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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第17章


    那天妈妈回来的时间比平时早,爸爸也从县城开车回来了,好在合雨悠已经把凌湛送走了,没给他们发现的机会。她重重地松口气,好险。


    翌日早上,天刚亮,合雨悠忽然听见惊天动地的一声炮响。


    像把整个橘浦村从梦里震醒。紧接着是长串鞭炮在院子外点燃,劈里啪啦炸得山雀都跃上了电线杆。全村的狗都在吠叫。


    她迷迷糊糊坐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就听见脚步声匆匆。


    “悠悠,起床穿衣服!”邱莲推门进来,面色凝重,一把拉开窗帘,“跟妈妈去你大爷爷家,你大爷爷走了。”


    大爷爷走了。


    合雨悠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意思。


    窗外的柚子树在晨雾里影子斑驳,风从山那边吹来,卷着纸钱灰烬的味道。一夜之间,整个村子就都知道了。


    邱莲替她从柜子里翻出一件素色衣服:“先穿白的,去了灵堂再换孝服。你大舅他们都从外地赶回来了。”


    “……是昨晚上发生的事吗?”合雨悠的声音低低的,带点刚睡醒的沙哑。


    “嗯,”邱莲一边给她梳头一边说,“昨下午你爸还去看他一趟,看他精神头还好,哪个晓得说走就走了。”


    山路上已经停了七八辆车,院坝外支起了白棚,一溜儿巨锅灶台正冒着热气,农村流水席的掌勺师傅已经开始忙活,一口黑铁大锅里翻滚着猪骨汤,杀好的三黄鸡挂在竹竿上滴血,几条青花鱼泡在盆里,旁边有人在切葱姜蒜,做席的烟火气混着白事纸灰的味道。


    “咚咚咚”声混着唢呐吹的《大路歌》,在早晨的山风里显得说不出的沉。


    门口桌上摊着一本红皮账簿,大伯母戴着老花镜,正登记礼金,一边翻着本子一边念:


    “刘家老二,五百,记上。黄嬢来了没?……哦,到场了,三百块钱,孝布一条。”


    这是山村丧礼常见的一幕,生人吃席,熟人抬棺,亲人守灵。


    合雨悠沉默地跟着父母进院换上孝服,胸前别了白花。她的心情没有很悲恸,只是说不出的空旷,也有些难过。她并不算跟大爷爷很亲。大爷爷是她爷爷的兄长,年纪已经很大了,喜欢抽大烟,牛叔原本就是他养的。


    而且大爷爷家在隔壁村子的另一头,走路要四十分钟,她平时只有过年跟着爸妈来拜个年,小时候也来过几次摘枇杷。


    灵堂摆在堂屋,大爷爷停在冰棺里,脸被白布盖着,子孙按辈分守两侧。堂屋梁上挂着白灯笼,“奠”字迎风而动。


    “大爷走得算安稳。”有人在堂外小声说,“九十六了,也算喜丧。”


    “子女都出息,这是有福报的人。”有人接话。


    有人烧纸,有人忙着接亲戚,有人念诵唢呐吹起的引魂曲。


    合雨悠年纪小,却也不敢闲着,忙得脚不沾地,上厕所的时候看手机,才看见凌湛的短信,问她今天要不要去写作业。


    合雨悠只好回消息,告诉他自己在奔丧,她大爷爷走了。


    她还以为凌湛那个性格,会让她拍照什么的,没想到没有。


    只让她陪家里人,节哀顺变。消息很简洁。


    下午五点,第一轮开席。


    塑料膜一摆,硬菜一上,满院子都是油烟和鞭炮味。合雨悠被塞到亲戚桌,刚坐下,妈妈顺手给她夹了块红烧牛肉。


    她正想说不吃,旁边一个伯伯笑道:“这牛肉好得很!今天早上才杀的老黄牛,我凌晨四点看到你大伯牵回来的,还在坝子那边哞呢。”


    合雨悠愣了下。


    ——今天早上牵回来的老黄牛?


    伯伯继续说:“人走了要敲锣放炮杀牛,才算走得体面。”


    桌上有人附和:“对头,热热闹闹,才叫风光大去。”


    合雨悠低头,惊惧地盯着碗里那块鲜红的牛肉,突然抬头,问妈妈:“杀的是哪头牛?是大爷爷之前养着的,给了二嬢家的那一头吗?”


