的服务生立刻上前,接过苏旎的车钥匙。


    苏旎给了车钥匙,没再管苏京樾的这辆车,视线锁定在前方那辆几乎是同时与她到达的黑色SUV上。


    很漂亮的车型,是低调有质感的黑。


    打开驾驶门下车的男人正接着电话,自然迈下的长腿被垂顺平整的西裤包裹,双腿修长,身形高颀,今日见过的那套灰黑色西装衬得他整个人挺括沉稳。


    下车后,他反手关上车门,手机贴在耳侧,侧脸的下颌线顺畅至脖颈,最后性感地没入衬衣领口。


    也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酒店门口车来车往,人影变换,许知白在这些动静之中,辨别出什么,侧头看向苏旎所在的方向,与她遥遥对上视线。


    两人碰上面,许知白简单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几句,而后挂断电话,车钥匙递给早已上前等待的泊车员,面朝苏旎走来。


    弗利特酒店的复古旋转门门口,两个人在台阶上相对而站,酒店大堂明亮夺目的灯光从他们身侧投影过来,照亮彼此一半的脸。


    周遭不断有人经过,苏旎无视他们的存在,看着眼前男人的眼睛,直截了当地说:“给我。”


    许知白半垂着眼,与苏旎对视几秒,侧了一下头,示意:“先进去。”


    苏旎忽地笑了,觉得荒唐,“许律师,你知不知道晚上约一名有未婚夫的异性去酒店,是很不道德的行为?”


    许知白神色未变,兀自向前一小步,拉进与苏旎的距离,他的目光从高处静静落下,看着苏旎,反问:“是么?”


    自重逢之后他一直紧绷着的脸,好似终于在这时候有一丝松动,不甚明显。


    “有没有可能是苏小姐你想太多?”


    苏旎眉头微蹙,许知白挑明了说:“苏小姐刚回国,可能不知道,酒店里面正在举办一个主题美术展。我觉得苏小姐应该有兴趣。”


    主题美术展?


    苏旎转头瞧一眼酒店大厅,好像今晚的酒店确实有些热闹,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但来来往往的人还是很多。


    随即,她面向许知白,否认道:“我不感兴趣。把东西还我,我要回去了。”


    许知白站定不动,一半侧脸溺在沉寂夜色之中,另一半覆着酒店金亮璀璨的光影,五官俊挺,深不见底的双眸迎着苏旎的视线,淡淡开口道:“陪我看展。看完还你。”


    苏旎:“……”


    许知白就这么站着,等着苏旎做决定。


    周边台阶不断有人上,有人下,苏旎与他僵持了一会儿,见他耐性十足,只好瞪着他的眼睛:“不许反悔。”


    苏旎松口,许知白便点头:“不会。”


    有了许知白这句话,苏旎转身,先走向前面这道旋转门。


    许知白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慢了两秒,抬步跟上。


    弗利特酒店的前身是一处历史旧址,新古典艺术与现代结构交融,文化底蕴浓郁。


    酒店大厅,大理石柱一侧的公共区域便是这次美术展的展览点,笔触细腻的油画依次悬挂在墙上,前来看展的人络绎不绝。


    这是很独特的一个展览,画作和酒店内部的古典建筑相辅相成,一进入画展,苏旎的心就瞬间静了下来,直接被带入进艺术世界。


    苏旎喜欢美术,从小就喜欢。


    可是她母亲不喜欢,也不允许。


    十几岁的时候,她还能任性,偷偷瞒着梁宛清在外面学画画,出国之后,她被迫割舍唯一的爱好,在梁宛清身边当一个听话的女儿。


    说难过,也不算,说后悔,也没有,毕竟是她自愿的。


    归x根究底,就是会有一点遗憾和羡慕。


    遗憾自己无法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羡慕其他人能日复一日地用画笔画出美好的东西。


