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一凉, 阿丑抬起头看向天空,已经停了好一会的雪又洋洋洒洒落了下来,空气中带上了一缕寒气。
阿丑搓热手拢入袖中, 尖尖的下巴蹭了蹭洁白的兔毛围脖, 哈出的白雾模糊了五官。
肩上一重, 温暖从后包裹住了他, 阿丑扭头看去,凉凉的唇被轻轻碰了碰,齿缝中尝到了酒的辛辣味。
“皇姐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 偏是灌了我两杯,着急着来见你,喝的急了些, 脑袋晕乎乎的。”
江雁回说话黏糊糊的,跟以往她的形象格外不符。大概是袒露了心思, 无所顾忌起来。
阿丑担忧地摸了摸江雁回的脸颊,瞅着她眼底还算清明, 想来醉的不是很厉害。
夜里又是落雪,阿丑心系江雁回畏寒的旧疾, 作势要将裹在身上的披风还给她, 却被江雁回不容拒绝地当了回去。
“早些离宫,免得跟那群大臣碰上, 路再堵起来。”
江雁回为阿丑系上披风的带子,顺着胳膊摸到了手,紧紧牵住。
马车停在宣正门外,要比旁人少走一截路。车厢内已被贴心的摆上炭盆,烘烤的车厢温暖舒适。
阿丑走的很快,就怕雪落在江雁回身上再凉着她。一进入车厢连忙脱下披风盖在她身上, 暖乎的双手搓捂着江雁回泛着凉意的手掌,不赞同地抬眸看了看她。
“那便再暖和一下吧。”
江雁回抱住了阿丑,双手从后腰处伸了进去,凉意激的阿丑后背如弓般向前顶了下,蹙起了秀气的眉头。
打造江雁回肩膀上的手缩了缩,到底是没忍心推开人。
马车晃动了两下,想来是出了宫门。
阿丑屏气凝神听着外头侍卫感慨落雪的对话,颈间便觉一凉,温软的唇覆上了敏感的薄薄皮肤,甚至有一路向下的趋势。
阿丑被迫仰起脖子任由带着酒气的女人采撷,纵容着在后背胡乱摸索的一双手,眼神渐渐迷离。
有过露天的大胆新尝试,封闭的车厢对阿丑来说如同安全屋,根本想不到要反抗。
不过是晃神了片刻,再回过神来衣裳已经被脱到了肩头,光滑圆润的肩膀在莹莹烛光下显得秀色可餐。
亲吻着肩上肌肤,感受怀中人的颤栗,阿丑的一切反应都由自己掌控,江雁回心情大好。
直到唇吻上了锁骨上的一处疤痕,怀中乖顺的阿丑像是被掐住了死穴,惊慌失措地推开了江雁回,快速拉起衣裳,以防御的姿态紧贴着车厢壁。
江雁回脸上满是错愕,直直望着阿丑冒出泪花的双眼,忽然明白他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一股浓浓的悔恨愧疚弥漫上心头。
“我知道那处是什么样,也知道自己在吻它。”江雁回低哑着嗓音轻声哄着,慢慢靠近瑟瑟发抖的阿丑。
“从前我嫌弃它碍了眼,总想逼迫你祛除这块疤痕,只想着自己要看的舒服。”
江雁回抱住了和缓下来的人,再次拉下了肩头的衣裳,当疤痕暴露在视野中,阿丑闭上了眼睛,扭开了头。
“现在我才知道,爱上一个人,最先感受到的不是喜悦,而是心疼。”
又轻又柔带着无限怜惜的唇落在狰狞的疤痕上,江雁回长长的睫毛扫过周围地肌肤,阿丑跟着颤了颤。
从前她百般嫌弃阿丑锁骨上贯穿留下的疤痕,也曾动过剜掉重新长的念头。
现在这处却成了江雁回最心疼的地方,反复用唇舌抚慰,希望能以此抚平伤疤后的痛苦。
“对不起。”江雁回额头抵着阿丑的肩膀,双手严丝合缝插入阿丑的十指间。
此时此刻的江雁回全然放下了一切防备,将盔甲内最柔软真实的自己展现给阿丑。
以爱的名义,毫无保留。
密集的吻一点点临摹阿丑的五官,多到让阿丑无暇分出心神去感叹江雁回的变化,就更不用说想着锁骨上疤痕骇不骇人了。
马车在江北王府门前停下,王伯年纪大了熬不了夜,就留红椿熬着等王尊回来,伺候了洗漱再行歇息去。
江雁回和阿丑心照不宣的各自洗漱干净,说是留着阿丑守夜伺候,红椿门一关起来,两人就迫不及待拥吻,名为克制的弦瞬间分崩离析,脑海中只想着占有对方。
外头飘着纷纷雪花,屋内温度节节攀升。
汗津津的阿丑软瘫在床上,酥到了骨头缝里懒洋洋不愿意动弹,唯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干净眸子望着起身去灭灯的江雁回。
蜡烛盖灭,屋内暗了下来。
阿丑闭了闭眼睛,缓解突然暗下的不适。察觉到有人的靠近,自然又信赖地仰起了下巴,一个吻如他预料到的一般落在了颈侧,而后又落在了那块疤上。
即便在情事中被唇舌好一顿抚慰,碰到时还是会异常敏感,阿丑鼻腔发出小小的哼哼声。
——
年节爱漂亮的小郎君走亲访友会好生打扮喜庆,江雁回可没什么需得她面子拜访的人,阿丑更是在京城无亲无故,但江雁回依旧给阿丑打扮的鲜亮喜庆。
江北王府往来送礼的单子都由王伯操持处理,这些个麻烦事没必要去打扰江雁回。
大年初一、初二得了两天安生日子,初三一大早上,前头就有人来报窦小公子来拜年了。
窦玉风风火火如一团云霞似的进来,身后跟着的小厮手里提满的东西。
“表姐,表姐!新年好!”
窦玉今日特意上了胭脂擦脸,红扑扑的脸蛋光是瞧着就格外讨喜,一来整个府都热闹的起来,也难怪王伯看见窦玉来府就乐的眯起眼。
江雁回瞥了眼后头,眉头挑起,有种看看窦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心态。
按理说江雁回和窦玉算是平辈,奈何好不容易找个机会盼到江雁回在京城过年,窦玉怎么可能放过这位财大气粗的表姐,定然要好好敲一笔才好。
“拿这些个东西是给我送礼来的?”
江雁回眼力极好,看得清礼盒上写的是胭脂水铺的名字,独边上个礼盒还像点是给她准备的玉器。
窦玉嘿嘿一笑,屁股往软榻上一挪,两手撑着脸蛋俏皮地晃了晃脚,“表姐,你这什么好东西没有啊?还用得着我送礼。”
窦玉冲坐在圆凳上阿丑挤了挤眼,“这些都是我买给阿丑的礼,表姐您总不至于气阿丑吧。”
也难怪窦玉讨人喜欢,知道自己出手送的礼江雁回看不上,转而给阿丑买些男子用的擦脸和水粉,江雁回平日里可没细心留意阿丑喜不喜欢敷面这种男子才熟知的事。
若真送礼给江雁回,她倒是无感,往年送礼给她的人数不胜数,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
可若是把对象换成阿丑,给他买什么江雁回都记着情。
窦玉干脆把东西摆在桌上,拉着一脸不可思议的阿丑开始拆礼物。
“你瞧着喜欢就用,不喜欢送给旁人也行。”窦玉轻撞了下阿丑肩膀,眨了眨眼睛揶揄道:“里头还有不少养肤护肌的好东西。”
窦玉没动,让阿丑自己拆礼物。
阿丑看向江雁回,得到肯定有点紧张地抿了抿唇,小心翼翼拆开送给他的礼物。
不论里面的礼物喜不喜欢,又或者是不适合他,阿丑都会因为有人为他细心准备新年礼物而感到开心。
也确实男人更明白男人需要什么,窦玉买的东西没一件是无用的,望着阿丑亮晶晶好奇把玩东西的眼睛,屋内两人不约而同露出欣慰的笑容。
江雁回垂下眼睛吹了吹热茶,“离去前让红椿带你去库房挑两件喜欢的东西。”
窦玉又是嘿嘿一笑,表姐的库房他还没去过呢,就算没亲眼见识过也知道里头定然有不少好东西。
擦脸的润肤香膏阿丑倒是不好奇,红椿为他准备了不少味道好闻又细腻的抹脸东西。
但胭脂水粉花花绿绿的颜色倒是让阿丑很感兴趣,捧在手里指腹沾点,又放到鼻下嗅闻气味。
两位小郎君凑在桌前对着一桌子香粉捣鼓,弥漫在空气中的香粉气味香甜,阿丑忍不住耸鼻嗅闻,扑哧打了个喷嚏。
揉着鼻尖,幽怨地看向笑话他的江雁回。
殊不知跟小猫一样的举动可爱极了。
“这盒说扑在身上能美白,我试了小半个月,感觉真白了不少。”
窦玉对香粉颇有研究,京城的公子哥除了玩乐消遣,最重要的便是保养好肌肤,这样才不至于在婚配时被挑了刺。
窦玉说什么,阿丑点头记下。
想句说不出口的私心话,除夕夜从宫里出来后,连着两天几乎是在床榻上度过。
阿丑自觉不能如此放纵身体,也害羞于会被院里伺候的人察觉,但可惜的是在面对江雁回时,阿丑的意志力极其容易被瓦解。
甚至不需要两句哄诱的话,光江雁回失落的眼神,阿丑就心软的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自然了阿丑是喜欢和江雁回亲近,也喜欢她爱抚自己的身体,故而窦玉一说香粉能养肌护肤,阿丑便心动了。
谁能不希望自己爱的人能在房事上有更美妙的体验呢。
进来送糕点的红椿听见阿丑和窦玉热火朝天聊着香粉的事,笑道:“厨房用梅花做的糕点,配着牛乳茶最合适,趁着热先尝尝滋味。”
“表姐这里除了藏着不少宝贝,做点心吃食的师傅手艺也是一绝。”
窦玉放下香粉盒子,拉着阿丑坐下品尝糕点。
说完窦玉意识到阿丑就住在江北王府,要什么好吃的吃不到时,再看阿丑双手握着糕点眼睛亮晶晶的在仔细品尝,心里说不出的开心。
阿丑虽无法说话,可窦玉就是觉得跟他在一起相处就是很舒服,所以大年初三赶早就来拜年。
红椿边给江雁回添茶边道:“王尊,宋家小公子来了,奴婢没让他进后院,此刻正在前头等着呢。”
江雁回没说什么,倒是窦玉听见宋家二字跟炸了毛一样,撸起袖子嚷嚷道:“他那个害阿丑落水的混球还敢来,看小爷不将他打个鼻青脸肿,我窦玉名字倒过来写!”
扭头还安抚的冲惊讶忘记咀嚼食物的阿丑扬了扬下巴,“这次是我和他的单独决斗,你离我俩远一些,可不能再伤着你了。”
害得阿丑掉落池中的一口气窦玉憋了好久,刚好新仇旧恨一起算,气势汹汹,仿佛要去生死搏斗了一般。
江雁回淡淡瞥了他一眼,“要打出了江北王府门再打,我可不替你收拾烂摊子。”
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窦玉一下坐了回去,撅着嘴巴不满道:“宋文宣可是害的阿丑落了水,表姐,你也不知道生气。”
江雁回好笑地看向愤愤不平的窦玉,“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窦玉挥了挥拳头,咬牙切齿道:“不说让宋家在京城混不下去,也得让她们知道害怕,省的宋文宣成天鼻孔看人。”
“先不说宋家为朝廷做出的贡献,你这是为了阿丑出气,还是打着为阿丑的名义泄私愤?”
