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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喻繁连续两天上课都没睡觉,让庄访琴着实高兴了一阵。

    但她很快发现,他虽然不睡觉,但也不听课。

    又一次让她发现这人在数学课上掏出语文课本,庄访琴忍无可忍,一下课就把人拎到了办公室。

    “我原以为你上课不睡觉,是在学好了,”庄访琴抱着手臂坐在椅上,“结果全是演给我看的是吧。怎么,怕被班委记名?我看你以前也不在意那些啊。”

    喻繁困得没边,脱口道:“还不是你——”

    非让别人监督我上课睡觉。

    没监督好还要批评别人。

    话到临头,喻繁又觉得哪里有点怪。他抿了一下嘴,生生止住了。

    “我?我怎么了?”庄访琴茫然。

    喻繁懒洋洋地靠在桌上:“没怎么。”

    庄访琴又被他这要说不说的架势气到了,她拧开保温杯握在手里,道:“你再这样下去,以后毕业了能去干什么?你这分数想进职业学院都得塞钱,知道吗?”

    “嗯。”

    庄访琴知道他又在敷衍自己,忍不住抬头瞪他。

    喻繁开学时脸上受的伤已经都消掉了,可仔细看的话,其实脸上两颗痣中间还是有一道很浅的印子。

    于是她瞪着瞪着,目光又软下来了。

    其实比起成绩,她更担心的是喻繁的心理状态。她见过喻繁打架,明明一脸的血,动作和神态却冰冷得像毫无知觉。

    她曾经怀疑过喻繁有暴力倾向。

    当然,这和他的家庭也有关系。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孩子怎么可能还有心思读书。

    “算了,我知道再说下去也没用。”庄访琴放下杯子,宣布,“如果这次期中考试,你还是那种自暴自弃的分数,我会再去你家里做一次家访。”

    喻繁脸色登时就变了,他沉下脸:“我说过,你别再过来——”

    “等你什么时候当了校长再来给我下命令。”

    “……”

    喻繁身子不自觉站直:“你去了也没用,他管不了我。”

    庄访琴不为所动。她其实早就想再给喻繁做一次家访,不是纯粹为了成绩,她只是想再跟喻繁的父亲谈一谈,尽力让他注重孩子的家庭教育。

    “这事等你考完了再说。”庄访琴摆摆手,不打算跟他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要上课了,回去吧。”

    喻繁回教室时,王潞安正坐在章娴静的座位上,让陈景深帮他划重点。

    王潞安:“回来了,访琴骂你什么了?”

    陈景深停下笔,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脸色比去时要沉得多。这很少见,喻繁前几次去庄访琴的办公室,都是一脸无所谓地去,再一脸无所谓地回。

    “没什么。”喻繁没发觉身边人的打量,他正在思考怎么阻止庄访琴和喻凯明见面。

    换家里的锁,不让喻凯明回家?

    搬家?

    或者干脆退学。

    想法越来越极端,他潜意识中,极度抗拒喻凯明接触自己熟悉的任何一个人。

    “学霸,我发现那本笨鸟先飞进化版是真好用。访琴刚发下来的那份试卷我居然大半的题都能看懂,”王潞安问,“你说我这次数学有机会上80分吗?”

    “看试卷难度。”陈景深说,“如果你能把我画出来的那几道题吃透,分数不会太低。”

    王潞安立刻笑开了花,抱着书起身:“好嘞,我这就回去跟它们大战三百回合……喻繁,这几天放学咱就不去台球馆了吧。”

    喻繁没理他。

    他刚才情绪太糟,现在才忽然想起来,能拦住庄访琴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期中考试拿个好分数。

    上课铃响,周围人全回到自己的座位。

    今天下午最后两节都是自习课,喻繁拿出手机,给左宽发消息。

    【-:期中考试有答案没?】

    【左宽:我草……你不从来不屑抄答案的么?】

    【-:这次要抄,有没有?】

    【左宽:没,你们老师没跟你们说吗?这次期中考试,要开信号屏蔽器。你运气挺好,这是学校第一次开这玩意儿。】

    “……”

    喻繁木着脸把手机扔进了抽屉,砸进了堆着的校服外套里。

    外套随着重量往下一歪,露出了在里面躺了很久,一次都没被翻开的练习册。

    喻繁余光落在“笨鸟”这两个字上,忽然想起王潞安刚才说的话。

    这玩意儿很好用?

    王潞安连进化版都做,那普通版应该挺基础的……

    没准他能看懂。

    但这是陈景深买的,被他看见我用了岂不是很没面子?

    喻繁想着,顺势偷偷瞄了身边人一眼。

    陈景深低头刷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勾勾画画。他做题的时候总是一副面瘫脸,偶尔皱一下眉,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

    平时章娴静在前面载歌载舞陈景深都没反应,我只是翻一本练习册,更不可能被发现。

    喻繁胸有成竹地想。

    感觉到身边那道视线消失,陈景深笔尖微顿,眼尾不露痕迹地撇过去。

    只见他同桌左手胳膊整个撑在两张桌子之间,动作浮夸,像是试图挡住谁的视线。

    可惜手臂过细,陈景深一眼过去还是能看个七七八八。

    他同桌做贼似的,另只手在桌肚里掏啊掏,掏啊掏。

    黄澄澄的《笨鸟先飞》重见天日。

    陈景深:“……?”

    只见喻繁小心地,轻轻地翻开书,安静地看了十分钟,脑袋忽然又偏了过来——

    陈景深在他看过来之前,飞快地收回目光,在试卷上随便蒙了一个“B”。

    确定陈景深没发现,喻繁松一口气。

    这本书确实很基础,解题过程也够细,前几页有两道题甚至是初中知识,课本上那些重点公式,这上面也有。

    喻繁初中的时候没现在这么混,高一开学测试时数学能拿七十多分。但后来的考试,他心情好就把会的写了,心情不好就只填选择题,和在填空题上0、1的乱蒙,分数慢慢掉到了个位数,这也是庄访琴气愤的原因之一。

    他捏着笔,开始认真看题。

    一开始是挺顺的,过了几页就有些吃力。

    直到下课铃响,他还卡在这道题上。但无奈周围的人陆陆续续都开始动了,喻繁只能面无表情地把练习册重新塞回抽屉里。

    “王潞安。”陈景深放下笔,转头叫了一声。

    “哎?”王潞安愣了一下,“咋了,学霸?”

    “跟你讲道题。”

    “?”

    王潞安受宠若惊,屁颠屁颠就过来了。

    题是陈景深现编的,就在草稿纸上。

    喻繁本来没在意,直到陈景深念出题目,居然有一半文字跟他刚才卡住的那道题合上了。?

    这么巧的吗?

    他怀疑地看向陈景深,对方神色淡淡,毫无反应。

    陈景深说得很细,甚至把公式都念了一遍。喻繁往嘴里扔了颗口香糖,边嚼边听。

    他算是知道王潞安为什么喜欢找陈景深讲题了。

    王潞安一开始听得很专心,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几次想开口,又被陈景深的讲解堵了回来。

    于是他只能在对方说完之后,才弱弱地说:“不是,学霸……这题我会啊。”

    陈景深夹着笔,挑眉:“是吗。”

    “是啊,这题这么简单,我以前就会的好吧!”

    “哦。”余光看见旁边在偷偷奋笔疾书的人,陈景深说,“那你很厉害。”

    当晚,喻繁把《笨鸟先飞》藏在校服外套里,带回了家。

    他随意冲了个澡,很难得地坐到了书桌前。

    喻繁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挑灯夜读是什么时候了。初二之后,他就没再把学习带回家里过。

    他翻开本子,接着页数往下看。

    十分钟后,他烦躁地抓了一下头发。

    这练习册虽然简单,但架不住他基础差。前面几页还好,越往后他花费的时间就越多。

    下周就期中考,这进度怎么看都来不及……

    临时抱佛脚真的有用吗?

    喻繁握着笔,忽然有点茫然。

    他这芝麻点大的基础,就算再努力,也不可能考出多漂亮的分数。不然哪来这么多被数学逼疯的学生……

    他觉得,可能找别的办法拦住庄访琴,比学习更行得通。

    要不还是算了吧。

    喻繁扔下笔,刚准备把本子合上——

    “嗡”地一声,桌上手机忽然振了一下。

    紧跟着,又接连响了很多声。

    喻繁往后一靠,腿盘在椅子上,笔随意挂在耳后,拿起手机点开。

    陈景深给他发了几条视频。

    什么东西?喻繁拧着眉,犹豫地点开。

    画面里是一本展开的练习册,是他手里的《笨鸟先飞》,翻开的地方也正好是他现在停留的这一页。

    陈景深捏着笔,把其中一道题圈了起来。

    因为一手拿着手机,所以这一个圈画得有点勉强。

    “你现在基础低,分数很容易往上拉。只要肯努力,小幅度的提升基本没有问题。”

    夜晚的老小区,充斥着麻将声和小孩的哭闹声。

    陈景深的声音干净低沉地响在房间里,窗外的动静似乎一下就飘得很远,“这块知识点,只做这道就行。点A和点E相连,这里加一条辅助线……”

    喻繁沉默地听了一会儿,把笔从耳朵上拿下来,随着他的声音慢吞吞动起笔。

    一个一个视频听完,中途暂停又播放,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喻繁把陈景深的消息划到最底下。

    【s:发错人了。】

    五十四分钟之前发来的。

    喻繁停笔,回了个“?”。

    下一秒,手机一震。

    【s:是要发给王潞安的。】

    【-:?】

    【-:王潞安用的不是进化版?】

    【s:哦,辅导书也拿错了。】

    【-:……】

    喻繁绷着眼皮,打出一句“傻吧你”,刚要发出去,对面又发来一条视频。

    视频中,繁繁使劲儿蹭着陈景深的手,陈景深人似乎坐在椅子上,五指曲着挠了他几下,散漫地问:“干什么?想出去?”

    繁繁:“汪!”

    “我牵不动你。”

    “汪?”

    “上次那个哥哥?他没空带你去。”

    “汪汪……”

    陈景深嗯一声:“知道了,我帮你问问他。”

    视频结束。

    【s:这个才是要发给你的。】

    喻繁抓起肩上的毛巾捂在脸上揉了揉鼻子,莫名地扬了一下嘴角,然后拇指在屏幕上点了下。

    【-:傻吧你?】-

    翌日自习课,喻繁又偷偷摸摸掏出了《笨鸟先飞》。

    一页题快看完,轮到最后一道,他带了几个公式都行不通。

    陈景深昨晚的视频里好像没有这类题型?

    他皱着眉,下意识扭头:“这题——”

    完了。

    我日。

    陈景深转头跟他对上视线。这一刻,喻繁一下不知该把这本东西销毁,还是把陈景深打失忆。

    就在他犹豫不决地时候,陈景深很自然地收起自己桌上的试卷。

    “拿来我看。”

    “……”

    妈的。

    不就是讲个题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而且这本子不本来就是他帮忙遛狗的报酬?

    喻繁舔了一下嘴唇,撤下横在他们之间的那只手臂:“哦……”

    喻繁听题时下意识会咬拇指。

    陈景深讲完这道题,他下意识想多问一道,就被清脆地敲门声打断。

    语文老师站在教室门口,说:“同学们,下节自习课我会过来抽背《陈情表》。”

    班里一阵哀嚎。

    “老师,这时候抽背是个什么说法?”王潞安立刻问,“是不是期中考试要考这个?”

    “不要胡说。”语文老师道,“不过这本来就是一个大考点,赶紧复习吧。”

    语文老师前脚刚走,班里那些在做卷子的瞬间有了动作。

    大家全都把东西塞进抽屉,然后掏出了语文课本。

    陈景深重新看向自己的同桌:“会了么?”

    喻繁愣了一下,回神:“哦……会了。”

    刚才那点尴尬似乎飞远了。

    喻繁这才想起来,期中考试不止有庄访琴那一科,物理语文英语……都够呛。

    他把《笨鸟先飞》收起来,随着大流,一起掏出语文课本,找出那篇《陈情表》。

    为了快点背熟,周围的人全都张开口在念,声音密密麻麻挤在一块,跟念经似的。

    所以他就算也跟着开口,也不会有人发现。

    喻繁发出的几乎是气音:“行年四岁,舅夺母志。祖母刘……刘……”

    刘什么?

    这字怎么念??

    从百度回来,喻繁反复顺了大半节课,好不容易才把前面那一小段念顺了。

    喻繁忍着被文言文弄出的那点火,接着往下,“逮奉圣朝,沐浴清化。前太守臣……”

    臣什么?

    这他妈谁背得出来??

    喻繁抓耳挠腮,又拿出手机要百度,余光忽然发现陈景深正在看他,而且在笑。

    狭长的眼睛很轻地弯起,笑得很淡,也很安静。

    喻繁看着他愣了好一会,才问:“你他妈……笑什么?”

    “没。”陈景深正色,很快收回视线。几秒后,又重新看过来,眼尾还带着那点残留的笑意。

    “想到以后还能跟你坐在一起,就会很高兴。”

    “……”

    语文老师再次走进教室,喻繁捏着课本,半晌才把脑袋扭回来。

    课本上的字还是密密麻麻。喻繁脑子有些僵,第二段怎么看都不顺,干脆从头再捋一遍。

    行年四岁,舅夺母志。祖母刘……刘……

    刘什么来着????

    妈的,陈景深这人有毒。

    第32章

    最先发现喻繁在学习的是王潞安。

    他带好纸和笔,打算一下课就去找陈景深讲题。没想到扭过头,看到两个凑在一起的脑袋。

    准确来说是喻繁单方面凑过去,陈景深依旧坐得笔直。

    喻繁手臂曲着搁在桌上,下巴懒洋洋支在上面,脑袋有些歪。从王潞安的角度看,他几乎贴在陈景深的衬衫衣袖上。

    王潞安想忍到下课再去问,但他等啊等,实在没忍住,拿出手机给喻繁发了一条消息。

    【王潞安:繁,你说吧,背着我偷偷学习,是不是就指着期中考试的时候来一个强势逆袭,超越我的排名,杀我一个措手不及?】

    【-:……】

    【-:滚。】

    【王潞安:不过我怎么感觉你这两天跟学霸关系变好了。】

    【王潞安:哦不,好像之前也挺好的。ktv那会儿你还送他回去来着……】

    【王潞安:但现在好像更好了。】

    说的什么屁。

    只是为了期中考试而已。

    等考完,他就过河拆桥,卸磨杀——

    “听懂了没?”陈景深问。

    喻繁把手机重新扔回去,闻言苦大仇深地皱眉。

    陈景深已经讲得够细,这时候说没听懂,显得他很呆。

    “懂了。”

    陈景深垂下眼看他。

    怕错过哪个步骤,喻繁听得很认真,人也不知不觉越过了两张课桌的中线,另只手因为听不懂题而烦躁地抓在头发上。

    头发很密很黑,看起来很软。

    几秒后,没听见声音,喻繁后知后觉抬头。

    “……”他抓头发的劲儿重了一点,“看什么?别看我,看题。”

    陈景深偏开眼,把刚才那道题重新拆开解。

    喻繁:“干嘛?我说我听懂了。”

    “嗯。”陈景深说,“我自己想要再讲一次。”

    “……”

    喻繁别别扭扭地重新看回题:“随你。”

    连着几天晚上,一到九点,喻繁就能收到陈景深“发错”的消息。

    陈景深手机举得随意,发过来的视频多了,喻繁看到了很多题库卷子以外的东西。

    陈景深的书桌、笔筒甚至台灯,都是灰色调,桌面上除了纸笔和耳机之外没有其他物件。

    他做题时会露出一点衣角,偶尔是黑色,偶尔是灰白格子,再配上他那冷淡低沉的嗓音。整个视频给人的感觉都冷冰冰的。

    陈景深没再说自己是发错,喻繁也不问,两人心照不宣的聊出了很多页聊天记录。

    期中考前一天,喻繁洗了澡出来,拿起手机没看见消息。

    他挑了下眉,确认了一下时间,九点十五分。

    他散漫地坐到椅子上,拿起肩上的毛巾擦了擦发尾,目光在陈景深的微信头像停了几秒,然后点进去,消息还停留在昨天。

    怎么迟到?

