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不算厚, 开的也很快，但明显外面敲门的人力度速度更快。
后退半步，看着将将从胸前划过的手掌, 卫文远温和的小声提醒道：“阿秀胆小, 您别吓到她。”
“知道，让开”
一巴掌推开儿子，蕾拉兴致勃勃的大跨步走到餐桌前，身后卫文远紧跟着，冲有些紧张地望过来的顾秀安抚地笑笑。
站住脚, 看着站起身来的母子两，蕾拉棕色的眼珠直直地仔细打量着两人。
和她不同，顾秀身体纤细姿态优雅, 即使是站着也温婉柔和看得人心生怜爱。而她旁边倚着的小家伙却是不同，一手搁在桌上, 一手牵着自己妈妈，眼睛里是满满的提防和嫌弃。
弯了弯眉，蕾拉上前一步，在顾秀惊愕的眼神中重重地抱了她一下。
“就是你这个姑娘救了我家阿远吧, 谢了啊！”
“……啊，这个, 卫夫人您客气了, 不用谢。”僵硬地被人抱了个满怀后, 再听到这番话，顾秀忙客气地摆了摆手。
看着她蕾拉大方笑了笑，直接道。
“我不姓卫，阿远那小子随他爸姓，你要叫就叫我蕾姨就好。”
说完没再管顾秀的愣神, 女人蹲下身，微卷的红棕色头发落在肩头，一双相似的红棕色眼睛望着顾安朗笑道。
“安安是吧，能叫我声奶奶吗？叫了我带你去玩军甲战机。”
战机？还是军甲？？！！
听着前半句话毫不客气就要拒绝的顾安，嗓子硬生生在喉咙里转了个调。
“奶奶好！”
反正都是顾秀让人懂礼貌的，奶奶又不是爸爸，多喊几声不值钱。
“诶”
没管小家伙的那点子小心思，听到这中气十足的声音蕾拉真笑得合不拢嘴，看到这儿卫文远才终于走上前把人扶起来站好。
“不是说在家等吗？怎么突然过来。”
“嗨呀，我不用你扶，磨磨唧唧的哪儿像个军人。瞅瞅咱安安，从小看着就是个大气爽快的孩子。再说我急着想见见人，早一会儿晚一会儿有什么关系。”
说完甩开儿子的手，蕾拉亲切地拉过顾秀，安慰道。
“家里你们的屋子都收拾好了，坐我的飞船不用像他们军舰那样在港口耽搁，所以我干脆来接你们了。”
这倒是，虽然飞船速度赶不上军舰，但蕾拉的飞船是和她一起退役的军用型号，享有特殊快捷通道权，和人多眼杂的港口相比自然要安全很多。
想到这儿卫文远也没再多话，只看着自家母亲非常自然地招呼着另外两人坐下继续吃饭，刚好她早上出来的急也没吃。
就这样，几人的交通工具从飞船换成军舰，现在又换回了飞船。等到终于把脚再一次踏实地踩在地面上，他们的这次星际穿梭之旅才终于迎来结束。
说来奇怪，卫文远的名字明显是依据古华人的取名习惯，而蕾拉则更像是星际人。看着卫家的住宅也是中西合璧，屋顶可见蓝色琉璃，屋门雕塑又带有地球史上提到的西方色彩。
也是，如今人类早不像以前那般界限分娩，各类文化自然更相互交融。
收回打量的目光，一行人继续往屋内走。这次没走多远，可能是因为人少的原因，卫家没有想象中如古时的王府别院般那么大，只经过两个院子后就看到了等在客厅里的人。
转过头看着进来的一行人，卫仕放下水杯从长椅上站起身，温和道：“欢迎”
和想象中一样，卫家的掌权人卫文远的父亲卫仕的确很有气势。但只能说不愧是一家人，对方虽然气场强大，但也和卫文远一样内敛温和，至少表面看是这样。
在亲切地对顾秀二人表示过欢迎后，考虑到时间还早卫仕没有急着安排吃午饭，只让母子两先去自己的卧室休息。而在蕾拉陪他们上楼后不久，卫文远的二婶也带着管家祁基又送了一堆东西过来。最后等到了午饭时间，看着不多的佣人指挥着高科技产品上菜后，顾秀这才算是把大部分卫家人完完整整地见了一面。
可以说一天下来，虽然卫家人都很热情，但同时也很客气。这样点到为止的待客流程顾秀自然熟悉，毕竟她曾做过无数遍。而面对顾家选择用这种方式来招待他们，顾秀也只觉得真正安心了些。
毕竟，他们的确只想做一次客人而已。
不知道背后这些考量的顾安没有顾秀那么多担忧，到卫家的第二天就跟着蕾拉去了卫家后院的机甲库看蕾拉的收藏了。
原本按照计划他这个时间点应该在上课，但耐不住他进度快，理论课超过了同期的学习速度也就不急着学了。而考虑到他们这次不知道要在这儿耽搁太久，卫家也帮忙找好了借读的学校，只不过因为他们刚来，怕出现跨星球应激反应，在和顾秀商量后也决定让顾安过几天再去学校。
卧室里，把顾安早上因为急着去机甲库而乱丢的睡衣整理好后，顾秀不慌不忙地又给自己换了身熨烫好的新衣，另外还难得画了个精致的妆容，确定不失礼后这才缓缓下楼。
楼下，因为卫家没有一起吃早饭的习惯，这会儿客厅里人也不多。毕竟卫家人各自的生活习惯着实不同，硬凑在一起也不太可能。
“昨晚睡得好吗？”
放下手里的花枝，尓亚起身端了杯刚泡好的茶递过来。
小心接过润滑的瓷杯，顾秀柔和地笑笑，轻声道。
“很好，昨天麻烦您了。”
“没事，你们住得习惯就好。”
笑着点点头，看着面前仪态端庄的女孩，尓亚不动声色地颔了颔首。
和常年身处军中的卫家不同，尓亚出身正经的绿云星贵族，自小接受的都是贵族教育，曾经更是在联盟外交部担任职务，主要负责的就是接待各星球贵族以及组织各类会谈。
有这样经历的女人自是不会简单，由于蕾拉不爱交际，所以卫家对外交际事务全都是由她负责，甚至卫家对内的一应生活也都是靠她安排。知道的人不乏说她用心不良，但偏偏流言下卫家依旧我行我素。
不管怎么样，总之这个家尓亚管理的很好，卫家对外的交际也从没有出过差错。因此便是有人有心挑拨也总找不到苗头。但要想做到这样，尓亚需要付出的精力自是也不少。
不过正因为这些原因，这么多年下来，论识人方面尓亚也不遑多让。
斜倚着沙发，看着顾秀双手捧杯，单手持盏，喝茶时肩不动腰不扭，只轻轻低垂下颌微碰杯面，克制着不让茶汤沾湿嘴角的模样，尓亚笑容深了深。
有些礼仪教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模仿出来的，就像气质这东西，不靠常年累月的积累终究只能学点毛皮，掀开了那点子面子，剩下的都是些杂乱无章的底子。只有真正从小耳濡目染出来的，才能下意识把一举一动都刻进规矩里。
92. 第九十二章 第九十二天
“大嫂的机甲库很大, 带着安安能在里面待一上午。阿远刚回来，他们军中最近事情也多，大哥那里又需要他帮忙, 所以估计今天上午只有我陪你说说话了。”
放下茶杯, 听到这话顾秀仍然只是温和地笑笑，脸上神色沉静。
看着她尓亚勾了勾唇，复而又垂下头理了理刚才插好的花，和声道。
“时间还早，我们干说话也没意思, 不知道阿秀你喜不喜欢插花？要不要试试？”
“好”
捡起桌前散落的花枝，到别人家里做客顾秀也不好只待在卧室，便也从善如流地陪着做起事来。
南朝的贵女虽然身份尊贵但也要求严格, 诗书礼乐向来是评估闺秀的标尺，赏花煮雪更是各类诗会的常规项目, 作为其中的佼佼者顾秀自然不会对这些陌生，反正现在也无事，便也静下心来专心插花。
拿着剪刀裁剪花枝，修饰花叶, 做事认真的顾秀没有在意周围人的打量。看着她从容淡定的动作尓亚弯弯眉，也没有再说话, 径直低头忙碌起来。
已经进入冬日的绿云星阳光不算明媚, 但也庆幸今日无雨。走进客厅, 看着被淡淡浅金色光线笼罩手拿花枝的顾秀，卫文远不自觉放轻了脚步，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客厅里的人。
卫家人性子里天生比较冷硬理智，这点从屋子里的摆设就可以看得出来，不管是客厅还是厨房, 俱都是黑白灰等大块的冷色调，很少能看见什么复杂艳丽的花样。一家子人里也只有二婶偶尔会想着装饰一下，只可惜这点兴致也因为没人在意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但顾秀不一样，她和尓亚都是爱好生活的人，所以不管在哪里，只要有机会总是努力把生活安排得舒服妥帖些。
“回来了？”
扭过头，看着站在门口的人尓亚挑挑眉，笑着打趣道。
“站在门口干什么？都看呆了。”
“怕打扰二婶您的兴致。”
笑着走近，即使是打趣，卫文远仍旧回答的恭敬。
尓亚摇摇头，自己家那两个太跳脱，偏偏阿远又太死板，这性子怎么就不知道中和一下。
“我的兴致被你们打扰的还少了？之前我让老祁帮我在前院种的那水颂花，不就被你带着那两个小的给偷挖了根，别以为时间久了我就忘了这回事。”
“水颂花根提取液刚好可以做奥林他们学校生化实验的——”
“那我不管，反正挖了我的花就是不行。”
瞪了他一眼，尓亚还不忘又偏过头去警告跟在卫文远身后进来的祁基。
“还有你老祁，下次再敢帮着这几个家伙打掩护，我连你一起骂！”
说完，不去看被连累的祁基一脸无奈的神情，尓亚转过头又和被逗得低笑的顾秀诉苦道。
“别看这些人在外头被夸得个顶个厉害，实际上那都是不懂生活情趣的笨蛋，花啊草啊在他们眼里跟那石头没什么区别，这些年我可被气得不行。”
说完她还不忘抚了抚胸口，明显是颇为恼火。
看到她这模样，再想起卫文远这人之前也带着顾安祸害了自家小黄鸡烤箱的事，顾秀莫名也就感同身受了，便也笑着点点头表示认可。
看她也赞同自己观点，尓亚不禁笑得更深了些，提起手上装扮得鲜妍漂亮的花篮看向卫文远道。
“好了，你这么早回来肯定有事找阿秀，我也不打扰你们了。趁着时间还早，我去菜园顺便摘点今天中午吃的菜回来。”
听到这话顾秀站起身，微微欠身道：“麻烦您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对了，阿秀你做的花篮很好看，我很喜欢。”
“谢谢，您的也很漂亮。”
弯弯眉，对于对方的赞扬顾秀笑了笑，同样夸奖了回去。
看着她尓亚弯弯眉没再说话，只把手里刚插好的花篮递送给进屋后一直安静守在旁边的祁基后，才又另拿了一个菜篮转身向后院走去。
两人走后，卫文远上前帮着把桌上散落的残叶收拢干净，见此顾秀正想帮忙，却不及男人动作快，只得帮着把自己做的花篮挪了挪，露出下面压着的叶片。
弄干净桌子，看着顾秀的插花，卫文远笑道。
“二婶很喜欢你”
“嗯？”
听到这话顾秀愣了愣，男人却继续道。
“她只会给喜欢的人做饭”
抬眸，看着不明所以的顾秀，卫文远眉目舒朗，压低嗓音。