    苏旎专注地看展,一幅画一幅画地看,她这个被迫陪展的人,似乎比主动来看展的那个人还要认真。


    许知白静静站在苏旎身旁,他看画,也看她。


    也是这一刻,他终于从她脸上找到熟悉的神情,是八年前,她画画的时候才会露出的那种满足和开心。


    即使时光荏苒,八年过去,她已经不是坐在画室里的那个女孩,可她此刻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证明,那个短促的夏天,不是许知白的一场梦。


    那个女孩是真实存在的。


    这就是他特意带她过来的目的。


    他想找寻到自己和她曾在同一个时空存在过的证据。


    许知白侧眸看着苏旎,不自觉的心神晃动,突然间,他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放纵自己的心,立刻回神,用力摁下心内那些逐渐失控的摇摇晃晃。


    他在心底冷静地提醒自己,别和八年前一样,别那么傻,别那么轻易就动摇一颗心。


    于是,两人没有交谈,就这样默契地沉默着,安静参观完整个艺术展。


    展览的尽头,是一扇半开的玻璃门,通往酒店后方的露天泳池。


    因为里面在办艺术展,酒店方面怕人员杂乱,便暂时禁用了泳池,只有少部分人看完展览之后,到这边透透气。


    苏旎和许知白便是这少部分人之一。


    圆弧形的露天泳池掩在夏夜树影之中,池畔木色调的躺椅沿着泳池圆弧整齐陈列,棕榈和芭蕉的影子垂落在澄澈的水面,夜风拂过,水面波光粼粼。


    夏夜的闷热气流好似被夜风吹拂走,留下几分松弛和寂静。


    苏旎不知不觉走到泳池边缘,好奇怪,一场画展,竟然就让她烦躁几日的心安定下来,还变得充盈。


    她已经很少有这种感觉了。


    不过很快,她就想起今晚的正事。


    苏旎冷不丁地回头,瞧向慢步跟在自己身后的男人。


    原本在泳池这边透气的人已经陆续离去,几乎只剩他们两个人时,苏旎向许知白伸手,手心朝上,摊手要东西。


    许知白适时顿步,明白苏旎的意思,没有反悔,也没有拖延,从西服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丝绒的方盒。


    很小一个,轻轻放到苏旎手掌上方。


    苏旎瞧见这个方盒,眼眸里露出一丝疑惑,直到打开盒子,看到里面安然放置着蓝钻耳坠,她才松一口气。


    没想到许知白还挺周到,特意拿了一个盒子放置。


    拿回耳坠,苏旎的心就定了。


    啪嗒一声,她合上方盒,将自己丢失的耳坠放到随身拎着的包里,然后朝许知白笑了一笑:“许律师,麻烦了。”


    许知白沉黑的双眸注视着苏旎,她的眼眸里还是笑意盈盈,但她却吝啬地连一句“再见”都没说。


    他敛了一下心神,第一次说起与过去相关的话题:“你后来,有再画画吗?”


    闻言,苏旎的脸色微滞,但是很快,她就不着痕迹地掩饰掉,面色不变依然笑着,反问:“许律师,你是准备跟我叙旧吗?”


    “我们是可以叙旧的关系?”


    “当然不是。”


    苏旎用最快的速度否认他们过去的关系,认识和能叙旧的旧识,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不过话都说到这了,她也承认八年前他们认识过,现在就不用再继续刻意装陌生人。


    “许律师,过去的事情不要太放在心上,你可以当作我们那个时候年纪小,或者是青春期的欲望在作祟,我们之间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作数。”


    苏旎主动提起他们之间曾经的越界行为,没注意自己已在泳池边缘,边故作轻巧地说着,边往旁边走了两步,面朝向泳池对面黑影憧憧的棕榈,“作为男人,太斤斤计较不是什么好事。”


    然后回头,朝许知白一笑:“你说对吧?”