    喻繁打开对话框,刚打出一个字又忽然反应过来,飞快地删了。

    不对……傻逼了。

    陈景深本来也没答应过每晚九点都要给他发视频讲题。

    喻繁握着手机后知后觉,自己似乎有点理所当然了。

    陈景深没义务每天上网教他题,他们之间没有约定,没有交易,也不是那种能天天聊天的关系。

    他把手机扔到桌上,单手打开笔盖,随手把前额的头发往后撩,兀自翻开练习册。

    自学吧,反正他现在已经大致能看懂一些简单题目下面的解析了——

    “嗡。”

    喻繁扔下笔,心想你迟到了二十分钟,面无表情地打开手机——

    【南城七中扛把子群组有人@了你。】

    【左宽:@王潞安,@-  玩游戏吗?手游吃鸡二等二。】

    【王潞安:我来了,等我。】

    【章娴静:你今晚不学习了?】

    【王潞安:我仔细想了想,我已经努力了两个星期了,不差这一晚上。再说,如果这次考试还是没考好,那今晚就是我最后一个自由之夜!】

    【左宽:别废话了,赶紧上号。喻繁呢?@-  】

    喻繁百无聊赖地划了一下聊天记录,刚准备打字,手机忽然振了起来,屏幕上方跳出一个弹窗——

    【s邀请你进行视频通话。】?

    喻繁愣了下,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猛地坐直身,盯着屏幕等了一会儿,邀请还在,对方没挂。

    又过了几秒,他飞快地抓了一下刚洗完乱糟糟的头发,才把视频接了。

    陈景深拿着手机立在桌上,角度清奇。他似乎刚洗完澡,接通的时候也低着头在擦头发。

    喻繁盯着屏幕里的人,心里莫名升起一丝别扭。

    明明两三个小时前他们还坐在一起,怎么晚上回家开个视频,就,特么,怪怪的。

    “……干吗?”喻繁很快整理好表情,冷漠地问。

    听见声音,陈景深抬起头扫了他一眼。

    喻繁把手机怼得很近,镜头露出他下半眼部和一片锁骨。

    陈景深偏开眼,淡淡问:“找了几个题型,录完了你再看会很晚。能视频么?”

    你打都打来了,还问这个?

    喻繁去讨论组里回了一个“不”,然后找了个东西把手机立起来。

    嫌屏幕小,他把手机挪得很近:“好了。你说吧。”

    ……

    最后一道题讲完,喻繁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条件反射地想趴下睡觉,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在教室。

    他把自己挪出镜头外,再往屏幕上看了一眼。

    陈景深像是说累了,他拿起玻璃杯喝了口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了几下。

    “还有哪里不会?”

    喻繁回神,又把半边脸挪回镜头,垂着眼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没了。挂了。”

    “好。”

    视频里沉默了一会。

    喻繁手指在挂断键上停了好半天,最后又移开。

    “陈景深。”他叫了一声。

    “嗯。”

    “看看狗。”喻繁说,“你这几天都没发。”

    陈景深很难得地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神情:“好。”

    画面中,陈景深叫了一声“繁繁”,紧跟切换镜头,繁繁前腿已经抬起搭到了陈景深的腿上。

    陈景深今天穿了一件灰色长裤,见繁繁在朝他吐舌头,伸手在它下巴挠了几下。

    “你这狗耳朵怎么是立起来的?”喻繁靠到椅子上,表情放松,懒懒地问。

    “剪的。”

    “哦……什么?”喻繁怔了下。

    “之前的主人打算让它做工作犬。”陈景深淡淡解释,“耳朵垂着会影响听力,所以剪掉一些再缝起来,就能立起来了。还有些人会剪掉尾巴,方便它们上山下地。”

    “……”

    喻繁不自觉地坐起来,回想了很久:“我记得它尾巴好像没断?”

    “嗯,断之前被我带回家了。”

    喻繁莫名松了一口气,又重新躺回椅子里。

    像是感知到这两人在讨论自己,繁繁激动地汪汪乱叫。陈景深拍了一下它,但它仍旧低低地发出呜咽声。

    于是陈景深干脆伸手拢住它的嘴巴。

    繁繁“呜”了一声,终于消停。

    “喻繁。”陈景深淡淡道。

    喻繁盯着手机屏幕:“干什么?”

    视频仍旧停留在狗身上,繁繁已经消停了,乖乖地立在灰裤旁边。

    陈景深手挪到它耳侧,随意地捻了几下:“明天好好考。”

    “……”

    喻繁深吸一口气,硬邦邦地挤出一句“哦。”

    电话挂了之后,喻繁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他盯着聊天框看了几秒,“啧”了一声,扔掉手机从椅子上起来,哐地把窗户开到最大。

    晚风灌入室内,喻繁在窗前站了几秒,伸手粗暴地把前额的头发往后拨。

    妈的,天气怎么这么热。

    学习果然令人上火。

    考完期中一定不学了,什么破几何函数……

    还有。

    刚才陈景深凭什么摸着狗跟他说话啊?-

    期中考试第一天,上午语文,下午数学。

    喻繁踩点进的考场。

    他在年级最后一个考场,进去的时候监考老师已经到了,讲台底下睡了一半。

    这教室里全都是年级垫底的那十几个人,实力相当,信号屏蔽器一开,整个教室基本歇菜。

    所以监考老师毫无压力地在讲台上看起了报纸。

    左宽往桌上一趴,觉得没劲儿,准备问旁边坐着的人要不要提前交卷去上网。

    一扭头他就震惊了。

    只见他那位前几次都跟他一起从开考睡到结束的兄弟,这会坐得比玩LOL时还要端正,低头在奋笔疾书。

    左宽:“???”

    感觉到他的视线,喻繁停笔,看着他冷冷地丢出一句:“头转过去。”

    “……”

    左宽换了个姿势,继续睡了。

    考完语文,考场跟他们在同一层的王潞安过来约他俩去校外吃饭。

    三人去了附近的一家川菜馆。

    “我草,他跟中邪了似的,唰唰唰写了一整张语文试卷!”左宽震惊,“连作文都写了!!”

    王潞安:“我他妈昨天打游戏的时候就跟你们说了,他最近在学习,你们都不信……”

    喻繁:“有完没完?”

    “没完。”左宽说,“所以到底什么情况?”

    “没什么。”喻繁模糊地扔出一句,“只有这次期中而已。”

    看出他不乐意说,其他两人也就没再往下问,转头去聊了其他话题。

    喻繁正听得无聊,兜里的手机振了一声。

    【s:考得怎么样。】

    很久没收到过类似的问话了,喻繁一时间有些恍然。

    他不爽地敲字。

    【-:没考《陈情表》。】

    【s:嗯,猜到了。】?

    老子在你旁边背了两天,你猜到了不会说一声??

    喻繁忍着把他从屏幕那边抓住来打一顿的冲动,咬牙切齿关掉了对话框。

    吃完午饭。王潞安拿纸擦了擦嘴:“我爸非让我考完就回家午休,下午再来。你俩怎么说?”

    数学下午三点才开考,中间有三个多小时的自由时间。

    “我去网吧玩两把。”左宽问旁边的人,“一起不?”

    喻繁:“不。”

    左宽:“那你干嘛去?”

    回考场再把公式看一遍。

    喻繁当然不会这么说。

    他把手机揣进兜里,起身头也不回地出去,扔下一句:“散步。”

    前后考场是两个极端,坐在前面教室的考生,午休时间基本都留在教室复习。而后面的教室……基本都是空的。

    喻繁的教室在实验楼。

    经过教学楼时,他忍不住朝一班的位置看了一眼。

    好几个学生都倚在阳台上看书,其中没有陈景深。

    喻繁回考场时里面果然空无一人。

    他从桌肚拿出习题,刚要找笔,手机又闷重地嗡了一声。

    陈景深又要放什么屁。

    喻繁眉间松了一下,拿起手机低下眼。

    看清消息的那一瞬间,他神色倏地变冷,刚拿起的笔又被放回到桌上。

    【陌生号码:仗着自己人多,就在食堂乱朝人泼粪的疯狗。有本事现在出学校来跟我单挑。】

    傻逼。

    喻繁刚准备锁屏,对面紧跟着又发过来五六条。

    【陌生号码:怎么?不敢回?之前往我脸上盖饭盘的时候不是挺牛的?】

    【陌生号码:对了,之前我看你的学生资料,上面怎么只有爸没有妈啊?】

    【陌生号码:你妈死了?】

    【陌生号码:怪不得总是一副孤儿脸。】

    ……

    一班考场,空气流速似乎都比其他教室要慢一点。

    所有人都抓紧时间在复习。

    做完一道题,陈景深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

    没有新消息。

    监考老师走进教室,把试卷放到讲台上,看到坐在第一桌的人手里还拿着手机,稍稍有点意外。

    “还有五分钟考试了,”他咳了一声,“把你们的课本,手机全部收好,放到教室外面去。”

    陈景深神色淡淡,刚准备关上手机,被他屏蔽了的讨论组忽然跳出一条消息预览。

    熟悉的名字一晃而过,陈景深动作一顿,点了进去。

    【章娴静:完他妈的蛋。隔壁学校的朋友偷偷给我报信,说她学校今天聚了十几个人,今天就要过来堵喻繁,说是要把喻繁打残!】

    【王潞安:不可能啊,喻繁在学校呢,他们十几个人冲进学校堵?胖虎不把他们一个个撂地上。】

    【左宽:就是。】

    【章娴静:她说那群人有办法把喻繁骗出来,你们有人跟喻繁在一块吗??】

    【王潞安:没有啊我草?我刚给喻繁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左宽:完了,我也没打通,草他妈的,群几个兄弟都在哪里?赶紧聚一聚。】

    【王潞安:日!什么逼事……我这里是访琴监考,暂时出不去,你们先在学校附近找一下人。】

    监考老师看着第一桌的人,皱了下眉,重复:“同学们把手机全都交上来,听见没——哎?同学?你去哪,马上开考了!同学、同学……陈景深!”-

    台球馆后面的狭窄暗巷。

    喻繁看着面前十几个半熟不熟的面孔,心情有点复杂。

    “之前你把我那把刀子拿走的时候,就该想到我们还得见一次吧。”为首的平头男道,“喻繁。”

    喻繁没说话。

    “怎么不吭声了?上次你给那个书呆子出头的时候不是挺吊的吗?”平头男后面的男人说,“当时你要是不管那件事,我今天说不定就不来了。”

    喻繁依旧沉默。

    又一个人笑道:“估计是想到自己马上要挨打了,烦得说不出话……”

    “是挺烦的。”喻繁说。

    好不容易他妈的学了一点东西。

    全用不上了。

    那人没听清,眯起眼:“你说什——草!!”

    对面话还没说完,喻繁单手拎起旁边的破烂垃圾桶,直接砸到了他脸上。

    巷子很窄,根本容不下十几个人围在一块儿,于是最早只有六七个人冲上去。

    喻繁一把抓住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膝盖用力一顶,直接把那人顶得眼冒金星。

    肩上猛地挨了一棍,喻繁脸色未变。他手里拎着那个被顶晕的,直接往旁边其他人身上扔去,再抓住冲过来的那一个,直接用头撞上对方的鼻子——

    ……

    平头男本来还跟个大佬似的在抽烟,到最后,烟都要烧到尾巴了,他都没吸一口。

    旁边的人也愣住了,抓了抓他的衣角:“哥……这人他妈的,打架不要命啊!他不会疼的吗??”

    平头男知道这人打架不要命。

    不然他上次也不会打不过。

    “草……”

    “哥,要不算了吧。”这块地方没那么偏僻,看到巷口偶尔经过几个人,那人有些慌,“我看这次打得也差不多……”

    “差不多个屁?这他妈不是我们挨打得更多??”平头男摁灭烟,招呼那几个在巷口望风的,“他妈的,一起上!”

    被推倒墙角,喻繁抽空舔了一下嘴角的血,准备见缝插针地跑。

    十几个人,就是拳王来了也不一定打得过。他不傻。

    但巷口有人守着,他得把人引来了才能跑。

    又被拎到巷子中间,喻繁刚用手肘把抓着他衣服的人顶开,忽然听到耳后传来一阵风声——棍子高高扬起的声音。

    完了。

    喻繁咬牙,已经做好了迎接闷棍的准备。

    下一秒,棍子没落下来,倒是一声刺耳的惨叫:

    “啊!!!!”

    喻繁一愣。

    怎么?棍子挥到自己人身上了?

    他还没来得及回头看,衣领忽然被人用力一扯,紧跟着耳边倏地刮过一阵风,一个熟悉的书包出现在他视线当中,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直地砸到了平头哥的脸上。

    喻繁:“???”

    平头哥:“我草!!!”

    喻繁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那只手用力地往后拽了两步。

    这他妈什么力气……

    他闻到了一阵淡淡的薄荷香。

    喻繁神经一紧,转头一看。

    陈景深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

    陈景深怎么会在这?

    考试呢???

    喻繁:“你……”

    “跑。”

    陈景深说完,一脚把还想冲上来的人踹开。喻繁眼睁睁看着那个兄弟双脚离地,再砸到平头男身上,随即两人一起发出惨叫。

    喻繁:“???”

    他下巴沾着血,一脸懵逼地站在那,还想再问,就被人抓住了手腕,拽着朝巷口跑去。

    下午三点,学校附近冷冷清清,没有老师也没有学生,周围的店铺里也没几个人。

    奶茶店的老板娘坐在门口跟人聊天,正好聊到最近常来他们店里的那位学霸。

    “看起来挺乖的一个男生,总是跟那些不爱学习的混在一起,倒也不是说那些人不好,但总归不是一个路子上的人嘛,我觉得——”

    她话戛然而止。

    她看到,那个她嘴里很乖的男生,冷着脸强制地拽着她平日里觉得最混的那一位,一阵风似的从她店面前掠了过去。

    老板娘:“…………?”

    喻繁不知道自己被抓着跑了多久。

    之前消耗了太多体力,他现在喘不上气,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要缺氧而死。

    在他死掉之前,前面的人终于停了下来。

    他们到了一个公园里空荡的沙地上。

    喻繁瘫倒在地,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肩膀用力地上下起伏,心跳快得犹如擂鼓。

    什么东西陷进了他的头发里,冰凉凉的贴在他头皮上。喻繁还没回过神来,手指倏地收拢,抓住他的头发,抬起他的头。

    陈景深蹲着,居高临下的看过来。

    他眼皮很冷漠地绷着,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只待宰的狗崽子。

    “喻繁,你教不乖是吧?”

    喻繁心脏一紧,无法动弹。

    下一秒,陈景深抬起另只手,直直朝他的脸上靠过来。

    喻繁打架惯了,别人一声不吭地抬手靠近他,那不是拳头就是巴掌。

    所以他下意识闭眼——

    嘴角一凉。

    陈景深手指一划,擦掉那里的血。

    然后往上面怼了一个创可贴。

    第33章

    陈景深手上用了力,不算重。

    被拉扯的地方有一点隐晦的疼,又不会让人受不了。

    上一个碰到喻繁头发的人,至今看到南城七中都要绕道走。

    喻繁打架忌讳很少,就是不喜欢别人碰他头。棍子可以,直接碰不行。谁往他头上薅一把,他能在几个人里精确的把那人挑出来,重重地还回去。

    但现在,喻繁坐在沙地上,半张开嘴,轻喘地看着陈景深,久久未动。

    他太累了,被拎住头发也没觉得反感,反而有那么一丝放松,甚至诡异地想把全身力气都放在那只手上——

    直到嘴角被贴了东西。

    喻繁猛地回神,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应该把这人的手拍开再拧断。

    什么教不乖?

    谁他妈要乖啊?

    攥着他的力气突然消失,喻繁脑子里飘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也一瞬间停了。

    陈景深五指在他头发里虚虚一拢,揉了下,然后抽出了手。

    书包被随便扔到了地上,底下沾了很多沙。陈景深毫不在意地把创可贴的包装纸捏成一团,偏头扯开书包的侧边袋扔了进去。

    喻繁盯着他的手指刚沾上的血,忽然又懒得骂了。

    于是喻繁卸下劲,后靠到墙上。

    “怎么还随身带着创可贴,怂不怂啊。”他懒声找茬。

    是谁总在受伤?

    陈景深扫了他一眼,又很快撇开,没说话。

    什么态度。

    喻繁脚伸过去碰了碰陈景深的鞋,刚想说什么,脑子忽然闪过一件事。

    几点了?

    他立刻拿出手机,发现上面有很多未接和消息。因为考试调了静音,他之前一直没听见。

    15:27。

    他飞快地在讨论组里发了句“我没事”,然后抓住陈景深的衣袖用力扯了一下。

    “干什么?”陈景深问。

    “你说呢?”喻繁说,“考试!”