“二婶性格谨慎，你别介意”
除了性格的原因以外，因为当年丈夫出事后这些年来的经历，尓亚做事看人总会考虑得比较多。
而顾秀虽然嘴上从来不说，但实际上对别人的试探也向来敏感。怕她误会，卫文远这才多解释了一句。
听到这话顾秀笑着摇摇头，她的确感觉到了对方在观察自己，但这种程度的试探却称不上冒犯，便也轻声道。
“不要紧，但你这会儿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
意料之外的答案，顾秀惊讶地看向对面。
“那你……”
“安安不在，刚来怕你一个人不习惯”
抬眸，卫文远回答的坦然，好似不觉得这句话会给对方造成什么样的冲击。毕竟比起现下联盟里年轻人张口就来的我爱你，他这句话没有丝毫的越界。
只可惜，转念想明白这话背后的意味后，抿抿唇，薄薄粉色如云霞般降落在顾秀脸上，热热的温度让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平心而论，卫文远不算话多的人。但看着顾秀现在害羞的模样，却难得也懂了话语的乐趣。
不过虽说是怕她不习惯才专门回来，但两人也并没做什么。只等着顾秀把花篮放好后，卫文远便带着她简单逛了逛顾家的后院。
顾家后院就连着客厅，上方罩有一个清透的玻璃罩。这种玻璃罩从里面可以看到外面，但从外面却看不清里面的场景。而被罩着的下方，不比顾秀原本想象中的亭台楼阁及灌木花丛，院子里最多的是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建筑。
这些建筑风格各异，其中除了菜园和机甲库以及尓亚最常去的花房以外，另外主要都是些高科技房间，其中最让顾秀惊叹的便是环境模拟房了。
不同于以往想周游世界只能骑马乘车的耗时交通方式，卫家直接在自家后院建了一个可以模拟世界上各大名胜古迹的环境房，这也是如今大多数有孩子的人家都会做的选择，卫家这个就是卫文远他们小时候经常玩的地方。
眼睁睁看着自己刚才还踩在光滑的地板上，而下一秒就站在一望无垠的海边的顾秀，不敢置信地蹲下身掬起一捧幽蓝的海水，闻着那咸湿的气息以及指尖冰凉的感觉，女人一脸惊讶。
“这是怎么办到的？”
“感官模拟仪，运用这种仪器可以改变你五感的感受器，再通过大脑下达的模拟指令，从而达到身临其境的感觉，实际上我们还是在绿云星。”
“假的五感……是像幻觉那样吗？”
“可以这么理解”
点点头，男人上前一步，看着她笑问道。
“在海边，有什么想做的吗？”
“可以捡贝壳吗？”
转过头，想到曾经常在书里看见的关于拾珠女的故事，顾秀忍不住期待地睁大眼。虽然南朝很大，但却也北有蛮子，西有邻国，国土内最多见的便是各类名山大川，像是湖泊海洋这些都只能在一些游记杂谈里看看。
看着她卫文远没说话，但下一刻，幽蓝的海水裹挟着浪花轻轻亲吻着两人脚下的沙地，随着海水退去后，各类珠贝琳琅满目地堆放其上。
提起裙角，顾秀控制不住惊喜地蹲下身，细嫩的指尖迫不及待地从各色贝壳上滑过。先是捡了颗白贝仔细翻看，再又仔细盯着贝壳下层层的黑垢，最后女人忍不住捧起一个巨大的绛红色扇状蚌壳，小心打开，里面迅速滚落出一颗莹白润泽的珍珠。
“你看，书上说红色的贝壳里常有珍珠，而且必须是女孩才能找到的话果然是真的。”
接过白珠，看着还被顾秀捧在手心没有丝毫蚌肉，轻易就被打开的扇形贝壳，卫文远偏过了头，肩膀抑制不住地轻轻颤动。
顾秀皱了皱眉，还没等她继续发问，男人已经先一步快速地解释到。
“珍珠一般被蚌肉包裹着，不会从一个空壳里长出来。”
“可这颗就是——”
“所以是虚拟的，感受器只是模拟你的想法，就像你想要太阳现在落下也可以。”
说完，还没等顾秀反应过来，两人头顶的蓝天白云已经变成星罗密布的夜空。夜色中，听着耳边还在不断响起的海浪声，隐约明白自己又闹了笑话的顾秀不觉想起了尓亚刚才的话。
这人……真会扰人兴致！
93. 第九十三章 第九十三天
抿紧唇, 女人把珍珠抢回来不理他了。摸摸鼻子，瞅了瞅顾秀的脸色卫文远难得有些心虚，后面再不敢戳穿小姑娘的奇思妙想, 只配合地陪着。
不得不说虽然卫家的后院还没有以前南朝的一个王府别院大, 但架不住高科技的东西多，真正实现了足不出户就可看遍天下。
因为好奇，向来不爱走路的顾秀这回也难得没喊累，硬是在后院里逛了一上午。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也难得比以往多吃了些。
不过虽然卫家的饭很合胃口, 但吃饭的人却着实不多。尓亚精心准备了一大桌子菜，最后也只有他们四五个人吃，至于卫老先生却是没回来, 甚至就连晚饭也没见人影。
原本顾秀以为这一天就这样过去，却不防等到晚上各自回卧室后, 卫家两位长辈主动邀她到后院谈谈。
沉了沉眉，女人安静地下了楼。
和白天不同，晚上的院落又多添了几分静谧和神秘。不知是不是现在的人夜视能力比以往要好很多的原因，卫家并没有给后院安装太多照明设备。
小小的足尖踩在白砖旁的草茎上, 不等草尖弯折，顾秀肩膀已经先一步颤了颤。绿云星的温差比地球还要大一些, 如今又是正经的冬夜, 也不怪她觉得冷。
正在顾秀打算加快脚步快去快回时, 下一刻，身旁却悄无声息的冒出了个人影。伴随着肩上暖意的传来，顾秀惊讶的转过头。
“你怎么在这儿？”
“等你”
弯弯眉，男人将绵毛披肩小心在女人胸前交叉拢好，因着这个动作两人距离有些近, 即使知道在如今这样的行为很平常，顾秀还是下意识想后退一步避开。
只可惜她避得快，男人的动作更快。不知道他从哪儿掏出来的东西，顺着披肩交错的部分别好，只听见清脆的‘咔嗒’声后，男人后退一步，披肩也被好好固定在女人肩头。
垂下头，顾秀轻轻抚了抚夜色中自己胸前的点点荧光。
“这是……珍珠？”
“嗯，我让人做成了胸针，喜欢吗？”
莹白的珍珠一如顾秀白天幻想的那般圆润精致，稳稳地镶嵌在镂空的银色花型底座上，四周散在着些碎亮的晶石如众星拱月一般围绕着珠粒，看着别样好看。
这么漂亮，怎么会不喜欢。liJia
只可惜……
抬眸，视线从上面收回，顾秀伸手解开胸针后面的搭扣。
“太贵重了还是收好吧，别弄丢了。”
素白的掌心里轻托着莹白的珍珠，本就泛凉的夜色因着这点清冷的颜色更添了几分冷意，顾秀没抬头，却也没收回手。
弯弯唇，被拒绝的男人却是没有接，反而在摊平的掌心里又放了颗火红的晶石。
“这是手暖灯，侧面有按钮开关。快过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说完，男人就转身迅速地从女人身旁掠过，徒留身体反应速度慢的顾秀微恼地望着再度空旷的院落。
这人，好生无赖！
恼归恼，终究还有老人家在等，顾秀也不好和人赌气，只能抿着嘴把珍珠又收好了。
不过那人虽无赖，做事却是十分细心。小小的手暖灯明明体积不大，但融融的灯光照在身周却是又明亮又暖和。
舒了口气，原本因为两位长辈单独约谈的紧张不知不觉间散了大半。提起脚，这次顾秀走路的速度快了不少。
原本按照顾秀的猜测，两位长辈私下找她多半是想商量顾安和卫家的事情。但既然卫文远知道这事，想必当不会像自己猜测的那般。不过即使是这样，顾秀也没想到对方找自己竟然是为了……送钱？
“对”
打开光脑，指着几份文件卫仕温和道。
“除了这些固有资产，另外你名下相关产业卫家也……”
每一份文件都写得十分详细，听着这些文件内容后面庞大的数字，顾秀神色不变，心下却明了几分。
怪不得冷应双她们并不急着要出新系列，原本她还以为是因为怕自己忙不过来的缘故，却没想到是有了卫家的注资。
拉过她的手，蕾拉没有卫仕的耐心，简洁明了地总结道。
“你别觉得不好意思，这都是你应得的。”
实话说，对这笔突如其来的财富，顾秀内心并不算激动。毕竟前生更多的金银她都见过，现在因为查克拉星的缘故基本上也不愁生活，便也客气回绝道。
“帮助卫大哥的事之前已经收到了谢礼，至于您说的科加斯草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给卫大哥正好，实在不用这么客气。”
“那怎么行，他是他，我是我，那可不一样。”
扬扬头，早料到顾秀不会轻易接受的蕾拉坦然道。
“再说养孩子花钱多，这些年我们不知道还有个孙子，现在也就只能给钱来表示下心意了。”
说到这儿不等顾秀拒绝，蕾拉直言不讳道。
“这都是小事，今天专门叫你过来是有另外的事想跟你说。”
“……不知道是？”
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看着面前风风火火直接转了话题的蕾拉，顾秀只得温柔的笑笑，继续安静地听对方说话。
看着她这副贴心的模样，蕾拉笑着道。
“我结婚晚，孩子生的也晚，别看脸上年轻实际年龄不小了。”
“额？”
莫名的开头，顾秀一时跟不上对方的思路。而不等她理清头绪，蕾拉已经径直继续道。
“他16岁以后我就没管过他，现在年龄大了，我更是懒得管他。”
“以后他找什么样的老婆也都他自己说了算，就算是领条虫回来，只要不咬人，我也都认。”
“咳咳！”
听到这儿，一直不说话的卫仕难得清了清嗓子。
被打断的人毫不在意这点提醒，只望向顾秀补充道。
“今天瞒着他找你过来就是想跟你说清楚，毕竟你们现在有个儿子，不管你们两人有没有结婚的心思，反正我们不掺和。对了，你们两有那心思吗？”
“没…没有的！”
断了线的思路听到这句话终于重新接了起来，自认已经对如今星际人类有一定了解的顾秀方才发现，几千年的时间造成的变化真不是她短短时间就能完全理解的。
想象中的场面与现在的情况着实差距过大，两个老人过于前卫的思想更是让顾秀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能呐呐地摆了摆手，慌忙否认。
对于她这个回答蕾拉也不意外，只又道。
“反正感情这事看你们自己吧，另外还有安安这孩子，他那病的问题……”
除了刚开始一番让人意外的话，两个老人后面说的话要正常许多。主要和顾秀商量了一下关于顾安的安排，目前来说，肯定要先帮着孩子把心理问题解决。至于以后，两人也表明不会和顾秀争夺抚养权，只会偶尔看望下孩子。