窦玉一下哽住,他的脑袋瓜子还真没分析的那么清楚。被江雁回那么一说,竟是有些拿不准主意。
低下头扣着手指,嘴硬道:“阿丑落水时你脸色多难看啊,什么都不做可不像表姐你的性格。”
旁人不知道江雁回睚眦必报的性格,但自小跟江雁回互相拆台的窦玉是一清二楚,什么都不做可不像是江雁回的风格。
江雁回轻笑了一声,“该成熟点了。”
仅是一个笑,窦玉敏锐嗅到其中嘲讽的意味,心情更郁闷了。
默默听着两人谈话的阿丑瞅了眼毫不心虚的江雁回,决定还是不要拆穿为好。
当时宋文宣和窦玉拌起嘴来,在阿丑听来是没什么值得生气的,最多算是两人气场合不来。
而他被推搡落入池中,也并非是故意为之,加上因祸得福恢复了记忆,阿丑开心的同时多少有点心虚,不想在那事上过多纠结。
阿丑是这么想的,但江雁回可不愿意。天知道他花费了多少功夫和牺牲了多少羞耻心,才将江雁回安抚到不大动干戈。
但江雁回还是私底下警告了一次,也算是保全了宋家在京城的颜面。
阿丑无声叹了口气,侧头看着还在郁闷自我怀疑的窦玉,心下生出小小的愧疚。
窦玉本是不乐意见到死对头宋文宣,害怕忍不住再掐起来,大年初三在别人的府上闹的不好看。
可被江雁回嘲讽看扁了一通,反骨上来了,还就要去见宋文宣,也要像江雁回那样保持云淡风轻的状态。
窦玉暗自偷笑,说不准这样反而能气死宋文宣。
第52章 赔礼道歉 强烈的占有欲
宋家家主来拜访江雁回都不得见, 更别说是她的小儿子宋文宣,满京城还没几个需得江北王亲自招待的贵客。
倘若宋文宣不是打着拜访阿丑的由头,怕是连江北王府的门都进不来。
江雁回自行去书房处理来自陵州的信件, 阿丑则与窦玉前往厅堂会见宋文宣。
端庄大气的厅堂光是坐在其中就让宋文宣有了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家仆端上的茶水光看色泽就知道是好茶, 忐忑的宋文宣却迟迟没拿起来品尝。
京城土生土长的宋文宣从没见过阿丑这号人物, 但瞧着阿丑衣着不凡又跟在窦玉身旁结伴,只以为是窦玉哪位叔叔的远方表亲,心里头没当一回事。
可千没想到, 万没料到竟是江北王的人,他母亲得知事情原委后好生将他一顿训斥,勒令必须登门致歉。
左右是到了年关, 干脆是再等等。
大年初三与江北王府非亲非故的宋家理应是不该上门的,只是这一年过的极其不好。
哪怕江雁回私下带了话, 没当面得到肯定的原谅,还跟把刀悬在头顶似的。
宋文宣垂着眼思考着如何让阿丑消气, 实在是不清楚阿丑性格如何,不过就单那天劝架的样子, 不像是个会挑事拿乔的人。
说句实在的真心话, 哪怕宋文宣带着礼物登门致歉,心里头仍是觉得自己的行为没有错。
说到底与窦玉吵架, 他来拉个什么劲的架。如果不来拉架,就不会被推入水中,一切都是这人自找没趣。
隔着段距离就听到了窦玉得意的哼哧哼哧声,在宋文宣听来连他迈步的频率都是在嘲笑自己不得不低头来道歉。
宋文宣烦的很,知道大年初三窦玉会来,却没想到竟然来的那么早, 若是知道他就不早早的来,只为了避开见到窦玉。
思考间隙人已经走到了厅堂,窦玉瑾记着学习江雁回云淡风轻的态度气死宋文宣,故而收敛了得意的气焰。最上头的两张太师椅就算借窦玉十个胆子也是万万不敢坐的,退而求其次坐在了宋文宣对面的位置上,不至于失了气势。
阿丑则没他们想的那么多,甚至有点开心这次见面窦玉和宋文宣的关系看起来缓和了不少而高兴。
宋文宣板着一张清秀的脸蛋,尽可能忽视嘴角快翘到天上去的窦玉,冲阿丑作揖道:“盛雨生辰宴那次确实是我对不住,特意来请罪。”
两侧的桌几摆着宋文宣带来的赔礼。因着知道江北王根本不缺什么东西,宋家哪怕把家底掏空送出去人家也不一定看一眼,自觉不在江雁回面前丢分,礼全是给阿丑准备的。
阿丑目光一一扫过,跟在江雁回身后好东西见多了,心下虽震惊带来的东西繁多,却未在面上显露。
“这些只能算是小巧的玩意,最主要的是这串避暑香珠。”
宋文宣拿起最上面摆放的盒子,打开后里头是一串手串,细闻有一股奇特的香味,令人顿时神清气爽。
“你马上要跟着王尊回陵州,正好赶上酷暑时节。此手串以菊花、檀香、冰薄荷等中草药熬制成珠串,佩戴可避暑祛湿,提神醒脑。”
“其他倒是算了,这玩意不错,正好你用得上。”窦玉凑过来嗅了嗅,冲宋文宣竖起大拇指,“你心意不俗,我是不跟你计较了。”
宋文宣本就不是来跟窦玉赔礼道歉,听他这么说差点翻个白眼,忍着忍着没在阿丑面前呛起来。
对比其他漂亮的小玩意,阿丑更喜欢实用的避暑香珠,仅拿了盒子,冲宋文宣笑了笑。
宋文宣头顶疑问。
“哎呀,意思是只要这一件,其余的你带回去吧。”窦玉在旁解释。
“先不说送上门的礼哪里有拿回去的道理,你是怎么知道他说了什么的?”宋文宣皱起眉头。
窦玉一愣,对啊!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想了半天想不出个理所然,只能是和阿丑相处久了,熟悉了自然就知道想表达些什么了。
“阿丑又不贪图你这些东西。”窦玉走过去胳膊肘怼了下宋文宣,极其欠揍的表情说道:“说真的,要不是阿丑不计较,你以为宋家能只收到江雁回的私下警告?”
窦玉拍了拍满脸迷茫的宋文宣肩膀,看在他还算诚意的份上,大发慈悲不计前嫌的提点句,“我表姐现在格外重视阿丑,你就把阿丑的话当成我表姐的话就成。他说不计较就是不计较,说只要一件礼物就只要一件,你甭废话。”
前头听着还像是人话,后面宋文宣压根不想搭理他。
心里多多少少对阿丑的性格有了猜想,宋文宣自动屏蔽了旁边小嘴叭叭的窦玉,态度诚恳道:“这些礼是家母看着我带出来的,若是原封不动带回去我得被骂,你收下是自己用还是送给旁人都成,只要不让我带回去。”
阿丑犹豫了片刻,点了头。
宋文宣心下一喜,果然如他所预料阿丑是个心软的人,趁热打铁问道:“王尊真的不生气了吗?”
阿丑知道江雁回的威慑力,宋家的害怕情有可原,恐怕这段日子宋文宣在家也不好过。
阿丑笑了下,拍了拍宋文宣的胳膊,示意他一切都过去了,可以放心。
厅堂亮堂,大片阳光照进来,冬日里晒的人身上暖洋洋。
宋文宣眯起眼睛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阿丑,内疚感弥漫上心头。
宋文宣自认为脾气算不上好,却也是敢作敢当的人,直到刚才谈话前他对阿丑的态度是不屑的,一是觉得阿丑纯属自讨苦吃,二来不觉得这人有什么亮眼的东西能留在江北王身边。
但经过几句简单的谈话,宋文宣明白了一个深刻的道理,看人不能只看表面,阿丑身上的善良和为他人着想是罕见的珍贵品质。
若是事不关己碰上阿丑这般性格的人,宋文宣嘴上不说,心里多少得嘲笑一番他的装模作样。可真当他的善良照拂到自己身上时,才知道有多么可贵。
宋文宣嘴唇蠕动了几下,泄了口气,垂下肩膀,“对……对不起。”说完意外的轻松。
“呦呦呦!宋大公子竟然也会说对不起!”窦玉凑到跟前,弯起眼睛笑着道:“这样吧,今天你跟我说声对不起,我俩的事也一笔勾销!”
忍住忍着宋文宣还是没把白眼忍下去,翻完身心舒畅,总算是对味了。
一转对阿丑谦和的说话态度,又恢复成趾高气昂的宋家公子,嗤笑道:“我们间的帐算不完。”
“哎!你这人!”窦玉作势要撸起袖子,同他一较高下。
阿丑一个侧身挡在了两人之间,拍拍这个,拍拍那个的安抚劝架。
厅堂好不热闹。
——
宋文宣带来的东西最终是留下了,礼物是照着京城男子时兴的物件购买,能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
红椿把东西一件不落搬到了王尊的屋内,实在是给阿丑准备的屋子到现在没开过门,阿丑的衣裳和东西占据了半个主屋,俨然是一副男主人的架势了。
府内无人直言,大家伙心照不宣以对待主子的态度对待阿丑,甚至与阿丑接触时更加小心谨慎,长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江雁回对阿丑几乎是无条件的偏宠。
好在阿丑不是个恃宠而骄的主,府内待人和善,基本没什么事找他们。
阳光穿过窗户照进屋内,光柱中细小的尘埃飞舞,屋内焚着暖心的香,闻起来心口热热的。
阿丑端坐在堆满礼物的桌前,一件一件的仔细拆着,每拆到一件心仪的物件,就迫不及待拿给软榻上看书的江雁回瞧。
碰上喜悦的事总想着跟喜欢的人分享,当拆到第一件喜欢的东西兴致勃勃拿给江雁回看时,阿丑才注意到对方手中的书本,意识到自己打扰了对方看书,在江雁回含笑的眸子下羞红了脸。
但江雁回并没有责怪他的打扰,反而非常有兴致的听阿丑有多欢喜,这让阿丑很是开心。
虽是知道不该在江雁回看书时打扰,但江雁回并不介意,阿丑就小小任性一回,黏在了江雁回身边。
就当阿丑以为与宋文宣的关系就此告一段落,次日前头来报宋文宣与窦玉一同来找阿丑出游玩乐,两人门口碰上,此时正为阿丑盖和谁玩而争吵不休。
江雁回对男子间的事不做评价,且她身份外出必然有人跟随,携带阿丑游玩不如他们来的自在,有人陪着阿丑多看看京城的风光,江雁回是乐意的。
窦玉和宋文宣一碰面就得掐架的事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说来也奇怪,最近两人中间夹了个阿丑,竟是意外的维持住表面和谐,同进同出娱乐场所。
偶尔两句拌嘴也很快被阿丑一左一右拦住,根本吵不起来。
京城一年四季都有好玩的,冬日里的娱乐只多不少,更何况没人能比窦玉知道如何开心。
一连好几日阿丑早出晚归,脸上洋溢着青春活泼的笑容。说来阿丑年岁也不大,过了年就当是二十了,正是爱玩的年纪。
多和同龄的朋友相处,总比闷在府里、安静呆在江雁回身边来的有益心体健康,反正一开始江雁回是这么想的。
只可惜良好的心态没能维持到年节结束,江雁回便无法再忍受阿丑不在身边的日子。
与窦玉和宋文宣交好,阿丑的名气渐渐在京城的公子哥圈里扩散开,不少人在得知阿丑是江北王身边的人,有刻意交好,也有好奇凑来接触,但都在了解过阿丑为人处事后被其深深折服,总之阿丑的人缘比江雁回预料的更好。
那双本该停留在她身上的眸子,本该只属于她一人的笑容,阿丑在无知无觉中给予了许多人。
当某天傍晚阿丑风尘仆仆面带灿烂笑容回来,一直忍耐压抑心头凶猛占有欲的江雁回彻底断了弦,没像往常那般静静听着阿丑描述白日里发生了什么,也没去看阿丑带回什么好玩的东西。
江雁回拽过阿丑,脚尖一勾关上了门。炽热的呼吸扑打在颈侧,带起灵魂深处的颤栗,阿丑瞬间软了腰身,仅靠着江雁回箍在他腰上的手臂支撑着双腿。
懵懵懂懂的阿丑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女人怎么突然凶了起来,双眼先在细密落下的亲吻中蒙上了一层水雾,红唇微张小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今日玩的开心吗?”江雁回咬住了他的耳廓,言语中是藏不住的酸意,搂着一把细腰的胳膊收紧,直到阿丑严丝合缝贴在身上,才堪堪缓解内心的戾气。
直觉告诉阿丑眼前的女人状态很危险,应该做些什么让她心情变好,但刻在骨子里不该欺骗江雁回的规矩让阿丑顶着灼热的目光点了头。
一阵天旋地转,阿丑摔进了柔软的床铺中,湿漉漉的眼睛眨了眨,里面有惊讶有不解,唯独再也没有对江雁回的恐惧。
撑在上面的江雁回欣赏着躺在身下的漂亮男子,娇花一样的面容含着春色,诱着人去采撷把玩。
不同于未经人事的青涩,被好好揉拧疼爱过的阿丑眉宇间多了几分风情诱色,情动时更加明显,周身散发着美好的气息。
江雁回迟迟没动作,倒是让阿丑难耐万分,双腿不自然合起小幅度摩擦,眼中含着的春色快溢了出来。
又等了两个眨眼的功夫,女人似乎故意吊着迟迟不动作,阿丑嘴角一撇,委屈涌上心头。
阿丑本不是容易娇气委屈的性格,失忆被当奴隶任人践踏自尊都不曾委屈,满脑子只想着如何好好活下去。
遇上了江雁回后那消失已久的小情绪全都冒出来,旁人如何对他,阿丑无所谓,但江雁回的一举一动总能放大他内心的感受。
仅是情动时迟疑的未动,就足够让阿丑心思百转千回。
来京城的这么些天,江雁回虽很少出门与人接触,但常常跟着窦玉与京城公子哥认识的阿丑清楚的明白,江雁回有多么的受人喜欢。
荣誉权力在身,样貌年纪是一等一的好,如何能不让待字闺中的男子春心荡漾。好不容易等到江雁回回京城,一个个眼巴巴能与江北王有段露水情缘也是好的。
阿丑刻意不让自己去想那些人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后果便是面对沉默的江雁回时,许多猜想一股脑冒出来,止也止不住,哪怕是知道对方不过逗他而已。
晶莹剔透的泪花顺着眼角滑落,忍耐着委屈憋的鼻子泛红,阿丑默默侧过脸,心尖密密麻麻针扎的酸痛令他攥紧了身下的锦被。
江雁回不知道阿丑为何而伤心,只当是刚才的粗鲁吓到了他,捏着他小巧尖瘦的下巴转过来,哑声道:“给你一天的时间去跟交到的朋友道别,三日后跟我回陵州。”
阿丑迷茫了一瞬,难过都忘记了。
“不想回?”