    “校门关了。”

    “我有办法进去。”喻繁撑在墙上起身,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整理书包的人,急得皱眉,“起来。”

    “迟过十五分钟,不让进考场。”

    “……”

    喻繁隐隐约约想起,好像真有这个规矩。

    他眼皮跳了一下,站着冷下脸,开始思考怎么把监考老师骗出来让陈景深混进去。

    进去容易,但陈景深坐在第一桌,太显眼了,老师回来一眼就能发现。

    要不把监考老师绑了……

    旁边的人拎起书包起身,喻繁边想边看过去。

    陈景深校服衬衫在暗巷就被弄脏了,衣领凌乱,左袖有一道灰扑扑的长条印子。

    陈景深把书包搭到肩上,刚想说什么,手臂被人牵过去,衣袖被粗鲁地往上扯。

    他垂眼,才发现自己左手青了一块,腕侧还有一道血痕。不知道哪个不讲卫生的小混混留了指甲。

    喻繁盯着他的伤看了两秒,想起之前没落下的那根棍子,忍不住“啧”了一声。

    他抓住陈景深的手臂,想把人拉走。

    没拉动。

    陈景深站得稳稳的:“去哪?”

    “医院。”喻繁说,“打破伤风。”

    “没那么严重。”

    “让你打就打,”喻繁皱眉,“我出钱,你出肉就行了,别废话。”

    陈景深依旧不动,随口扯了一句:“不去,不想闻消毒水味。”

    “你上次带我去医院时怎么没这么磨叽?”

    陈景深垂下眸来,没什么情绪地挑了下眉,好像在问“你说呢”。

    喻繁:“……”

    喻繁:“那你捂着鼻子进去。”

    “我还晕针。”

    您能再金贵一点吗?

    喻繁耐心有限,换做平时已经扔下人走了。

    他冷着脸跟陈景深无声对峙了一会儿,咬咬牙问:“晕贫民窟吗?”-

    出租车停在老小区门口。

    陈景深四处扫了一圈,很旧的街区,头上电线杆缠在一起,居民楼外墙斑驳,狭窄的街道两侧还有推车出来卖水果的小贩。

    喻繁很少打车,平时都是走路或乘公交车。

    付了钱,他把人领下车。

    真领,站在小区门口的时候,他手里还拽着陈景深的书包带子。

    陈景深:“你从小住在这里?”

    旁边人敷衍地嗯了一声,迟迟未动。

    喻繁微微仰头,像是在确认什么。

    陈景深顺着他视线看去,只看到二楼一扇紧闭的窗户。

    确定家里没人,喻繁扯了一下他的书包:“走了。”

    楼道窄小,两个男生就差不多占满了。喻繁掏出钥匙开锁,用脚很轻地把门抵开。

    一股酒气从里面飘出来,比医院的消毒水味还臭。

    屋子不大,沙发电视麻将桌,客厅就基本满了。地上倒着很多空酒瓶,桌上还有一盘吃剩的花生米和鸡爪。

    陈景深感觉到自己书包被拽了一下,他收回视线,任由喻繁牵着走。

    男生脸色冷漠,似乎对这种情景习以为常。

    喻繁的房间是单独锁着的,进去还得用钥匙。

    打开门,喻繁把人推进去,扔下一句“你先坐”,扭头又去了客厅。

    喻繁房间窗户大敞,通着风,干干净净,没什么味道。

    陈景深站在原地,沉默地巡视。

    房间很小,一张木床,旧衣柜,和桌椅。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家具了。

    书桌上面全是岁月痕迹,有撕不干净的贴纸,用圆珠笔写的字,然后是刀痕和不知怎么戳出来的凹孔。

    床头的墙上贴着奖状,贴在下面的基本都被撕得只剩边角,上头倒是有些还能辨别出几个字。

    目光聚到某处,陈景深微微一顿。

    喻繁进屋时陈景深已经在椅子上坐着了。

    他反锁上房门,把刚找来的椅子扔到陈景深旁边,然后弯腰打开右边第一个抽屉——

    陈景深看到满满一柜子的应急药品。

    说是药品都算美化了,实际就是消毒水,绷带,创可贴这些能应付了事的东西。还有一罐没有标签的透明玻璃罐,里面是暗红色的液体。

    喻繁挑出几样搁桌上,撩起衣袖说:“手拿来。”

    陈景深摊开手放到他手里。

    楼下传来收废品的喇叭声,偶尔有汽车鸣笛,楼层低,楼下麻将砸桌的声音都听得见。

    陈景深很散漫地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看着满脸伤的人小心翼翼地拿棉签给自己那小伤口消毒。

    口袋里的手机振了一下,陈景深手指轻轻一蜷。

    喻繁立马停下来:“疼?”

    陈景深沉默两秒,绷着嘴角:“很疼。”

    消个毒都疼??

    “怕疼还过来干什么?乖乖呆在教室考你的试不行?”喻繁嫌弃地拧眉,下手轻了一点。

    陈景深看着他的发旋,忽然问:“墙上的都是你的奖状?”

    “不是。”

    “‘亲爱的喻繁小朋友,恭喜你在菲托中小学生夏令营中表现突出,获得最热心小朋友称号’……”陈景深念出来,“小朋友干什么了?”

    “……”

    喻繁抬眼看了一眼墙,还真看到了这么一张奖状。

    “谁记得。”喻繁说,“再废话,把奖状塞你嘴里。”

    陈景深很轻地眨了下眼,莫名有点跃跃欲试。

    收拾好伤口,喻繁打开那个玻璃罐,一股浓浓的、有些呛鼻的味道传出来。

    “是什么?”陈景深问。

    “药酒,我爷爷留下的。”喻繁想起这位同桌有多金贵,蘸了药酒的棉签停在半空,“不过很臭,你擦不擦?”

    陈景深没说话,只是抬了抬手,把青了的地方抵到了棉签上。

    药酒抹上皮肤,喻繁把棉签扔到一边,拇指抵在上面很轻地摁了两下。

    边按边说:“忍着,要按一会才好渗进去。”

    按好之后,喻繁松开他的手。

    然后重新拿出一根棉签给自己消毒。

    陈景深坐着看他:“要我帮你吗?”

    喻繁熟练地把棉签往伤口上怼,眉毛都没皱一下:“不要,我手又没断。”

    几分钟后。

    喻繁艰难地把手绕到后背,棉签伸进后衣领,努力地摸索疼痛的位置。

    妈的,怎么会有傻逼跳起来用手肘顶人后脖子??

    陈景深起身:“我来。”

    喻繁:“不……”手里的棉签被人拿走。

    陈景深走到他椅后,往他后领里看了一眼。

    脖颈下方到肩这一块,青紫一片。

    陈景深眼神沉了下,棉签刚要沾上去。

    面前坐着的人忽然解开一颗校服衬衫的纽扣,然后随意地把衣领往后一拽,露出大片皮肤。

    “快点。”喻繁把陈景深的椅子拉过来,手肘支在椅背上,脑袋一趴,催促,“随便涂涂就行。”

    平时他脱了上衣擦药会方便很多,今天陈景深在,他莫名有点不想脱,才会磨蹭半天都没弄好。

    拉点衣领倒是无所谓……

    个屁。

    喻繁脖子很直也很细,陈景深手指摁在上面涂药酒时,无意识地比了一下。

    喻繁倒吸一口气。

    “痛?”陈景深问。

    喻繁硬邦邦地说:“没。”

    “那你抖什么。”

    “……谁特么抖了?”喻繁一字一顿地说,“行了……别按了。”

    他说着就想起来,却被陈景深桎住脖子,不让他动。

    “等会,还没渗进去。”陈景深说。

    “……”

    喻繁后悔了。

    他就应该等陈景深走了再上药。

    随着陈景深一句“好了”,喻繁立刻坐直,猛地把衣领拽回来扣好。

    他抓起东西乱七八糟塞回柜子里,桌上的手机嗡地响了起来。

    左宽在电话那头非常激动:“妈的。我逃考准备出来救你,结果翻墙的时候被胖虎抓个正着,罚我在他办公室站到现在!草,你人没事吧??”

    喻繁起身,倚在窗沿边说:“没事。”

    “怎么回事?你真被堵了?”

    “嗯。”

    “来了多少个人?你去之前怎么不叫上我们。”

    “挺多。”喻繁道,“他们找了丁霄把我骗出去,我以为只有他一个。”

    单挑的话很快,他两下就能把丁霄干翻,绝对来得及回来考试。

    没想到那傻逼居然认识隔壁学校的人。

    他往后瞄了一眼,看见陈景深也拿出了手机,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翻着消息。

    左宽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才挂。

    喻繁放下手机转头,陈景深正好拎起书包起身。

    陈景深把满屏都是未读讯息的手机扔进口袋:“我回去了。”

    把人送到楼下,陈景深拦了辆出租车,然后想起什么似的问。

    “晚上九点能视频吧。”

    喻繁双手抄兜站着,闻言愣了一下:“……嗯。”

    “今晚讲物理。”陈景深拇指勾了一下书包肩带,话锋一转,“你上期末数学只考了9分。”

    喻繁:“?”

    “所以这科缺考也无所谓,其他科目拉高分就行。”

    喻繁刚想说不会聊天可以闭嘴,可张嘴的下一瞬间就哑了声。

    陈景深很短暂地摸了一下他的头,随意一揉,淡淡道,“走了,晚上说。”

    车尾消失在红绿灯拐角。

    喻繁站在原地,半晌没动,直到又一个红绿灯过去才回神——

    等等?

    刚才陈景深是不是又把手怼他头上了??

    喻繁手还抄在兜里,很僵硬地转了个身,慢吞吞地往回走,表情时冷时狰狞。

    陈景深今天碰了他头两次。

    他要削陈景深两只手指。

    陈景深怎么敢的?手怎么这么欠?很熟么就伸手?

    喻繁抓了一下头发,心想这必须给点警告。

    今晚视频一开就往桌上扔把刀,让他先道一百次歉。

    晚上,喻繁心不在焉地玩了一会久违的贪吃蛇。

    九点,视频准时弹了过来。喻繁拎起那把削完苹果的水果刀,面无表情地接通,刚要说话——

    “手机拉高点。”陈景深扫了一眼屏幕,说。

    “干什么?”

    “再高点。”

    磨叽什么?

    喻繁皱起眉,抬手拿起东西准备吓唬他。

    “好了。”陈景深翻开题集,“刚才看不见你。”

    “……”

    喻繁面无表情地跟屏幕小窗口里自己那张臭脸对峙了一会儿,把刀放下了。

    第34章

    翌日清早,实验楼最后一个考场颇为热闹。

    第二组最后一桌周围围了十几个男生,叽里哇啦说个不停。

    “我有个朋友跟丁霄一个考场的,他说那狗比到现在都没来学校。”

    “急什么,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周一就去他班门口堵他!”

    “他先往后稍稍,挑个时间去把隔壁学校的干一顿。十几个人围一个,也就一帮怂狗才做得出来……”

    一群人越聊越激动。

    只有当事人满脸镇定,一言不发地坐在中间看物理公式。

    左宽总结:“反正两边的帐都得算。”

    “就是!”王潞安大嚷,“看把我兄弟的帅脸都打成什么样了!”

    喻繁终于抬起头:“你现在去隔壁学校看看。”

    王潞安:“看什么?”

    “看我和那帮废物谁伤得更重。”

    王潞安:“……”

    一生要强的七中男人。

    “行了,先顾顾眼前的事行不行?”章娴静坐在旁边的桌子上,倚墙翘着二郎腿,“昨天你们十几个人一块翘考试,胡庞现在估计都在磨刀了。”

    这里围着的人,除了她和王潞安是庄访琴监考,没跑掉,其余的昨天都溜出考场了。

    十几个人一块从实验楼出逃,那画面,简直壮观。

    “我无所谓,考不考都一样……”左宽想到什么,话头一转,“不过我没想到你们班那学霸居然这么讲义气。”

    差生逃考试,除了老师没人在意。

    但年级第一的座位昨天是空的,一晚上过去,半个学校的人都知道了。

    直到喻繁昨晚被问得受不了,简单说了句“陈景深把我带走的”,他们才知道年级第一居然是为了喻繁翘的考。

    王潞安:“那当然!学霸人一直都很好。”

    “不过……”有人想了一下那个画面,“陈景深又不会打架,对面十几个人,他怎么敢冲过去的?”

    屁的不会打架,一脚就把别人给踹翻了——

    等会儿。

    喻繁忽然反应过来,背公式的思绪停顿了一下。

    对啊,陈景深为什么会打架?

    力气再大的人没点技巧也很难把人踹开,更不用说陈景深那种弱鸡……

    “别问,问就是感天动地同桌情。”王潞安说,“我听说他还是当着监考老师的面走的,太特么牛逼了。哎我跟你们说,昨天访琴不是监考我么,她坐在讲台上,那脸黑的——”

    “你等等。”喻繁皱起眉,“陈景深是开考后走的?”

    “差不多吧……后来访琴还下讲台问过我知不知道你俩去哪了,我说不知道。当时我偷瞄了一眼她手机,上面在跟学霸的妈妈通话呢。”

    考试前十分钟,学校大门就关了。

    陈景深翻墙出来的?

    “没什么大不了。”左宽摆摆手,“少拿一次年级第一而已,他之前都当了这么多次了,就当让让后面的人呗。”

    “就是次次拿年级第一,突然有一次拿不到了才更容易失落吧。”旁边的人说,“而且回家肯定要挨批。”

    后面他们絮絮叨叨又说了什么,喻繁都没再仔细听了。

    他盯着物理公式,看了几遍都没看进脑子。直到口袋里的手机振了一下。

    【s:到考场了么?】

    【-:到了】

    【s:嗯,马上考试了,别乱跑。】

    喻繁:“……”

    这什么语气?你是家长吗?

    喻繁把手机揣兜里,突然从座位上起来。

    周围在聊天的人都停下来看他:“干嘛去?”

    喻繁头也没回,扔下一句:“老师办公室。”-

    下午,考完最后一科,陈景深拿起笔往教室走廊走。

    把文具放进书包里,他拿出手机翻了一下。一个多小时的考试时间,他收到了十一条短信。

    【妈:逃学的事情,你爸和他家里的人都知道了,包括那个女人。】

    【妈:你是不是就想让我在他们那里丢人?】

    【妈:我会尽早处理完事情回国,到时候你需要给我好好解释这次的情况。你令我很失望。】

    ……

    和昨天的通话内容大同小异。

    陈景深冷淡地看完这些短信,然后退出界面打开微信,问置顶上的人试卷有没有写满一半。

    对面没回复。陈景深拎起书包,转身刚要离开,就被人叫住。

    “陈景深,”监考老师在后面拍了他一下,“胡主任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陈景深到主任办公室门前,刚准备敲门——

    “主任,我要补考。”

    听见熟悉的声音,陈景深动作一顿,抬起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他透过窗户往里面看。

    王潞安和左宽在离门不远的地方,看样子是陪人来的。

    一直没回他消息的那位,此时就站在办公桌前。

    胡庞头疼地看着眼前的人:“这第几次了?啊?你今天找我几次了?上午来的时候我就跟你说了,不行!”

    “为什么不行?”喻繁没动。

    “哪个学校期中考试有补考的规矩?”胡庞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要跟喻繁解释这个,“再说了。你这种故意逃学的情况,哪来的资格补考!”

    “我说了,没逃学,我是被人骗出去的,然后被堵了回不来。”喻繁重复第n次,“我骗你干什么?”

    “……”

    王潞安:“真的,主任,我可以作证!隔壁学校带十几个人到学校后门的台球馆打我们学校里的同学,这事儿您不管管也就算了,还剥夺被打学生补考的权利,这不合适吧?”

    “我说了,这事考完试后我会处理。”胡庞心烦,“不过有你什么事?你来干什么?”

    王潞安:“为同学打抱不平!”

    “……”

    胡庞这一整天都觉得挺魔幻的。

    平时课都不上,考试交白卷的问题学生,居然追在他屁股后面要求补考。

    你能拿个10分吗就嚷着补考?

    胡庞揉揉眉心:“出去。”

    喻繁:“我要补考。”

    胡庞:“马上就要开始月考制度——”

    “我要补考。”

    “你如果想证明自己,等月考的时候再说。赶紧出去,我约了其他的同学谈……你站到那去干什么??”