    许知白的脸沉在夜色之中,辨不清神色,却能明显看出他的眼眸已经冷下。


    苏旎感觉自己已经说的很明白,聪明人都会懂她的意思。


    更何况是许知白这样的聪明人中的聪明人。


    许知白当然能懂,就是因为懂,所以一双黑眸如深海的暗礁,随时会有浪涛翻涌而来。


    “是我在斤斤计较,还是,”他嗓音沉沉,盯着苏旎的眼睛,“是你太没有心?”


    苏旎微怔,表情也滞了一瞬,“我没有心?”


    简单几个字,倏然踩到她心内最敏感的地方,也勾起几分无法形容的委屈。


    她几乎是气笑,话也变得难听:“我是没有心,真心真意能值几斤几两?噢,你有心,你是真心的,所以你就计较了这么久,这么多年都忘不了我。”


    “但是,我们说到底也根本没有什么关系吧?最多就是接过吻的关系?”


    苏旎说着,故作轻蔑地笑了一笑,“难不成你还有什么处男情结?这么多年,我不信你身边没有过其他女人,你在和别的女人亲过做过之后回过头责问我没有心,你不觉得很可笑?”


    许知白薄唇紧绷,苏旎的话,字字冰冷,如冰锥一般砸到他心上。


    他紧盯着苏旎,忍耐着情绪,开口:“没有。”


    苏旎才不管他这句“没有”是在否认什么,脾气上来,也就不管不顾。


    “你现在根本没有资格来评论我,当年你做模特是自愿的,脱衣服也是自愿的,我有强迫你吗?模特费我没有结给你吗?我有逼你脱光给我看吗?怎么我看了我就得对你负责?那么我画过那么多模特我每个都得负责?说到底,都是你情我愿。”


    苏旎在言语上从未失过利,她能非常精准地抓到对方的痛处,说出的话全都带着尖刺在保护自己。


    她说着,停一下,同样紧盯着许知白的眼睛,提醒他,“还有,你别忘了,当时是你先主动亲的我——”


    话音刚落,张合的红唇还未闭合,苏旎的后颈就重重受力,她在许知白扣住她后颈的时候,双眸蓦地睁大,随即许知白滚烫炙热的气息就卷入她的唇齿。


    如多年前一样。


    许知白忍受不了胸腔内翻涌的心潮,当年的那股子不甘,卷土重来,卷携着这几年他的怨恨和心碎,让他紧扣住苏旎的后颈,强制性抬起她的头,用吻堵住她的唇。


    他不想听她说那些话。


    他讨厌那些话。


    许知白真的太恨,太不甘。


    重逢之后他们都带着面具,客套疏离又字字针锋相对。


    然而扯下面具,苏旎说的每个字,都那么无情,全都像利刃,一刀一刀划开他的心脏,那样血淋淋。


    他太恨她当年的随意招惹。


    更恨自己无法抵抗她的随意招惹。


    他太恨她那么轻飘飘地形容他们的过去,她就差直接说出“玩玩而已”这四个字。


    他也恨此时此刻的自己,心比理智快一步,明知她对自己毫不在意,他还是要固执地亲吻。


    许知白突然这样强制性吻过来,苏旎完全是懵了,睁大的眼睛久久没有眨动,过度震惊过后便是响彻耳膜的心跳声。


    剧烈到她的胸腔即将爆炸。


    她已经很久很久,或许是,自从那年夏天之后,她就再没有过这样剧烈的不可控的心跳。


    苏旎的唇被许知白的唇覆盖,贴紧,他似乎也是冲动之后的克制,没有深入去吻,就是扣住她脖颈的手指,每根骨节都在用力,让她的腰椎一阵发麻。


    彼此的唇瓣微张,气息裹合在一起,然后,视线相对。


    苏旎在触及到许知白深邃暗沉的眼眸时,霎时反应过来,抬手就要去推他的手臂。


    这里是公共场合。


    是酒店的室外泳池。


    是里面的人随时都能出来看到的地方——


    许知白简直是疯了——


    苏旎尝试着挣脱,却不曾想,她挣脱的动作会让眼前发疯的男人愈加收拢手指,甚至另只手下落,紧紧搂住她的后腰。


    两个人的身体倏地贴紧,她越是挣扎,就越摩擦越贴近。


    同时间,他的吻也变得蛮横深入起来,吻得很凶。


    苏旎的呼吸瞬时被争夺,但她还留有一丝理智,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忘了自己正站在泳池边缘。