    那伯伯咂了口白酒:“对头,就是你二嬢屋头的!”


    闻言,合雨悠猛地站了起来,凳子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声。


    桌上一片安静。


    邱莲拉她:“你站着做啥子哦?”


    合雨悠声音有点哑:“为什么要杀它?”


    伯伯愣了下,一边吃牛肉一边笑说:“杀牛摆席又不是啥稀奇事,风俗就是这样!”


    邱莲轻声提醒她:“坐下吃饭,别闹。牛只是畜生。”


    合雨悠攥紧了筷子,指节发白。


    那不是畜生。


    她掉过沟,牛叔把她拱出来过;夏天她趴在牛叔背上睡过午觉,它会用脑袋顶她讨草吃,会在她生气时温顺反刍陪着她……


    合雨悠和牛叔只闹过一次别扭,是小学的时候,合雨悠在学校交朋友了,她把牛叔忘了,可能有一两年。


    后来发现好朋友偷她画画的本子和笔,她和好朋友绝交了,就没朋友了,也没人跟她一起放学了。


    那天傍晚,她一个人走在回家的田埂上,风把稻草味吹得很重,天快黑了。她远远看见田里有一头牛在走,步子缓慢,尾巴偶尔甩一下。


    是牛叔。


    它像往常一样在犁地,听见她脚步声,停了停,抬头看了她一眼。


    合雨悠便忽然记起来,自己把朋友给忘了,她丢下书包,跳下田,用力地跑到老黄牛面前。牛叔低下头,轻轻顶了她一下。


    她胸口起伏不定,邱莲脸上有些挂不住,拉她手:“坐到!你莫扯怪。”


    合雨悠直接起身,一气之下跑到做饭那块儿,看见角落那块沾满血水的案板上,挂着一只牛头。皮毛剥尽,只剩肌肉和骨,角还在,眼眶却是空的。腥味浓得发甜。


    她认出那对角。


    是牛叔的。


    那一瞬,合雨悠的大脑像被抽空一样,耳边的喧闹远去,只剩下自己心跳砸在胸腔里的声音。


    咚——咚——咚——


    她什么也没说,跑过去在众人毫无防备的时候,伸手抱起那只牛头,转身就跑。


    “幺妹儿!你做啥子诶!”邱莲在后面追,“快放下,那不干净!”


    她没有回头。没人追得上她。


    跑了有半个小时,或者没那么久。


    田埂边的风很大,吹得人眼睛发疼。她一路跑到大片翻过泥的地里,牛叔以前总在这儿犁地,踩出来的深浅蹄印现在还在。


    她抱着牛头蹲下,很久,她都没哭,只是喘,肩膀一起一伏。


    直到风里飘来泥土味,她忽然想起牛叔犁地时慢吞吞走路的背影,喉咙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声音破开——


    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发动机声。


    一辆黑色商务车沿着田埂缓缓开来,在几米外停了几秒。合雨悠没有回头,车上的人却看清了她。


    向昊对妈妈说:“妈,是凌湛的女朋友,她好奇怪哦,抱了个什么?”


    车慢慢靠近,他打开车窗去看,才发现那是一颗沾着干涸血迹的牛头。


    向昊的笑僵在脸上。


    “我靠——”


    高容也颇为意外,车开过去,还在后视镜里看那个女孩子。


    向昊一回去,就大喊大叫:“姐!!你知道我刚刚看见什么了吗?”


    他添油加醋地对向悦描述了一遍:“她是不是精神有问题?都要天黑了抱个牛脑袋坐在田边哭,我服了哦。”


    向悦跺脚:“她就是有病,就是有病,我跟凌湛说了,凌湛不理我。”


    向昊添说完,正准备喝水润润嗓子,沙发另一头忽然传来一声低冷的声音:“在哪看到的?”


    他一个激灵,差点把水瓶掉地上。抬头一看,凌湛站在客厅楼梯口,单手插兜,眼神寒得发冷。


    向昊下意识往后缩:“你、你听见了啊……就、就在下河坪那个田边,她抱着一个牛脑壳,我妈开车看见的。我觉得她真的疯了,还哭,哭得跟要吃人一样。哥,你小心点啊,交这种女朋友,万一哪天变异咬你……”


    话还没说完,领口就被人一把拎住。


    凌湛一言不发,目光阴沉。


    向昊面色发白:“哎哟我靠哥我错了!不要打我啊!”