    喻繁挪了挪步子,把办公桌前的位置留出来。

    “腾位置方便您谈话。”喻繁后靠到墙上,“您不答应补考,我以后就住这了。”

    “……”

    半晌,胡庞拿起保温瓶喝了一大口水。

    他气笑了,直点头:“好,好……”

    “陈景深也要考。”喻繁脱口道,“他也因为被堵了才没赶上考试。”

    “……行。”胡庞脸都气红了,“你这么想考,那就定在明天。周六上午,这次没考的一个不落全都给我通知过来!我亲自去教室给你们监考!”

    遭到无妄之灾,左宽瞪圆眼:“那什么主任其实我不——”

    “没问题。”怕对方反悔,喻繁立刻起身,从善如流地说,“谢谢胡主任,主任您真好,主任再见。”

    左宽:“……”

    ……

    陈景深走到了走廊另一边,直到那三人走远之后,才敲门进办公室。

    胡庞问了他昨天的情况。陈景深如实说了。胡庞见情况和喻繁说的都能对上,表情一下凝重了许多。

    胡庞谈了半小时的话才放人,再三叮嘱他不要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后,通知了他明早补考的事。

    离开办公室时天空已经被晚霞染红。

    走出主任办公室的视线范围后,陈景深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写不完,一堆题看不懂,你到底会不会教。】

    【-:明天早上八点补考数学,实验楼109教室,记得过来。】

    【-:收到没?】

    陈景深安静地站在楼梯间,垂眼把这几条消息看了很多遍。

    直到一个视频通话弹过来。

    陈景深按下接通。

    喻繁坐在他房间的那张木椅上,满脸愣怔地盯着手机屏幕:“我……按错了,想打语音的。”

    他很快调整好表情,冷着脸问,“你看到我消息没?”

    陈景深说:“才看到,刚要回。”

    “哦……”喻繁靠到椅子上,把手机拉到眼前确认,“你怎么还在学校?”

    “考完了,帮忙搬了一下桌椅。”

    陈景深往上抬了一下书包肩带,问:“期中考试怎么也能补考?”

    “……谁知道。”喻繁视线挪到旁边,又飞快挪回来,“还不是胡庞,非要我们补考,还说要亲自到考场来监考。”

    “是吗?”

    “是啊,麻烦死了。我不答应他还跟我急——”喻繁声音一顿,皱起眉狐疑地盯着他,“陈景深,你又笑什么??”

    “没有。”

    “没有个屁。”喻繁说,“不准笑,你笑起来很欠揍。”

    陈景深抿嘴忍了一下,喉结随着滚了滚。

    喻繁鬼使神差地截了个图。

    截完之后又是一愣——妈的,我疯了吗?

    截屏有声音吗?陈景深应该没听到吧??

    “喻繁。”陈景深忽然叫他。

    “干什么?”喻繁决定先发制人,“我刚才按错——”

    “喜欢你。”

    “……”

    陈景深站在夕阳里,静静等待着手机里的人开骂。

    喻繁呆若木鸡地跟他对视了几秒,然后哐啷一声——手机掉了。

    陈景深看着对面手忙脚乱地捡起手机,喻繁的脸出现在屏幕里的下一瞬——

    嘟。

    视频挂了。

    第35章

    回家车上。陈景深估摸着时间,拿出手机给喻繁发了一条消息。

    【s:晚上还能视频吗。】

    成功发送。

    没被拉黑。

    到家时阿姨已经做好晚饭。中年女人双手抓着围裙擦了擦,干笑着打招呼:“回来了……我已经做好晚饭了,趁热吃吧?”

    虽然她已经在这户人家烧了一年多的饭,但这家人的小孩——或是说这家人的性格都比较冷淡,相处方式也很奇怪。所以她每次跟他们对话时还是会有些局促。

    毕竟她做这份工作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在屋里装这么多监视器的家庭,除了厕所外几乎都有,以至于她上班时间都战战兢兢的。

    可能这就是有钱人家吧。

    “嗯。”少年一如既往地扫了她一眼,说,“放桌上就好,您回去吧。”

    吃完饭,陈景深冲了个澡,出来时手机依旧没消息。

    倒是讨论组热热闹闹在聊。

    【-:九点来几个人打游戏。】

    【王潞安:?】

    【左宽:我没看错吧,这是南城七中未来的年级第一在亲自约游戏吗?我来。】

    【王潞安:那我也勉强玩一会。】

    【左宽:@-人呢?还五分钟就九点了,自己约的局自己不见了?】

    ……

    喻繁扔了句话就没再冒过泡,看起来似乎不是真要玩游戏,而是想了个办法告诉某人,九点老子不来。

    陈景深盯着那句话看了几遍,打开抽屉想拿本子,余光瞥到了被放到最里面的笔记本。

    他擦头发的动作一顿。半晌后起身,拿起旁边的黑布轻松地往房门上一抛,熟练地遮住了上面摄像头。

    陈景深回到桌前,抽出那本黑皮笔记,随意一翻。

    几张夹着的纸条展露出来。

    长方形,边缘被剪得很粗糙,有两张还破了角。

    但比起上面的字,其他一切似乎都没那么残破了。

    因为上面的字实在是丑。

    字迹是用铅笔写的,歪歪扭扭,有字有拼音,如春蚓秋蛇,在小学生里算是最埋汰的那一拨。拿给其他人看,十个人里估计有十个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

    但陈景深看得懂。

    因为给他这张纸的人当时跪趴在地,写的时候嘴里念念有词——

    “坚强符,腻害符,不哭符,勇敢符……勇敢的勇怎么拼啊?陈景深?”

    陈景深告诉他,然后说另一个字的拼音也写错了,是厉害不是腻害。

    “是你错了,就是腻害,老师教我的。”

    刚打完架,全身脏兮兮的小男生严肃地纠正他的错误,然后把这几张纸塞到他手里,揉揉鼻子昂首挺胸地说。

    “别哭了啊,不就是平安符被他们撕坏了吗?这些符你带着,以后我保佑你啦。”

    陈景深许久之后才有动作。他用手指很轻地捻了捻“符纸”,沉默地重新夹起收好-

    喻繁倚着铁栏坐在阳台上,吹着风连喝了两罐冰啤,心跳还是很重。

    陈景深这种突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怎么他妈一次比一次让人上火??

    他又喝了一口,盯着隔壁的黄灯,觉得好像陈景深身后的夕阳。

    “哥哥。”楼下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

    喻繁歪了歪脑袋看下去:“说。”

    是那个住他楼上小女孩,正在一楼的楼梯口仰头跟他对视。

    上次吃了他的馄饨之后,她就没那么怕他了。

    她问:“哥哥,你脸好红哦,你喝醉了吗?”

    “……”

    喻繁面无表情:“是,我醉了喜欢打小孩,你在下面等着。”

    小女孩震惊地瞪眼,然后转身蹬蹬瞪地跑了。

    喻繁最后还是去打游戏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到了九点准备赖账,三个兄弟却已经在游戏线上等他。

    而且他想了想,与其坐在阳台乘凉下火,不如上游戏杀人泄愤。

    他躺在床上打得心不在焉,落地就死,一下又后悔了。

    还不如吹风呢。

    成盒的下一秒,他滑动屏幕退出去看了一眼时间,又看了看微信。

    没消息。

    他盯着某个头像,心里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什么意思。只是给个暗示,还真就不弹视频了?

    那让你别告白怎么不听??

    选择性服从是吧?

    欠揍。

    喻繁绷起眼皮,很不爽地朝那个狗狗头像举了一下拳头,刚准备回游戏——

    头像忽然跳到列表第一个,杜宾犬的右上方多了个“1”。

    陈景深发了讲题视频过来。

    喻繁切回游戏的时候其他三位兄弟还在战斗。

    见他回来,王潞安道:“我草喻繁你刚才怎么出去了,没看到我天神下凡一通乱杀……”

    “你们玩,我走了。”

    “??”左宽说,“你叫我们来,打一把就走了?干嘛去??”

    喻繁:“看狗。”

    喻繁退游戏,坐到桌前点开那段视频。

    陈景深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喻繁下意识把手机往上举了一点。

    “……”

    意识到屏幕里不会出现自己的脸,喻繁狠狠揉了一下鼻子,尴尬地又红了耳朵,闷头开始看题-

    周六清早七点三十分,奶茶店门口聚了一群吊儿郎当的男生。

    老板娘反复看手机,确定今天是休息日没错。

    左宽拼命抽烟提神:“你真不来一支?不困啊?”

    喻繁玩着手机,懒懒道:“不抽。你赶紧,抽完这支进去了。”

    “知道……”左宽往旁边一瞥,哎了一声,动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人,“学霸来了。”

    喻繁倏地抬眼看去。

    南城夏热冬凉,五月时的气温已经高过其他许多城市。

    陈景深身上的校服外套终于彻底卸掉了。他手长腿长,穿夏季校服总显得比之前更出挑利落。

    在陈景深听见声音看过来之前,喻繁已经飞快地又低下头。

    左宽这两天对学霸感观好了许多,他问:“学霸,一会儿能抄你的不?”

    陈景深看了他旁边人一眼,淡淡道:“不能。”

    “……”

    你好歹意思意思说个尽量呢。

    旁边没动静,左宽扭头又说了一遍:“哎,你同桌来了。”

    喻繁:“来就来了,跟我有什么关系?跟我报告个屁。”

    “……”

    你之前跟人不是玩得挺好吗?怎么一夜之间就没关系了??

    喻繁说完又把头低了回去,没再看陈景深一眼。

    他之前说过,陈景深胆敢再说出那两个字,就这辈子都不跟他说话了。

    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说话算话。

    “我草!”旁边有人忽然叫了一声,“胡庞过来了!”

    几个男生迅速灭烟!

    胡庞这会儿没戴眼镜,没看清他们在干嘛。

    所以他就站在校门口眯着眼骂:“二十分钟后开考了,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赶紧给我滚过来——景深你也抓紧。”

    一行人跟着胡庞往实验楼走,见陈景深走在最前面,喻繁干脆就落在最后面。

    以至于他进了教室,就只剩下胡庞面前的那个座位了。

    旁边是陈景深。

    他在心里啧了一声,面无表情地坐下。

    考场里坐着十几个年纪吊车尾和一位年级第一。

    胡庞扫视一圈,内心颇为感慨。

    距离开考还有十分钟,他两手握着试卷,抵在课桌上整理了一下,道:“这次你们补考的试卷跟其他同学不一样,难度稍微高一点,没办法,临时补考只能这样。我先跟你们讲明白,考试过程中别给我想着睡觉,也别想用手机作弊,更别想偷看陈景深同学的试卷。”

    说这话的时候,他目光在陈景深左右两个同学身上转了一圈。

    喻繁支着下巴玩笔,臭着脸地想谁稀罕抄。

    “主任,丁霄今天不来补考?”左宽坐在后面,满脸不怀好意地问。

    “把你口香糖给我吐了!”胡庞道,“他家里跟我请假了……行了,这事我说了我会处理的,等周一上学了我会跟他好好谈话。我先警告你们啊,可别想着惹什么事,一切交给学校处理。”

    最后几句胡庞是对着喻繁说的。

    他批过太多张喻繁的处分条了,大致知道这人什么性格。

    人不惹他他不惹人,人要惹他,那他不还回来晚上估计都睡不着。

    当事人昨晚确实没睡好。

    但不是因为丁霄。

    喻繁也没明白自己这次怎么回事,被堵的时候他其实还是蛮气的,但后来忽然就抛脑后了。要不是王潞安他们一直在提,他都要把这号人忘了。

    胡庞还在头顶上说,喻繁打了个哈欠,然后不自觉地往旁边瞥了一眼。

    看过去之后自己先是一愣。

    我看他干什么?

    喻繁刚要收回视线,就见陈景深忽然伸手拿过桌边的矿泉水瓶,抬手想拧开。

    拧了第一次,没拧动。

    陈景深今天穿的短袖校服,手上的伤暴露出来,青紫消了大半,伤口没贴创可贴,有一道暗红的痂。

    可能是扯到了伤或是别的,陈景深拧了一下眉。

    第二次,又没拧动。

    陈景深刚要试第三次,水瓶被人抽走了。

    他仰头,看到他同桌面无表情地看着别的方向,手里拎着他的矿泉水瓶一扭,轻而易举打开了。

    然后他同桌又重新拧上,“砰”地一下放到他桌上,转头回座位。

    说话说到一半被忽然站起来的人吓到的胡庞:“……”

    他刚想说你这是什么态度!然后就见陈景深一脸平静地拿起水,仰头喝了一口。

    补考开始。

    喻繁不得不承认,陈景深真的是押题大师。

    以前看都看不懂的题,他这一次居然认识好多道,当然还是不会的居多,但在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里能达到这个程度,已经非常非常难得了。

    开考三十分钟后,教室里其他人已经开始看风景和玩笔。

    只有两个人还在做。

    胡庞看得目瞪口呆,两手背着反复在喻繁身边经过几次,整个人都有些不可思议。

    收卷铃响,胡庞一声令下,卷子从后往前传过来。

    左宽就坐喻繁身后,递试卷的时候小声问他要不要去隔壁学校兜一圈抓人。

    隔壁技校有宿舍,大半学生都是下面市县或者外地来的,很多人一学期都住在学校不回家。

    到了周末没人管,那些混混反而更喜欢出来晃荡。

    喻繁合上笔盖,刚准备说什么,旁边传来椅子拉开的声音。

    陈景深起身,把试卷递给胡庞。

    “做得怎么样,卷子有难度吗?”胡庞顺势问。

    “还好。”陈景深顿了一下,突然说,“谢谢主任给的这次补考机会。”

    “这次也是破例,这不是遇上突发事件么。你要记住教训,人生可没有这么多次能重来的机会,”胡庞说着说着,想到什么,阴阳怪气地挑了下眉,“不过这次能补考,你们还得感谢一下喻——”

    砰!

    一沓试卷被扔到他面前,把胡庞的话截了回去。

    胡庞瞪眼,那句“喻繁你胆子肥了是吧”还没说出口,就见喻繁抬起手臂——

    一把勾住了陈景深的脖子。

    “主任再见。”

    冷硬地扔下这一句,喻繁直接钳着陈景深往教室外走了。

    陈景深比喻繁高一点,他弯着头任由对方带着走。

    喻繁脚步很快,直到他觉得胡庞安八只腿都追不上来的地方才停下来。

    啧,胡庞嘴巴怎么这么大,是多稀罕的事情吗过了一晚上还要拿出来说?

    差点完蛋……

    喻繁心有余悸,才发现他把人带到了学校那棵百年榕树下。

    “喻繁。”陈景深声音落下来。

    喻繁在心里骂了他两句,心想你交试卷就好好交交完就赶紧走留在那跟胡庞废什么话?但他又并不打算跟陈景深说话,于是他祭出一个冷嗖嗖的眼神,抬眼准备让陈景深自己意会——

    他一扭头,停在了距离陈景深脸颊几厘米的地方。

    两人脸挨着脸,差一点点就能碰上。

    日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切割成碎片,零零星星地打在陈景深发顶。

    喻繁忘了自己正把人圈在手里,也没想到他们距离有这么近。

    他看着陈景深冷淡的眉眼,微微一怔,刚想把手松开。

    “当时知道能补考,很开心,没忍住。才说了喜欢你。”

    陈景深眼皮垂下来,低着嗓音跟他商量,“你别不理我吧。”

    风从身后拂来,树叶沙沙作响。

    喻繁屏息。昨晚喝了两瓶酒,打了一局游戏,做了三个小时题,再睡了一觉才平息下去的心跳,忽然又冲回他耳边。

    第36章

    可能因为是单眼皮,也可能因为那狭长的眼型,陈景深的眼神总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意思。

    用喻繁的话来说就是欠揍,很欠揍。

    但当陈景深低下来认真地看着某处或者某个人的时候,那些常年绷着的防备和冷漠又会消失,乌沉的眸子也变得很亮。

    如果一开始,你就用这种礼貌的眼神看我,那我也不会找你茬了。

    喻繁很莫名其妙地想。

    直到身后传来一阵零散的脚步,喻繁才终于彻底回神,嗖地一下收起了自己的手。

    几秒后,他又想到什么,伸手狂揉自己的耳朵。

    左宽声音由远至近:“不是,我说你跑这么快干什么?胡庞又没在后面抓你……而且你拽着学霸干嘛,我们是要去干架诶,学霸还能跟着去不成?”