可以说，除了最开始的那段话以外，后面的谈话几乎是完全解决了顾秀心中的担忧，说到最后三人甚至都忍不住带出笑来。
一番双方都满意的会谈结束，顾秀安心地同两位老人告辞。看着她走出门外，蕾拉端起桌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笑着炫耀道。
“这次我可赌赢了，人家姑娘对咱儿子可没兴趣。”
同样端起杯，对于这句话卫仕笑了笑没搭话，只另外提到。
“莉迪亚那丫头还在亲卫队？”
“在了，军部那几个不就想搓合她和咱儿子。说起来那姑娘也是S级精神力，拼尽全力的时候甚至隐隐能摸到SS级的底。”
说到这儿蕾拉也叹了口气，感慨道。
“我的精神力也是SS级，照这样来看，若是莉迪亚这丫头和咱儿子结婚，保不准联盟十几年后真能又有个SSS级精神力者，也不怪乎那群老家伙心动。”
SSS级精神力啊，要知道这些年随着虫族女王伤势好转，虫族的异动也越加频繁。小规模的战斗不断，但却也从没敢真正发起过大规模的进攻，原因就在于卫文远的定期巡境。
精神力，是虫族的天敌。
SSS级精神力，也是最好的震慑。
“听你这话，是想搓合他们？”
“呿”
轻嗤一声，蕾拉指尖弹了弹杯身，不客气道。
“老娘不搞和亲那套，男的也不行，儿子更不行。”
“呵~”
失笑着摇摇头，卫仕润了润喉，转而问道。
“前几天军政官巡查军务，听说军中有人闹事？”
“不过是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兵，怎么还传到你那儿去了。”
听到这话女人皱了皱眉，转头望过去神色奇怪。
仍旧只饮着杯里的热茶，卫仕语声平淡。
“是啊，都传到我这儿了。”
摇摇头，到底天色已晚。虽然外表上看不出来，但蕾拉的身体确实大不如前，精神力更是前不久才□□过一次。这会儿卫仕也没再多说，只帮她松了松右腿上的假肢，又陪着散了会儿步后，才哄着人早些回了卧室。
94. 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四天
不知道身后两个老人谈话的顾秀这会儿也正往回走, 但没走多远就不意外地再次遇见了刚才消失的卫文远。看了他一眼，顾秀没说话，脚步也没停, 只继续向前迈步。
看她这模样男人倒也自觉, 并未打听几人谈了些什么，只安静地陪着她走完这段路。
小院幽静，路也不宽，捧着手暖灯的顾秀脚步缓慢，仿佛在等着什么一般硬是把不长的一段路走出了来时几乎两倍的时间。她身旁腿长脚快的男人倒也不催, 就配合着她挪蹭步子，两人硬生生把路边的草都踩斜了才走到前院。
前院抬头已经能看见亮着灯的卧室，再往前就是客厅旁的长阶梯, 回过头望着身后默默跟了一路的男人，顾秀终究没忍住问道。
“不是说要给你看病？”
出发之前, 这人给的来绿云星理由之一就是精神力出现问题，需要她帮忙配合调查。但偏偏等真到了这儿，又仿佛忘了般没人提这回事。
女人的问题隐晦，但话里的关心却是藏不住。卫文远轻笑出声, 解释道。
“放心，我们另有安排, 这几天你先好好休息。”
“……嗯”
听着对方的笑声, 顾秀扭过身咬了咬唇, 再不看身后的人，径直抬脚上了楼梯。
不知道卫家到底是怎么安排，但接下来的时日顾秀却当真只是在休息。没办法，冷应双等人因为有了卫家投资的原因，暂时正在重新设计规划产业未来发展路线, 也就不急着催她工作。
而虽然顾秀并不想接受卫家这么一大笔馈赠，但可惜自古是长者赐不敢辞，两位长辈直言只是想更心安，她也便不好再说什么，只暗地里问了问顾安的意见。
而在知道这笔钱是两个老人家想给的后，顾安答应得比顾秀爽快许多。毕竟爷爷奶奶都已经叫过了，卫家又这么有钱，他拿点也不算什么。
还是那句老话，有便宜不占王八蛋，顾安可不会跟钱过不去。
眼瞅着小家伙埋着头苦算如今自己有多少资产的高兴模样，再想想他打算在这儿把事办完就跑的计划，摇摇头，顾秀下楼去陪几位长辈说话了。
因为卫家人少的原因，再加上没有安排多少佣人，向来整个宅子里都很安静。尤其蕾拉长期泡在后院训练室，卫家父子两人又军务繁忙，尓亚除了需要应酬的日子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待在屋里。
倒不是她没有相熟的好友，只卫家相交好的家族大多都同在军中任职，脾性也都更跟蕾拉合得来，与她倒是很难相处到一块儿。
就算偶尔也有几个喜好相同的，但因着军中职位常年调动且允许家属随行的原因，她们能待在绿云星的时间也不长。而这两天下来，尓亚倒发现和顾秀趣味相投，两人瞬间亲密起来。
早上，两个女人一起相约去后院的菜园采摘后做饭，饭食俱都精致美观，营养均衡。再搭配着二人共同用花房精心挑选的鲜花装饰的餐桌，每天都让其余一众不讲究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饭后，弹琴绘画，赏花品茶。和顾秀一样，尓亚同样爱好广泛更精通音律，在顾秀露过一手后，尓亚高兴地直说要替她去寻那古时名琴，更是琢磨着抽空把家里荒废已久的乐器房重新拾掇出来。
午后，搭配着一起准备的下午茶，和其余人训练地一身臭汗不同，裹着厚厚披肩的两人又聊起衣裳布料、首饰搭配。相似的审美考量，对女人来说那是拉近关系最好的办法。
一天下来，如果不是因为顾秀每天晚上都要陪儿子的缘故，尓亚恨不得晚上都邀她一起说话谈心。
看到这副场面其他人还好，蕾拉却是惊讶个不停。她最是心疼这个年龄比自己小很多的弟妹。尤其是卫二死后这些年，原本他们都劝着她再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不必留在卫家孤孤单单。只是尓亚身体柔弱性格却倔强，硬是没再找不说还帮着把卫家打理的井井有条。
这样坚强的女人蕾拉虽然心疼但也喜欢的很，只可惜再喜欢，她也还是不擅长哄人开心。
毕竟一杯茶她最多挑个浓淡的功夫，尓亚能在茶壶、茶杯、杯垫、火候、水温这些上面纠结半个钟。如此这般下来，她最是清楚尓亚有多讲究，也就更没想到顾秀竟然能入她的眼。
要知道这些年来她家做客的小姑娘，十个有八个都被尓亚评为品味一般。即使是联盟文化局局长的女儿搁在尓亚眼里，那也是气质尚可，可惜嫉妒心太强失了几分气度。
这样一个眼光刁钻的人偏偏对顾秀这样一个偏远星球的普通女孩另眼相看，也怪不得卫家上下一干人等都百思不解。
不管旁人怎么好奇，顾秀却是每天安安心心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尤其是最近，知道她在筹备参选明年联盟文化局的职务后，尓亚作为曾经的外交部部长帮了许多忙。首先是那个发型设计图样尓亚就十分感兴趣，直说要是能出书的话她定会买一本看看。
不过这类投稿要是没有名人推荐，如今联盟这么多人，只怕不等几年审核员都看不到这份资料。听了这话还没等顾秀想好怎么办，尓亚已经把自己的名字签了上去，而后更是手把手教她怎么在光脑上查询进度。
和她之前递交的那份不同，顾秀清楚看见自己原来那份资料还处于待审状态。而她刚才交的这份一模一样的资料，却已经立时被提档到审核员处进行初审了。
看到这儿，顾秀方觉不管在哪里做事内部都要有人的重要性，即使是千百年后的现在也不例外。
除了这件事以外，顾秀另外还收到了一条更好的消息。借着绿云星入学需要详细身体检测的借口掩饰，卫家安排人专门给顾安仔细检查了遍身体。
和在地球私人机构做的检查不同，卫家安排的医疗人员明显更为专业。
顾安以前的诊疗记录顾秀也仔细研究过，但和那些相比，顾秀现在手里拿到的这一份明显要厚重许多。不说别的，记录上光是诊断标准那栏就多了好几十项条目，更别说各类病症描述和观察评估量表，细致的程度不亚于一份研究报告。
“同之前的诊断一样，我们仍旧考虑诊断为Ydphz综合征。不过根据最新研究发现，原本诊断采用的修订版指南分级依据有些地方不太准确，按照我们最新的分级依据来看，患者的分级考虑为HUN48级，属于低危型进展期。”
宽大的悬浮屏上，身穿白大褂的医疗人员认真地分析解释，只可惜一长串医疗术语听到耳里着实有些难懂。
顾秀皱皱眉，有些担忧地问道。
“这个分级代表什么意思呢？进展期是他的病还在加重的意思吗？”
95. 第九十五章 第九十五天
“不是”
点开分级指南, 医疗人员仔细解释道。
“原本患者考虑为HHD021级，该级别示意患者病情处于潜伏期中度，心理状态不稳定易于恶化, 属于高危型。现在的HUN48级则是代表病情好转, 危险系数降低，进展期则是指还有进一步变化的可能。”
听完，看她还是不太明白，旁边的卫文远帮着一句话总结道：“现在情况好了很多。”
不管是因为哪方面的原因，目前顾安的心理状态都要比以往的任何一次记录都要好, 心理疾病并非不可治愈，只要对症下药坚持治疗总会有好的那天。
而针对这种病症以往地球的医疗机构都是采取的定期心理暗示治疗，但这边的医疗人员却并不赞同这种治疗方式, 而是特地为顾安制定了一个更为仔细专业的综合治疗方案。
这个方案里面包含了多种联合治疗方法，都是针对从各项评估量表中分析出的评估结果, 针对性地解决问题，其中最让人意外的是家庭方面的评估结果。
“所有的检查结果中，关于家庭、亲友这两个层面的评估数值波动最大，考虑到患者的成长经历可以合理分析这是发病的主要原因。因而从促进疾病恢复的层面考量的话, 我们的建议是最好注意给患者提供一个良好的家庭环境以及稳定优异的家庭关系。”
说完，医疗人员神色淡定地微微颔首, 对最后的结论显然司空见惯。
星际时代男女关系太过开放的后果就是容易导致很多冲动性行为, 作为这种行为最终产物的孩子, 每年总有那么几个心理出现问题。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如今医疗条件发达的情况下，很多诸如肿瘤等疑难杂症早不是难题，反而心理疾病变得越来越棘手。