    挣扎之间,脚底一滑,整个人往身后的泳池倾倒。


    而那个扣着她脖颈亲吻的男人,没有第一时间拉住她,反而故意顺着她后倾的力道,与她一同坠入身后这片泳池。


    骤然的下落,骤然响彻的水花,以及漫天铺地包裹x住彼此身体的水流,都好似让苏旎坠入进了另一个世界。


    沉坠,漂浮,无法呼吸。


    她甚至都来不及睁开眼。


    只感觉到陪她一起坠到这片水下的男人,正搂紧她,身体紧贴着,也紧紧亲吻着她。


    泳池不深,苏旎可以浮出水面,但却无法挣扎,被许知白按在水下,在无人能看到的时刻,打开她的齿关,咕噜咕噜的气泡随着他们气息的交换,急促上浮。


    八年前的盛暑,那家老旧的游泳中心,苏旎看到许知白沉入水中许久都没浮出水面的时候,第一次慌乱到什么都来不及想。


    她知道他的听力有障碍,知道他被家人辱骂,或许经过这短暂的相处,她也能知道他有一颗自尊心极强的心。


    所以那一刻,她以为他要想不开,想要放弃生命。


    她没有心吗?


    她怎么没有。


    她只是不敢袒露,不敢表达,因为她什么都不能拥有。


    人是贪心的,一旦拥有过什么,就一定会生出贪婪,会想拥有更多。


    苏旎太清楚自己无法拥有,太清楚自己不会和喜欢的男生有一个未来,她不敢赌,就干脆放手,任由两人淹没在漫漫人海。


    时至今日,她仍然是不敢赌。


    不然她不会这么抗拒回国,她就是怕回来,会勾起太多的回忆,会忍不住想要去见一见她一直没有忘记过的那个人。


    当他们意外重逢,她选择装作陌生人,也是因为她不敢让自己既定的人生轨道出现差错。


    她要和家里选择的男人结婚,要为家族的利益放弃自我,她的人生要按家人的安排去进行,开心两个字不是她该有的词汇。


    可是……


    在重见许知白的那一刻,她心内有那么几秒,是开心的。


    他的变化那么大,每一个变化都是往好处发展,她很为他高兴。


    同时,她又很难过。


    人太清醒真的不是一件好事,就像现在,苏旎清楚自己能拥有这一秒的心动,但是不能拥有那个让她心动的人。


    心脏就像振翅飞舞的蝴蝶,在胸腔内直晃动。


    八年实在是太长了。


    长到苏旎都快忘了这种悸动的感觉。


    她贪恋这分这秒属于许知白的气息,不再挣扎,双手揪紧许知白手臂两侧的衣物,任由窒息的感觉包裹自己,沉坠泳池深处。


    她心底的难过随着泳池的池水蔓延,他的气息深深涌入她的身体,她在矛盾中痛苦,也在矛盾中贪婪。


    感知到苏旎没有再挣扎,许知白在水底睁开眼,眼眸逡黑,毫无柔情的色彩。


    他抱紧苏旎,然后偏头垂眸,非常报复性的,咬破苏旎的唇——


    作者有话说:[捂脸偷看][捂脸偷看][捂脸偷看]


    第25章


    过了一遍水的衣服丢进烘干机。


    设置烘干程序,启动。


    机器微妙的运作声开始响在耳畔,苏旎缓缓直立站好,看向洗漱台前的镜子。


    弗利特酒店的套房连浴室装修都具有艺术感,洗漱台下面的烘干机在运作,洗漱台上摆着一个漂亮的玻璃瓶,里面插着一只鲜切的黄玫瑰。


    昏暗不清的灯光下,苏旎安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视线缓慢落到自己被咬破的下唇。


    该死的许知白。


    苏旎想到在泳池底下发生的事,心内一阵浮躁。


    她没想到许知白会故意咬破她的唇瓣,这么明显的破口,她晚上回家要怎么解释?