    陈景深站直身,淡淡道:“我一起去。”

    众人默契地沉默了几秒:“……”

    左宽很虚伪地说:“这不好吧,万一又磕着碰着,我们也负不起责。”

    主要是觉得你会拖后腿。

    “没事,我们这好多人呢,学霸你别担心,肯定把你这一份也还给他们。走呗喻繁,趁现在午饭时间……”左宽盯着前面的背影,皱眉,“你一直揉耳朵干嘛?都揉红了。”

    “蚊子叮了。”喻繁冷酷地说。

    左宽:“那你背对着我干什么?”

    “不想看你。”

    “……”

    你是真的一丁点儿都不礼貌啊。

    左宽:“那您往前走几步?去隔壁学校给你报仇去。”

    左宽是典型的叛逆学生,从小爱看《古惑仔》。

    他执着这件事,一是想帮喻繁出气,二则是享受那种打群架给他带来的威风和“名气”。说不上来哪个因素比例占得更重一点。

    喻繁高一的时候跟他玩过一阵子,见他天天喜欢跟人约架,就渐渐不再跟他到处乱混了。

    “今天不去。”喻繁说,“我回去了。”

    左宽:“……?”

    喻繁揉够了,手抄进兜里头也不回地往校门口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

    他扭过头,冷冷地横了陈景深一眼:“还有你……滚回家去。”

    喻繁到家后洗了把脸。

    他看着前额被沾湿的头发,心想是不是该剪头发了。这玩意一长,打架时容易被抓头发,马上就会处于劣势……

    搁在洗手台上面的手机振了一声,喻繁手在毛巾上蹭了蹭,拿起来看。

    【s:我到家了。】

    下一秒,一张繁繁照片发了过来。

    陈景深抓着狗脖上的皮革项圈,手腕间的线条微微凸起,半强迫地把正在睡觉的可怜狗狗叫醒营业。

    烦不烦,谁想看你的狗。

    喻繁盯着狗看了一会,又低眼去看拽着狗的手,直到不知谁的消息发过来才面无表情地锁屏。

    他站在镜子前沉默,然后伸手拧开水龙头,又冲了一次脸-

    周一,早上七点半就出了太阳。

    喻繁到校的时候校门已关,里面正在奏音乐。他绕到后门翻墙而入,直接逃了升旗回教室。

    教室里空无一人。

    喻繁两手抄兜,边打哈欠边回座位,走了两步忽然瞥到什么。

    他停在黑板报前,抬头一看。

    某张他们班在运动会上拿到的奖状胶带脱落,有一角垂落下来,遮住了获奖人的名字。

    但喻繁不用看就知道这张奖状是谁的。

    喻繁扭头回座位,打开自己旁边的窗户,让新鲜空气灌进两天没开过的教室里,然后一头栽倒课桌上准备睡觉。

    他死鱼般地趴了几分钟,把脑袋往窗户那头一偏,慢吞吞地睁开眼。

    下一秒,喻繁从桌上起来,去讲台的抽屉拿出胶带。然后拎起自己的椅子往后走,“砰”地一声搁到了黑板报前。

    他踩上椅子,伸手把奖状掉落的那一个角展平,露出“陈景深同学”五个大字。

    年级第一连个奖状都贴不好,真没用。

    喻繁撕开胶布贴了好几层,然后想了想,干脆把剩余几个角全都加固了两层。

    处理到最后一个角的时候,门外传来模糊的脚步声。

    喻繁此刻一只手掌还贴在墙上,企图把那张奖状摁牢。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下一秒,教室后门出现一个高瘦的身影。

    喻繁反射条件地扭头,猝不及防地跟奖状的主人撞上视线。

    陈景深站在后门,两手自然地垂在身侧。或许是刚听完校领导缘故,神色有点疲懒。

    两人一动不动地对视了一会,陈景深突然挪开眼,看向他手掌按着的地方。

    喻繁:“……”

    有那么一瞬间,喻繁想把手里的胶布吞了。

    喻繁的脸色从困倦到愣怔,再到茫然,最后是带着一点想杀人灭口的冷漠。

    但凡是个求生欲强一点的人,都知道这会儿该闭嘴装瞎。

    陈景深问:“在做什么?”

    “撕奖状。”喻繁说。

    陈景深手腕不动声色地抵在椅背上,半扶着椅子,问:“为什么要撕?”

    喻繁:“我不乐意跟第二名贴在一起。”

    陈景深又看了眼贴得乱七八糟的几层胶带。

    喻繁和墙面对峙片刻,心道我特么在扯什么……要不还是灭口吧。就感觉到校裤被人很轻地抓了下。

    “我下次努力。”陈景深顺着他的话问,“这次能通融一下么?”

    喻繁站在椅上垂眸看他一眼,臭着脸踩台阶下来了。

    今天升旗结束得比之前都早,解散时距离第一节 课还有十来分钟。

    同学们陆陆续续回来,一进教室就看到最后一组那两道身影。

    喻繁一回座位就趴下了。

    他其实睡不着,但他现在不太想看到陈景深的脸。

    喻繁其实装得蛮好,肩胛随着呼吸轻微起伏,大多数人都以为他睡着了。

    吴偲过来时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他没什么顾忌地站到陈景深桌边,先是看了喻繁的后脑勺一眼,然后低低叫了一声:“学霸。”

    陈景深抬眼看他。

    “班里这不是马上又要调整一次座位么……我问过班主任了,她说只要你答应,就可以把我俩挪到一桌去。那什么……我知道其他科目肯定帮不上你,但我每次语文作文都是48分以上,满分也不是没拿过,我觉得在这方面我或许还是能给你一点点点小建议的。”

    吴偲是真想和学霸坐一块,于是尽力推销自己,“我们之前也做过同桌,你知道我上课从来不睡觉说小话,绝对不会打扰你,所以——”

    吴偲话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旁边那个趴着的脑袋动了。

    喻繁从手臂里抬头,没什么表情地看向吴偲。他上星期受的伤没痊愈,嘴角还贴着一块创可贴,模样颇有震慑力。

    吴偲吓到了,尴尬地抿了下唇:“喻同学,我没别的意思……如果你不想换座位的话就算了……”

    “谁说我不想?”喻繁几乎是脱口而出。

    下一秒,喻繁坐起身来靠到椅背上,硬邦邦又丢出一句,“爱换换,无所谓。”

    那你为什么表情这么凶……

    吴偲没敢把这句话说出来。

    教室里吵吵闹闹,喻繁转头看向窗外,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手有点痒。想抽烟。

    吴偲:“那学霸……”

    “不换,你问别人吧。”

    喻繁听见旁边的人冷淡地应。

    那股忽然冒上来的火气忽然就消失了。

    这一来一去的情绪让他觉得有点莫名。桌子忽然被人拍了一下,紧跟着面包被放到他桌上。

    王潞安咬了一口自己手里的面包:“喻繁,你没来得及吃早餐吧?我刚去食堂顺便给你买了一份。”

    “谢了。”

    “对了,我跟你说,期中考试出来了。”王潞安得意一笑,“访琴刚跟我说我考得不错。你看着吧,等成绩一发,我马上去跟访琴提换位置!”

    他得意完还不忘了拍恩人马屁:“学霸,这次多亏了你,改天一定请你吃饭!”

    陈景深:“不用。”

    “学校阅卷这么快?”章娴静疑惑,“不过你考得好不好,你俩不都得换座位吗?”

    王潞安:“那不一样,换位置可以,但必须是我开口提的!不然我多没面子!”

    “确实。”喻繁忽然道。

    王潞安这么一说,喻繁一下就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会恼火了。

    他对陈景深,就是王潞安对纪律委员的那种心态。

    坐不坐在一起无所谓,但陈景深不能自己去跟老师申请调走……也不能被人撬走。

    陈景深扫他一眼,没有说话。

    庄访琴跟阵风似的走进教室。

    “赶紧坐好,离上课还有十分钟,我简单跟你们说一下这次的期中考试……王潞安你赶紧吃。”她皱眉,“还有,某些同学怎么又没去升旗??”

    某些同学坐得散漫:“迟到了。”

    换做以前,喻繁现在应该已经站到黑板报去了。

    但今天庄访琴似乎格外好说话。

    “以后迟到也得给我到操场来……不是,以后不准迟到了!”庄访琴清了清嗓子,“行了,回归正题。这次期中考试,我们班进步……非常大。”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堆得一层一层,却不显丑。

    “每个同学分数或多或少都有进步,我们班的平均分排到了年级第八。”她边说边打开多媒体电脑,成绩表很快出现在屏幕中,“年级第一依旧是我们的陈景深同学,其他科目都考得挺好的,就是这语文……作文还是扣了挺多,等着吧,语文老师已经在筹备和你的私下谈话了。”

    看到陈景深的各科成绩,班里人全都没忍住,回头往后面看。

    和公布上学期的期末成绩那会儿一样,当事人捏着笔低头,对自己的分数毫不在意。

    这就是大佬吧。众人在心里感慨。

    她往下滑:“时间不多,我重点表扬一下进步最大的几名同学。王潞安,胡玉珂,陈晓晓……喻繁。”

    喻繁正想着陈景深怎么又装逼,陡然听见自己的名字,下意识抬起了头。

    “总分往上提了八十多分,尤其是数学,9分提到了49分。”庄访琴微笑着看着他,“你这不是能学的吗?”

    第一节 课下课,各科老师陆续过来,让课代表把试卷发下去。

    “我草!我草!”王潞安说,“我草!”

    喻繁绷着表情:“……有病去治。”

    王潞安抓起喻繁的数学试卷仔细端详:“两星期不到,你数学能提尼玛40分?你补考的那份数学试卷不是挺难吗??”

    喻繁压下嘴角,故作不在意地说:“学习而已——”

    “学霸你也太牛逼了吧!”章娴静满脸佩服,“两个星期就能把两坨烂泥糊上墙!”

    “……”

    谁是烂泥?

    喻繁后靠在椅子上,忍不住往旁边看了一眼。

    很奇怪。

    陈景深明明跟刚才知道自己是年级第一那会儿一样,没什么表情。但喻繁却能感觉到,对方此刻有一点开心。

    陈景深淡淡道:“不全因为我,他们有天赋。”

    “不必再说了,学霸。”王潞安说,“这次的成绩,是我爸看到要疯了一样往我手里塞钱的程度——这周末,我和喻繁做东,请你去百乐街玩一天!”

    喻繁:“?”

    谁要跟他去玩?

    带这种书呆子出去有什么好玩的?

    章娴静正想说学霸是没有周末的,就见陈景深偏过头去问他的同桌:“真的?”

    喻繁:“……”

    喻繁双手揣兜里,很勉强从喉咙地挤出一个嗯。

    王潞安:“那就这么说定了!我都想好了,我们先去吃顿午饭,下午就找点事做,唱歌看电影玩密室都行……”

    喻繁觉得他吵,刚想赶人。

    陈景深从书包拿出一叠被白色袋子装着的纸堆,放到喻繁桌上。

    喻繁愣了一下,警惕地问:“什么东西?”

    “考试进步的礼物。”

    “啊?不是吧学霸,他有我没有?”王潞安一下就不平衡了。

    见喻繁没动,他酸溜溜的用手指把那塑料袋挑开,露出里面的东西,边看边说,“学霸你这不行啊,怎么还偏心呢,怎么说也得给我送——”

    塑料袋贴在纸面上,隐隐透出上面的田字格。

    “字帖。”陈景深问,“你也想要?”

    王潞安:“谢谢,不用了。我想了一下,你和喻繁的关系确实是要比跟我好一点,偏心是理所当然的,我不委屈。”

    喻繁:“……”

    他扭过头问:“你什么意思?骂我字丑?”

    王潞安震惊地想这话你也问得出口?

    陈景深陈述:“你语文扣了五分卷面分。”

    “五分怎么了?我有61分让他扣。”

    “卷面最多只能扣五分。”

    “……”

    王潞安手欠,翻了一下那些字帖:“哎,喻繁,第一张字帖居然就是你名字里那个“喻”字。”

    “我自己打印的。”陈景深道,“先从名字练起吧。”

    柯婷听了好久,忍不住插话:“名字不是写了好多年了么?还需要练呀?”

    章娴静在喻繁桌上随便抽了张试卷,竖起来给她同桌看喻繁写的名字:“你看看。”

    柯婷:“……”

    柯婷:“好像是……是可以练练。”

    喻繁:“……”

    喻繁咬牙,准备把字帖塞进陈景深嘴巴里。

    “这个还能自己打印?真的哎,下一张字帖是“繁”字。”王潞安又翻下一页,“那下一张……咦?陈?”

    他再翻,“景。”

    他顿了顿,再翻,“……深?”

    章娴静、柯婷:“……”

    喻繁:“……”

    第37章

    两张课桌之间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几人全都被这个礼物深深地震撼到了。

    喻繁练他自己的名字我能理解。

    练你的名字干嘛?

    而且这礼物吧,别人喜不喜欢他不知道,喻繁肯定不喜欢。

    王潞安有点纳闷,又有点好奇这张字帖下面又会是什么字,于是他不由自主地往下翻——

    砰。

    喻繁一手把字帖给摁下了。

    王潞安心想果然——

    只见喻繁抓起白色袋子,一边拧着眉嫌恶,一边把字帖塞进了自己的抽屉里。然后扭头问:“陈景深,你欠揍吧?”

    王潞安:“?”

    兄弟你是不是塞错地方了?不该塞回学霸抽屉里么?

    送礼物的当事人一脸镇定,一边手臂放松地搭在桌上,手指没什么力气地夹着支笔。

    “之前没打印过字帖,就用自己的名字试了一下。”陈景深说,“不想写那几张可以扔掉。”

    “……用你教?我扔之前还要撕成碎片。”

    陈景深:“嗯。”

    章娴静眯起眼,目光在他俩之间转了一圈。

    她怎么觉得哪儿怪怪的,又说不出来。

    上课铃响,生物老师出现在走廊外。

    王潞安刚准备回座位,忽然想到什么,朝喻繁摊开手掌:“你怎么这么懒?垃圾桶就在后面,我顺路帮你扔了吧。”

    陈景深抽课本的动作停了一瞬,抬起眼皮冷冷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王潞安:“?”

    他的手被推开。

    “我自己会扔,”喻繁把手又放会口袋,含糊飞快地说,“回你座位。”

    王潞安:“……”-

    喻繁原打算等期中考试一结束,就把抽屉里的那些什么《五三》、《笨飞》练习册全烧了,然后在课桌上大睡三天三夜。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喻繁这几天的状态跟前两个星期一样,每节课都支着下巴懒洋洋地在听。

    两星期的埋头苦读把他的生物钟给憋坏了。白天睡不着,晚上十二点,看完陈景深发来的讲题视频就犯困。

    明明之前经常和陈景深视频到半夜两点……

    周五大课间,左宽从窗户探出身子:“喻繁,走,去厕所抽烟!”

    “不抽。”喻繁拒绝,“抽了上课睡不着。”

    “不抽你也不睡。我看出来了,你是打算卷我卷到高中毕业。”王潞安耷拉着肩膀往外走,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走,左宽,我陪你抽去。”

    “喻繁!陈景深!”高石站在教室门口喊道,“老师叫你们去胡主任办公室!”

    胡庞有两个办公室,一个在教师办公楼,一个就在七班教师楼下。为了方便巡视教室,胡庞一周有四天都在这栋楼的教室。

    两人刚到办公室外,喻繁往里看了一眼。

    胡庞办公桌对面坐着一个女人,丁霄就站在她身后,双手交错放在身前。

    陈景深刚要敲门,衣袖被人扯了一下。

    “进去别说话。”扔下这句话,喻繁伸手拧开门,懒散地喊了一声,“报告。”

    喻繁扫了丁霄一眼。对方看到他,立刻把脑袋压得更低,肩膀都微微一耸。

    丁霄妈妈之前已经见过喻繁一次了,这次见他情绪更加激烈。

    “主任你看看!”中年女人指着喻繁,她面容瘦削,语气激动,“你看我儿子一见到他就害怕!说明我儿子肯定受过他不少欺负!!”

    胡庞摆手:“哎,家长别激动。我们好好谈。”

    待女人稍微平静下来,胡庞才看向刚进来的两个人:“喻繁,你自己说,高一食堂那一次后,你还有没有欺负丁霄同学?”

    喻繁说:“没有。”

    “那他为什么这么怕你!”丁霄妈妈问。

    “不知道。可能因为你儿子是个怂货吧。”

    女人瞬间炸了,猛地拍了一下桌:“你这小孩子怎么回事?说什么呢啊?你家长呢?上次你家长就没有来!不行,我必须跟你家长见一面,让他们好好教教你——”

    喻繁云淡风轻:“不用操心,管好你自己的儿子就行。你看看他,都成什么逼样了。”

    胡庞皱眉,刚想让他好好说话。却见面前的女人忽然暴起,抓起手包就往学生脸上砸去!