江雁回蹙起了眉头,压低的眉眼隐隐透着不悦,思考先前放阿丑出府游玩是否正确,或许早在陵州就不该让阿丑和窦玉见面,就不会有现在失控的局面。
那么单纯的人,就该好好留着身边哪也不许去,全身心的依赖她才好。
缓过神来的阿丑瞧着江雁回的眼神越来越暗,下颌不悦的绷起,脸色很是不好看。忽然根据她的话语和反应心领神会了江雁回在想些什么,惊讶下多了一丝丝不确定的忐忑。
抿着唇轻轻推了下江雁回的肩膀,女人的神情更不悦了。阿丑壮着胆子使了力气,江雁回深深看了他一眼,让开了身子。
坐起身的阿丑来不及整理揉乱的衣裳,手指小心翼翼勾了下江雁回的手心,察觉到江雁回没有抗拒,浅浅笑了下,握着她的手拉到桌前。
给阿丑准备学字用的笔墨纸砚整齐的摆在桌上,拿起来就能用。捏着墨石沾水快速研墨了两下,阿丑担心江雁回等不及,提笔快速写下一行字:我很想你。
肉眼可见江雁回的表情由阴转晴,嘴角带上了淡淡不易察觉的愉悦上翘,握着阿丑的手一点点擦去不小心溅上的墨汁,“我知道。”
思来想去阿丑决定把憋在心里的话还是给江雁回,两人现在算是…恋人了吧,阿丑微微红了脸颊。
恋人间得坦白说出心里的感受,不然就跟心上落了颗小石子,每一次跳动磨的膈应,一日两日还能忍受,日积月累下来迟早把心磨烂。
——京城里好多的公子都喜欢您。
江雁回看人时总带着股傲气,令人不自觉避其锋芒,可无人知晓江雁回敛眸神情温柔时有多么让人动心,叫人痴痴移不开眼。
吃醋的阿丑不多见,敢表达出来的时候更是少之又少,江雁回新奇地回看向脸蛋依旧红扑的阿丑,指尖划过宣纸上的字迹,慢悠悠道:“回京本尊就外出过两次,一次陪你去山庄游玩,一次去参加宫宴,也是带了你去。”
江雁回捧着阿丑可爱的脸蛋,怎么瞧怎么喜欢,就连眼尾处翘起的睫毛都格外符合她的心意,轻笑出声,心情格外美丽。
“等回了陵州,那些个人就会歇了心思。”
——
江雁回说给一天的时间让阿丑跟朋友告别,那就只是一天的时间,掐着出门的点计算时间,必须让阿丑按照她所规定的晚归时间回来。
对阿丑不同寻常的占有欲江雁回不打算隐藏,最好是把所有恶劣的一面展现给他,让阿丑清楚意识到招惹了怎样一个难缠的人,想要后悔也晚了,只能认命的乖乖留在身边。
在得知阿丑要回陵州,窦玉特意订下酒楼为其践行,京城与阿丑有过一面之缘的公子大半都来了,空出的两个桌子差点放不下带来的礼物。
践行的宴席自然是少不了酒水,阿丑没喝过酒,窦玉给他倒酒时阿丑犹豫了一下,看在座的男子皆面前摆着酒壶,不好多说什么的接下了酒。
“阿丑,你等着哈,我一定会再去陵州找你玩的!”
窦玉浓浓的不舍快溢了出来,使劲眨了眨泛红的眼泪,颇为不舍阿丑的离去。早就习惯了身边带着他,突然少了一个人,光是想想就觉得不适应。况且还有谁能像阿丑这般对待他如此真诚,根本不用提防着什么,放心大胆的和他讲述一切心里话。
“我也会去陵州找你的。”宋文宣顿了下,认真地思考可行性,严谨道:“如果可以的话。”
窦玉不服笑话道,“去去去!你去哪门子陵州,我娘在陵州驻守,江北王又是我表姐,我好歹名正言顺的去,你什么由头往边疆跑?”
“我去找阿丑,你还能管着我不成?”
“宋文宣,你要是能去成陵州,我窦玉二字倒过来写。别刚出了京城就哭鼻子吃不了路上的苦。”
“说的好像谁比你差一样,你能去,我自然也能!”
没聊两句话,又掐了起来,在场的人已经见怪不怪,自动忽视了他俩。反正只要有阿丑在,这两人最多话语上刻薄些,到不了动手的层面。
酒桌上热闹,大家的话题左右离不开陵州,在场对陵州了解的就属阿丑和窦玉,阿丑又说不了话,便是窦玉滔滔不绝讲述陵州的所见所闻。
好在他酒气上头窦玉还残留着几分理智,不至于把偷摸潜入军营的事拿出来吹牛,不然传出去得闹不小的风波。
谈到陵州就不得不提到驻守在陵州让人心生敬畏的江北王江雁回了,席间有人无意说了一嘴,立马收到了众人目光灼灼的注视,期待着这位能知道点大家伙不清楚的新鲜事。
那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看了眼坐在主位上软软垂下眼睛的阿丑,讪讪开口道:“我也只是听家里的长辈说,有一年陵州大雪压垮了百姓的房屋,是王尊带着士兵给百姓修缮屋瓦,不然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得冻死,当地的百姓很是感念王尊的恩情。”
“王尊可真好啊,这般有能力又有担当的女子,难怪能得皇帝重用。”
“我娘总让我以后照着王尊的能力去挑选妻主,那是我不想么?放眼望去整个京城都是些身弱的书生,背书做文章还成,真要她们拿把刀,怕是杀鸡都难。”
“其实我小时候遥遥一面见过王尊,那时王尊带领队伍前往陵州,可威风霸气了!就记得路两侧不少郎君红了脸颊,要不是场面太过于严肃,怕光帕子就能砸个满怀。”
大家难得组局全凑在了一起,有人开了个头,大家伙就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把自己听到的看到的,不管到底是不是真的消息一股脑分享出来,八卦的热火朝天。
窦玉听着这些人讨论表姐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打了个哈欠,余光往身旁的阿丑一瞥,目光顿时停在了他身上。
窦玉多少是猜到点阿丑在幽部的身份不一般,最起码也得是个贵族地位,却因为阿丑平和的性格总让人忽略掉他外在的身份。
仅是这一眼,窦玉便窥见了点阿丑软软垂下的眼中藏着的是轻蔑,对这群人高谈江雁回的厌烦与不屑,只不过阿丑遮掩的很好。他向来会在不经意间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因此兴奋谈论的人不会注意到沉默坐着的他。
窦玉忙咳了两声,打断了桌上激烈的讨论,岔开话题引着大家喝酒,往玩乐的事上说。
兴奋的众人回过味来,纷纷看向在座与江雁回有实质关系的阿丑,多少脸上有些挂不住,怎么就忘了这茬,实在是江雁回孤狼的形象太过于深入人心。
等桌上换了个话题讨论,窦玉悄悄松口气,桌下胳膊肘轻轻碰了碰阿丑,小声道,“你别介意呀,我回头挨个骂。”
抬起眼时阿丑神情温柔,仿佛刚才看到的不过是窦玉的错觉。
阿丑摇摇头,一如往昔的体贴人。
为阿丑践行的席宴他自然是逃不过敬酒,娇养着的男子多饮甜口的果酒,度数低喝起来跟小甜水似的,是他们间时兴的社交饮品。
在一杯杯的劝说下阿丑喝了不少,让本就漂亮的眸子染上了一层朦胧醉意,酒气爬脸红扑扑的脸颊为阿丑清秀的脸蛋添了三分艳丽,倒是叫人挪不开眼了。
窗外渐黄昏,阿丑眼底清明了一瞬,拍了下旁边同人聊的正尽兴的窦玉,示意自己要回去了。
窦玉眯着眼睛看了眼窗外天色,不解道:“时候还早,晚上咱们还有活动呢,在船上看烟花,你肯定喜欢!”
阿丑抿了抿被酒水滋润过的红艳嘴唇,坚决的摇头拒绝。
这般态度窦玉隐约猜到了是谁下的命令,他也喝了不少,问住的话比平时还要直白,“是表姐管着你,不让你今日太晚回去?”
一听到是有关于江雁回的事,桌上的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都在等着阿丑的回答。
阿丑不着痕迹地蹙了眉,压下心底的厌恶,嘴角挂着的淡淡笑意如风般易散。
点了头。
“啧!表姐怎么这也要管呀,这可是离别的践行宴,难道就不能不醉不归吗?”窦玉大大咧咧表达心里的不满,全场大概只有他在听到江雁回管着阿丑回府时间时,是单纯的为不能尽兴玩感到不快。
其余人或多或少看向阿丑的目光带上了点异样,阿丑全当不知道,尽心尽责的扮演他们眼中单纯善良的形象。
京城中有像窦玉宋文宣这般实心肠的正常人,也就有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花花肠子,面上与旁人一般装作有多觉得阿丑好的样子,实则心里早将他贬低的一无是处,甚至恶心于和一个从前是奴隶的人一起吃饭,但为了看看江雁回喜欢的人是个什么模样,只能捏着鼻子坐下去。
那群人心里想着什么,盘算着什么阿丑一眼看穿,好声好气接近自己不过是为了等待时机能接近江雁回罢了。可惜他们的心思要落空了,江雁回两日后要回陵州,估计这辈子都没机会在做嫁给江雁回的美梦。
这时等待已久终于找到话柄的人按耐不住,迫不及待在众人面前蹦跶出来,不阴不阳的暗戳戳道:“王尊还限制你回府的时间呀,这也太苛刻了吧,我要是阿丑,绝对会以为王尊不信任我,都不能放心我和朋友玩乐,简直是把我当成了所有物嘛。”
那人捂嘴轻笑,“喜欢一个人不就得尊重对方么,我看你也不乐意,王尊怎么还这般凌厉的行事作风。”
窦玉和宋文宣眉头皆一跳,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公子哥,自然是听出了此人话里挑拨离间的意味。句句都在暗示江北王对阿丑不过是玩物的心态,这让人听去了心里做何感想。
好好的践行宴窦玉不想闹的不愉快,使了个眼色希望那人能自行闭嘴,别把场面闹的尴尬。
“阿丑,我听说王尊在陵州流连花楼,你可得留意着些,别……”
“你有完没完!”宋文宣拍着桌子起身,“说一句不够,还说个不停了。在做的谁家父母没规定晚归的时间,难道我们的父母也是将我们当成了物品对待?”