抠了抠指尖，医生说的道理顾秀自然明白，心下也更是庆幸这次带顾安来了卫家。最后她也没急着挂了通讯, 而是拉着人再三问了几遍具体的治疗方法，又和卫文远商量了下怎么配合才终于放下心来。
接下来的日子，在顾安不知情的情况下，卫家的后院默默多出了座疗养房。借着陪顾秀疗养身体的理由，每天顾安放学后母子两都要在里面待好一会儿。
而就连顾安去读的这所学校也是卫家精挑细选了的。不同于普通的学校，这所学校的学生大多父母都在军中任职，学校整体风气十分契合顾安的脾性，去学校的当天晚上回来，顾安就难得笑着同顾秀说了许多学校里有趣的事儿。
只可惜这些有趣的事在顾秀听来，更像是一个小恶霸在欺负同学。听着顾安兴奋地描述揍翻了谁谁谁，又抢了唯一的训练场地还威胁了隔壁班的人后，顾秀欲言又止半天只来了句。
“都是同学，要好好相处啊。”
顾安：“……”
不提顾安内心的无奈和恨铁不成钢，单就这样的日子而言确实悠闲自在。
为了安全考虑，目前除了少数几人以外暂时没人知道顾家母子同卫家的关系。对外卫家也只说是亲戚，每天都有卫家专门安排的人送顾安上学，放学也不再需要顾秀亲自去接，她现在可以说彻底有了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
原本怕她无聊，尓亚和蕾拉两人倒也想着带她出去外面逛逛，反正戴上外形转换器也不怕人认出来。只是在这个关头，顾秀出于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的原因，也委婉地拒绝了二人的好意。
克鲁恩自从来到绿云星后再没出现，而卫文远虽然经常来陪她，但从不提之前说的精神力的事，更何况卫仕老先生也忙得好一阵没陪蕾姨散过步。把这些看在眼里，顾秀约莫明白卫家按兵不动多半是在计划着什么。
冰面上的宁静不管有多怡人，可只要知道厚厚的冰面下还有着万丈深渊，顾秀这心便总也静不下来。
不过她这颗提心吊胆的心却也没悬多久，随着接连几则急报传入卫家，平静了许久的联盟终于再次被架在了火炉之上。
“星际3007年10月23日4时27分，史可法星系第七边境星驻扎舰队遭遇特大虫族突然袭击，侦察部队已确认全部失去生命信号，全舰无一生还。同日5时16分，驻地家属区亦遭遇伏击，防护圈已被攻破，预计已无法及时实施救援，所有战斗画面已实时记录并投放保存于军中实录KF3575卷，恳请上级尽快制定应对计划。”
“星际3007年10月23日4时28分，鲁耶鲁丘星系第二、三边境星驻扎舰队失去联系，第二军巡境负责人安道尔上校于支援中途遭遇虫族尖峰部队埋伏，确认战亡于砂浆辉星道，同行者失踪。所有战斗画面已实时记录并投放保存于军中实录KF3576卷，恳请上级尽快制定应对计划。”
“星际3007年10月23日4时28分，虫族女王亲至联盟第一边境星，突袭联盟第一军校实地演练场，近半军校师生被俘，包括该校校长即退役中将格德斯将军。所有战斗画面已实时记录并投放保存于军中实录KF3577及KF3578卷，恳请上级尽快制定应对计划。”
……
史可法星系第七边境星属于卫二叔卫闵战亡之地，该星驻地家属区是尓亚曾经险些丧命的地方，也是蕾拉为救尓亚一家发生精神力暴动后被虫族活生生啃噬了一条腿的地方。
安道尔上校是卫文远直属长官，安道尔上校的妻子是其随行警卫员，同时也是蕾拉最亲近的表妹，二人出发不久前才到卫家做客。
联盟第一军校是卫文远曾经的母校，也是整个联盟军队未来的希望，军中无一不是未来的精英，俱都正是年少。
“俞晋北！你敢！”
伴随着一声怒喝，看着光脑上接连收到的三则军中急报，蕾拉几乎瞬间气得双眼发红。站起身来，盯着悬浮屏上附带的现场实时画面，鲜红的颜色几乎占据了女人所有心神。
没有一声哀嚎，没有一声呼救，满地的残.肢血迹清晰地展现在蕾拉眼前。顾不得思考为什么这类实时军报还会发送给已经退役的她，随着情绪的剧烈波动，下一刻，女人已经拽着身前的桌布轰然倒下。
随着桌布被拉扯落地，上面放置的鲜花烛台也一同滚落。听到声音，后院里的顾秀先一步快速跑进了屋，远处的尓亚听到动静也慌忙赶了过来，只还不等她进去，客厅大门却已经被顾秀先一步重重关上。
“大嫂她——”
“别进来！”
声音尖锐，顾秀顾不上其他的，只边朝晕倒在地的蕾拉跑边大声朝外喊道。
“快叫医生来，蕾姨好像是要精神力暴动了！”
因为这些天和两人的相处，关于两人的一些事情顾秀也听她们讲过。蕾拉前不久刚发生过精神力暴动的事情她自然清楚，现在短时间内再度出现这种情况，恐怕不管是谁只要靠近就会被攻击。
而作为曾经的SS级强者，蕾拉倘若真的用尽全力攻击的话，只怕普通人不死也残。
这个道理顾秀都清楚，尓亚自然更是明白，见此便也忙焦急地朝里面喊道。
“阿秀你别靠近大嫂！我已经让人过来了，你先出来！”
“来不及了”
握紧拳，双手满是冷汗的顾秀自然知道自己也没有精神力，这会儿贸然靠近对方的下场不用说也想得到，但她更知道自己现在出去的后果。
为了以防万一，在知道卫文远精神力出现问题后，这段时间只要有空她都在恶补关于这方面的知识。
其中关于精神力暴动这一点她尤其看得仔细，理论上来说，从出现精神力暴动前兆到真正发生精神力暴动会有两三分钟的间隔，只要在这期间能够成功安抚住精神力的话，是可以阻止暴动发生的。
但是说的容易，做起来难，越是精神力等级高的人越难被控制。而就蕾拉的等级来说，即使是有专门针对性的药剂也几乎不能保证成功。况且就算还只是前兆，这些人无意识中释放出来的能量也足以将一个普通人撕碎。
蹲下身，忍着脑内仿佛要炸裂般的头痛和身周似乎能割裂皮肤的罡风，顾秀小心地靠近，最后轻轻抱住已经失去神志正痛苦地蜷缩成一团颤抖的女人。
并不是她逞强，只是顾秀清楚地在书里看到过，精神力暴动频率过高会对寿命有损。而蕾拉年龄已经不小了，更别说前不久才刚发生过一次暴动，现在短时间内如果再来一次，又是在这种急怒的情况下，一个不好或许就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
先不说她是安安的奶奶、卫大哥的母亲，单就顾秀自己而言，在知道她明明只是名女性却坚持常年驻守边境甚至为救人落下残疾后，也是真正发自内心地钦佩。
这样好的夫人，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也想帮帮她。
闭上眼，忍着口中逐渐往上涌的血气，顾秀轻轻地哼唱着南朝小调。整个过程中纵使不断被怀里人下意识地推远开来，也仍然坚持没放弃，一次次地向对方靠近。
只是她到底力量微弱，原本以为很快会到的卫家人也始终没来，等到最后卫文远终于带人赶到时，屋内的两人早已都昏死过去。
片刻后
“……这就是你们做的准备？你们做个屁的准备！要不是阿秀，今天大嫂人就没了！祁基那王八蛋人在哪儿，我他妈倒想问问卫家哪点对不起他，埋伏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不吭声，原来是条咬人不会叫的狗！”
“阿亚，先别急——”
“还不急！真要等人都死绝了才急是吧。怎么，就你们卫家人的命值钱，我们这些外姓人的命就不值钱了不成？亏你们天天忙进忙出，真出事了整个卫家一个人影我都叫不出来，我们要你们有什么用！”
“说到这儿我倒想起来了，大哥你当年还搓合祁基那狗.日的和我，我呸，他那狗娘养的也配，真当老娘那些年在边境星虫子见多了眼花了不成，他给老娘提鞋我都嫌晦气。”
“还有你卫文远，平时知道献殷勤，一出事就没一点靠得住，天下男人果然都是一路货色，这些年算我尓亚看错了你，等阿秀那孩子醒了我就让她……”
医疗舱外，向来打扮得体的尓亚难得一身狼狈地站在门边，手指着立在自己身前的父子两口不择言地怒骂。骂到最后，原本被戒了的在边境星学的脏话也重新拾了起来，也不管骂的有没有道理了，只气得双眼红肿胸口闷痛。
但她骂的难听，被骂的两人虽然面色凝沉却都不曾辩解。甚至卫仕偶尔还劝几句，也是怕她气急身体跟着出事。只旁边的卫文远却是一言不发，沉着眉一直望向医疗舱。
这次的事自然不是意外。
96. 第九十六章 第九十六天
俞晋北是近来一系列事情主导者这点卫仕已经基本确定, 但对方是首席军政官，主理军政两方事务。虽然这些年军方的势力声望早就越过了军政官派系，但名义上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卫家还是拿他没办法。
而他做这些事的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卫文远的存在军部势力才越加扩张。甚至原本归纳于军政官负责的军部后勤负责权及军队财务监管权这两项重要职权, 这些年也被划分回军部。
都说此消彼长才有来有回，要想让局面保持稳定，最好的结果就是各方势力互相掣肘，达成一个大致的平衡。便好像是一艘船，两端一样重才能稳稳地浮在水面上, 如果一端过重，那另一端势必会被架空。
而这些年，联盟这艘船上, 军部和军政官双方派系各占一头。多年来各自虽然偶有摩擦，但大抵还是和谐。只可惜卫文远的出现和表现让联盟民众的支持度开始一边倒地偏向一方, 这么些年下来希望卫文远死得可不止俞晋北一个人。
因着这个原因，在猜到对方肯定还会再对卫文远出手后，这些日子卫家也专门准备了一出请君入瓮的好戏。
其中为了确保对方敢动手，卫文远这些天故意拖延治疗使得精神力不稳, 甚至在对方出手后也只是一路退让至无人区，可以说做足了戏份, 却没想到对方这次真正的目标却是蕾拉。
因为蕾拉精神力稳定性严重下降的原因, 卫家整个住宅地下都安装了特级能量屏蔽罩, 就是为了防止蕾拉出现精神力暴动后影响周边地区。
同样的，这个能量罩一旦从内开启，除非特定的人，其他人也别想轻易再闯进去。有这样的准备，再加上祁基的存在以及屋外密不透风的卫家精锐护卫队, 完全能保证屋内众人的安全，只可惜对方的手段比想象中更加阴狠。
和虫族合作，哪怕是最丧心病狂的恶徒也从不敢打这种交易。