    他完全就是故意的,报复的意味也很明显。


    真没想到,他这么记仇。


    苏旎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心烦意乱地拿起一旁的吹风机,打开,用热风吹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她现在在弗利特酒店高层的酒店套房里,独立双卧,自带浴室,共享一个客厅和厨房。


    她在这边的卧室,许知白在另一边。


    晚上坠入泳池完全是个意外,苏旎在水底即将缺氧的时候,许知白抱着她浮出水面,酒店人员及时赶来,帮忙裹上浴巾。


    虽然现在是夏天,但也不能带着这一身的湿漉离开,酒店方面帮忙安排了这间套房,询问他们是否可以。


    今晚酒店里面的其他房源全部满了,只剩下套房可以选择。


    当时苏旎满身狼狈,顾不得那么多,脑子都是懵的,只想赶紧找个地方洗澡换衣服。


    现在,苏旎已经洗过澡,穿着酒店的浴袍,宽大的斜襟白色浴袍将她全身包裹住,腰带松松系了个单边蝴蝶结。


    她心不在焉地吹着头发,短发干的很快,酒店特殊的香氛气味随着吹风机的热气在浴室这个小空间里氤氲,柔柔软软。


    头发吹至半干时,苏旎听到外面自己的手机在响。


    跌入泳池时,她的包恰好落在了泳池边缘,幸免于难。


    苏旎关了吹风机,穿着酒店的拖鞋从浴室走出来,打开放在床头柜上的包,拿出正在响铃的手机。


    来电人是段斯衍。


    苏旎犹豫着,他们自认识之后,没有怎么联系,更别说打电话。


    这个时候他突然打电话过来……


    苏旎想了想,选择接听,“喂。”


    “休息了吗?”段斯衍的声音通过听筒传到苏旎耳朵里,“有没有打扰你?”


    苏旎不想多废话,直接问:“什么事?”


    段斯衍好似笑了,“没什么事。就是想问一下,你明晚有没有空,想约你共进晚餐。”


    “明晚要谈我哥的婚事,约了双方长辈。”


    “这样,那看来真不巧。后天呢?”


    苏旎看段斯衍的意思,是真的要和她一起吃饭,想到未来他们两个人要在一个屋檐底下生活,就算是有名无份也得低头抬头见,她觉得怎么都得适应着去面对段斯衍,便答应下来。


    “后天暂时有空。”


    段斯衍:“好。后天晚上我去接你。”


    话说到这,就差不多该挂电话了。


    段斯衍突然说:“或许,我们也应该挑一天时间,让两家长辈在一起吃顿饭,谈一谈我们的婚事。”


    苏旎难得噤声,一时没有答话。


    段斯衍还是笑一声,声音温柔:“晚安。”


    苏旎没有回应段斯衍这句略显过界的“晚安”,她缓缓从耳边移开手机,挂断电话,往旁边走了一步,在床沿边坐下。


    今晚的一切事情都有些乱套,苏旎的心情很是复杂,偏偏这时候,手机再次响起。


    这次是苏京樾。


    苏旎抿抿唇,接起电话。


    “喂。”


    “你在酒店?”


    苏京樾开口就是这一句“酒店”,苏旎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你把我的车开走,我会不知道我的车停在哪?”


    苏京樾早就收到了车库进场的信息,原本以为苏旎是去附近玩,但这么晚了都没见她回家,不免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在酒店里面。


    他直接问:“你和谁在一起?”


    苏旎有一瞬的心虚,随后清清嗓子,半真半假地回答:“我自己。这里有个画展,我过来看,不小心踩空掉到泳池里,就开了个房洗澡换衣服。”


    “真的?”