窦玉立马跟上,佯装拉宋文宣坐下,嘴上学着那人不阴不阳的语气道:“算了,算了,表姐对阿丑有多在意我这个表弟能不知晓么,难免有外人对人家两口子指指点点,也是正常,正常。”
言下之意,阿丑自己的事,你这外人又蹦又跳唱的是哪出戏,实在丢人。
那人话里话外的暗示已经无法吸引大家的注意,大家伙都在瞧着窦玉和宋文宣一唱一和,直纳闷刚还吵着呢,怎么现在就和好了。
“行了,等这顿饭结束,我送你回去,免得有些人在挑拨离间。”窦玉窝着火,说话自然是不客气,狠狠白了那人一眼。
小小的插曲无人放在心上,一场践行宴办的算是圆满。
散去,窦玉酒醒了大半,倒是阿丑喝了好些果酒脸颊红扑,走路双腿打着摆子。
窦玉搀扶着阿丑下楼梯,还惦记着差点破坏他筹备的人,气道:“他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我就给他使眼色了,那人明明看见了却当没看见,实在是不知好歹。今日践行宴我做东,仗着我不好开口说什么,就口无遮拦地惹你不开心。”
阿丑摇头,安抚地拍了拍窦玉搀扶着他的手背。
对阿丑来说人生中重要的人很少,从前王府与小乐相互扶持,后来与认识了对他很好的班叔,再就是与窦玉相遇。京城的经历让他和江雁回两心相通,又碰上了对他很好的王伯红椿,还能结交到为他说话的宋文宣,阿丑已经非常知足。
没有人能做到让所有人喜欢,哪怕是阿丑如此温和的性格也做不到,所以他从来只在意自己在意的人,旁人如何评价如过耳风,吹过不留痕。
窦玉胳膊肘怼了一下跟在后面的宋文宣,仰着脑袋笑道:“没看出来你有这侠肝义胆呢,今日的事我承了你的情。”
宋文宣勾唇,“你也不赖,我开骂,你也没闲着。”
终于两人说有史以来最没有火药味的话,没等阿丑欣慰,窦玉眼珠子一转,故作惋惜的摇头,“只是身为成年人不该如此莽撞,你还是得多和我学学怀柔的法子。不过没事,我既然比你大上三个月,定然做好兄长之职,好好教导你。”
宋文宣:“……”
又骂了起来,阿丑失笑。
——
呈现橘红色的太阳悬挂在西边天空,街道上的一切被染成了暖色,阿丑笑盈盈瞧着窦玉和宋文宣打闹,已经不见最初的火气,更多是朋友间的互怼玩闹。
带有寒气的风吹散了阿丑脸上的热意,也吹散了大半酒气。望着京城交到的好友,阿丑感慨万分,希望这份单纯的友谊能地久天长。
但阿丑明白等到他幽部的身份曝露,也就是一切美好消失的时候。
“那是不是表姐的马车?”窦玉眼睛一亮,长臂一揽搭在了阿丑肩上,乐道,“这是来接你的,那我就不用送你回去了。”
心头萦绕着的阴霾顿时消散无踪,阿丑控制不住扬起甜甜的笑容,恍惚间窦玉觉得这才是阿丑真正开心的样子,席间的浅笑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表面功夫。
窦玉可没有到没眼力见上前打扰两人世界的情商,抱着胳膊目送阿丑欢快的上马车,感慨道:“希望那小子的话别进阿丑心里头,我表姐那是喜欢阿丑,才会担心阿丑在外面的危险,就跟我那帮叔叔一样,我稍晚归一些,拉着我不盘问清楚不让睡觉。”
说完重重叹了口气。
宋文宣目光沉沉,望着越来越远的马车,心想窦玉难不成是感情白痴?他叔叔们的管教如何能与江王尊对阿丑的相比较,一个是长辈对晚辈的职责,一个是来自爱人的占有欲。
宽敞的马车内铺着厚实柔软的毛绒地毯,炭盆内猩红的炭火忽明忽暗,炭盆上架着的铁丝网上摆着一壶咕噜冒起的奶茶,边上散着些红枣花生和开口的板栗。
进入车厢内先是被温暖的空气激的一哆嗦,嗅闻着空气中弥漫着的奶茶香甜,就跟阿丑心里一样甜滋滋的。
靠近了些,阿丑身上果酒的甜腻气味袭了过来,江雁回拍了拍身边空出的位置,见人毫无抗拒地坐了过来,蹙起的眉头松了下来。
“料想到了窦玉会为你办一场宴席,就亲自过来接你,没耽搁你们的聚会吧。”
江雁回嘴上说的体贴感人,实则揽着阿丑腰的手强势不容拒绝,咬着耳朵闻他身上的酒香。
冷风吹散大半的酒意在咬耳私语中重新沸腾,阿丑脸胀红的厉害,双眼逐渐迷离无法聚焦,痴痴地看着嘴角带笑江雁回,脑袋晕乎乎的。
江雁回说了些什么他完全听不进去,直勾勾盯着那双淡色柔软薄唇,满脑子只有一亲芳泽的想法。
酒壮怂人胆,也壮阿丑的胆量。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醉酒后的感官更加敏感,双唇相贴带来灵魂深处的颤栗,阿丑情不自禁攀上江雁回胳膊,仰着头方便女人加深这个带有甜醉深吻。
阿丑很想告诉宴席上说闲话的那位公子哥,他口中江雁回的掌控欲和占有欲是他渴望的,甚至能让阿丑更加直观的感受到江雁回对他的情感需求。
车厢外是人来人往的闹市,车厢内是独属于他们的静谧天地。
马车在江北王府门前停下,车上先下来一位身量纤纤的男子,白色毛绒围脖遮盖住小半张精致的脸,以为是哪位来江北王府做客的小公子。
待到定睛细看,男子回身搀扶着后从车上下来的俊美女子,微微抬起头仰视时,红润的嘴唇不正常的肿胀,嘴角似乎还晕了胭脂。
大大的眼睛在和女子对视的瞬间,弯成了可爱的月牙,主动牵住了女人斗篷下的手,笑意更盛。
阿丑喜欢在京城交到的朋友们,但他更喜欢陪在江雁回身边。如果明天将会暴露身份,那么从现在开始他想一步也不离开江雁回的身边。
阿丑隐约察觉到自己对江雁回的占有欲不比江雁回对他的少,只不过失忆前的自己太过于自卑,恢复记忆后又太小心谨慎。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的话,他想以幽部王子洛桑的身份和江雁回重新谈一场平等又热烈的爱恋。
萦绕在心头的不甘和沉闷豁然间如拨开云雾般清透,阿丑缓慢而坚定地眨着眼睛,一个计划逐渐在他心里成型。
——
府内一位白发老者坐在堂前悠闲的品着茶,脚边还放着个小木箱,没有因为这儿是大名鼎鼎的江北王府而心生畏惧,神情姿态放松惬意。
阿丑多看了她两眼,猜想是江雁回请来的贵客。想着先回后院,等江雁回谈完事后再去找她。结果便是江雁回拉着他进了厅堂,听了谈话阿丑才知道老者是找来给他看嗓子的。
坐下的阿丑恍如梦中,不真实的配合着老者一切的检查,时不时看一眼陪在旁边的江雁回,不安的心就能得到片刻的抚慰。
“小公子哑声乃是过惊所致,老朽写个药方,抓着一日两顿的喝,定然能有好转。”老者行事果断,当即要了笔墨,又语重心长地对江雁回道:“说到底还是心结所致,药物只能算作辅助,最主要是得解除心结……”
后面说的什么阿丑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只知道有朝一日还能说话,可以大声的反驳那些言语攻击他的人,可以亲口对江雁回表达自己有多欢喜。
直到老者离开,阿丑都未能从喜悦中回过神,下意识的握住江雁回的手,好像只要触碰着她就能获得源源不断的力量,内心就能够得到安宁。
阿丑仰起头看向江雁回,在未发觉时视线已模糊了一片,眼眶何时含泪都不知晓。
“你想说话吗?”江雁回蹲下身子,蹲在了阿丑面前,平视着泪眼朦胧的男人。
阿丑抓紧了江雁回的手,坚定地点头。
江雁回的笑容是那么温柔,那双眼尾上翘含情的眸中只剩下了阿丑一人。
她回握住阿丑激动到冒汗的手,同样坚定的回道,“只要你想,我一定会给你治好。”
——
离京前江雁回入宫觐见陛下,江景钥对于她过早离京很是不解,甚至柳到开春再走路上也能好走些。
现在的气候冰雪还未消融,一路往更严寒的陵州而去,可想其路上艰苦。
江雁回并未过多的解释,而是直接奉上了一封从陵州寄来的书信。
江景钥看过后脸色差劲的很,一旁伺候的芳岚眇到了几句,只知道是关于幽部的事,侍奉皇帝几十年的危机意识告诉不可多看,默默移开了眼睛装作不知道。
江景钥沉下脸,手撑在桌案两侧,沉思片刻道,“你且去吧,若有什么异动,一定要快些告诉朕。”
离京最不舍的当属王伯,此番一别,再见不知何时。
王伯泪眼朦胧惆怅地拉着江雁回的手,浑浊的双目想仔仔细细的把江雁回的脸记在心里,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句,让江雁回在陵州多注意身体。
路途崎岖难行,皇帝为其增派了两队护卫保驾护航,亲自上城楼送行,可谓是给足了排面,也是变相的告诉在京的官员,她与江雁回的手足之情坚不可摧。
时不时会飘起雪,骑马要比马车行驶速度快且危险性更小,但考虑到江雁回身上有旧疾,还有一位文官邓嘉槿同回陵州,还是选择车队里带上两辆马车。
陪了夫女在京中过了年,邓嘉槿的思念不减反增,频频将头探出窗外回望城门,回望城内的家人。
只盼着有朝一日陵州能安稳,幽部能臣服,这般她就能回京陪在孩子身边,一年一岁的看着她长大。
不知是不是天气寒冷的缘故,阿丑做马车眩晕的症状得到了极大的缓解,最起码不会像来京时那般小脸煞白,难受的扶墙直吐了。
天气恶劣,大家只想着如何平安赶路,没来时轻松愉快的氛围,这一路走的宁静中带着紧绷。
数月后,冰雪消融,空气不再是冷冽钻鼻的疼痛,阿丑探出身子眺望前方,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回陵州了。
第53章 抵达陵州 “痒——”
入春的陵州带着几分冬季未褪去的湿冷, 没人敢在陵州初春时脱下棉袄,稍不留神风寒便会要了半条命,因此街道上来往的行人穿的和冬季别无差别, 最多少条围脖和双手套。
马车畅通无阻入了城, 王府门前站岗的人看到往这处来的马车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使劲揉着眼睛当真是看清楚了车上挂着的徽章, 连滚带爬地进府汇报王尊回来的消息。
待到马车停稳,江雁回长筒靴踏下最后一节梯子踩在地上,王府内重要管理人员已经以风驰电掣的速度聚在了府门口, 迎着江雁回归来。
为首的潘姨上前道:“王尊,温泉池那已经叫人备上。”目光从江雁回身上划到站在一旁面色红润有气色的阿丑。阿丑眉眼间不复去时的怯懦,黑白分明的眼中充满了幸福的甜蜜, 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身上披着薄薄的披风, 挨的江雁回很近。
江雁回侧过脸微垂下眼睛看着和班叔打招呼的阿丑,察觉到她的目光, 阿丑收回视线回望过来,比疑惑先冒出的是笑意。
女人的侧脸非常漂亮, 精致的就像刻意雕琢过的珍品, 淡色的薄唇微微上翘,以往桀骜不驯的人变得柔软温和下来, “一路风尘仆仆,先洗去身上的尘土。”
路上途经驿站会歇脚,冬日里驿站的炭火肯定不如王府来的暖和,为避免受寒生病仅简单用热水擦洗身体。旁人或许没太大感受,能有的擦身体就不错了,但对于江雁回而言简直是咬着牙忍了一路, 在踏入陵州城门的一瞬间,自觉已经臭到了顶峰。
备好洗浴用品的家奴利索退了出去,王府的家奴心知肚明的一点就是有阿丑在王尊身边,就不需要其他人来伺候王尊。
温泉池周围的移栽了不少竹子,四季常青很适合作为观赏植物装饰,外加上文人墨客赋予它的美好品质,使得很多人对岁寒三友都有种独特的喜爱向往。
家奴退离温泉池附近,环境瞬间变得静谧舒适起来。阿丑伺候着江雁回一件件脱下外衣,整齐叠好放在了竹架上,专心致志的模样仿佛在做什么大事。
等了片刻听到了入水的水流声,心下小小松口气,揉了揉发红到灼热的耳朵,才敢回头看。
今日的天气格外的好,明亮的阳光将一切照的清晰可见,彼此的身体见过和触碰过无数次,却独独没有在光线如此明亮下细细观察过。
阿丑知道江雁回虽身为将军,身为江北王,却依旧无法避免在战争中受伤。平日行事时根本分不出心神去仔细看她身上到底有多少处的伤疤,往往一个亲吻就能让生涩的阿丑节节败退、溃不成军的任由女人把玩。
现在头脑清醒,视野明亮的阿丑怔怔地看着背对着他的江雁回后背,一道道恐怖的疤痕趴在背上,有两处的位置简直是奔着一击毙命而去,看着看着阿丑湿润了眼眶,咬着下唇试图压抑汹涌的情绪。
此时此刻的江雁回变得更加鲜活生动,他不只是高高在上的江北王,也不止是陵州桀骜不驯的小将军,而是切切实实为国家、为百姓赴汤蹈火的战士。
阿丑吸了吸发酸的鼻子,低下头抹去眼角的泪水,心疼的悲伤情绪无限放大。
“怎么不下来,难道要我帮你脱?”江雁回回身察觉到阿丑躲闪的目光,当下眉头一蹙,“怎么哭了?”
阿丑在温泉池边蹲下身子,手指在水面划了两下,忍哭的嘴巴憋的红艳艳,张开又抿起,不知道该如何用动作表达复杂的心情,更加懊恼不能张嘴说话的自己。
白发老者开的药哪怕路上条件艰苦,阿丑也顿顿不落的按时按点喝着,只盼着某天醒来能对着江雁回说句早安。
大概越是着急什么,就越容易得不到,路上数月的时间下来也未能见其效果。巨大的悲伤包裹着了阿丑,无助地抽回手,抱着膝盖软软垂下眼睛。
卷翘的睫毛,泛红的眼尾,红红的鼻尖以及水唇饱满的唇,阿丑在细心浇灌下容貌发生着细微的变化,一举一动引的人颇为在意。
水流声哗哗,江雁回靠近岸边,伸手抚摸上阿丑脸颊,掌心湿漉漉的水汽打湿了他小半张脸。抬起的睫毛上挂着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眉角眼稍因为悲伤而下垂,既可怜又令人忍不住想爱抚把玩。
江雁回忍耐下心头冒出的恶劣想法,无奈的叹了口气,极其温柔且轻的在阿丑湿漉漉的眼皮上落下一吻又一吻,直到男人诧异的忘记了悲伤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
两人间的亲吻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多,有温柔有激烈有眷恋,阿丑第一次感受到江雁回吻中的小心与疼惜,眼眶一下又湿润了。
“路上你还因为回到陵州开心,怎么没呆一会就哭了呢?”江雁回嗓音低沉,带有疲惫后的独特沙哑,丝丝缕缕钻入耳朵,磨的阿丑耳廓更红了。
阿丑目光一寸寸扫过江雁回的皮肤,手指在她肩膀上一条匕首长的疤痕上停留,被养的柔软细腻的指腹轻轻抚摸上凸起的疤痕,联想到当时紧张的情况,心跟着颤了颤。
手腕被握住,炽热的手掌顺着下滑握住了他的手,江雁回勾起一侧唇笑道:“你这是疼惜我了?”