    十分钟后,傍晚风吹过田埂。


    黑色路虎在田边停住。


    合雨悠抱着牛叔的头,正一步一步往家走,鞋上全是泥,怀里那颗牛头太沉,她几次险些抱不住。


    一辆大车突然在她身边停住。


    合雨悠抬头。


    车窗落下——


    凌湛。


    他沉默看了她两秒,嗓音低:“你上哪儿?”


    他说着瞥了一眼她怀里的牛头,又看她通红的眼睛。


    他瞬间明白了。


    她低头吸鼻子:“我……我回家把牛叔埋了。”


    凌湛说:“埋哪?”


    “我不知道。”她摇摇头,“我以前有两亩地,可以给它留块,可是都种大棚了,我的地没了……我只能把牛叔埋在院坝柚子树下。”


    话说完,她抱着牛头继续往前走。像什么都没看见。


    车轮滚动。


    车倒了回来,停在她前方。车门打开。


    凌湛下车。


    “上车。”


    她愣了两秒,摇头:“会把车弄脏的,我抱着血……”


    “听不懂人话?”他走过去,抱起牛头放后备箱,“上车。”


    夜色快沉下来时,合雨悠回家了。


    院里静悄悄,只有柚子树在风里摇着影子。


    “锄头在哪。”凌湛问。


    合雨悠抹了一把脸,从柴房里拖出一把锄头,然后板着脸一锄头下去,力道却轻飘飘的。


    “你那样能挖到明年,给我。”凌湛伸手接过锄头,抬手落地,利落破土。虽然凌湛没干过,但农村纪录片是看过的,上手很快。


    地很硬实,没几下,少年手臂的结实线条就泛起力量的起伏。泥土飞开,落在他的鞋上、裤脚上,埋进指缝。


    坑越挖越深。


    两个人都没说话,合雨悠蹲在地上,抱着那颗牛头,眼底一片湿雾,空荡荡的。


    终于,坑挖好了。


    她把牛叔的头放了进去,然后埋上。


    她忽然有点慌,像送别真正的亲人一样,深吸气,却没忍住,眼泪啪地落下来。


    终于崩溃。


    “为什么没有人觉得它很重要……”她声音瓮着。


    “它又不坏,它又没有害过谁,它活得很乖,它帮家里耕了二十年地,它什么都听话……为什么他们要杀它……”


    她蹲下去,用力把脸埋在手臂里。


    肩膀一下一下颤。


    她幻想着长大、成年,却陡然间发现大人的世界都是泥泞,像怪物一样。


    凌湛什么也没说,只沉默地站在她旁边。他从不养宠物,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是不太能真的对合雨悠感同身受的。


    这个世界上,哪有人跟牛当朋友的。


    还喊叔叔。


    狗或者猫他还能稍微理解点。


    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儿。


    可是见她哭得很难受,完全失去了坚韧的外壳,鼻尖通红,他的内心也开始受到牵扯,不希望她挣扎在这种情绪下出不来。


    “悠悠球。”凌湛喊。


    合雨悠没理他,只是鼻子在吸气,好像很累,或很痛苦。


    “小盒子。”凌湛又喊她,弯下腰,不熟练地哄女孩子,“我带你去镇上玩?或者去县城?万州?去重庆?”


    “我不想去玩。”合雨悠闷声说,头发乱糟糟贴在脸上,还有牛血,也并不在意形象了,只是愣愣地注视地上褐色的的柚子土,亦或是血迹。


    “那你想去哪?我开车载你去,还是你要在家睡觉?”凌湛比她高太多,要弯腰偏着头,才能和她平直地对视。看她眼睛肿红,眼底漫着浓郁的水雾,抽噎得喘不过气的样子,凌湛感到极为微妙的心疼,抽丝般疼了一瞬。


    半晌,凌湛蹲下来注视她,说:“要怎么做,我们悠悠才会高兴一点?”——


    作者有话说:红包全都有,谢谢追文[让我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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