    喻繁眼底一冷,刚要有动作,肩膀忽然被人抓住往后拽——

    陈景深站到他前面,一扬手,女人的手包被他拍开,嘭地一声掉在地上。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庄访琴及时赶到,她在窗外看到了刚才那一幕,震惊又不解:“怎么回事主任?今天不是丁霄要给我班里的同学道歉吗??这位家长是在做什么??”

    学校花了几天的时间查清了学生逃考的事。

    他们首先是调了后门的监控,发现正好能拍到台球馆附近那条小巷的巷口。能清晰看到喻繁的确是被隔壁学校的人带进去的,也的确是陈景深进去把他带出来的。

    后来他们联系了隔壁学校的负责人,负责人很快依着容貌特征找到了那帮学生。那些人本身和丁霄也不熟,巴不得找个带头的出来扛事,就一字不落全说了。

    有个平头学生手机里还有和丁霄的聊天记录,真相很快清晰。丁霄知道喻繁跟隔壁学校的有仇,于是就联合对方搞了这么一出。

    隔壁学校是想打喻繁泄愤,丁霄是想举报他打架,让他退学。

    但他们都没想到,以前被高二高三轮流约架,打得鼻青脸肿都一声不吭的喻繁,这次居然会为了补考,把打架的事情告诉老师。

    “丁霄说他在学校长期被喻繁霸凌,才会作出这种事情。”胡庞头疼,敲了敲桌子严肃道,“但这位家长,你刚刚的行为也是在使用暴力。你如果真的想好好处理这件事就坐下,不然只能请你现在离开,我们下次再谈。”

    女人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勉强平静下来,然后愤恨地瞪了喻繁一眼。

    可惜另一个男生一直挡在他前面,那男生个子太高,她这个眼神并没能传达过去。

    直到陈景深松开他的肩膀,喻繁才回过神来。

    庄访琴关上门,站到他们两人的面前:“这位家长,你说我班里的同学欺负你孩子,请问有证据吗?”

    “还需要证据?”丁霄妈妈说,“他高一的时候把饭盘砸在我儿子脸上,也是你帮他道的歉吧?现在怎么还好意思问我这种话?”

    庄访琴:“那件事情喻繁已经受到处分了,你不能仅凭这一件事就断定喻繁后面还在欺凌你的孩子。所以您到底有没有证据?”

    喻繁忽然想起初三那年,有男生找他约架,他打掉了对方的牙齿。

    然后那男生就带着几个家长找到学校来,同时,学校通知了喻凯明。

    那时候他站在办公室里,被对方好几个家长围着骂,还被推了一下,他没什么防备,轻易就被推到了。

    喻凯明当时抽着烟,往他后背踢了一脚,然后笑着跟对方家长道歉,说回家后会好好管教。

    从那时候起,再遇到那些动手的家长,喻繁都会反击。

    但此时此刻。

    他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两个人,刚窜上来的那股劲儿忽然消失了,肩膀莫名其妙地松懈下来。

    算了。

    他借着位置好,直接坐到了沙发的扶手上。

    女人皱眉,转头看向他儿子:“来,宝贝,把你在家里对我说的事情再复述一遍。别怕,妈妈在这里。”

    缩在角落一言不发的丁霄看了一眼他妈,终于小声开口:“他……打我。就,就在实验楼一楼的厕所。”

    女人:“你们看!他就是打了我儿子!”

    丁霄说的地方,是学校出了名没安监控的角落。

    胡庞这时就是后悔,非常后悔。他当时觉得那块死角不大,实在没必要多浪费一份钱……

    喻繁懒洋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一大一小来这碰瓷呢?”

    “你闭嘴。”庄访琴瞪他一眼,又重新看向女人,“他什么时间打的人?当时附近有没有其他同学?丁霄身上有没有伤口?”

    “好啊,你巴不得我孩子身上有伤是吧?”丁霄妈妈皱起眉,“我就不明白了,我儿子这种为人老实、学习成绩优异,进过好几次一班考场的学生说的话你们不信,你们信他这种……”

    “他作弊进来的。”冷淡的声音打断他的话。

    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

    一直垂着脑袋的丁霄忽然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陈景深。

    丁霄妈妈愣住,一下没反应过来:“你在胡说什……”

    “高一下学期的期中考和期末考,他都作弊了,我亲眼看见的。”陈景深淡淡道,“手机藏在鞋里,现在翻监控的话,应该可以看到。”

    他们学校考试每次都开监控,会有一名老师在监控前盯着。

    但监控通常只是在老师抓到学生作弊之后才会调出来确认,毕竟一名老师没法顾及二十个教室。

    陈景深是跟着喻繁来的,刚才还帮了喻繁。所以女人潜意识把他当做是跟喻繁一样的差生:“你怎么可能看见!他这两次可是坐在一班里考——”

    “哎,认识一下。”坐在沙发上的人忽然在后面偏出脑袋来。

    喻繁忍不住伸手,手指点在陈景深手臂上,边指边说,“他,年级第一,场场考试都坐一班,一班第一个课桌上写着他名字,人品学习都拉你儿子八百条街。拿你儿子跟他比?你儿子配吗?”

    其他人:“……”

    那女人在原地呆站了几秒,然后弯腰捡起那个包,再次冲向喻繁。

    胡庞脸都皱到一块去,赶紧上前拉人:“不能打学生!你不能打我们学校的学生!庄老师!你先让他俩回去!”

    庄访琴把自己两个学生拎回了办公室。

    她连喝了七口茶才顺过气来。

    八班班主任拿着教案回办公室,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道:“怎么,罚站呢?”

    庄访琴:“想骂,但今天这事他们占理,又不知道骂什么。干脆让他们站一会,我看着也消气。”

    站她面前的两人:“……”

    “听说了。我刚才经过主任办公室,说是马上要去调考试监控呢。”八班班主任坐下来,道,“你这还好,查清楚就能解决的事儿……我班里那个才让我烦心呢。”

    庄访琴:“怎么?”

    还聊起来了?

    喻繁看了一眼时间,碰了碰陈景深的手背,小声说:“骗她说你肚子疼。”

    陈景深偏头下来,小声回:“你怎么不骗。”

    “……”

    你特么说话就说话,靠过来干什么??

    喻繁往后一挪:“傻吗你?我说的话她不信。”

    陈景深:“那……”

    “说啊,大声点啊。”庄访琴说,“我和顾老师等你们说完了再聊。”

    喻繁:“……”

    等两人都安静下来,庄访琴才翻了个白眼:“您继续说,顾老师。”

    “是这样,我这缴到了班里某位女同学写的情书,哎哟,那肉麻的啊……我都没敢看完。”

    “没办法,现在的学生都早熟。”庄访琴摇头感慨。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封情书的收件人,是你们班里的男生。”顾老师抬起头,“趁他现在也在办公室,我就直说了啊。我是不允许班里学生早恋的,如果那女生最后还是通过什么别的途径把心意传达到你那儿了,你可务必要坚守住自己的纯洁啊。喻同学。”

    喻繁:“……”

    陈景深没什么表情地眨了一下眼。

    “这你放心。”庄访琴骄傲地说,“喻繁从高一到现在,所有能受的处分基本都受了,唯独早恋这条,碰都没碰过。”

    喻繁冷着一张脸没说话。

    这是在夸他吗?

    顾老师:“我知道,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我们班那姑娘多好看啊。”

    “放心放心,肯定不会。”庄访琴抬头问,“喻繁,我可是答应顾老师了,你别让我失信啊。”

    喻繁:“要不我给您写个保证书,保证高中都不谈恋爱?”

    “那倒不用。”庄访琴终于笑了,她看向喻繁身边的人,随口道,“景深,你是他同桌,以后帮我盯着他。”

    喻繁:“?”

    “好。”陈景深淡淡地答应,“不会让他和别人早恋的。”

    第38章

    胡庞的办公室就在教学楼里,里面的人嗓门大一点,隔壁教室就能听去个七七八八。

    到了晚上,这段故事已经传遍南城七中各个班级群。

    【王潞安:说时迟那时快!丁霄他妈冲上来的那一刻,学霸反应敏捷!挺身而出!挡在喻繁的面前一把拍掉那女人的包包,然后冷酷潇洒又低沉地说——“我的同桌,你别想动。”】

    【章娴静:然后呢?】

    【王潞安:然后丁霄他妈对学霸提出质疑,一直没有开口的喻繁忽然激动地站了起来!一手指着陈景深,一手指着丁霄他妈的鼻子,霸气嚣张又张扬地说——“他是我的底线,你骂我可以,但不能骂我的同桌。我同桌天下第一,就是比你儿子牛逼。”】

    【-:滚蛋。谁编的故事?】

    喻繁坐在桌前,边擦头发边回复。因为戳得太过用力,手机屏幕可怜的砰砰直响。

    【王潞安:是这样。是胡庞办公室旁边的十二班亲耳听见的,然后那群人告诉了九班的,九班又告诉了八班,左宽又告诉了我。】

    【左宽:所以这事到底真的假的?下午问你,你又不说。】

    这不是废话?

    他可能说出“你骂我可以,但不能骂我同桌”这种话吗?

    【-:退群了。】

    【王潞安:哎哎哎,别啊。来商量一下明天出去玩的事呗。】

    【章娴静:学霸都没冒泡呢,有什么好商量的。】

    【王潞安:我私聊问过了,学霸说随我们怎么安排,他都ok。】

    喻繁毛巾搭在肩上往后一靠,看他们热热闹闹地讨论起明天的行程。

    手机嗡地振了一声。

    九点,陈景深准时发解题视频过来。

    喻繁盯着预览界面上的露出的手看了几秒,打字——【以后别发了,不学了】。

    打完之后,他手指游移在发送键上,飘了两分钟。

    犹豫间,对面又发来两条语音。

    “最近挑的题难一点,你试试跟得上么。喻繁,下次月考,我们冲一下年级前六百吧。”

    谁要冲年级前六百啊。

    谁跟你“我们”啊。

    喻繁点开下一条。

    “我买了《笨飞》进化版,明天带去给你?”

    “……”

    出去玩还带辅导书?

    “滚。”喻繁按下说话键:“你带来试试,我让你自己坐在路边把它写完。”-

    第二天睡醒,喻繁才慢悠悠地去看他们昨晚讨论出来的游玩行程。

    左宽和章娴静也都说要来。他们聊了几百条消息终于敲定,先去玩一家刚开业,口碑非常好的主题密室,再一起去吃晚饭。

    见面地点就定在那家主题密室。

    因为那条语音,喻繁看到陈景深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他手里有没有拿什么可疑物品。

    还好,两手空空。

    “抱歉,路上堵车。”陈景深说。

    “没事,我们本来就约的三点,这还没到时间呢。”王潞安立刻说,“来,学霸,你看看想玩什么主题?这的新主题都挺有名的。”

    喻繁兴致缺缺地靠在柜台边玩贪吃蛇,感觉到那股淡淡的薄荷味离他越来越近。

    陈景深今天穿了白t黑裤,工装裤把他腿拉得很长。平时在学校时大家都穿着宽松校服所以看不出来,少年的肩膀单薄却宽阔,他往那一站,旁边的左宽和王潞安都显得短了一截。

    陈景深很自然地走到喻繁身边站定,扫了一眼王潞安手里的密室介绍:“我都行。”

    王潞安又看向喻繁,喻繁头也不抬:“随便。”

    他对这些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

    “那玩最刺激的!”章娴静指着墙上那副占据C位的海报,“就这个!”

    喻繁看了一眼。海报中央是个披着红盖头坐在喜床上的阴森森的女人,旁边写着几个渗红的大字——《鬼出嫁》。

    老板一打响指:“好眼光啊美女,这是我们这最恐怖的主题,重恐追逐本,还正好是五人密室!那些来探店的没一个不怕的,绝对刺激好玩!”

    王潞安腿一软:“不了吧,其实我觉得旁边那个童话温馨解密向密室就挺不错的,‘迷失在森林找不到睡美人的王子该何去何从,一切全靠我们冒险破局’……”

    “你自己帮废物王子找去吧。”章娴静翻了个白眼,“这样,他俩随便,那我们三人投票,现在算1比1。左宽,你怎么说?想玩哪个?”

    王潞安心想可笑,高一他们偷偷用班里的电脑放《午夜凶铃》,左宽站在窗外看,叫的嗓音比他还大。看完之后好长一段时间他俩就跟绑定了似的,每次上厕所都要同去同归,有时候还得拽上喻繁——

    “这还用问?”左宽走到海报前,拍了拍那张《鬼出嫁》,拇指一抹鼻子,看着章娴静说,“怂狗才玩童话,真男人肯定都玩最猛的。我当然跟你选一样的。”

    王潞安:“。”

    五人就这么被带到了密室的入口。

    工作人员要求他们戴上眼罩,搭着彼此的肩进去。

    喻繁走在第一个,他被人带着左外右绕,进了一间屋子。

    等广播通知他们摘下眼罩之后,才发现四周漆黑无边,这间古风房屋里就他们四个人。

    “啊啊啊!!!!”左宽的尖叫声隐隐约约传过来,听起来离他们蛮远,“救命啊!我不行!我为什么一个人——你别放这音乐我要晕了呃……”

    他嗓门太大,大到外面的工作人员都用对讲器通知他们:“那什么,我们这个环节是有个人要落单的,你们需要换角色吗?”

    王潞安手放在嘴边,大声回应:“左宽——不是兄弟不帮你——实在是兄弟也怕——”

    “我们不换,”章娴静拿起对讲机回答,“那人就喜欢装逼,大哥你们使劲儿吓他。”

    嫌吵,喻繁翻了个白眼,刚想说他过去,衣角忽然被后面的人扯了一下。

    陈景深站在暗处,喻繁回头时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轮廓。

    “喻繁。”陈景深看着他,“我也怕。”

    “?”

    喻繁皱眉:“怕你刚才怎么不说?”

    陈景深说:“不想在你面前丢脸。”

    “……你现在更丢脸。”

    “没办法,”陈景深抓着他的衣角,毫无起伏地说,“太恐怖了。”

    “……”

    外面又传来左宽一声凄惨的尖叫。

    喻繁用看废物的眼神看了身后的人几秒,才想起在这环境下陈景深估计也接收不到。

    “怂包。”他收回脚步,一字一顿地说。

    陈景深嗯一声:“我是。”

    “……”

    章娴静正想问你俩嘀咕什么呢,啪地一声,门被密室里的npc踹开了。

    穿着古代新郎服,满面青白一嘴红血的人跌跌撞撞进来,试图怼到每个玩家的脸上:“她要杀我!她要杀我——”

    喻繁感觉到自己衣角被人扯得更紧,陈景深似乎被吓得在后退。

    “这npc比你矮一截你怕什么??”喻繁下意识把手往后伸,拍了拍陈景深的手腕,示意他把手挪开。

    衣服一松。

    喻繁刚想收回手,身后的那只手忽然顺着他的手指往上,倏地把他握住了。

    陈景深手心微凉,抓得有点紧。

    npc听到他的话,冲到喻繁脸前尖叫:“你礼貌一点——啊,她要杀我!”

    喻繁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张鬼脸,被握着的手指有点发麻。他晃了晃陈景深的手:“陈景深,你往后退。”

    陈景深也晃晃他的手:“退不了,我不敢睁眼。”

    “……”

    有那么一瞬间,喻繁怀疑陈景深是装的。

    谁特么会怕这个怕到乱牵别人的手啊?

    可npc一走,室内灯光亮起。

    王潞安抱着章娴静,脸已经埋到了她肩上。章娴静满脸嫌弃地拍他的背:“没事走了走了……真走了,我骗你干什么?”

    王潞安:“呜呜呜……”

    喻繁:“……”

    他晃了晃陈景深的手,冷冷道,“松点,别抓这么紧。”

    密室玩到一半,左宽才和他们汇合。

    他脸都吓白了,抱着王潞安的手臂还是觉得怕,于是他回头问另一个好兄弟:“喻繁,咱俩也牵个手吧?”