阿丑侧过脸躲开女人的灼灼目光,诚实地点头。不仅是心疼过去江雁回所遭遇的危险,更有担忧将来战争不休的可怖。只要幽部与陵州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局面,驻守在陵州的江雁回就不会有一日能放松的日子。
阿丑深爱着江雁回,又深知自己幽部王子的身份,两相拉扯间总能将他搓磨的心神疲惫。
重重心事写在了脸上,江雁回不动声色地掠过,拇指揉着阿丑手腕凸起的骨节,语气轻快道,“脱了衣物,本尊允许你下池共浴。”
又是在阿丑最沉闷的时候,江雁回拉回了阿丑逐渐走向偏执的思绪。噌的一下,脸颊的红晕蔓延到了脖颈,仅一瞬间阿丑便答应了江雁回的提议,抽了两下才抽出了手,脸上红晕更甚。
慢吞吞解下披风,侧过身好歹是能遮挡些,快速扒拉下外衣脱掉裤子,纵然多次的亲密接触多次的抚摸,阿丑的身上还是因为羞耻泛起了粉红,脖子连到胸口的大片细腻肌肤像春日里盛开的娇花,明艳动人。
气候还是冷的,风没吹两下阿丑冷不丁一哆嗦,搓着胳膊慢吞吞弯下身子踩着石阶入了水。
温暖的水流包裹着微凉的肌肤,阿丑舒服的哆嗦了一下,扶着岸边往更深一些的地方走去。水位抵达/乳/尖下方阿丑不敢再向前,落水后无法控制身体的失重感和窒息刺痛一直萦绕在阿丑的心头,多少有些瑟缩得手里抓着东西。
江雁回与他保持着两步的距离,故意捉弄阿丑似的不让他碰到。水雾浸润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委屈清清楚楚写在脸上,阿丑不去要求什么,只默默底下脑袋,抓紧了手中的扶手。
和缓的水流声响起,低头装郁闷的阿丑悄悄扬起了嘴角,眼中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当即果断松开了扶手扑向走来的江雁回,结结实实挤进了女人的怀抱中,八爪鱼似的缠在江雁回身上。
漂亮的眼睛弯成了小月牙,柔软的双臂攀着江雁回的肩膀,热乎乎的脸蛋蹭着江雁回的脸颊。
阿丑第一次在江雁回身上耍小聪明,尽管江雁回大概率是看出来他的故作悲伤,阿丑却因为她愿意配合而感到无比幸福。
“逗我玩呢?”江雁回拖住了挂在身上的阿丑,扶着他腰确保不会在小幅度晃动下掉入水中,低下头看着笑个不停的人,不自觉也染上了笑意。
热热的水流随着晃动在后腰的肌肤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阿丑忍不住抬腰闪躲。
“痒——”
陌生又突兀的声音突然出现,阿丑笑容戛然而止,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江雁回。每当遇到害怕或者拿不定主意的事,阿丑就会下意识的求助江雁回。
江雁回不比阿丑好到哪去,刚才的声音绝对不是她说出的,整片温泉池只有江雁回和阿丑,既然不是江雁回,那只能是阿丑了。
“你刚刚……”
阿丑确认不是幻听的同时迅速捂住了嘴巴,刚才的声音既沙哑又低沉,好似粗粝的砂纸擦过光滑的瓷器,不能说难听,但绝对算不上好听。
自从白发老者说他还有恢复说话的可能,阿丑幻想过无数次开口说话是什么场景下,江雁回又会是什么反应,久违的第一句话应该说些什么。
结果竟是被痒的受不了,喊了个痒出来。
在江雁回期待的目光下,阿丑艰难张了张口,嗓子里好像有一团棉花牢牢堵住发声的地方,阿丑着急地蹙起了眉头。
就在阿丑跟嗓子作斗争,一只手抚摸上他光洁的后背,一下又一下的安抚着阿丑焦躁的情绪。
“能开口就是个好兆头,不着急,慢慢来,别伤着嗓子。”江雁回的语调和缓,轻而易举的安抚住阿丑急功近利的焦躁心情,随着后背地抚摸渐渐平静下来。
原以为江雁回邀请一同泡池解乏洁净的同时做些刺激的事,毕竟一路上的驿站在江雁回看来都是不干净,不愿意在那种环境下进行亲密接触。
听到自己开口说话后,江雁回表面看着与寻常无异,但阿丑还是感觉到了江雁回行为的不同。比如没再胡闹而是快速擦洗干净上了岸,又比如阿丑烘干头发后等在屋外的张医师。
明白是谈论关于他开口说话的事,阿丑乖乖地站在江雁回身侧,靛蓝色的衣裳衬的刚洗完澡的阿丑水润白皙,烘烤干的长发没来得及束起,仅用一根发带绑着垂在身前,当真好似已嫁人的郎君。
“王尊给的药方在下看过了,确实是治疗嗓子和调理身体的好方子,不然阿丑也不能在那么短时间开口吐字,可继续按照此药方吃下去。”张医师看了眼阿丑,面不改色继续道:“依照王尊的说法,阿丑会在刺激下开口,或许可以多尝试一些外在的刺激,有助于加快进度。”
阿丑小脸一红,所以知道病人与患者之间不存在什么羞耻可言,但得知江雁回把在温泉池的情况告知张医师,脸皮不禁有些发热。
“需要刺激?”江雁回若有所思,看向了思绪飘去了九天云外的阿丑,笑了下,对张医师道:“本尊知道了。”
重新说话不再是渺茫的期望,阿丑心情跟着好了起来,恨不得哪天睡醒睁开眼,就能自如的与人对话。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要亲口对江雁回说,书面表达总归浅显了些。
所有人都在努力帮助阿丑重新说话,阿丑自己自然更不能懈怠,张医师走后主动翻出了许久未用的认字书,捧着对照着字尝试发声,哪怕发不出声音,熟悉口型也是好的。
就当阿丑沉浸在努力的积极喜悦中,当晚毫不知情江雁回想什么的可怜小白兔阿丑被拦腰抱起扔在了床上,从一开始期待的顺从,到两次下来咂摸出不对劲想跑,阿丑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
翻来覆去摊煎饼一样的折腾,刺激到指尖颤抖到麻木,失神的双目无法聚焦的放空,大脑已经爽快到无法分辨时间的流逝。
饿了一路的江雁回终于在今夜吃了个饱,阿丑自觉里里外外透满了独属于江雁回身上的幽香,好似要融化成一滩水,只晓得随着晃动来回起伏。
爽过头就是无法承受的难捱,阿丑迷迷糊糊的看到了窗外亮起的白光,迟钝的大脑好半天才反应了过来,这是天亮了。
一夜的旖旎,阿丑身心得到了重新开发,更深一步的意识到往日里江雁回对他有多么的善待和温柔。
自然除了身体上的爽快,阿丑还在好几次濒临失控的绝望中张口吐出了一个词——不行。
府内的人欣喜于阿丑进步神速,纷纷道他要不了几个月定然能正常说话,只有阿丑知道是怎么被江雁回逼出来的进步,每每碰到夸赞他的人,脸便红的恍若三月的桃花。
第54章 抉择 “留下还是回幽部,选择权在你。……
“您走后奴一直派人跟在幽部人的后面, 并未见她们找到什么男子。乌仁图娅的人已经撤离了陵州,给您留下了口信,说希望等您回陵州再次商谈合作。”潘姨抬眸见江雁回神色如常并不打算多言, 便接着汇报其他事务, 总而言之江雁回离去后府内一切安好, 陵州一切安好。
待到一切汇报完毕, 潘姨再次看向桌后坐着一动未动的王尊,察觉出了她的出神,出声提醒道:“王尊, 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吗?”
这才把江雁回飘飞的思绪拉了回来,扶着额头疲惫地揉了揉。
“王尊,您刚回陵州不久, 不妨多歇些时日,奴会把一切处理妥当。”潘姨看出了她的神思恍惚, 听主院里伺候的家奴们说近几日王尊用膳少了些,担忧道:“王尊, 需不需要让张医师来请平安脉?”
“本尊无碍。”江雁回眼下带着淡淡乌青,竟是给俊美的面容增添了两分颓靡气质, 倒是别有一番风味的美。漆黑如墨的眸子划过涟漪, 搭在扶手上的指尖点了两下,缓缓道:“去回了乌仁图娅, 三日后老地方见。”
江雁回谈事不避讳着阿丑,阿丑却不能理所当然的留在书房。已经恢复了记忆的阿丑不再单单是江北王府的家奴,他还是幽部的王子洛桑。出于阿丑不愿意两方拉扯的内心煎熬,知道有关于陵州的机密越少越好,不至于说漏了嘴给江雁回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静谧的书房弥漫着油墨的香气,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照亮地毯的花纹, 光柱中细小尘埃飞舞摇曳。
江雁回抬眸注视着进来的阿丑,眼中深藏着浓墨稠厚的忧郁,对阿丑招了招手唤到了身边。淡青色的水柱从细壶口倾出,清雅的茶香冲淡了纸墨的浓重,给阴郁的心情添了抹亮色。
倒完茶水的阿丑自然的站到江雁回身侧,后腰靠着桌子微微倾着上身,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很是漂亮夺目,专注注视着江雁回时总能激发她心底最深层的欲望。
江雁回闭了闭眼睛,纷杂的情绪在再次睁眼时重新被掩埋心底,把玩着阿丑褪去茧虫光滑的手掌,漫不经心的丢下一则重磅问话:“想不想见见家人?”
阿丑瞳孔猛缩,几乎在瞬间以为恢复记忆的事情暴露,但随即很快冷静了下来。身为驻守陵州的江北王,江雁回不可能在知道他是幽部王子还冷静的询问想不想见家人,这简直是放弃了握在手中的最佳人质。
且阿丑想要是江雁回早早的知道自己的身份,以她们间的关系和江雁回的性格来看,应当是把他关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从此后世界上再无人知晓阿丑就是幽部王子洛桑。
大脑在一瞬间百转千回,阿丑想大概是错找了他的家人,为了不起疑,阿丑缓缓地点头,并露出了期待的腼腆笑容,鸦羽般黑而浓的睫毛垂下,以至于阿丑没能及时察觉到江雁回转瞬即逝的不舍。
江雁回爱不释手把玩着阿丑柔软细嫩的手指,语气无波无澜,窥见不得心中想法,她道:“那便好好休息,三日后同我去。”
三日后是个阴雨连绵的天气,潮湿的空气和低气压压的人心口闷闷的难受。陵州的春日总爱小雨哗啦,码头来往停靠的船只并未因此减少,总有聪明的商人将漂亮的绸缎和瓷器摆件拿来陵州出售,亦或者是卖给喜欢此的外族人。
多落河上再次出现两艘武装船,没了第一次的踌躇拉扯,对方果断放下小舟靠拢过来,看那气势像是带着火气。
罕见的江雁回腰侧没佩戴刀,穿着一身干练的玄色窄口衣袍,肩上是临走时班叔见下雨强行塞给阿丑,借着阿丑的口让江雁回穿上挡住潮湿。身侧站着潘姨和从军营中赶来的朗荣,若不是头一天朗荣得知江雁回回陵州的消息来看她,怕是等江雁回见过乌仁图娅都不知道。
与船上其他人的警惕仇恨情绪不同,江雁回周身萦绕着极度压抑的克制,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是睡不着的表现,好似稍微一点刺激就能使得她全盘崩塌,只是在场无一人知道她在忧愁或者压抑着什么。
载着乌仁图娅的小船靠近了船身,两位船员放下梯索时,站在船头一动不动的江雁回侧过身看向甲板上紧张到脸色苍白的阿丑,与阿丑对视的一瞬间,江雁回清楚的看到他眼中的惊恐与慌乱。
江雁回无声地叹息,对潘姨道:“带阿丑去暗屋。”
潘姨露出不解的目光,甚至不理解为何与乌仁图娅谈判要把阿丑带着,但长久以来对江雁回决策的信任,潘姨没有任何迟疑的带着神情状态同样不对劲的阿丑进了船仓。
河水晃动的不绝声响回荡耳畔,阿丑的心情跟着浪花的拍打渐渐沉入谷底。侥幸的猜想全是错误的,在看到期望又熟悉的脸出现在视野时,阿丑没有与姐姐重逢的喜悦,而是手脚冰凉牙齿打颤。
江雁回全都知道了,她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身份的,为什么一直隐瞒着未曾拆穿,现在又为何把他带到乌仁图娅面前。阿丑焦虑地咬着下唇,舌尖尝到了甜腥的血腥味。
潘姨带他进了一间仅有其他房一半的屋子,阿丑局促不安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上来回搓着缓解压力。潘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关上了门坐在了阿丑身后,不说话,呼吸放的很轻,几乎察觉不到还有一个人在屋内。
过了没一盏茶的功夫,阿丑听见了隔壁屋进人的声音,开口说话更是清楚的犹如面对面。仔细打量面前的遮挡,竟是一面伪造成墙壁的隔断,若不是听见的声音太过于清楚,阿丑也发觉不了其中蹊跷。
“江雁回,你耍我,陵州根本没有我弟弟!”