三则军报造成的刺激，如果不是顾秀，蕾拉现在恐怕已经凶多吉少。至于临时反水的祁基，虽然对方没伤害尓亚，却也没给卫家留下俞晋北的丝毫把柄。
想到这儿，卫文远垂下眸搓了搓指尖。
而他对面骂了半天的尓亚这时也终于冷静了几分，脑袋里的理智回了些许后，再看着面前紧闭的医疗舱更是银牙紧咬双眼通红。
今天的事，若照实说却是该怪她。
祁基这人从少时就跟着她，这些年不管是在边境星还是回绿云星，这人都一直守在她身边。这么多年的情分下来，即使知道卫家人里出了叛徒，尓亚也一直没怀疑过他。
况且他也没理由背叛卫家，原本他只是个A级精神力者。只在卫闵出事的那一年，为了护住她和孩子才意外突破成了S级，精神力暴动时阈值甚至接近SS级。
原本对他来说这本来是好事，只可惜这种前所未有的奇迹却是以身体为代价，这些年眼看着对方一天比一天虚弱，尓亚也一直心怀愧疚。
按理来说，S级精神力者联盟都会主动招揽。偏偏祁基情况特殊，还打破了精神力不可变动的定理，科研院这么些年一直想从他身上找出原因却一无所获。只知道这种变化有害无益不能长久，便也歇了招揽的心思。
但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这些年他才能一直留在尓亚身边，帮着她处理卫家大小事，甚至还接管了整个卫宅的防卫。就连这次计划卫家也没瞒着他，谁知等到今天蕾拉出事，这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封锁了整个卫宅，并拦住了等不及打算往里冲的尓亚和所有医疗人员。
想到刚才的情景，尓亚眼里几乎恨得能滴出血来。
虽然不知道祁基背后的人是谁，但对方倒也的确是好算计。
她大嫂身上有实时记录仪，倘若真的出事死因肯定瞒不住。而如果死因是被人暗杀，那卫家无疑更被联盟所尊崇，民众声望也会更高。但如果是死于精神力暴动这种常见原因，那么不仅掀不起什么风浪，对卫家也会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这种时候再加上虫族来袭，卫文远必定要去迎战，在战场上想让一个人死可比在绿云星容易得多，更别说是一个刚刚经受过打击的人。
想到这儿，女人使劲捶了自己大腿一拳，气得几乎说不出话。
不知道舱外的这番动静，舱内躺着的两人情况却比医疗人员预料中的好得多，甚至在观察过蕾拉精神力的情况后，几人神色称得上惊喜。
不要小看蕾拉，作为第一位获得联盟奖章以及曾数次领兵击退虫袭的军人，卫文远没出生之前她就是联盟最强者，她如果真倒了不仅对卫家是一次沉重的打击，对军部更是影响不小。在这种情况下，因为接连高精神力者出现而被打压的军政官一派势必会抓住机会，抢夺联盟的控制权。
通过这可以想见蕾拉精神力有多强悍，但相对的，这么多年战斗下来再加上高精神力本就稳定性差的原因，既然这次已经出现暴动的前兆，那么即使没进入最后的暴动时期，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该这样平静才是。
按照仪器检测结果来看，蕾拉这次暴动前兆的精神力数值虽然因为她受伤的原因远低于以往，但身体强度却也远远弱于以前，不出意外绝对会进入暴动甚至不排除出现精神力殆尽脑死亡的情况。
可现在人不仅好好的，甚至还在缓慢恢复？
不敢置信地观察着数据记录仪，医疗人员的负责人硬是推开几个助手，亲自一遍遍地重复检查了好几遍，确定精神力当真在逐渐恢复平稳后，脸上的喜色几乎是挡也挡不住。
舱门外，正或坐或站的几人并不知道里面的情景，但也没让他们等太久，反复观察过昏睡两人的各项生命体征后，负责人终于打开了舱门。
“辛苦了，情况怎么样？”
站直身，看着还沾着薄汗的负责人，卫仕声音沉稳一如往昔。只可惜，男人问话时眼神终究没忍住侧了侧，不自觉地往内望去。
“您客气了，请放心，蕾拉夫人和顾小姐的状况基本还算稳定。”
恭敬地颔了颔首，负责人自然明白几人的担忧，也就并没有多话，尽量简洁精炼地把两人目前的情况汇报了一遍。
相比于蕾拉而言，顾秀的情况要好得多。目前她身上的外伤已经被修复的差不多了，只是内脏器官却被精神力压得破裂严重，虽然及时通过再生仪器修补，但现在还有明显的炎症反应和免疫反应，估计还需要长时间的修养。
至于她现在还昏迷不醒的主要原因也是因为大脑被过度强行开发的缘故，但只要在医疗舱内再躺会儿约莫就能醒过来，不过接下来的时间也需要注意不能剧烈运动以及用脑过度。
另外蕾拉虽然好运地没有发生精神力暴动，但距离上一次暴动时间太短的原因还是让她身体承受不住，估计暂时只能躺在医疗舱里，具体醒来的时间还无法估计，不过总归命是保住了。
“另外，关于蕾拉夫人这次精神力暴动被成功抑制的具体原因我们暂时还没办法解释。但我们估计可能和夫人本身精神力强度受损以及昏迷前仍有部分意识有关，或许是她察觉出顾小姐的存在后在强行控制，否则顾小姐可能早就被……不过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猜测，具体原因我们会继续分析。”
卫文远的身体状况属于军部最高机密文件，相关内容只有联盟第一研究院有权查阅，而与他精神力挂钩的顾秀自然信息也被严格保密，所以即使是卫家的私人医疗团队也并不清楚顾秀的特殊之处。
现在卫仕也没解释，只再次道了声谢后跟着对方进入了医疗舱。舱内躺在治疗仪里面的两人俱都双眼紧闭，即使知道暂时没有危险了，看着两人苍白的脸色，尓亚心里仍然难受的不行。
只是现如今虫族来袭军部告急，虽然她心里难过，却也清楚外面还有一堆事等着父子两处理，便也黑起脸硬是轰走了两人，只留自己亲自守在旁边。
不管三则军报背后有什么目的，但上面的内容却都是真的，卫仕也只能压下担忧先去军部。而卫文远走之前却是专门去了趟第一研究院，把到了绿云星就一直待在里面的卡顿带过来后，又亲自去学校把顾安接回来才转身走了。
并不知道外面纷杂情况的顾秀实实在在地在医疗舱内躺了一天，眼看夜幕低沉，没有一丝星光的窗外亮起盏盏路灯，顾安望着仍旧躺在治疗仪里的女人没说话。
小小的人儿就那样坐在透明冰冷的仪器边，眼睛一眨都不眨地望着里面的女人。
从他进来到现在，不说话也不吃饭，一直跟着守在旁边的尓亚放轻了声音哄劝，只可惜以往总是乖巧回话的人现在却是没有丝毫回应。
97. 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天
“安安, 我们先吃点晚饭，医生说了不要紧的，你乖。”
女人声音温柔, 语气像极了顾秀, 偏偏她面前的男孩神色冰冷，望着舱内人的眼珠丝毫不动。
尓亚皱了皱眉，正想继续劝，舱门滑动的声音已经先一步响起。卫文远稳步进来，看着完全没动的饭碗, 男人皱皱眉，却什么话都没说。
父子两俱都沉默，尓亚心疼却也无奈, 怕他们心里更难受，便也干脆转移话题问道。
“你之前叫来的那个克鲁恩是什么人？刚才在外面谈什么？”
“研究员, 没什么重要的事。”
男人淡淡揭过，显然是有秘密不想多说的模样。尓亚也不介意，反正也不是真想知道什么，只不停地用眼神示意对方, 表示让他也去劝劝顾安。
可惜卫文远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行动上却是完全不配合。
气闷的尓亚要不是顾忌顾安, 恨不得立马又给这只会气自己的家伙一顿好骂, 只可惜不等她真骂出口, 安静了一天的治疗仪却是传出了轻微的闷哼声。
听到声音，刚还面无表情的几人连忙围拢过来。
治疗仪内，躺着的女人微微皱眉，听着耳边嘈杂的声音，顾秀抿紧唇下意识想开口说话。只她刚张张嘴, 还不等发声，因为被这动作牵引而导致的头痛却是瞬间剧烈起来。
“唔……”
咬紧牙，从太阳穴漫开的胀痛让女人眉毛皱的死紧。因为疼痛逐渐清醒的意识也感觉到了四肢的无力，浑身的酸软感传来还不等顾秀情绪更加躁动，下一刻，轻柔馥郁的香气漫过女人鼻尖，而随着这股香味的到来，原本的不适也仿佛顷刻间远离。
眼睫轻轻颤动，终于在不知道第几轮奇异香氛的洗礼过后，平静下来的顾秀终于缓缓睁开了疲软的眼睛。
睁开眼，隔着厚厚的玻璃，头顶上方有些刺眼的灯光都变得更容易让人接受了。扫视着围拢在自己四周的几人，女人恢复焦距的眼珠慢慢转动着，最后侧了侧头定住。
高大的治疗仪旁，矮小的顾安几乎只冒出个头。看到顾秀望过来的眼神他也没什么表情，男孩身影瘦弱，有些乱的校服皱皱地贴在身上，一脸冷漠地紧盯着她。
看着他没有一丝笑意的脸，醒来后一直皱着眉的女人却是终于弯了弯眸，失去血色的唇轻轻嗡动，声音低哑。
“别怕”
妈妈不会有事的
站直身，看着拽紧拳头仍然不说话也不哭闹的顾安，尓亚本就红肿的眼睛却是又热了热。悄悄侧过头去压下心底那点情绪后，女人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虽然顾秀醒的比医疗人员预计的晚，但好在只是因为她自己身体的底子本就比别人差些的原因，现在醒了只要注意好好疗养也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遗症。
而在知道这点后，顾秀也没再继续在医疗舱里躺着，而是选择回了自己的卧室。毕竟比起看着冰冷吓人的医疗舱，还是躺在床上更让她觉得安心。
因此在问过医疗人员的意见后，确定她没什么问题，几人也没强迫她继续躺在医疗舱，只小心地把人重新安排到了卧室。
卧室里，粉色的碎花棉被盖在胸前，绵软弹性强的靠垫放在身后，手心里又被多塞了一个暖手宝的顾秀头倚着身后的随身治疗仪，看着坐在自己床边的顾安轻声道。
“今天学校上了很久的训练课吧，你身上这么重汗味，袖子领口也脏了，快去洗个澡吃饭。妈妈没事了，不用担心。”
垂眸看了眼自己染着灰的衣袖，也就只有顾秀会注意他这些，抬起脸，看着安静宽敞只有他们两人的卧室，顾安终于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我们走吧。”
“……嗯？”
听到这句话顾秀皱了皱眉，刚醒的大脑还不能迅速运转，她一时也没反应过来顾安的意思，只下意识询问道。