    “真的。你要是不相信,就去查一下弗利特酒店是不是有画展。”


    苏京樾停了几秒,还是那句:“你真的是一个人?”


    “我把房间号报给你,你自己过来看看我是不是一个人。”


    “算了,我没那个美国时间。不管你现在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你自己清楚你在做什么就好。妈见你这么晚不回家,肯定会问,我会说你和恩淇在一起,我也会和恩淇对一下口供,免得穿帮。”


    苏京樾像是料定了苏旎今晚有问题,他选择先帮苏旎兜底,其他没说什么。


    通话结束,苏旎不知不觉发了一会儿的呆,才想起放下手机。


    段斯衍的压力,家庭的压力,让她身体的疲惫忽然如海水一般涌来。


    本来昨晚就没睡好,喝了酒,头疼,今天又发生了这么多事,下午她还陪梁宛清选了好几个小时的衣服,再到晚上,看画展,跌入泳池——


    她真的好累,好困,没倒过来的时差侵蚀着她的精力和睡眠。


    既然苏京樾会帮着解释,苏旎就不用着急回家,烘干机里的衣服也起码还要一个多小时才会烘干,她干脆向后躺到酒店柔软的床铺上,趁着这会儿的倦意,对着天花板安静地休息一会儿。


    同时间,套房的隔壁卧室。


    浴室的水x流哗哗作响,冷水从头顶花洒细密落下,冲刷着许知白的脸。


    分明俊挺的五官被冷水淹没,水流再顺着眉眼和鼻骨滑落,裸.露的肩背能明显看清肌肉的走势,宽肩,窄腰,腰腹间的那只蝴蝶,溺在水中,好似无法呼吸。


    他一直闭着眼,冷水似乎很难浇灭他心内的火。


    疼胀感愈发强烈,许知白紧抿住薄唇,在冰冷的水流中睁眼。


    他低着眸,视线落向犹如溺亡般的蝴蝶纹身,蝴蝶下方的山脉,早已沟壑尽显。


    许知白重新闭眼,借用冷水清空大脑,强势让自己冷静下来。


    ……


    一个小时后。


    套房的门铃声响起。


    许知白的西服需要送去干洗,恰好他有衣服留在干洗店,干洗店的服务人员收到通知,送来干净的衣物,再取走需要干洗的西服。


    许知白穿着浴袍,在玄关与服务人员交换衣物,关门,回自己这间卧室时,不自觉地侧眸看向另一扇紧闭着的房门。


    喉结微滚,他收回目光,回到自己这间房。


    这套衣服是净版的白色短袖,宽阔的肩膀撑起布料,搭配黑色西裤,恰到好处的轻熟感。


    许知白换好衣服,坐到床边的单人沙发上,用手机回了几个重要的工作信息。


    先前手机跟着一起坠入了泳池,好在防水性较好,目前没太大影响,还能正常使用。


    等工作消息回复完,许知白看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快到零点。


    不知不觉,在酒店也待了将近两个多小时。


    自他洗完澡出来,就没听见外面有过动静,他猜想,苏旎应该很早就已经走了。


    或许是在他还在浴室的时候。


    按苏旎的性子,晚上这一场闹,她如果要走,完全不会跟他打招呼。


    不告而别是很正常的做法。


    毕竟,他对她来说,无关紧要。


    今晚的发展也确实是超出许知白的预料,他应该要再冷静一点的,明明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去面对苏旎,可最后,还是颓败。


    甚至是,一败涂地。


    预想一万遍的冷硬,都不及她一个眼神看过来。


    只要她一个眼神看过来,他就全军覆没,缴械投降。


    面对她,他的心根本坚硬不起来。


    许知白唇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摁灭手机,起身离开房间。


    他经过旁边这扇紧闭的房门,径直走向套间的玄关,预备拔出房卡的时候,心口有什么在隐隐跳动,让他下意识回头,看向一直没有动静的那个房间。


    他忽然在想,苏旎真的已经走了吗?