听到了姐姐乌仁图娅的声音,阿丑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手不自觉握上了腰侧挂着的匕首。匕鞘上嵌着的红宝石硌的柔软掌心红了一片,阿丑却像是没感觉到,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隔壁的谈话内容。
“本尊何时说过陵州有你弟弟?是你主动找到本尊,谈条件想进陵州找人。”江雁回黑沉沉的目光落在乌仁图娅的脸上,不可否认抛去乌仁图娅幽部的独特打扮以及眉眼间的戾气,她与阿丑的五官竟是达到了七八分相似,只是她霸气的性格常常让人忽略其清秀的外貌。
江雁回淡淡收回目光,摩挲着指腹克制涌上心头的燥意,抿了抿淡色干燥的唇,轻蔑嗤笑道,“连最亲近的人都护不了,幽部首领不过如此。”
几乎是泄愤的冲乌仁图娅痛处戳,希望能在阿丑面前激出她不堪的癫狂一面,隐秘的私心江雁回自然不会选之于口。
意料之外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唯我独尊的乌仁图娅竟是落寞的垂下了眼,安静的不似刚才咄咄逼问的人,“是本王没照顾好弟弟。”
毫无半句辩解。
重新抬起的眼睛坚定的看着江雁回,双眸中透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本王始终相信洛桑活着,哪怕付出所有本王也要找回洛桑。”
一屏之隔的暗房内,阿丑早已捂住了脸死死咬着下唇忍住哭声,汹涌的泪水顺着指缝淌下来,肩膀哆嗦的抖个不停。坐在她身后的潘姨拧起了眉头,混世多年的直觉提醒着她目前的情况超出了预期,在往无人预料的方向发展。
气氛低迷的谈判桌上无人敢放松警惕,朗荣紧握着手中的刀,目光聚焦在乌仁图娅身后的壮士上,稍有异动抢先出手。
江雁回勾唇笑了,脑海中尽力的去描绘养尊处优的洛桑模样,定然是比现在更加耀眼夺目,有亲爱的阿父陪在身边,有在乎他的姐姐处处为其着想,说不准年轻漂亮的洛桑有许多女孩子喜欢。
“洛桑是个很美好的男孩。”
乌仁图娅怪异地看着江雁回,理所当然的道:“我的弟弟是世界上最善良可爱的人,哪怕是火红的萨日朗也无法比拟他美丽的性格。”
江雁回闭了闭眼睛,吐息粗重了几分,侧眸对朗荣哑声道,“去问问阿丑,愿不愿意过来。”
船舱的格局朗荣是知晓,也知道潘姨带着阿丑就在隔壁,却不明白紧要关头江雁回为何要让她带阿丑来。屋内有外人在,满肚子疑惑的朗荣无法开口询问,只能先听从江雁回的意思去询问阿丑。
正当她的手碰到门时,门从外被缓缓推开,站在门外的阿丑看向满脸不可思议的乌仁图娅,眼眶再次泛红,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惊喜来的太过于快也太巨大,乌仁图娅呆愣愣地盯着洛桑好半天,才喉咙干涩的试探喊了声。声音又轻又柔,生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洛桑不语,更加汹涌的泪水替他回答了一切。他在为遇刺后一路的艰辛哭泣,为姐姐不放弃的寻找哭泣,为江雁回的安排哭泣……
找到幽族王子,跟随乌仁图娅来的壮士躁动起来,第一时间怀疑地看向江雁回。其实不能怪她们的多疑,两方本就是敌对的关系,又在陵州搜寻了良久未曾见到一点王子的影子。江雁回才回陵州几天,就能把倾尽全力寻找的洛桑带到她们面前,怎么能不怀疑是江雁回早早把人藏了起来,为在此刻当作筹码。
乌仁图娅自然也是这么想,充满野心的权谋政治家可不会天真的以为对手会平白无故的好心帮忙,必然是要让她付出代价,且有关于重要人的赎金,大概率得刮下她一层皮。
“洛桑。”江雁回无视了聚焦在她身上的目光,无视了朗荣质问的眼神,专注地看着含泪的可怜人,扬起了温柔近春水的安抚笑容,“留下还是回幽部,选择权在你。”
洛桑眸子颤动,无助地站在两方势力的中间,垂下的双手揪着衣摆,一边是姐姐乌仁图娅,一边是爱人江雁回,一颗心快被拉扯碎成俩瓣。
大概是洛桑看向江雁回的目光太不一般,乌仁图娅敏锐的察觉到其关系非同一般的亲密,警铃大作,时间紧迫由不得她怨毒的想如何报复江雁回对弟弟的所作所为,先让摇摆不定的洛桑跟他回安全的幽部才是首要事。
当即开口道:“洛桑,阿父的遗物我整理好了,里面有留给你的信,你跟姐姐回去看看好吗?”
哭泣的漂亮男人微微睁大了眼睛,不由想到了被追杀时阿父护着他逃跑的场景,酸涩弥漫胸腔。漂泊外在的洛桑无比念着家,无数次幻想回到家人的怀抱,恢复记忆后思恋更盛。该回到故乡看看,该去收拾阿父的遗物,也该陪陪找了许多年的姐姐。
洛桑再次望向一言未发的江雁回,泪水渐渐模糊眼眶,模糊了女人的面容。每一步走的艰难又犹豫,洛桑无法得知回到幽部是否还有再见到江雁回的机会,可一切由不得他的选择,肩上背负的责任让洛桑不得不回一趟。
当乌仁图娅抓住了洛桑的手腕把人拉到了身后,待命的幽部壮士握上了刀柄,准备随时暴起压制住江雁回的人。朗荣面色一变,与潘姨各护江雁回左右,压低眉眼严阵以待。
乌仁图娅面容松快,得意地微微扬起下巴,脚下是陵州的船只,如果能和谈她并不希望在不属于自己的地盘上交锋。
“江北王,说说吧,什么条件才能放我们离开。”
江雁回将目光从洛桑身上移开,松开了紧握压抑情绪的扶手,幽深的眸子窥探不出什么情绪,“送幽部首领离开吧。”似是叹息,风般轻飘
虽与江雁回势不两立,但乌仁图娅莫名信任这位可敬对手的承诺,拉着洛桑的手腕起身,防备的扫视屋内众人,一步一试探带着人走了出去。
一路畅通无阻,直到下了绳索登上了小舟,乌仁图娅才稍稍松了口气。为防止对方出尔反尔的搞背后偷袭,乌仁图娅拉过洛桑到跟前护着,信守承诺的放离并没能抚平乌仁图娅的怒火,愤愤道:“下次见面,定要了她的项上人头。”
握着的手腕挣动了两下,乌仁图娅不解地看去,对上了弟弟泪水汹涌的痛苦面容,痴痴地望着甲板,像是在等什么人的出现。可惜直到陵州的大船离开也未能见到甲板上期望的身影,洛桑高悬的心跌入谷底,双腿一软,卸了力气的直直跪了下去。
再次醒来洛桑头晕目眩嗓子疼的厉害,含着水雾的眸子缓缓眨了眨才勉强分辨周围环境,剩下的床板有节奏的摇晃,似乎还在船上。
“醒了!”乌仁图娅握住了洛桑的手,眉眼间闪过狠戾,“医师为你看过身体了,说你身上有旧疾,但好生养着就能康复。姐姐担心贸然挪动对你身体不好,现在在咱们的船上,可以安心再睡一会。”
汹涌的记忆向洛桑袭来,脸色霎时难看起来,挣扎着起身,打量着船舱内的布局试图找到笔墨。
“别起来,医师说你惊惧过度,需要好好休息。”乌仁图娅没料到洛桑能爆发出出人意料的力气,一时间竟真让他挣脱下了床,颇为无奈道:“你怎么比小时候不听话了。”
洛桑踉跄了一下,扶住了桌案,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了一长串的话,写到陷入悲伤的情绪双目泛红。
乌仁图娅第一时间没看纸上的内容,死死盯着洛桑抿起的嘴,红血丝浅浅蔓延眼白,透着浓浓杀意问道:“你嗓子怎么了?”
——医师说是受惊导致失声,已经能说出两句话了。
洛桑来不及给乌仁图娅看写好的文字,立马从旁边抽出一张新的宣纸解释,生怕晚一些会让乌仁图娅误会了江雁回。
果然乌仁图娅周身的杀气减弱了许多,随之而来是对未能保护弟弟的愧疚。她仔细看着洛桑写下的文字,眉头越拧越死。
尽管洛桑话里话外暗戳戳把他与江雁回的关系美化,看起来好似两情相愿的神仙眷侣,可乌仁图娅是何等聪明的人,与江雁回明里暗里交锋多次,绝不会傻到把洛桑口中温和的人认为是江雁回,就更不可能同意洛桑回陵州去找江雁回的要求。
乌仁图娅面无表情地揉掉宣纸,目光沉沉地看着执迷不悟的弟弟,语气冷酷的近乎无情:“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姐姐不可能再将你放走,外面的世界太过于危险。洛桑,好好留在幽部,做幽部无忧无虑的王子。”
手中的毛笔直直掉落砸在光洁的纸上,刺目的黑色墨迹犹如洛桑的心情,压抑到喘不上气,胀红着一张脸,无法相信仅是自己的一个选择,往后就再也见不到江雁回的事实。
乌仁图娅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太过于残酷,与其瞬间柔和的下来,轻轻抚摸上洛桑泛红的眼尾,语重心长的劝说道:“你难道不想永远和姐姐生活在一起?难道不想看看阿父留给你的信件?”
洛桑坚决的表情松动几分,乌仁图娅乘胜追击借着阿父的名义句句劝说在洛桑最在意处,最终洛桑低垂下头放弃了辩驳。乌仁图娅哄着他喝了医师开的安神药,陪着直到洛桑沉沉睡去才离开。
出了船舱,乌仁图娅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对守在门口的侍卫道:“守好了,王子有什么异样立刻向本王汇报。”
第55章 遗物 书信
“班叔, 连你都不能进去吗?”朗荣身上的软甲没得空换下,烦躁的解下腰间佩刀重重砸放在院中石桌上,英气的浓眉拧的扭曲, 满肚子的疑惑想问出口, 偏偏当事人回来后就进了书房, 还下令不让任何人进去。
“奴刚去敲门, 王尊并未回应。”没有回应,班叔不敢冒然进去。班叔想不明白出门前一个个还好好的,怎么回来蔫巴愁容满面, 满肚子的疑惑想问出口,但看朗荣等人似乎比他更郁闷,班叔歇了询问的心思。
眸光流转始终没瞧见阿丑的身影, 班叔蹙起眉头,心底隐隐有所担忧。纤细的手指往潘姨胳膊上一搭, 仅是一个眼神的对视,潘姨便心领神会的跟着他出了院子。
“同你们一起去的阿丑呢?我怎么没见着他回来?”到底阿丑自入府来是交给自己培养, 班叔多多少少对阿丑有着不同于寻常家奴的情分在。
如今阿丑和王尊的关系更加亲密,班叔更得注意阿丑的动向。去时人好好跟着去, 回来却不见了踪影, 连带着王尊把自己关在书房不许人进内,朗荣校尉一副苦大仇深的哀怨模样, 班叔很难不往最坏的方向想。
当从潘姨口中得知阿丑是幽部王子洛桑,且还被乌仁图娅接回幽部,一切皆由王尊暗中谋划时,班叔难得大脑短路了片刻,微张着的红唇好半天没能组织好语言说些什么。
谁能想到王尊随手在路上买回的奴隶竟会是幽部失踪的王子,无人知晓身份时竟暗暗在江北王府蛰伏多年。那么王尊是怎么发现他的, 发现了后竟是一根汗毛不少的送回了幽部。其中藏着的情有多浓厚,班叔不敢细想,也不能细想。
再看向院中石凳上坐着的朗荣,一脸不追问明白不罢休的架势,班叔叹了口气,到底是未曾经历过情爱的女人,无法理解王尊此时肝肠寸断的滋味。
班叔拢了拢肩上的毛披,“你去劝说朗校尉别在外头守着了,今日是见不到王尊的。”眸子一转落在潘姨的脸上,“你也别干巴巴留在这,我在这里待命就成。今日的事怕是人多口杂瞒不住大将军,你同朗校尉一起回军营,把事情经过说全给大将军听。”
虽是管理内宅,但班叔处理起外头的事任游刃有余,好似出鞘的锃亮宝剑,耀眼的令人移不开眼。潘姨一扫心头阴霾,点头应下,“我照你说的办。”
朗荣在潘姨以汇报情况给大将军的理由成功从王府支开,书房所在的院子一下寂寥了下来,带有寒意的春风拂面而过,竟生出了一丝冬季来临的错觉。
班叔预料的果然没错,直到次日天边见光,沉积了一夜的露水蒸发,紧合的书房门才从内打开。江雁回神情淡定地缓步走了出来,若不是面色发白,双目布满血丝,班叔提前从潘姨那听了昨日事情经过,怕是发现不了江雁回的异常,还以为只是通宵处理公文累着了。
“王尊,可要用早膳?”班叔不动声色的像往常一样询问,余光瞥了眼书房内的布局,并没有砸毁东西的残渣,王尊竟是在书房整整坐了一宿。敛去眼中震惊,止不住在心中叹息。
“不必了。”江雁回的声音低沉沙哑,眼底泛着挥之不去的疲惫,揉了揉青筋暴起的额角,“我回屋睡一会。”
“奴现在就让人伺候您洗漱。”班叔松了口气,能睡的着就还不算太严重,立马吩咐主屋里伺候的俾郎忙活起来,洗去王尊一夜的疲乏。
主屋内的窗户用不透光的布遮住,哪怕是在白天屋内也恍如黑夜,除却枝头上无法赶走的鸟雀,主院内寂静的针落可闻,班叔叮嘱下无人敢不要命的去打扰王尊休息。
疲惫的江雁回板直地躺在奢华柔软的床铺上,纤长浓密鸦羽般的睫毛随着眼睛闭上,在眼下留下小片阴影。
又是阿丑跟着乌仁图娅离去的场景,男子的悲伤、不舍和纠结江雁回不是看不出来,她清楚的知道面对抉择是阿丑的内心有多么的痛苦煎熬。但这已经是江雁回能做出的最大让步,让阿丑自己去选择未来的生活,把自由还回到幽部王子洛桑的手里。
失去过父亲的江雁回明白乌仁图娅说出阿父留下的信件对洛桑有多大的吸引力,清楚的知道洛桑这一别将可能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依照乌仁图娅的性格,坚决不会再让洛桑踏足陵州半步。
自从偶然间得知洛桑的真实身份,江雁回想了许多能把他留在身边的办法,只要人没有回幽部,就有把握将洛桑藏一辈子。一切的一切都在宫宴烟花下的亲吻中如泡沫般破碎,阴暗的占有欲变成了体面的成全,是希望爱的人能够自行选择。
早两年明月轩下朗荣一番令江雁回不屑的真心陪伴到老的言论,如今的江雁回总算能切实的体会其中让人向往的真情美好。两情相悦可贵,厮守到老更是难得。
桀骜不驯的江北王也有怯懦害怕的一天,不敢登上甲板目送洛桑离去的背影,怕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的成全毁于一旦,会忍不住想用武力压制再把人抢夺回来。可那样洛桑该有多伤心啊,好不容易找到了家人,好不容易可以看到阿父留下的信件,不能被自己的一己私欲毁掉。
江雁回抓紧了锦被,明明已经是春日了,却总觉得四面透着风,丝丝凉凉往骨头缝里钻。眼皮越发的重,意识随之消沉。
“快请张医师来!快去!”
“炭盆往床边放放,里屋的窗关严实,外屋只留一道缝隙,万不可冷着王尊。”
“王尊旧疾复发的消息不许传出去,一个个给我把嘴闭严实,要是被我发现谁在背后嚼舌根,按府内规矩自行领罚!”