“怎么了？住在这儿不开心吗？”
不开心？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住在这儿顾安都是开心的。
物质上他几乎再也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就连一些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现在也都摆在他面前任他挑选。至于精神上，无论是卫仕蕾拉，还是尓亚卫文远，对他不说万分溺爱那也是宠溺得不行，尤其是蕾拉连自己的退役军甲都可以随便让他拿在手里摆弄。更别说现在完全和他合拍的学校、老师和同学，这一切可以说都和顾安曾经期待的生活一模一样。
这样的生活，怎么会不开心。
但……
“卫家人很危险。”
危险这个词的定义很简单，但危险因素包含的项目却是广之又广。和普通人相比，卫家人优秀的毋庸置疑，但这份优秀所带来的除了艳羡和钦佩，还有数不清的忌惮、猜疑及愤恨。
蕾拉昏迷不醒、尓亚险些被俘、就连战斗力整个联盟最强的卫文远也都被算计得精神力不稳，更不要说已经战死的卫家二叔卫闵，以及那三则如今已经闹得整个联盟上下不宁的战报。
和卫家有关系的人，总是承担着超乎平常人的风险。
拽紧手下的棉被，看着仍旧只温柔地望着他的顾秀，顾安声音坚定。
“等你好了，我们就走。”
远离卫家，远离绿云星，远离这群随时有可能陷入各类算计和危险的人，重新过回他们在地球上安全无忧的日子。
看着他，即使听到这话，顾秀脸上也没有丝毫不悦。甚至她脸上的笑容还越来越大，最后忍不住低声笑问道。
“你是害怕吗？”
“呵”
轻撇过头，男孩心里的骄傲不用说也看得出来。和顾秀不同，他是真正从小接受星际教育长大的孩子，他们这一代人从小就被灌输自由与好胜的理念，争做强者的精神深深地刻在他们的脑中。
不管是星盗还是军队，危险不会让他们惧怕，胆怯才是为人所不齿。
望着他，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再想想他做的决定，即使现在头脑还一片昏沉，顾秀仍然觉得心口滚烫。
这样勇敢无畏的孩子，如今竟然也会为了她学着躲避和后退，她心里怎么可能不高兴。
想想最开始看见顾安时的情景，再看着面前认真地告诉自己，要带自己走的小人儿，顾秀拉起他的手，声音低柔和缓。
“你不怕，但妈妈怕。”
“那我们就走。”
“不行”
捏了捏手心里虽然已经变得比自己力气还大，但仍然还小小一只的手掌，顾秀眼神温和的好似树梢上那抹月亮，看着面前的孩子温柔而坚定。
“来不及了”
“而且虽然妈妈胆子小，但就像这次的事情一样，有一些事哪怕我们害怕也需要做。”
说到这儿，顾秀眼中的神色又是顾安看不懂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妈妈都像她这么矛盾，明明嘴里说着害怕，行动上却是完全相反。平时连被骂一句都会忍不住难受红眼的女人，偏偏一个人就敢冲向发生精神力暴动的蕾拉。
抿住嘴，看着她脑后还在工作状态的治疗仪，顾安也不说话了。而顾秀也没再多解释，从卫文远的身上她也学到了一个道理，有时候一些事情与其直接告诉孩子，不如让他自己去找到答案。
母子两略过这个话题不谈，见顾秀不同意自己的打算，顾安也无可奈何，只能陪着她说说话。但两人也没聊多久，顾秀大概问了问他回来后的情形，就一直催着人去洗漱吃饭。
没办法，搓了搓自己粘灰的衣袖，顾安终于愿意起身走向楼下的餐厅。
而看着人走出卧室后，摩挲着手里温度正好的暖手宝，感受着从手心往上攀升的热意，顾秀不自觉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屋里动静的卫文远这会儿正站在屋外，楼下的顾安已经在吃饭，看了眼灯光明亮的餐厅后，男人放轻手脚推开了门。
顾秀的这间卧室很大，甚至紧邻床边的地方还安排了一个小露台，露台的下面就正对着后院里的玻璃花房。此时花房内馥郁的香气乘着风飘进来，混合着治疗仪散发出的药用香雾，整间卧室都弥漫着让人十分放松的气息。
男人脚步没停，绕过床边铺开的白色毛绒地毯，一路小心地走到女人床边，最后望着斜倚在床头闭着眼睛的顾秀没说话。
和他昨天见到的模样相比，现在的顾秀要憔悴很多。
女人向来喜欢挽起的头发这会儿披散在瘦弱的肩头，冷白的肤色更映衬着眼尾的红肿，没有什么颜色的唇轻抿着，小小的一团被包裹在厚厚的粉色花被里，更显得身体纤弱。
看着她露在外面的双肩，卫文远抬起手感受了下露台吹过来的风，微凉的气息里仿佛还带着夜露的湿意，男人俯下身，小心地把被子往上提。
98. 第九十八章 第九十八天
虽然他的动作已经足够轻柔, 但顾秀本就已经昏睡了一天，现在睡得也不深，这会儿感受到细微的动静也立马就清醒过来。
抬眸, 朦胧的双眼因为刚睡醒的原因氤氲着些水光, 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男人，顾秀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
“呀……”
“抱歉，吓到你了。”
看着直愣愣地望着自己的女孩，卫文远手上的动作没停，一直等到用被子把女人身周都围得严严实实, 不漏一点风以后才不慌不忙地后退一步。
眼见自己醒来后，这人仍旧有条不紊地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顾秀红着耳朵动了动被裹紧的双手, 却因为浑身无力没能成功把手拿出来，只得无奈地看着面前的人。
“怎么不去陪着蕾姨？”
“二婶会过去。”
“那你？”
“等会儿军部还有事。”
听到这话, 再看着神色沉静的对方，顾秀脸上不自觉沉了沉。
蕾拉昏过去后，手上的光脑却没有来得及关闭，因此上面的三则军报她也大致扫了几眼。虽然不太明白具体的意思, 但光看蕾拉的表现便也能猜到情况的严重，现在外面多半已经闹起来了。
这种情况下, 即使心里放不下, 卫家人也只能先处理紧急军务。
“那你快去吧, 别担心，蕾姨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
脸色还不好的女人明明自己才刚醒，却又安慰起了别人。
看着她，卫文远忍不住想起卡顿在医疗舱检查过两人身体后分析得出的结论。
精神力发生暴动的情况下会对人体产生很大伤害, 越是精神力等级高的人带来的影响也越大。虽然蕾拉现在的精神力水平实际上已经跌至S级左右，但暴动时产生的能量，也足以让一个B级精神力者死亡，更不要说顾秀这种普通人。
虽然那时还没有真正发生暴动，不排除蕾拉还有残余意识在尽量控制自己的能量，但无论如何顾秀也不可能在距离对方那么近的情况下活下来。
“当时为什么敢过去？”
看着她，卫文远的问题突兀而又自然，眼睫颤了颤，听到这个问题顾秀一脸赫然，好半晌后才轻声道。
“本来不敢的”
只是赌一次而已
和卡顿猜测的一样，顾秀的确是仗着卫文远之前说她能安抚精神力的原因才胆大地冲了过去。而蕾拉精神力成功被安抚的原因也是因为她身上的那股能量，原理和对卫文远精神力的作用差不多。
但按照以往的观察数据来看，顾秀体内的能量波动幅度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效果。
对于这一点，即便是卡顿也无法找出理由，更不要说是顾秀。她只知道自己体内约莫有这样一股能量，却不知道这种能量的强度同蕾拉的精神力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或许真的是奇迹吧，可能上天也不想让蕾姨这样的好人出事。”
弯了弯眉，女人忍不住天真地猜测。
看着她卫文远难得没反驳这种不科学的言论，而是点了点头。
重要的问题问过，接下来卫文远没再多话，毕竟顾秀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便也站起身准备出门。只是走之前，男人还是真诚地道了声谢。
看着道谢完后头也不回地走出门的男人，床上顾秀脸上的笑意却是稍微敛了敛。这样客气的卫文远却是好久没见了，男人说话的方式倒像是回到了刚见面的时候。
不解的神色从眼中一晃而过，到底还受着伤，稍稍深思头就忍不住痛，顾秀也没再多想，只又闭上眼再次缓缓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时间，和以往的安静相比，卫家似乎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因为身体还需要疗养的原因，顾秀必须随身带着治疗仪，甚至大部分的时间都只能待在卧室。如果她想出去的话也只能坐轮椅，反正不能剧烈运动，连下床走动被人严格看管着。
尤其是在她一次偷偷多在外面走廊里转了几圈，却因为头痛不小心晕倒后，卫家宅子里的各个角落都被安排上了佣人。不好意思再给别人添麻烦的顾秀，看着周围大气不敢出地盯着自己的众人，也只能乖乖地窝在卧室里休息。
但她虽然不出门，可她的卧室望出去却是能把卫家大半个后院的风景收于眼下。之前她就经常看见尓亚带着人在菜园花房这些地方闲逛，偶尔也能瞅见蕾拉带着顾安四处跑。
现在尓亚因为要陪还躺在治疗仪里的蕾拉已经很久没到后院了，就连顾安也不再玩闹，每天回来就直奔训练室，不等到睡觉的时候都不会出来。
少了他们，原本顾秀以为会空旷许多的院落里，却是另多了些生面孔。这些人俱都步伐有力，行动划一，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气势，明显就是来自军部。
远远地看着褪去制服一身便装的几人穿过后院，路径蜿蜒，不知道是不是顾秀的错觉，总感觉领头的人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