    许知白低眸思考一瞬,折返回来,停在苏旎的房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短暂的等待,无人回应。


    他试着再敲一下,依然没有回应后,心下确认苏旎已经离开,转身时,忽而听到房内有一阵不甚清晰的手机铃声。


    这家酒店的隔音效果算是很好,每间套房都不会互相叨扰。


    但是套房之内,站在独立卧室的门口,还是能从门缝之中听见里面轻微的声响。


    许知白可以确定,这不是自己的幻听。


    八年前的那场手术,让他的听力恢复至正常水平,有这样的结果,即便过程再痛苦再煎熬,都值得。


    此刻的他,已经能用恢复如常的听力,清晰听见房内微弱的手机响铃。


    它响了一阵,停了。


    很快,又响了起来。


    手机的主人却一直没有接听。


    许知白在门口驻足好一会儿,等第三阵铃声响起,他才心怀疑虑地再次敲门。


    他不知是苏旎落下了手机,还是人还在里面,思考一瞬,手臂下落,握住门把手。


    咔哒一声,门把手能轻易转动。


    门没锁。


    看来苏旎已经走了,只是落下了手机。


    许知白这样想着,便顺着开门的力道,打开门。


    意外的,苏旎没走。


    卧室光影晦暗,已经沐浴过的人儿,正抱着被子躺在床上沉沉睡着,她的手机在床头柜上响着铃声,而她,好像完全听不到。


    半分钟后,床头柜上响着铃的手机被一只修长分明的手拿起,发亮的手机屏幕显示着对方来电:妈妈。


    许知白没有擅自做主接听苏旎的电话,本想叫醒苏旎,但铃声突然在这时候停了,对方也没有再打过来。


    于是,许知白改了主意,将手机放回到床头柜,然后顺着站立的位置,在床边坐下,黑沉的眸子落在苏旎脸上,静静看着她的睡颜,没有叫醒她。


    此刻的苏旎,没了妆,安静睡着的模样,与八年前那个夏日午后,她睡在他床上的样子,一模一样。


    这一瞬,许知白有一种时光倒流回到过去的错觉,她依然在他眼前睡觉,毫无防备,而他,也依然这样正大光明地偷窥着她。


    因她而颤动的一颗少年的心,很像是被盛夏枝头的柠檬泡过,酸酸涩涩。


    “……苏旎。”


    许知白出声喊她。


    时隔八年,他终于再一次喊出她的名字,但这两个字,仿佛带着刀片,悄无声息地划过他的喉咙。


    生生的疼。


    他明明记得,她说喊她名字的时候,是会笑的。


    她教他喊这两个字的时候,嘴角也是会上扬的。


    但是为什么,他会这么痛?


    许知白感觉自己好像再一次变成了当年那个十九岁的少年,面对心动的女孩,挣扎,纠结,最后还是按压不住内心深处的蠢蠢欲动,一路溃败。


    ……


    苏旎好像在做一个冗长疲惫的梦,脑海内是一片朦胧的白光,是回不去的盛夏,是喋喋不休的蝉鸣,是那个白衣少年出现在画室走廊的背影。


    她看到他,追随着他,踏进画室。


    然后……


    然后呢……?


    睡意随着梦境中的少年一点点消散,她好像开始感知到自己身边似乎有什么人存在。


    她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吸,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