班叔极具威慑力的话让屋内伺候的俾郎大气不敢出,只要有他在,不论多乱的场面都能被瞬间掌控,让人无比心安。
本来班叔还庆幸王尊知道休息保护身体,不让屋内伺候的俾郎去打扰易惊醒的王尊。但眼看着正午时分都过了,也没见着王尊有醒来用饭的迹象,主院伺候的俾郎顿感不妙,连忙去找了班叔拿主意。
班叔当即进了屋,这才发现江雁回已经陷入了昏迷。王尊的旧疾许久未曾犯过,俾郎顿时方寸大乱,好在班叔坐镇把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
张医师熟知江雁回的身体情况,速度极快的施针点穴,开出的药方即刻被拿下去抓煮煎熬,俾郎们恢复了井然有序的秩序。
临到傍晚时分,橘红色如燃烧火焰的晚霞布满大片天空,把进出屋主的俾郎脸颊染上色彩。陵州的春日穿着夹袄刚刚好,此时一个个却额角鼻尖冒出汗珠,出来热地直扯衣领。
主屋内烘烤的犹如炎炎夏日温暖,穿着白色寝衣的江雁回苍白的面色恢复红润,一勺一勺的药有技巧喂下去,干燥的嘴唇变得红润光泽起来。
屋内忙碌了一下午的人总算能歇口气,紧张过去后才察觉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手伸进去一摸才发现内衬已经被汗水浸湿,竟是浑然不知。
紧张的不止是有好待遇的江北王府,更是紧张威震四方的江北王出了事,外头窥伺的宵小会蠢蠢欲动,倒时又是战火纷飞。普通老百姓肯定是不希望打仗,打仗就意味着要抓壮丁,就意味着要举家逃离战乱地,意味着可能要眼睁睁看着美丽的故乡变的残垣断壁。
陵州虽有诸多不好,但却是许多人实打实自小长大的土地,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
夕阳跳下地平线,天空暗淡无光,江北王府亮起了灯火。风尘仆仆从军营赶回来的潘姨入府变察觉到气氛不对,当即前往主院一探究竟,竟是听到了王尊旧疾复发的消息。
“张医师施了针,喝了药,状态已经恢复过来,约莫最迟明早上醒。”班叔慢条斯理的把事情告知潘姨,从容的态度也影响了潘姨,使得她冷静了不少。
“王尊没事就好,只是许多年没犯的旧疾,怎么就在春日里发作了呢?”潘姨摸不着头脑,按理说江雁回的旧疾畏寒,故而每年冬天王府上下人警醒着给王尊保暖,谁能料到竟是在春天栽了跟头。
班叔无奈摇头,“张医师说与气候冷暖无关,是王尊心中有所郁结,才导致身体出现问题。”瞧着眼前的人快马加鞭地赶回来,衣袍上沾了灰尘也不知道,班叔弯下身轻掸了掸衣摆,“屋内不需要人多,你先回屋洗漱换身衣裳,有人守在王尊身边。”
“我不累。”潘姨浅浅笑了下,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胳膊上蹭到的灰尘,“你昨夜就守着王尊,府内事多,白日里又不得歇息,你去休息。我不放心王尊由旁人照看,我就在外间打地铺,万一出了事,多少能拿点主意。”
班叔不多劝说地点头,原本留下就是担心底下的家奴遇事会慌乱,值得信赖的潘姨留在王尊身边,他也能安心去休息。
旧疾一旦复发,需要留意照顾的地方多的多,恐怕直到入夏都不能掉以轻心。一场持久战最重要的是养好精神,这点道理班叔还是晓得的。
——
明月当空,点点繁星点缀在侧,当是值得人驻足观赏的美景,深夜赶路的车队却无人有兴致抬起头欣赏美丽星空,马不停蹄的向着自家地盘赶去,略有些神经症的提防着周围草木晃动。
“再吃一些,你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乌仁图娅软身软语的劝说着马车里坐着的另一人,手中拿碟奶制品糕点在烛光下散发着诱人光泽,牛奶和糖的香气勾着人蠢蠢欲动的食欲。奈何紧抿着唇脸色极差的洛桑无半点胃口,哪怕山珍海味放在他跟前,也如嚼蜡般难捱。
乌仁图娅脸色渐渐冷了下来,银质的碟子与桌面发出细微磕碰,彰显着女人此刻的不悦,“你是打算到幽部前就将自己饿死吗?”
洛桑嘴唇蠕动了两下,还抱着一丝希望的指尖沾水在桌上写下想说的话,刚划拉出一道水痕,乌仁图娅不容分说地握住了洛桑手腕制止了接下来的行动,五六分相似的面容互相看着彼此,乌仁图娅轻轻叹了口气,“姐姐知道你还想着回到江雁回身边,但你们自始自终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肩膀上同样背负着幽部未来的希望,难道真的就不管子民的死活,一意孤行的去追求你所谓的爱情?”
乌仁图娅最不懂的就是爱情,在她看来爱情不过是披着美好词汇的迷魂汤,将一个正常人变得理智全无,无可避免的被其影响,失去对事物最正确的判断,而洛桑在她的眼中就是如此,更是不会让洛桑重新陷入江雁回打造的陷阱中。
望着弟弟越来越红的眼尾,乌仁图娅心坚硬如铁,“姐姐会帮助你摆脱痛苦的情绪,让你重新做回无忧无虑的幽部王子。”
“不要。”洛桑憋红了脸,艰难地吐出。在江北王府轻轻松松说出口的话,此刻说起来多了晦涩难堪,瞪着一双明艳的眸子极其抗拒乌仁图娅的独断专行,无法接受为何记忆中处处维护她的姐姐竟有一日会逼迫他做出违背心意的选择。
周围的一切太过于令洛桑陌生,此刻无比希望能够见到江雁回,或许不安飘荡的心能有所着落。
乌仁图娅眼睛一亮,抓住洛桑的手激动道:“回去我便征兆最好的医师来为你治疗嗓子,你一定可以再次开口说话!”乌仁图娅完全无视了洛桑拒绝的态度,自顾自的沉浸在喜悦中,无情的冷酷就好像从来没有过,眉开眼笑的痛洛桑描述着未来美好生活。
洛桑望着陌生的姐姐,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好似有块巨大的石头砸在他的身上,压的洛桑喘不上气。
如洛桑路上预料的一样,乌仁图娅安排他住进了皇宫的一处宫殿,宫殿装修奢华,一切生活所需的用品应有尽有,十多位俾郎贴身伺候他一人,打扫杂役的下人更是数不胜数,奢靡的配置尽显洛桑身为王子的尊贵。同时乌仁图娅还以保护他安全为由,在宫殿外配备了十多名侍卫,十二时辰不间断的巡逻。
洛桑知道这些个俾郎和侍卫只是乌仁图娅用来监视自己的眼睛,不让他有任何机会能够逃离或是做出极端举动。倘若失忆后未曾遇到江雁回,未曾心动畅想未来,能恢复记忆后被乌仁图娅找回,洛桑会无比开心。可……没有如果,如果失忆的洛桑没被江雁回带回王府,或许早就横死他乡,何来的后来。
是江雁回的权势保住了失忆后一无所有的他,也是江雁回的爱意滋养着洛桑脱胎换骨。彼此的生命已经交融不可分离,怎么能说忘记就忘记。
豪华的寝殿和精美的食物半点提不起阿丑的兴趣,乌仁图娅答应给他阿父的信迟迟没有兑现,洛桑见不到忙碌的乌仁图娅,只能独自一人呆在空荡的宫殿内。坐在屋檐下望着日升日落,望着来回宫人急匆匆的步伐,渐渐的洛桑像是被皇宫吸走了精气的花朵,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枯萎凋零。
心思细腻的洛桑吃不下睡不着,明亮澄澈的双眸不复往日的神采,眼下挂着浓浓的黑眼圈,圆润的双颊干瘪的凹了下去,靠着门框坐下犹如一节干枯的枝条,死气沉沉。
乌仁图娅听闻俾郎慌张的汇报后放下手头一切事务赶来,看到的就是此番让人心碎的景象,快步走到洛桑身边蹲下,丝毫不在意华服被昨夜飘雨的积水打湿,疼惜地摸着洛桑消瘦的脸颊,“姐姐不过半月没来见你,怎么成这样了,怪姐姐太忙忽略了你。”
满脸愧疚的乌仁图娅骤然转变神色看向周围的宫人,带有杀气的表情吓的宫人齐齐噗通跪下,“都是你们照顾不周才会让王子憔悴如此,全都给本王拖出去斩了!”
哭泣哀嚎顿时回响宫殿,洛桑乌黑的睫毛小幅度动了下,缓缓睁开眼睛,纤瘦的手指以微不可查的力道扯了下乌仁图娅的袖子,干燥的嘴唇张张合合,无声的诉说着什么。
乌仁图娅听懂了其中的意思,洛桑在请求她放过这群失职的宫人,在像她索要阿父的遗物。乌仁图娅闭了闭眼睛,把洛桑拥进怀中用力抱了起来,可人跟羽毛似的轻飘飘,好似要随风刮走让人无法抓住。
哪怕夺位再凶险,乌仁图娅也未曾放弃过寻找弟弟的念头,可当他看到跟落水的猫似的奄奄一息可怜的洛桑,忽然迷茫不知所措起来,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
船上再见时的洛桑哪怕哭的眼睛红红,也是能看得出是被精心养着的,怎么只在自己手中短短半月,状态就判若两人。乌仁图娅抿着唇板起脸,将瘦弱的洛桑放到柔软的床上,退了一步安抚道:“姐姐现在就让人把阿父的遗物送来,你先闭上眼睛休息一会。”
洛桑麻木的表情有了细微变化,灰暗的双眸有了些许光彩,使劲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决心要一直等到阿父的遗物。乌仁图娅不做劝说,只是让前去的宫人加快脚步,没一会一人抱的木箱子送了过来。
枣木的箱子不大,搬起来却沉甸甸的,洛桑迫不及待地掀被下床,双腿虚软的由乌仁图娅搀扶住才稳稳蹲下身子。双手珍惜地抚摸着木箱,记忆中依稀有这件物品的影子,阿父总喜欢把重要的东西放在里面。
洛桑没让人帮忙,吃力的打开了木箱,没有名贵的珠宝,没有稀世的古籍,有的只是值不了几块铜板的玩具,却让洛桑和乌仁图娅红了眼眶。里面的每一件物品代表着一段回忆,洛桑甚至清楚的记得自己和姐姐抢拨浪鼓的事。
他指尖颤抖着拿起正中间摆放着的信,火漆完好,并没有被拆封过。
“阿父似乎预料到迟早有一天会卷入躲位的争斗中,所以早早就写下了遗书。我的已经看完了,阿父写给你的,我希望你能亲手拆开。”乌仁图娅起身走到了一边,留给洛桑足够的空间去看信,自己的目光在箱中充满回忆的物件上流连。
期盼已久的东西近在眼前,抖着的手指好几次没能扯开火漆,洛桑深深呼了口气,压制住身体的反应,一鼓作气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宽慰。
熟悉的口吻带着真切的关心,越是读到后面洛桑的泪水越是汹涌,好似跨越了时间再次和疼爱他的阿父对话,让人暖心又酸楚。
“阿父和你的遇刺不是意外,但没关系,罪魁凶手已经被我杀了。”乌仁图娅含着泪的眼睛透着凶狠,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头,“往后的日子没有人能在威胁到我们的安全,洛桑,我的好弟弟,苦日子过去了。”
洛桑捧着信件压在心口小声抽泣着,肩膀哆嗦着如被狂风吹的无法反抗的蝴蝶,让人忍不住担忧他的生命流逝。片刻后,洛桑抬起眼,坚定地望着乌仁图娅,红唇开合了两下,极为不熟练的道:“我要——回去。”
乌仁图娅拒绝的话未说出口,洛桑已经把信纸摊开给乌仁图娅,指着一处再次重复道:“我要回去。”这次明显要顺畅了许多。
所指之处赫然是阿父亲笔所书,意为让洛桑勇敢的去追求想要的东西,阿父希望他能够获得幸福。
乌仁图娅瞳孔猛缩,当即道:“幽部和陵州的关系如何你不是不知道,身为幽部的王子回到江雁回身边,你就是任人宰割的羊羔,她们会将你吞的连骨头渣都不剩!你何来的自信觉得江雁回会保你,难道你真的相信那样的人是有爱的么?”
“我要回去!”洛桑再次重复,不论乌仁图娅说些什么,都无法动摇他的内心。
阿父在给乌仁图娅的书信中写道,希望她能够保护弟弟,让他幸福快乐长大嫁人。乌仁图娅愧对于阿父的托付,也愧对于洛桑未能尽到姐姐的责任。于是想法设法的找寻失踪的弟弟,不惜冒着危险把人带回身边,只盼着未来的日子洛桑能在自己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的过完一生。
可现在洛桑眼含热泪的倔强和凋零的身体在提醒着乌仁图娅,她的方法是错误的。乌仁图娅只能用冷酷来掩饰内心的慌张,不明白什么样的行为才能算是正确,才能让亲爱的弟弟恢复生命的活力。
乌仁图娅的目光再次从信上掠过,呼之欲出的答案是她最不愿意承认的结果。缓缓吐出一口气,整个人泄了力气,蹲下身亲切地搂住了洛桑,声音带上了哽咽,“在这个世上,姐姐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所以姐姐舍不得。但姐姐觉得所作所为错了,不该用不顾你意愿的方式强行对你好。你有你自己的人生,姐姐尊重你的选择。”
乌仁图娅捧着洛桑的脸,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温柔笑起来时冷酷淡化,竟是意外的温暖,“姐姐送你回陵州。”
洛桑张了张口,喊道,“姐姐。”
乌仁图娅欣喜后表情再次沉了下来,冷哼道:“哪怕是在陵州,我也有办法保全你。江雁回敢动你一根手指,姐姐就能让整个陵州天翻地覆!”