斜倚着窗台，望着院子里转瞬就已经不见的人影，顾秀若有所思。
除了她醒来那天以外，这些天卫文远再没来看过她，甚至连卫家都很少回，回来后也大多只是匆匆去了后院。并不是顾秀想见他，只是男人的表现确实奇怪。
往常就算自己没受伤的时候，这人每天哪怕再忙也都会抽空和她说几句话，顺便再看看顾安。
但现在他连顾安都没怎么见过……难道是真的太忙了的原因？
指甲抠了抠露台的围栏，想着问题的顾秀一时没注意门口的动静。
屋外，眼看按了三遍门铃都没人回应的尓亚，忍不住直接推开了门。为了防止顾秀再像上次那样突然晕倒不被发现，这些天她的卧室门都没锁。
而走进来看见好好地站着窗边的顾秀后，尓亚忍不住轻舒了口气，实在是被她之前在走廊里晕倒的模样吓到了。
“怎么又站在那儿？还穿这么少。”
不赞同地走近，轻轻拢了拢顾秀身上的披肩，尓亚把人拉离了窗边，又把大剌剌敞开着的窗关上，只留下一丝缝隙透气。
“你身体还没好，别因为吹风又感冒了。”
“没事的，今天不冷。”乖巧地任由尓亚动作的女人好脾气地笑笑，虽然嘴上说着不冷，怕她担心还是又多拿了条毯子盖在腿上。
看着她这幅模样尓亚忍不住弯了弯眉，没再说这个话题，转而问道。
“今天怎么样？头还痛吗？看东西还晕不晕？”
“还好，只要不站太久看东西没问题，头也不怎么痛了。”揉了揉眉心，顾秀不禁感慨如今医疗技术的发达。
当时昏死过去前，先不说她身周裂开的破口有多少，光是嘴里眼角都流了血。原本还想着这种情况再怎么以后视力也会下降，却没想到除了刚开始有些头晕眼花外，现在却是都好得差不多了。
听到这话尓亚自然高兴，又多问了几句才叮嘱道。
“身体好些了也要更注意，今天就别到外头吹风了，免得症状又严重。明天早上我接你去医疗舱检查，看看恢复的怎么样。”
“好”
点点头，对尓亚的话顾秀只乖乖应是，十分配合。这些天尓亚几乎每天都要抽空过来看看她，但看完也不会待太久，总是忙忙地又赶回医疗舱。
不是找不出人来照顾蕾拉，只是经过了祁基的事情，尓亚现在可以说是除了卫家人谁都信不过。偏偏卫文远又忙，更别说卫仕了。
除了前两天抽空来专门跟顾秀道谢以外，这位老人接下来的时间里，白天几乎都没在家里出现过。
这会儿也不例外，眼见她说完就打算走的模样，顾秀忙把人拉住，看着妆容精致的女人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之前她刚醒来那会儿不舒服，怕她知道了烦心，也就没人把那天出事的具体情况告诉她。直到昨天顾安才不小心跟她说漏了嘴，原来那位姓祁的管家自那天后就再也不见了人影。
关于这位管家先生，尓亚之前也和她聊起过，不说当年对方拼死救下她的事情，单就时间上来讲这人也陪了尓亚大半辈子。如今对方竟然做出这种事，再加上蕾姨出事，就算没人怪她，只怕她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否则也不会每天化着这么厚的妆容了。
“亚姨，光顾着问我了，你最近睡得怎么样？”
看着面前人被层层粉底遮盖的眼周，顾秀语气温和，拉着女人的胳膊轻轻晃了晃，掌心温暖而柔软。
被问得人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无奈地拍了拍她的手，笑道。
“我能怎么样，每天不还是吃吃睡睡。你也不快点好起来，我可不就没事做。”
听着女人故意打趣的话顾秀笑了笑，温声道：“你也要注意身体啊。”
总有人把阅历当回事儿，觉得过尽千帆便可心如止水。但人心都是肉长的，不管经历过多少，遇到难受的事儿还是会难受，只是经历得多了，便更会掩盖而已。
看着顾秀清亮的双眼，脸上仍然习惯带着笑的女人收了收嘴角，硬撑着的脸上愣了愣，却终究还是没露一丝苦涩，只双眼发烫地虚瞪了她一眼。
“我哪里还需要你关心，你自己才要多注意自己身体才是。”
“好”
两人对视一眼，都莫名笑了开来。
没想到反过来还被安慰了的尓亚，望着面前笑意轻和的顾秀，也算是明白她家那向来对情情爱爱没兴趣的侄子怎么偏偏对面前的女孩这么喜欢了。
不过看如今的情势，只怕……拽紧了顾秀的手，尓亚心里忍不住沉了沉。
99. 第九十九章 第九十九天
第二天, 顾秀一大早就跟着去了医疗舱。但到了那儿她没急着做检查，而是先去看了看还躺在治疗仪里的蕾拉。
和她不同，蕾拉现如今还在昏迷, 暂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 但听医疗人员说她的情况在越来越好后，几人也没过于担心。
看过蕾拉之后，顾秀也跟着医疗人员进了检查室，尓亚等人都等在外面。但等顾秀走到最里面时，一直负责引路的医疗人员却是停住了脚步, 恭敬退到一边，示意请她一个人进去。
看着他的动作，顾秀疑惑地皱皱眉, 眼见对方没解释倒也没多问，只小心地走了进去。
顾家的这个医疗舱很大, 从外面看几乎比得上小半座宅子，因此每个单独划分出来的小房间也很宽敞，一眼几乎都看不全。
走进去的顾秀扭头看了看四周，注意到这里除了比蕾拉在的那间大些以外, 房内的仪器设备看着倒是都差不多，只不过设备的数量多了些而已。
视线在一堆陌生的仪器设备上飘过, 看不懂上面写的文字, 顾秀也没在意, 只顺着过道往里走着。而等她转过设备台后，却是一眼就看见在仪器对面的试剂台前，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熟悉背影正背对着她有条不紊地动作。
望了眼对方头上依旧显眼的金发，还不等顾秀叫出他的名字，眼前就忽然晃过一个物体, 下一刻，机械声已经在她跟前响起。
“顾小姐，好久不见！”
低头，熟悉的笑脸符号出现在显示屏上，穿着一身有些发旧的外套的小蛋壳机器人，萌萌地对着看过来的女人挥了挥机械手。
看着它，顾秀脸上这才带了点笑意。
“原宿，好久不见啊。”
小心地蹲下身，拉过机器人冰冷的小手，顾秀脸上的笑容真挚而热烈。
对于她的反应，机器人明显无比满意，整个显示屏上立马又冒起了熟悉的红心，红色的爱心砰砰砰地跳动着，这次甚至还模拟了心跳的声音，逗得顾秀立马笑得更欢了些。
听到这个动静，一直忙着的男人才终于转过了身，却是一脸嫌弃地瞅了瞅最近越发让自己不爽的机器人后，望着顾秀提醒道。
“别被它骗了，就是设定好的程序而已。”
男人的话同之前卫文远扰人兴致的做法一样，才是真的冷漠又机械。机器人和顾秀都没搭理他，兀自蹲在那儿说起话。
放下手里的东西，卡顿挑了挑眉，眼看顾秀说了半天都不站起来，终于道。
“蹲太久后站起来会造成一过性的脑供血不足，阿秀你本来就受了伤，再这样小心会晕倒哦~”
还是一贯不着调的语气，白了他一眼，顾秀才不信这不靠谱的家伙，径直站起了身，只还不等她嘲笑男人的话，眼前突如其来的黑色已经让她脚下不稳。
咬着唇，忍受着眩晕感的难受，顾秀慌乱地拽住身后及时伸来的胳膊，而后才在男人低哑的坏笑声中咬了咬牙。
“克鲁恩你怎么在这儿？”
因为羞恼的缘故，再加上也猜到这人不着调的真实性格，这会儿的顾秀气得难得没了礼貌，只抿着嘴盯着男人。
“给你看病啊，我平时可是很大牌的，这次也是考虑到我们关系不一样才答应过来。阿秀你这样对我，我可太难过了。”
被抓住胳膊的人面上一脸委屈，仿佛被伤透了心的模样。
放开手自己站稳，对男人话里的暧昧抱怨顾秀充耳不闻，只淡淡地催促道。
“那麻烦了，快点检查吧。”
说完顾秀就自己走向那一堆仪器，看着女人冷漠的背影，男人绿色的眼珠里闪过一丝兴味。
只可惜等他抬头看了眼顶端闪着红光的监测器后，摇摇头，撇着嘴打开了仪器的开关。
之前在治疗仪里面的时候顾秀还昏迷着，没有确切的真实感觉。现在清醒地躺到了仪器里，却不等她问需要怎么做，只觉得自己睡着做了个梦的功夫，再睁开眼时检查已经结束了。
谢过了男人伸过来想搀扶的手，自己站起身的顾秀也看不懂仪器屏上写的各项数据，便也没问。只和原宿说好改天再给它送来几件衣服后，便径直打算往外走。
不等她走出门，身后一直没说话的人却是突然道。
“阿秀，最近有看联盟星际网吗？”
联盟星际网，是光脑的全息设备上用来通知重大事宜的联盟官方网站。最近休息的日子里，不能出门的顾秀无聊的时候都是在光脑的全息网上打发时间，自然也知道这个出名的网站。
“怎么了？”
“最近记得多看看，听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哦。”
双眼没离开数据的男人头也不抬地嬉笑着说了这句话，回头看了他一眼，顾秀皱皱眉没答话，只压下心头的疑惑出了门。
重要的事情……最近全息上倒的确有很多重要的事情。
自从那三则军报传来，整个联盟就闹翻了天。每天抗议和游行的人几乎都是成倍的增长，无论是作为中央星的绿云星还是地球这类偏远的星球，每天星球的街道上听到最多的就是在热议这次事件的声音。
更别说还有无数的私人组织请愿前往边境星参战，甚至有人已经不顾阻拦私自驾驶飞船奔赴而去，其中不少被通缉的星盗恶徒也都开着直播声势浩大地加入，忙碌的星际警察实施抓捕反被阻拦，整个联盟上下可以说是闹成一团。
不怪民众如此愤怒，毕竟这还是自很久以前卫文远同虫族女王那次的战斗以后，人类同虫族爆发的规模最大也最惨烈的一次战争。
尤其这次是虫族主动突袭不说，对方袭击的对象还都是在联盟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并为民众所熟识的。更不要说里面还包括有被俘虏的整个联盟最好的军校学生，联盟里吵着要复仇要救人的声音恨不得顺着全息爬到军部的头上喊。
只是民众不知道，但军部的人却都很清楚。
普通虫族的确构不成什么威胁，但修养了这么多年生息的虫族女王却谁都不了解它的实力。要是卫文远精神力没出问题他们也不用担心，但就卫文远如今的身体状况考虑，军部根本不敢随意派他去前线。
否则先不说能不能战胜虫族女王，万一战斗过程中出现精神力暴动，恐怕就是真的有去无回。