    她的意识开始一点一点回归,身体的疲重感也慢慢攀爬回来,然后她缓慢无力地睁开眼睛——


    应该还是梦吧。


    眼前模糊的这张脸,与记忆中的少年完美契合,他穿着那个夏天最常穿的白色短袖,仍然那么干净,那么清冽。


    他穿白色很好看。


    她很喜欢他穿白色。


    苏旎微微睁着眼,恍惚着,瞳孔好似在聚焦,又好似没有聚焦,仿佛还未完全清醒。


    她的眼皮很重,但她很想努力睁开眼,很想看清这张脸。


    只是未等她看清,她眼前的人,就用手掌捂住了她的眼睛。


    紧接着,温热柔和的气息随着他嘴唇的贴近,毫无缝隙地深入她的口腔。


    他在吻她。


    轻的,温柔的,唇瓣相碾,几分颤动,几分留恋。


    苏旎回拢一点的意识被这个充满柔情的吻冲散,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懵了一瞬之后,就开始大胆地汲取梦中少年的气息,松开唇齿,张开双臂抱住他,回应着他。


    一个回吻,就是一根引线。


    有人点了火,火苗开始愈演愈烈,让人摒弃所有的理智。


    苏旎沉浸在幻梦之中,她和梦中的人越吻越深入,氧气也开始告罄,心脏急速跳动,莫名的空洞席卷着她,让她想要被填补,被拥紧,最好再也不分开。


    她难耐地蹙眉,偏过头,随后脖颈上边逐渐落下滚烫的雨滴,一下一下灼烧着她的皮肤。


    雨水向下延伸,淋到她的锁骨,浴袍领口不知何时松开,心脏隐在皮肤之下,发了疯的感受冷空气。


    呼吸混乱无序,急切,又慌乱。


    揉乱的浴袍,犹如揉乱的床铺,天旋地转。


    太真实了。


    苏旎感觉自己被亲吻和被拥抱的力道,都太真实,她的思绪开始变得恍惚,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一场梦。


    她双臂失力地抱着怀中的人,脖颈和后背都出了一层薄汗,她觉得好热,偏偏越是觉得热,就越是有热气将她吞噬。


    直到胸口一阵陌生颤栗的细疼传来,她倏然皱眉,消散的意识一点一点回归。


    迷蒙的眼睛缓慢睁开,映入眼帘的,是完全不熟悉的天花板,然后,视线向下——


    苏旎在与许知白视线相触的那一瞬间,倏然清醒,发觉自己正抱着他的脖颈,立刻松手。


    松手之后,僵了两秒,又马上推开他,扯过松散至一边的浴袍衣襟,遮x掩住胸膛。


    太越界了。


    梦境和现实的混乱让苏旎的脑子乱七八糟的,怎么会不小心睡着,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怎么会和许知白滚到一起——


    苏旎的表情,动作,都在显露她平时不会表现出的慌乱。


    而这种慌乱,落在此刻覆压在她身上的男人眼里,令他的心发涩发苦,还有几分只有他自己知晓的嫉妒。


    她好像是将他认成了别人。


    他被她热烈拉进,又冷漠推离。


    许知白双臂撑在苏旎的身体两侧,微微弓着上半身,困着她,在她的上方直视着她的眼睛,声音冷涩:


    “别告诉我,你刚才的回应,是认错了人。”


    苏旎心脏一滞,第一次下意识地避开许知白的视线,她心虚藏起梦境中的少年,藏起心底的少女心事,生怕自己露出破绽。


    下一秒,她的下颌倏然一紧。


    许知白扣住她的下巴,逼她正视自己,似乎是非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苏旎皱着眉,她很不喜欢这种被强制被掌控的感觉,于是,在稳定心神之后,她盯着许知白的眼睛,不甘示弱地回答:“不然呢?”


    然后她趁许知白不备,抓住他扣住自己下颌的手,非常非常用力地咬了下去。


    同许知白在泳池底下的报复一样,苏旎也狠狠咬了他,狠狠报复了回来——


    作者有话说:许知白:你把我认成了谁(流泪咬手绢)


同类推荐: 绿茶女配能有什么坏心思呢[综英美]七分之一的韦恩小姐阳间恋爱指北[综英美]幼驯染好像黑化了怎么办死对头为我生崽了[娱乐圈][综英美]韦恩,但隐姓埋名家养辅助投喂指南[电竞][足球]执教从瑞超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