    喻繁拽着陈景深,另只手拎着灯,灯光由下往上,把他的脸映得凶残至极:“滚。”

    左宽:“。”

    npc气喘吁吁地回到控制室,把脸上的“符咒”掀起来,赫然是刚才在外面接待他们的老板。

    老板边看监控边跟一会要出去吓人的工作人员交代——

    “他们马上就要做单线任务了,来,跟你分析一下。”他指着屏幕说,“这个女的,还有这个长得凶的不用吓,这两个胆子都大。主要吓剩下三个……尤其这个最高的,他一直躲在另个男的后面,我没怎么吓到,一会儿努努力,吓死他!”

    单线任务。要求每个玩家独自走到走廊尽头去取一样东西,剩下的玩家只能在屋内等。

    其他人都做完了,就连左宽都跌跌撞撞回来了,只剩下最后一位胆小鬼——

    陈景深站在门口,忽然回头问:“我如果回不来,你会出去找我吗?”

    喻繁:“不会。”

    “你能一直跟我说话吗?听不见声音我会怕。”

    “不能。”

    “你会站在门口等我吗?”

    “你他妈是在玩游戏,不是要上战场。”喻繁忍无可忍,“你去不去?不去我踹你了啊!”

    陈景深去了。

    老板盯着监控,兴奋地叫工作人员:“快快快快!吓他!先把他吓回去一次,逼他再来一趟!”

    陈景深刚要碰到任务道具,那个穿着新娘服的女鬼npc猛地出现,蜘蛛似的疯狂往他这边爬来,凄惨的尖叫:“呀——”

    面前的人没反应。

    女鬼npc以为是自己没发挥好,于是又尖叫一声:“呀——”

    男生拿起物件,冷淡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转身走了。

    走的时候低头看了看地板,步子一转,绕开了她的工作服。

    女鬼npc:“?”

    老板:“???”

    走到拐角,陈景深忽然回头:“你好,能再叫一声么?”

    女鬼npc:“……呀——”

    房间里。

    左宽痛苦地捂着耳朵:“怎么他妈的又叫??”

    “学霸怎么还没回来?还一点动静没有。”章娴静说,“不会真被抓走了吧。”

    喻繁站在门口又等了几秒,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我去找……”

    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喻繁试探地叫了一声:“陈景深?”

    “是我。”

    走廊另一边,陈景深跑着回来,喻繁站在门口,下意识朝他伸了一下手。

    陈景深直接扑过来,抱了他一下。就像刚跑完三千米那时一样。

    喻繁微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松开。

    左宽:“学霸,那女的是不是也扑你身上了?你是不是吓坏了?”

    陈景深把东西放到桌上,淡淡地扫他一眼,说:“嗯。吓死我了。”

    在监控里看了全程的老板:“????”

    吓死你了?真的吗???

    以前只见过女生装害怕跟男朋友贴贴的,你一大男人装什么装?装了你也不扑到那个美女身上,扑一男的干嘛啊??

    喻繁也没想通。

    他这一场密室玩得格外累,手上牵着个怂蛋,那些npc还不服输的一直怼他脸。

    最后的任务,需要两两组队轮流去给女鬼超度,只有一个人能留在房间里等躺赢。

    这个名额最后给了左宽。

    喻繁带着陈景深去“祠堂”给女鬼“作法”。

    路上,周围的灯光稍微亮了一点,至少能让人看清队友的脸了。

    狭窄的人造小巷里,喻繁扭头看了一眼,陈景深依旧是平时那副面瘫脸。

    他忽然有点好奇,陈景深被吓到时是什么表情?

    几秒后,喻繁收回视线,摇了摇陈景深的手:“这没人,松手,我手心都出汗了。”

    陈景深瞥他一眼,松开了。

    拐弯时,喻繁慢了点脚步,故意落了陈景深一步。

    然后伸出手,往陈景深腰上一戳——

    几乎是同一时间,“女鬼”的尖叫声忽地响起。喻繁愣了一下,看着前面朝他们冲过来的“女鬼”,心想——

    他没来得及想。

    灯光暗下来之前,他看到陈景深转过身来。

    喻繁刚想抓着他的手跑,下一刻,他的脚忽地腾空——

    他,被,抱,起,来,了。

    还是那种捞着腘窝扶着背的,公主抱。

    喻繁一瞬间蒙了,连喊了好几声:“陈景深!陈景深!”

    陈景深没应,他跑得很快,路也很窄。喻繁一堆骂人的话已经在嘴里堆成了山,颠簸感和求生欲又让他下意识回头勾住陈景深的脖子。

    他往后一看,跟女鬼npc正面对视了几秒。

    在悬空的时候,人的心理会变得比平时脆弱一些。

    于是他用力地勾了一下陈景深的脖子:“跑快点,你没吃饭吗??等等你往哪跑这里不是回房间的路——”

    喻繁朝前一看,发现前面的庭院场景里摆了一个红色的,拉着帷幕的喜轿。

    喻繁心想不会吧?不会有傻逼敢进这种地方吧?这进去了不就是呆在里面等着人来吓??

    下一秒,喻繁被抱着进去了。

    喻繁:“……”

    轿子里的空间比他想象中还窄。

    一个185的男生,抱着一个180的男生坐在里面,几乎就没有多余的空间了。

    喻繁半蜷着身,鞋踩在轿子的侧面上,整个背部贴在后面。

    喻繁缓了口气,咬牙切齿:“陈景深,你——”

    “刚才有鬼碰我。”陈景深声音微哑,问,“你没吓到吧。”

    “……”喻繁一下哑了火。

    不是,就戳了一下,不至于吓成这样吧?

    喻繁刚要说什么,轿子被轻轻一晃,紧跟着,轿身被人在外面用指甲用力地抓。

    他只能闭上嘴呆着,配合外面人的表演。

    为了防备npc冲进来吓人,喻繁一直盯着轿帘看。

    片刻之后,他皱起眉,似有所感抬头。

    轿子里一片漆黑,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除了被灯光映得诡异暗红轿帘,和陈景深那双澄黑的眼睛。

    陈景深一边手搭在他膝盖上,另边手抵在他后背,把他和轿身隔开,在黑暗里沉默地看着他。

    抱着人跑了一段,陈景深气息有点重,热烘烘地飘在喻繁耳尖。他们身体很亲密地贴在一起,他能感觉到陈景深每一次呼吸。

    喻繁觉得自己被薄荷香气包拢起来了。

    心脏跳得太快,喻繁无意识地蜷了一下手指:“看轿帘,肯定要冲进来。”

    “我不敢看。”陈景深说。

    “……谁让你傻逼往这里跑?”

    陈景深思考了下:“我太害怕了。”

    外面又有动静。喻繁僵硬地把脑袋扭到一边,继续盯轿帘。

    几秒种后,他忍无可忍地抬起手,摸黑找到陈景深的眼睛,囫囵捂上:“别看我。”

    陈景深低低嗯一声,呼吸蹭在他手侧。

    喻繁整片皮肤麻了一下,脖颈直到耳根滚烫一片。他咬了一下牙,另只手也抬起来,捏住陈景深的鼻子:“……也别呼吸。”

    陈景深:“……”

    第39章

    陈景深看着他手心里的黑暗,听话地暂停呼吸。

    几秒后,鼻子被松开。

    “傻么你,捂着鼻子不会用嘴?”喻繁手指摸索到他下巴,很轻的拍了两下,“喘气!”

    直到身下的人重新有了起伏,喻繁才收起视线。

    外面的人扣了半天轿子都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喻繁耐心被磨完了,按着陈景深眼睛的手稍微放松了一点,刚准备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下一刻,轿帘“唰”地一声被一双惨白的手掀开!外面的红光照亮轿内——

    npc两手撑在两侧,比之前都要恐怖无数倍的鬼脸高清无码冲到喻繁脸上。

    她张开血口,刺耳的尖叫声直冲而来。

    喻繁胆子再大,在这种密闭空间里也还是有点受不了,更何况这位npc一看就是来报仇的,尖叫声比之前要响亮十倍。

    草。

    喻繁刚撤开了一点点的手又猛地盖了回去,重新捂住陈景深的眼睛。

    下一秒,陈景深抵在他身后的手臂忽然曲起来,把他的眼睛也盖上了。

    女鬼npc的尖叫声许久之后才停下。

    她撩起脸前的“头发”,盯着他们看了几秒钟,才意犹未尽地慢慢后退,一边发出去“呃啊”的低吼声,一边退场。

    喻繁眼前一片漆黑,觉得眼皮有点发烫。很短暂的一瞬间,他脑子里只能接收到陈景深手心里的温度和味道。

    惊悚音乐停下的那一刻,陈景深手松开了。

    眼皮一凉,喻繁猛地回神。他几乎是立刻撒手弯着腰起身,用拳头挥开轿帘,飞快走了出去。

    正好碰上出来找他们的其他三人。

    “我草,这灯光也太阴间了吧……”王潞安害怕却又忍不住左看右看,被地上的红灯闪瞎了眼。

    喻繁站在灯光里,皮肤和白鞋都被染上一层不自然的红。

    见到他,章娴静问:“你们干嘛去了?我都替你们做法回来了。”

    “……被追了。”喻繁言简意赅。

    章娴静哦一声:“学霸呢?”

    喻繁没应她,只是绷着脸转身,粗鲁地抓起轿帘:“出来,没鬼了。”

    陈景深半弯着腰,施施然地从喜轿里出来了。

    章娴静:“?”

    章娴静正觉得这一幕有点说不出的古怪,肩膀就被人拍了拍。

    王潞安:“静姐,走吧,最后一环做完出去了。”

    出了密室,老板亲自给他们端茶送水,并带上一个收钱码和评价表,说是填表能给他们打八折。

    填表的时候,老板总忍不住往个子最高的男生那儿瞟。

    对方瘦长的手指捏着笔,一脸冷淡地扫着纸上某个选项。

    「你觉得《鬼出嫁》的恐怖程度是?」

    对方手指一提,在最后那个“究极恐怖!吓死我啦!”的框框里打了个勾。

    下面还有个专门用来写反馈意见的空白栏。陈景深思索一秒,在里面潦草写下:

    【满意。】

    老板收好调研表,春风满面欲言又止地把这批客人送出了门。

    从店里出来天已经黑透了,几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去吃火锅。

    王潞安主意大,一落座就拿起菜单掌握点菜权,章娴静时不时探头过去提点意见。

    喻繁起身去弄了份蘸料,回来时只剩下陈景深旁边的座位。

    “静姐,你要不坐学霸旁边去吧。”王潞安看着在过道上拽了个椅子坐着的章娴静,说,“服务员端菜走来走去的,一会儿把你裙子弄脏了。”

    “不,自己坐舒服。”章娴静问,“喻繁,想吃什么肉?让王潞安给你点上。”

    “随便。”喻繁在空位上坐下,把蘸料随手放桌上。

    点完菜,王潞安后靠到沙发背上,长吐一口气,宣布:“老子这辈子都不会再玩密室了。”

    喻繁说:“提前说明,我不可能再陪你和左宽去上厕所。你俩互相照顾吧。”

    “不是,喻繁,你不也怕了?”左宽忍不住说。

    喻繁:“我?可能么?”

    “别想赖啊,我们可都听到了,做最后那个双人任务的时候,我们隔着老远都听到你在喊,”左宽装他的声音叫——“陈景深!陈景深!”

    喻繁:“……”

    左宽学完,还要跟对面的人确认:“是吧学霸?”

    喻繁把筷子鞭到碗上,碗脆弱地响了一声。

    于是陈景深说:“我没听见。”

    左宽:“……”

    喻繁想想还是不爽,他刚刚给那密室的二星评价还是高了,应该给半星。

    王潞安和左宽聊着聊着开始掰扯刚在密室里谁最怂,喻繁忍着把陈景深加进这个选项里的想法,拿起水杯灌了口凉水,忽然感觉到旁边的人朝他这瞥了一眼。

    “你调料是不是拿错了。”

    喻繁微顿,低头看了看:“哪错了?”

    陈景深沉默下来,像是短暂地回忆了一下:“你能吃香菜?”

    火锅店嘈杂喧嚣。

    喻繁杯子举在空中,被问得一怔,转头问:“为什么不能?”

    陈景深跟他对视几秒,良久才道:“没,身边很少人喜欢吃这个。还有人对这个过敏。”

    喻繁哦一声:“我小时候也过敏,上初中后突然就好了。”

    陈景深拿起热毛巾擦手,淡声说:“这样。”

    这个时间点的火锅店很热闹,坐了十来分钟菜品才慢悠悠端上来。

    吃到半途,王潞安突然端起茶杯:“学霸,这次多亏了你帮我,考试成绩一出,我爸激动得直给我打钱……怕你喝不了,今天我就没点酒,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感谢你的无私奉献!”

    “不客气。”陈景深捏起茶杯,抬手跟他碰了一下。收回来时瞥了一眼身边的人。

    喻繁捏着筷子,头也不抬地认真涮肉。

    王潞安把茶一口饮尽,然后手欠地去碰了碰身边在玩手机的人:“左宽,不是兄弟说你,咱们这都高二了,你真不打算跟我们一起奋发图强?别到时候我和喻繁手牵手上了一本,你自己去了隔壁技校啊。”

    左宽甩开他的手:“滚滚滚,你能上个屁的一本。”

    “我认真的,你试着学学呗。我努力了两星期,觉得学习真没那么难。”

    “得了,你自己努力吧。”左宽终于放下手机,拿起筷子叫了一声,“喻繁。”

    喻繁:“说。”

    “我们班有个女生找我要你微信,”左宽说,“我把你推给她了啊。”

    喻繁吃东西的动作一顿,一下就想起了隔壁班主任在办公室里说的话。

    还真找过来了。

    他下意识想看旁边的人,但脸才微微一偏又反应过来,我特么看他干嘛?

    喻繁不露痕迹地又把那点角度挪正,皱起眉:“我准你推了?”

    “没办法,不把你交出去,我以后没作业抄了,”左宽乐道,“别急啊。她要是真申请,你就拒绝呗,又不是非要让你加。”

    喻繁懒得跟他废话,继续低头涮火锅。

    吃饱喝足,王潞安买了单之后问服务员拿发票,完了又问有没有人去抽烟。

    喻繁:“你们去,我在这等发票。”

    三人前脚刚离开,前面那桌忽然传出一阵热闹的起哄。

    陈景深目光懒散地往前看,隔壁桌像是有人在告白,好像还成功了,一男一女害羞地抱在了一起。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振起。陈景深收回视线,拿出来扫了眼,眉目一淡,直接锁了屏。

    服务员把东西送过来,身边的人说了句谢谢,然后推开椅子起身。

    陈景深跟着起来,等了两秒,才发现面前的人站着没动。

    喻繁酝酿了一会儿,才开口叫他:“陈景深。”

    “嗯。”

    喻繁拿起茶杯,很别扭地举到他面前。

    陈景深挑了一下眉,跟着拿起杯子。

    喻繁刚准备跟他碰杯,就见他的手忽然往回收了一点,然后扭头看了一眼隔壁桌。

    喻繁皱眉,疑惑地跟着看过去——

    一男一女胡缠着手臂,在其他人的起哄声中喝了一个交杯酒。

    喻繁:“……”

    喻繁面无表情地伸手,用力地跟他碰了下杯,把陈景深杯里的茶都撞得晃了出来:“你想死就继续看。”-

    吃完饭后,几人原地解散。

    目送其他人上车之后,喻繁才扭头往后走。

    这条街离他家不远,走十来分钟就能到。

    他拿出手机,给王潞安转了今天他们花销的一半。

    【王潞安:?转我钱干嘛?】

    【-:不是说了一起做东?我和你AA。】

    【王潞安:我那就是随口一说。没事,我爸给我转了好多钱,今天我请!】

    王潞安虽然跟喻繁认识时间没多长,但和他关系好,或多或少知道一点他家里的情况。

    【-:收了,别废话。】

    王潞安最后想了想,还是收了。

    【王潞安:那下次我说请客的时候你就别A了啊。】

    喻繁走的这条小路上没什么行人,他从兜里掏出一支烟,刚要点上,手机忽然又响了一声。

    这王潞安怎么这么磨叽……

    【s:[照片]】

    好,来了个更磨叽的。

    喻繁咬着还没来得及点燃的烟,点开照片看了一眼,是昏暗的车厢,像是随手一拍。

    【-:?】

    【s:车里很黑,我有点怕。】

    【-:??】

    【-:怕什么?前面不是坐着司机?】

    【s:看了一眼,司机长得像刚才那个NPC。】

    【-:……】

    【s:能视频吗?】

    【-:不能。】

    【s:好。】

    喻繁刚要把手机扔兜里。

    【s:没关系。】

    【s:我只是今天被鬼碰了下,有点吓到了,过几个月应该会好点。】

    【s:打扰你了。】

    “……”

    喻繁叼着烟,盯着这几句话看了一会。

    手机被他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循坏几次之后,他满脸戾气地戴上耳机,一咬牙,打了个视频过去。

    对面秒接。

    因为走在路上,喻繁把手机举得很低,角度实在不太好。

    他低头睨了陈景深一眼,表情烦躁:“胆子这么小,晚上睡觉是不是还得让你爸妈在旁边守着你?”