但偏偏卫文远被害精神力不稳这件事不能宣布，如果宣布那只会让局面更加混乱。现在民众的怒火还只是朝外，倘若对准联盟内部，无论对象是谁，都会让联盟如今尚还稳定的局面破溃，那才是真的给了虫族机会。
所以无论背后是谁对卫文远下的黑手，这次的后果只能军部自己接着，也只能卫文远自己受着，这才是对方真正的算计。
因为克鲁恩的这句话，顾秀后面这两天总有些心神不宁。而每天站在露台边往外看时，楼下院子里来往的人也肉眼可见地变多了些，甚至偶尔不乏有一身机甲的人冒着血气进出。
这种逐渐紧张的气氛连在学校的顾安都感受到了，甚至后面有学校老师为了要求军部出兵救回被俘的军校师生选择了罢课，不知道什么人在煽动气氛，总之罢课罢工的事情此起彼伏。
等到最后，为了安全顾安也回到了原本的网课模式，再没去学校。仿佛一瞬间，整个联盟要求战斗的呼声就传遍了星际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都在等着催着联盟下最后的决定。
终于在某天，顾秀往院子里几次张望，也再没能看到熟悉的人影进出的时候。仿佛是某种征兆，当天中午吃完饭后回到自己卧室的顾秀，刚关上门光脑就给她推送了一条被设为特别关注的联盟星际网的最新消息。
卫文远，终究要出战了。
仰头看着悬浮屏上的画面，星际网并没有给这条通知配图，孤单而干涩的文字就那样简洁地写着时间地点舰队和领军人。黑字白底，简单地一如往常光脑全息上随处可见的家长里短娱乐新闻，现在却字字句句都仿佛一把刀，凌迟着人的心尖。
不过眨眼的功夫，这条通知的浏览数就疯狂地涨成了一个可怕的数目，甚至还在不断往上增长。点赞与评论更是数不胜数，顾秀还是第一次见到代表这么多人的数字。
评论区里每个人都在欢呼，都在鼓劲，都在激动地宣泄着这段时间积压的情绪。卫文远的名字被一次次提起，又被一次次覆盖，赞扬信任钦佩的话几乎淹没了顾秀的双眼，SSS精神力者的强大也让这些人仿佛忘记了这背后所需要的血色。
看着这些一秒一变的数字，顾秀不自觉地把指尖掐得通红。尖锐的痛意从神经末梢开始往上传递，艰难地跋涉过每一个神经节后，最后又通过大脑把痛楚散布全身，战栗般的疼痛流窜在女人身周。
顾秀一个瑟缩，终究没能站稳，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这场战，他又有几分胜算
100. 第一百章 第一百天
顾秀的问题, 没人能够解答。
在收到卫文远要领军迎战虫族的消息后，尓亚难得离开了医疗舱。出舱后她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找卫文远，而是跑回自己卧室取出卫闵当年随身的机甲光脑, 然后一路畅通地跑到军部的首层会议室里, 将已经破旧的东西扔到几个军长面前。
还残留着血迹的机甲光脑就这样明晃晃地摆在众人眼前，看着没有一句骂语只满脸是泪的女人，会议室里谁都没能说话。
深夜，没有理会外界的喧闹，许久没能在医疗舱多待会儿的卫仕, 难得今天有了足够的时间。
看着躺在治疗仪里安然沉睡，甚至面色还算红润的蕾拉，男人不自觉地笑了笑, 隔着透明的玻璃抚了抚女人锋利的的眉眼，歉意道。
“阿远走之前, 只怕你见不到了。”
虽然这么多年蕾拉常年在外顾及不了家里的事，但要论起对卫文远的宠溺，就连卫仕都只敢甘拜下风。
因着卫文远精神力等级的特殊，这些年军部一直施压让他早些同莉迪亚那孩子结婚, 却因为蕾拉的阻拦一直没有成功。这次在知道顾秀的存在以及卫文远的心意后，军部的几个老家伙更是心急火燎, 要不是蕾拉亲自去接, 只怕几人还没等到绿云星, 就先被接到军部去‘交流’了。
摇了摇头，想到这儿卫仕更是好笑，打趣地望着紧闭着双眼的人道。
“你醒着我不敢说，现在倒是要好好说说你。军部那几个老家伙可是来找我告状，说你拦着不让他们见阿秀那孩子就算了, 还偷偷把那几个执行任务的小家伙的机甲卸了大半，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欺负晚辈，真不怪人找上门来……”
男人语声絮叨，虽然说个不停，但偏偏声音低哑。好似又想跟面前的人说话，又怕吵醒她。
踩着一身寒气进来，一眼就看见这奇怪一幕的卫文远脚步顿了顿，下一刻却是径直走了进来。
“爸，又在偷偷说什么？”
坐在男人身边，卫文远看了眼治疗仪里的蕾拉，笑着望向卫仕。
被盯着的人摇了摇头，轻笑道。
“能说什么，还不是说你要走的事儿。她之前就说自己退役后，你每次去边境星都要看着你走，这次没能亲眼看着，等醒来了指不定怎么骂人了。”
说完，好似想到自己被数落的场景，卫仕无奈地摇摇头。
听到这儿卫文远也弯了弯眉，却是没答话，只低头看着这会儿早没了骂人力气的人。也是，按照她的暴脾气，恐怕军长他们会议室的桌子都会被拍烂。
想到这儿，父子两都莫名笑出了声儿。
没再说话，卫仕抬起头看着微带薄汗，明显刚从军部训练完回来的卫文远，忍不住想起他从军校刚毕业第一次出任务的情景。
那会儿蕾拉还在边境星忙着和虫族对峙，实在赶不回来，最后是他抢了这个机会，亲手给他戴上了毕业徽章后，又亲眼看着他上了第一艘战舰。
那艘战舰的名字他还记得，就叫辉耀舰。
为国民而战斗，是军人的光辉与荣耀，也是军人的职责和担当。
想到这儿，卫仕微微塌了双肩，向来坐姿挺拔的男人难得懒散地倚着舱壁，看着面前年轻而相似的人问道。
“仔细看了前线战报图了？”
“看过了”
“确定是虫族女王？”
“嗯，不过它的状态无法准确判断。但从残留的作战痕迹来看，不排除伤势全部恢复的可能。”
一板一眼地复述着调查报告，男人脸上的神情没变，仍然是带笑的模样。
卫仕也勾了勾唇，提醒道。
“确定那些学生还活着？”
“想让我去找它，自然还活着。”
军部决定让卫文远出战，自然不止是因为群众的愤懑，更何况这些愤懑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军政官派系的人在煽风点火。
让他们做这种决定更大的原因是因为，军校里被掳走的那半数师生的生命信号还存在，一个不少。
要知道虫族并没有智慧，只有最简单的欲望，向来抓到猎物只会撕咬啃噬，从不会采取活捉的形式。但虫族女王不同，在卫文远曾经和它交手的过程中就发现，对方和普通的虫族不一样，它拥有简单的智慧和沟通能力。
这种能力，足以让它学会和人类谈判。
“和它合作的应该就是俞家人，这次你过去不排除对方备有暗手。另外你身上基因链的问题，卫家和军部翻遍了俞家和几个次席军政官的势力范围，都没有找到线索。”
说完，卫仕也仿佛感觉到了军部的无用，好笑地看着面前仍然面不改色的人。
“听到这些，你不想说点什么？要搁在你母亲身上，只怕她现在就去俞家先把俞晋北给砍了。”
用蕾拉的话来说，既然你想让我去送死，那我还是先把你搞死得了。
摇摇头，对自己母亲会采取的做法卫文远自然也猜得到，只可惜他毕竟不是她。
他是蕾拉的儿子，是军部的上校，但更是联盟的军人。
“俞晋北现在还不能死。”
不管对方有什么手段，最后的目的却都是想让他和虫族女王同归于尽。
这场战，卫文远胜，则回程路上等着的就是数不清的杀机。若虫族女王胜，在它至少会被卫文远耗去半条命的状态下，也对联盟再构不成什么威胁。甚至如果俞晋北准备的够充分，说不定还能除去对方。其后再由军政官出面对内安抚，对外镇压，这次的事情自然也就过去。
而如果现在杀了俞晋北，虽然能解决这种困境，但联盟内部必定生乱。到时内忧外患的情况更为严重不说，只那些被困的师生恐怕也再别想回来。
近半数的人啊，里面甚至不乏俞家的子弟，俞晋北为了逼卫文远出手，可以说堵死了他每一条退路。
这个道理，知晓内情的人自然都清楚。却也更明白，这一去，便可能真是有去无回。
他这么优秀的儿子啊……蕾拉如果醒着，会拦着吗？
卫仕终究没忍住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只那点涩意最后也消失在了男人若无其事的掩饰之下。
抬了抬头，看着面前的卫文远，卫仕只平淡地问道。
“东西都收拾好了？”
“还没，马上就去。”
“明天什么时候走？”
“上舰时间暂时安排在上午八点，驶离绿云星的时间需要保密。”
“嗯，对了，科加斯草做的安抚药剂带上没？”
“带了”
听着卫仕的问话，卫文远耐心地一一回答。
只最后一个问题倒是提醒了卫仕，看着面前神色平静的人，轻声问道。
“跟阿秀那孩子说过了吗？”
“……”
一直回答迅速的人难得沉默了一瞬，望着他，卫仕沉了沉眉。
“去看看她吧。”
说完，卫仕看了眼还躺在治疗仪里的蕾拉，声音低哑。
“别为了怕耽误她就疏远她，人这一辈子，能遇见个喜欢的人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就算有些事最后不可能，也总比留下一辈子的遗憾来得好。
最后看了眼治疗仪里的人，卫文远没答话，只恭敬地向着两人躬了躬身后，便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他走得干脆，但他的身后，原本坐着的人却是忍不住又扭过了头。茫茫夜色中，那背对着前行的人影宽阔结实，好似风雪中屹立的群山，挑起了最后一丝天光。
等到男人背影模糊，最后再也看不清时，卫仕侧过脸，大半辈子没红过眼的人终究双眼朦胧。
和白天相比，晚上的卫宅更加安静了几分。尤其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晚上没几个人吃饭的原因，连佣人也休息得比以往要早。
站在客厅仰头望了望，楼上的卧室里倒有好几间都开着灯。
和别人家差不多，卫家的卧室都是按长幼排序。其中卫仕蕾拉俱都住在朝东最里面的一间，旁边紧邻着的原本是卫文远，后来让给了尓亚，这会儿那间卧室门的缝隙里正渗着隐隐的光亮。
而再往后就是尓亚家两个孩子的卧室，接着才是卫文远自己。至于顾秀和顾安都住在卫文远旁边的房间，这会儿顾秀屋里的灯也还亮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