    陈景深说:“我家里没人。”

    喻繁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我不可能视频陪你睡觉的。”

    耳机里沉默了几秒。

    喻繁:“……”

    我在胡言乱语什么。

    “也不用。”半晌,陈景深声音传出来。可能是在出租车上坐久了,他嗓音有点倦,“回家有繁繁陪我。”

    喻繁:“你家狗能改个名字吗?”

    “有点难,叫很多年了。”

    喻繁单手揣兜走在路上,偶尔能遇见几个出来遛狗的人。他总会无意看一眼,觉得这些宠物狗都没陈景深家里那只好看。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中间偶尔还会有半分钟的沉默。耳机里没声音时,喻繁会下意识低头看一眼,然后隔着手机跟陈景深对上视线。

    几次后,喻繁忍不住了,冷冰冰地说:“……别一直看我。”

    “嗯。”陈景深听话地撇开一眼,又很快看回来。他问,“那女生加你了么?”

    “什么?”

    “八班那个女生。”

    “没。”

    陈景深淡淡道:“你会跟她在一起吗?”

    喻繁一愣。

    什么跟什么?

    他皱眉:“不会。我都不认识她。”

    陈景深嗯一声,声音低了点:“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我怎么知道。”喻繁低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过了几秒又说,“反正现在没有喜欢的。”

    “以后会有。”

    “……”

    “有了女朋友,就不能跟你视频了吧。”陈景深道,“也不能坐在一起了。”

    喻繁:“谁会介意那个……”

    “嗯,但我不想看你和别人在一起。”

    “我会跟老师申请换座位。”出租车行驶在小路上,昏黄的路灯交错的在陈景深脸色闪过。他垂着眼,声音淡淡。

    喻繁:“我……”

    陈景深:“我之前写给你的信……你也可以扔了。我没有写很久,也没改过多少次。”

    喻繁:“……”

    “还有黑板报上面的奖状——”

    “我他妈说了不交女朋友!”喻繁忍无可忍,把手机举到嘴巴旁边打断他,“也没喜欢的女生!!你他妈想视频就给我弹!想坐我旁边你就坐!奖状想往哪贴往哪贴!!在这磨磨唧唧啰啰嗦嗦什么?!”

    喻繁一口气喊完,很重地喘了两声气。抬头一看,路过的人和狗都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我再在大马路上跟陈景深视频我就是狗。

    耳机里没了声音。

    喻繁要脸地转弯进了旁边的公园,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黑漆漆的,陈景深把摄像头挡住了。

    喻繁蹙眉喊了一声:“陈景深?”

    几秒后,对面才很沉地应一句:“嗯。”

    喻繁:“我刚才说的你听见没?”

    “听见了。”陈景深淡淡道,“我知道了。”

    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喻繁狐疑地盯着手机:“陈景深,把你脸露出来。”

    “……”

    下一秒,遮挡在摄像头前的手指被挪开。

    陈景深手机放得有些靠下,只露出他的下半张脸。

    陈景深压着嘴角,沉默地跟他对峙了一会。然后终于绷不住地抬了抬手,掩在嘴边,喉结很轻地滚了一下。

    两下。

    三下。

    喻繁:“……”

    有那么一瞬间,喻繁忘了自己刚才都喊了些什么,能让陈景深笑成这样。

    “陈景深,再笑你死了。”他阴森森地说,“把手机给我拿好。”

    “嗯,不是故意的。”

    陈景深艰难地抬起手机,跟他对视了两秒。

    陈景深偏头看向窗外,很快又看回来。

    他像是压抑了一下,最后还是没压住,所以垂下眼来,嗓音因为忍笑而发哑:“喻繁,我真的——”

    后面忽然没了声音。

    喻繁呆滞地站在公园里,举着手机等了他一会。然后忽然反应过来,在陈景深说出下一个字之前猛戳下挂断键!

    嘟。视频挂了。

    公园晚上有风。

    喻繁心跳重得就像贴在耳膜,整个脑袋都在烧。

    他原地缓了一会儿,揉了一下脸,拿出刚才那支烟叼在嘴里,颤悠悠地给自己点上,围着身边的大树开始绕圈。

    说来很他妈邪门。

    刚才陈景深明明没把那句话说完,但喻繁却觉得自己听见了。

    他听见陈景深坐在出租车里,迎着窗边的风,前面还有司机奇怪的眼神。

    陈景深坐在闪烁的路灯里说。

    喻繁,我真的——

    真的好喜欢你。

    第40章

    很快,陈景深发消息问他怎么挂了。

    怎么挂了?你说呢?

    你那看我的眼神清白吗?

    但喻繁没法说出我觉得你要跟我告白这种不怎么要脸的话。所以他干脆没回。

    陈景深也没再问,只是过了十来分钟后,又发了几张狗的照片过来。

    喻繁蹲在树下边抽烟边吹晚风,把自己吹冷静了,才打开图片一张张看完,起身拧灭烟回家。

    喻繁回家时看见家里窗户大敞,还亮着灯,里面的电视音量大得一整栋楼都听得见。

    喻凯明正坐在沙发上边跟赌友语音聊天边看球赛,见喻繁进来,他马上把自己的手机麦克风关了,交叠在茶几上的脚也不自觉放平。

    十七岁的男生抽条拔节,已经长得比他高了。

    平时醉酒或是身边有人的时候,喻凯明倒是不太怕他,但在自己难得的清醒状态下,喻凯明是不会主动去招惹他的。

    毕竟这两年的经验告诉他,单挑打赢的几率确实不大。

    喻繁进屋后扫了电视一眼,把钥匙往鞋柜上一扔,一言不发地走上来。

    喻凯明立刻放下脚:“我警告你别挑事……”

    喻繁拿起遥控器,把68的音量调到18,然后重新把遥控器扔回桌上,转身回屋。过程中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身后的门关上。喻凯明惊疑不定地回头看了一眼,继续拿起手机跟赌友聊。

    “我在,没睡着,刚我儿子回来了……没吵。那逼崽子今晚不知道做什么去了,脸色看起来喜气洋洋的。”-

    翌日晚九点,喻繁坐在桌前晃笔等陈景深发讲题的视频录像。结果视频录像没收到,对方直接给他弹了个视频通话邀请。

    喻繁愣了一下,直到邀请快要自动挂断才接起来。

    陈景深肩上搭着毛巾,垂眼翻着手里的卷子。

    台灯光线扫在他脸颊上,覆上一层冷色。

    他像两人之前为了期中考试冲刺那时一样,问:“周末卷子里的几道题选的不错,做一会么?”

    喻繁握笔的手指紧了一下,半晌才把手机立旁边,闷头拽出试卷:“你烦不烦……算了,反正无聊,随便做几题。”

    陈景深讲题的时候开的是后置摄像头。

    一个多小时过去,终于讲到试卷最后几道大题。

    这几道大题有点难,喻繁遇到听不懂的地方就忍不住走神。

    陈景深低沉的嗓音响在耳机里,喻繁心不在焉地转笔听着,忽然想起昨晚对方在车后座里隐隐带笑的轮廓。

    “听懂了没。”陈景深问了一声,没得到回应,于是抬起眼来,“喻繁?”

    喻繁心里跳了一下,支着下巴猛地抬起头:“哦,没听……”

    耳机那头响起一道很小又很长的吱呀声,打断了他的话。

    喻繁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他看到陈景深突然转头看向一旁,紧跟着,一道灯光从他脸上一晃而过,像是车灯。

    “去了学校再说吧。”半晌,陈景深重新看回来,放下笔,“我这有点事,要挂了。”

    喻繁下意识嗯了一声,下一秒,视频就被对面挂断了。

    喻繁后靠在椅子上,皱起眉盯着陈景深的对话框看了一会儿。

    是他的错觉么?他怎么觉得挂电话之前,陈景深看起来有那么一点不高兴。

    明明还是那张面瘫脸。

    做了大半天的题,喻繁拿起手机和烟起身,去阳台透透风。

    深夜的老小区还算安静。

    喻繁坐在阳台上抽烟翻手机。微信在视频的那段时间里收到好几条消息,都是王潞安发来的,问怎么给他打语音一直打不过来。

    喻繁回了句刚才在忙,王潞安没回复,估计打游戏去了。于是他又点开之前不断在@他的讨论组,往上翻了翻聊天。

    【王潞安:喻繁的语音打不过去,问问你们班那个体育生。】

    【左宽:也打不过去,妈的,这群人怎么回事,想玩游戏都凑不齐人。@-  我再试试。】

    【朱旭:我来了。妈的王潞安,我没名没姓吗?一口一个体育生的……我刚跟我同桌视频呢。】

    【左宽:女朋友就女朋友,还同桌?哪家同桌跟你们一样,每晚八点固定视频一小时啊?】

    喻繁手指一顿:“……”

    视频怎么了?不视频怎么讲题?

    他扫了左宽的游戏角色头像一眼,心想算了,你这种不学习的人确实不了解。

    【王潞安:你们在学校每天见面还不够?每晚一小时……不觉得浪费时间啊?】

    【朱旭:还好吧,我反正回家也没事做。要真说的话,其实这事儿吧,比较浪费烟。】

    【王潞安:?】

    【朱旭:聊开心了想抽烟,聊上头了想抽烟,她有事聊不了了,还想抽……哎,恋爱真烦。】

    【左宽:滚你妈的,谁要听了?上号。】

    喻繁夹着烟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半晌,他关掉手机扔到旁边,心想我这就是单纯的自己想抽,跟陈景深一点关系没有。

    抽完一支觉得不够,他还想再来一支,伸手进烟盒才发现空了。

    喻繁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昨晚在那棵树下,绕着圈抽了好半天。

    喻繁:“……”

    他面无表情的把烟盒握在手里捏成团,用力往前面一抛,扔进了门边的垃圾桶里-

    周一上学,丁霄被处分的事情传遍高二各个教室。

    他本人没来学校,据跟他认识的人说,他家里在给他办理转学。

    不过喻繁对这件事已经完全没了兴趣。任王潞安和左宽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他一个字没仔细听。

    他单手支着下巴,趁王潞安和左宽就谁胆子最小这个老问题激情辩论时,余光朝真正胆子最小的那位瞥去。

    陈景深一如既往地坐得笔直,垂下眼沉默地在草稿纸上勾画演算。

    看起来并没打算解释昨晚挂视频的原因,也没有要给他讲卷子最后一道大题的意思。

    忘了?

    算了,爱讲不讲。

    喻繁收回视线,没来由的有点烦。

    直到物理老师进了教室,旁边两位聒噪的兄弟才终于走了。

    喻繁靠在椅上半弯腰,伸手进抽屉里想摸课本……然后看到了一本没见过的新东西。

    《笨鸟先飞》进化版,黑色的。

    翻开第一页,上面有他的名字,是他同桌的笔迹。

    “我把里面的重点题划出来了。”陈景深跟他一样靠在椅背上,偏过头来看他,“昨天那张卷子,今晚我接着给你讲?”

    喻繁转头跟他对视了一眼,情绪莫名就纾开了。

    他垂下眼,又恢复成了平时懒洋洋的神态,说:“……哦。”

    第一节 课下课,物理老师前脚刚走,庄访琴后脚就进来。

    她趁班里人都还坐在座位上,发布了这周四下午开家长会的通知。

    “所有人必须通知到家长,如果谁的家长有事不能来,就让家长事先给我打电话说明一下情况。”说完,庄访琴扫了教室后排一眼,道,“行了就这事,下课休息吧……喻繁,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喻繁听话地跟在庄访琴身后往办公室走。

    庄访琴回头看他一眼:“这次的家长……”

    “没人来。”喻繁直接截断。

    “……”

    意料之中,毫不意外。

    其实庄访琴以前也有努力过。

    她跟喻繁谈过话,但他油盐不进。后来她越过喻繁,翻出通讯录直接给他的家长打电话,打了两天都没人接,直到最后接通的那一次,对方不耐地说——你也知道我们家里什么情况,我不会去的,学校的事跟我无关。

    所以庄访琴没再坚持。

    “那算了,既然这次你家长不参加,你也就不用去门口接人了,到时来教室帮我接待家长吧。”

    “……”

    喻繁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不合适。别到时家长会一结束,班里的人被家长转走一半。”

    “正经点。”庄访琴拿起教案拍了拍他,“不用你做什么,拿个签到表站教室门口,让家长签名就行。”

    庄访琴一连提了这事四天,喻繁也反抗了四天。

    奈何周四下午,第一节 课刚下课,庄访琴还是把签到表硬生生塞进他怀里,让他收拾收拾去门口接客。

    还有半个多小时家长会才开始。

    班里几个学生在布置教室。喻繁拿着那张签到表,死气沉沉地站倚着阳台栏板,看楼下热热闹闹的风景。

    他们教学楼位置极佳,往阳台一站就能看到学校大门以及外面街道。此刻,学校外面那条马路已经堵得满满当当,全是家长的车。

    陈景深拎起书包放到杂物桌上,抬眼对他说:“我下去了。”

    喻繁以为他是下楼接家长,回头随便应了一声。

    谁想十分钟后,他看见他的同桌手臂上挂着一个红色袖章,上面写着“优秀学生代表”,走到学校大门跟胡庞站到了一块。

    喻繁:“……他在干嘛?”

    章娴静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瞥:“陈景深?站岗去啊,高一高二高三各挑一位站大门,胡庞就挑了学霸……他没跟你说吗?”

    喻繁刚想说没有,忽然想到昨晚视频的时候,他说了一嘴自己要去看门的事。

    陈景深当时晃了一下手里的笔,说那一起看。

    ……他还以为陈景深的意思是要站在走廊一起听家长会。

    “哦……好像说过。”喻繁看了眼旁边两个人,“你们怎么还不下去接人?”

    章娴静玩着手机说:“不急,我妈还堵在家门口。”

    王潞安:“我爸还没出门。”

    章娴静:“怎么,他过来帮忙收拾教室的?”

    “你懂个屁!我爸开他那辆祖传小电驴,猛得很,唰唰唰地在车流里穿梭,不用十分钟就到了。”王潞安得意地往下看,“你看看下面这阵势,得堵到什么……我草!!!”

    喻繁被他喊得皱了下眉。

    他嗓门太大,隔壁班在扫走廊的左宽都抬头骂了他一句:“你叫个屁呢?”

    王潞安:“我草!你们看那辆车!那他妈是不是宾利??”

    啪!左宽直接把扫把扔地上跑过来了。

    “我草,真是……”

    章娴静兴致缺缺:“这种车多少钱?”

    “不多。”从小爱车的王潞安疯狂舔嘴唇,“这辆看车型……几百一千万吧。”

    跟着过来的朱旭倒吸一口冷气:“日,我们学校……卧虎藏龙……哎车停了,快,看看是谁家里这么有钱!”

    喻繁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他盯着楼下那个比别人高了一截的背影,心想陈景深怎么站得这么傻?

    每个经过的家长几乎都要往陈景深那看一眼,用那种看梦中情崽的眼神。

    几秒后,站岗的人终于动了。

    只见陈景深忽然偏头跟胡庞说了句什么,胡庞点点头,摆手示意让他去。

    喻繁眼看着陈景深一路走出校门,越过涌进校门的人潮,走到了一辆……豪车旁边。

    豪车后座下来一位气质干练大方的女人,看不清面容。见到陈景深,她很自然地抬起手,整理了一下陈景深的袖章。

    左宽:“我草!学霸!”

    朱旭:“我草,牛逼。”

    “我草,富豪竟在我身边?”王潞安碰了碰身边的人肩,怔怔道,“……哎,你要是能跟学霸谈恋爱,那特么就是嫁入豪门啊!!”

    “滚。”喻繁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说,“你爱嫁自己去嫁,老子不嫁。”

    喻繁抱着那份签到表说完,走廊忽然间就安静了下来。

    落针可闻。

    察觉到不对,喻繁眼皮猛地抽了两下,疑惑地扭头——

    只见王潞安搭着章娴静的肩,嘴巴还张着。

    在场几人全都站着没动,茫然又震撼地紧紧盯着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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