洛桑终于露出这么些天来第一个微笑,甜甜的笑容看的乌仁图娅忍不住心酸,她想早该这样就不会让洛桑受那么多苦楚,是她这个做姐姐的失了职。
乌仁图娅轻抚弟弟的头,“陵州地处边界,不是说进就能进的,姐姐得先跟江雁回联系,让她派人把你安全接进去,你再耐心等些时候,好吗?”
泪水洗过的眼睛重新恢复了光彩,心中有了盼头,洛桑的精气神跟着好了起来。他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脸颊上竟是浮现一抹羞涩的红晕,慢吞吞挪到床边,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嵌着红宝石的匕首。
看清楚是何东西,乌仁图娅难得失态地瞪大了眼睛。她怎么可能不认识那把匕首,江雁回随身携带在身边,拥有此匕首相当于代表江雁回。别说进陵州城了,哪怕拿着匕首去调动驻守陵州的兵马也未尝不可。
察觉到姐姐灼热的实现,洛桑警惕地把匕首抱紧了怀中。乌仁图娅失笑,“姐姐不至于拿你的东西去算计,只是惊讶江雁回竟然能把那么重要的东西留给你。”
要说在此之前乌仁图娅心中顾虑重重,在看见匕首后一切的担忧化为乌有。江雁回能把匕首给洛桑,就证明对待洛桑绝不是玩玩而已,而是动了真感情,半点不担心洛桑使用匕首反将她一军。
是何等的信任,又是何等的狂妄自大。
乌仁图娅发笑,想不到幽部与陵州交锋多年,两者间竟能生出这样一段旷世奇缘,实在令人诧异。
第56章 回到陵州 吻
清风徐徐吹皱多落河湖面, 一艘小船载着一行人破开水波朝着河对岸而去,船头站着位身材苗条的男子,目光期待着眺望远处, 沉寂大半月的心脏再次鲜活的跳动。
“王子, 湖上风大, 您进船舱歇一会, 马上就到。”跟随洛桑身边的护卫尽职尽责的维护王子的身体健康,好在王子是位善良体贴下属的主子,尽管依依不舍还是进了船舱休息。
身为幽部首领的乌仁图娅非必要不出幽部地盘, 以免遭遇不测使得幽部大乱。乌仁图娅登位后急切的想找寻失踪的弟弟,故而前两次冒险与江雁回交锋是顶着众大臣的压力出来。
乌仁图娅是想陪着洛桑前往陵州,好好与江雁回谈谈往后洛桑生活的问题, 奈何四不过三,众大臣以死相逼不让乌仁图娅再犯险往陵州去。乌仁图娅也自觉不能再出格, 登位时间尚短,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她去处理。
故而乌仁图娅派了身边得力信任的护卫护送洛桑前往陵州找江雁回, 并且还携带了一封亲笔手书,自然书信的事并没有告诉洛桑, 免得洛桑偏心维护江雁回, 自己吃亏了都不晓得。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的水路抵达岸边,马车已经在岸边等候许久, 坐进车厢洛桑才感觉漂浮不定的心安稳了下来,时不时掀开侧窗帘子查看进程,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是内心愉悦的显化。
有江雁回给的匕首作保,哪怕洛桑一行人的衣着打扮奇怪,看守城门的士兵也未曾阻拦,顺利的放他们进入了陵州。陵州其他地方的路洛桑无法拍着胸脯保证能认识, 但通往江北王府的路他却是闭着眼睛都能摸到。
带着其他人遵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回到了日思夜想的江北王府,洛桑抬头看着江北王府的匾额心中感慨万千,不禁泪湿眼眶,低头抹眼泪的功夫守门的人似乎认出了他,弯着腰瞧个仔细,不确定地喊了声:“阿丑?”
得到回应后喜笑颜开,快步走下台阶,“真的是你啊!我们都在想你去哪儿了,这些天怎么没见着你!”警惕地看向跟在阿丑身后五大三粗的人,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不是什么善茬,“你进去便进去了,她们我得回禀一下潘姨。”
洛桑知道其中缘故,不为难守门的家奴,点头示意自己跟她们一起在外等着。等待传话的时间里洛桑紧张的攥着身前的衣物,一双大眼睛不期待又带着不安地观察四周。忽然意识到自己想回来见江雁回,但不代表江雁回还愿意见他。
洛桑想到了船上选择跟姐姐走时江雁回的神情,旁人或许看不出来她内心的感受,但洛桑能够切切实实地感受到江雁回未曾表露出的伤心失落,那一瞬间江雁回是否会后悔对他那么好呢?洛桑不敢细想,他怕自己会羞耻的临阵脱逃。
没一会守门的家奴与潘姨一同前来,潘姨看着洛桑期待的眼神欲言又止,压下心头无数的疑问,无声叹了口气道:“王尊前去军营了,各位先进府歇息,这就派人去通知。”
江雁回没在府内,洛桑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松了口气,进了王府看到周边熟悉的景色,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听从潘姨的安排坐在厅堂内等着江雁回回来。
日头慢慢西沉,橘红色的夕阳染红了洛桑的脸颊,他呆呆地望着快被屋顶吞没的太阳,抿了抿唇。丝毫未见江雁回的身影,前去传话的人也没回来。
“府上备了薄席,先用了再等吧。”说话的是班叔,他看向洛桑的目光平静,好似不知道洛桑的身份一般。见洛桑面露紧张之色,忍不住宽慰道:“前两日王尊病好后就前往军营去了,军营距离陵州来回快马都得至少一个半时辰,恐怕明日才动身回来。”
捕捉到关键词的洛桑一愣,江雁回病了的消息如晴天霹雳砸的洛桑懵在原地,焦急地握住了班叔的手,请求他描述事情经过。
班叔长长叹了口气,存着私心的干脆坐下同洛桑好好说说这些日子在王府发生的事。
“那日王尊带着你外出,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中不让任何人打扰,次日清晨才顶着疲倦从书房出来。本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哪想着王尊回屋休息时竟然旧疾发作,一直到中午我看情况不对才发现。”
班叔安抚地拍了拍洛桑的手背,继续道:“张医师说是心情郁结才导致旧疾复发,病症来势汹汹,一直到两日前才将身体养好。王尊不肯在府内多呆,便回了军营。王尊啊,是怕触景伤情哎。”
触什么景,伤什么情,洛桑心中有数,嘴角下撇流露出悲伤神色。明白江雁回的郁结大概率就是因为自己,班叔苦口婆心与他说的这些,也是希望他能多留意着,别再伤到江雁回了。
洛桑情绪一下低落了下去,垂着脑袋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喉咙弥漫苦涩的味道,忍不住去想自己离开后江雁回是何种心情,旧疾复发又该多难受啊。每年冬季大家伙提心吊胆的生怕江雁回的旧疾发作,到头来竟是被他引起。
洛桑痛苦地捂住了脸,晶莹剔透的泪水顺着指缝低落,看的班叔心里不是滋味。可他必须要告诉洛桑真实情况,让他知道自己的行为会牵扯到王尊的身心健康。
若想做幽部王子那便好好留在幽部,王尊吃一次苦算是为感情画下句号。倘若洛桑想留在王尊身边,那往后就尽心尽职的陪在王尊身侧,他们自然是不会因为洛桑特殊的身份而歧视他。
总之是警告也是劝诫,希望洛桑这次回来是抱着坚定的决心,而不是仗着王尊的喜爱忽远忽近的折磨人。班叔承认洛桑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但与对王尊的忠诚上,班叔从未动摇过。
太阳落下地平线,天空蒙上一层墨汁。洛桑只让陪着他的护卫去吃饭,自己没胃口半点吃不下。他不吃,护卫自然也不会吃,于是大家伙枯坐厅堂内,等着一个不确定的人回来。
小斯已经换了三轮的茶,再进来倒热茶时潘姨跟着进来,目光在陪着洛桑的班叔身上停留片刻,才道:“天色不早了,想来王尊明日才回来。已经收拾好了客房,各位简单吃些再休息吧。”
暗下去的天无法做假,江雁回确实没回来。阿丑目不转睛望着门处,心中隐隐有种感觉,江雁回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他命令跟随他的护卫下去吃饭休息,自己则固执地坐在厅堂内等着。班叔和潘姨几次劝说洛桑不为所动,渐渐的也就放弃了。
等啊,等啊,等到夜风吹得指尖冰凉,等到腰腿做的酸痛。洛桑低垂着脑袋扣着衣服上的花纹,心口酸酸的疼,有种满腔的委屈却不知道与何人说。今晚江雁回真的不回来了么?也对,军营到陵州距离远,没必要赶着夜路往回走,危险不说还容易吹着冷风。
洛桑想明天回来也好,人能够安全就行,什么时候都不算晚,他能等。
啪嗒——一滴泪砸在了膝上的衣料,晕染开一圈深色,无人的厅堂内洛桑小声的抽泣着。
忽然被泪水模糊的眼睛隐约看到了一双靴子,几乎是同一时间抬起头,直直地望进了那双令他思念已久的眼睛。
风尘仆仆带着凉气的江雁回真实的站在他的眼前,一切就好似做梦般梦幻。洛桑不敢有分毫犹豫地紧紧抱住了她,小巧的脸蛋埋进了女人的颈间,颤抖着肩膀,贪婪的感受来之不易的温暖。
片刻,江雁回缓缓抬起胳膊搂住了许久未见的人,手臂越收越紧,好像要将他融入骨血,深深呼出郁结于心间的一口气,“回来了,回来就好。”
洛桑抬起哭花的脸蛋,抽泣着攥住江雁回的手,仔细去瞧女人眼底的疲惫,心头难过更盛。
“瘦了。”江雁回淡淡的勾起唇,没有一句的责怪怨怼让洛桑更加内疚,路上多次练习到熟练的句子到嘴边变得生涩难说。洛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对不起。”
话音刚落,唇瓣便被含住,温柔的厮磨后是再也控制不住的猛烈进攻。承受不住的洛桑后退半步后腰抵在了桌边,纤细的腰肢如一把弓似的往后弯出漂亮的弧度,但随之一双手护住了他背与脑后,不容拒绝的态度使得洛桑躲无可躲,只能张开白齿去承受江雁回的思念。
门户大开的厅堂遮不住她们的身影,只要有人经过必然会看到缠绵亲吻的人。多日的思恋让洛桑抛去了羞耻心,一双白生生的胳膊从落下的袖中探出,紧紧还住江雁回的肩膀,迫切地把自己往她怀中送了送,更方便的唇舌交缠。
无需过多的言语,往往一个吻就能饱含万千,就能抚平离别以来焦躁的思恋。紧紧相拥的人就如沙漠中的旅人,千寻万等,终于等来了属于自己的那片绿洲。
第57章 议和 指尖点了下江雁回
炽热的呼吸交融, 忘情的缠绵吻下是双方未说出口的爱念,洛桑不安地抓紧江雁回肩侧的衣料,昂贵的布料在细长白嫩的手指间揉成了团。洛桑有种要被江雁回拆骨入腹的轻微恐惧, 湿润的唇瓣在不断地摩擦中变得干燥粗糙, 软舌共舞时牙齿不经意的磕碰上唇肉, 疼的洛桑鼻子发酸, 别开脑袋气还没喘匀,下一个吻便迫不及待追了上来,摄取着洛桑肺中本就稀薄的空气。
待到两瓣唇彻底失去知觉, 江雁回才念念不舍的退了出去,饱含欲望的深色眸子静静盯着捂着心口大口呼吸的洛桑,殷红的舌尖擦过沾有血珠的下唇, 眼神晦暗不明。双臂霸道且强势地撑在洛桑身体两侧,极具占有欲地把人圈在自己的领地。
洛桑痴痴地瞧着, 麻木的嘴唇恢复知觉,双颊突然一红, 唇上的热痛提醒着他刚刚江雁回舌尖舔进去的是他唇破处渗出的血。暧昧又充满野性张力的拉锯下,诱的洛桑双腿发软脑袋发懵, 垫着脚尖往桌上挪了挪, 避开某处难以启齿的反应,含着水珠的雾蒙蒙眸子欲语还休。
咕噜——
空了大半天的肚子终于支撑不住发出不合时宜的响动, 控诉着主人对它的疏忽苛待。洛桑顶着张红扑扑的脸蛋,还带着被亲到发懵的茫然,对视片刻清楚的看到江雁回眼中的笑意,洛桑顿时羞耻地低下脑袋。
江雁回心情颇好地扬起嘴角,伸手拨开洛桑垂在脸侧的发丝,微微弯下腰将下巴搭在了他肩上, 声音就贴在耳侧的问,“走不走了?”
酥酥麻麻的颤栗瞬间软了洛桑半个身子,咬着舌头才没丢人的哼出声,抓紧女人腰侧的衣服,摇了摇头。不走了,当意识到再也见不到江雁回时,洛桑就觉生命暂停在了那一刻,时间流逝变得黏稠缓慢,每一针的逝去都像是要把他淹没窒息。
江雁回低头看见洛桑挺翘的鼻尖和红扑扑的脸颊,浓浓的占有欲反扑上来,似眷念的呢喃,也似蕴藏威慑的警告,“即便是乌仁图娅亲自来要人,本尊也不会放手了。”
誓言在此刻立下,也在此刻清晰的明白自己对对方的爱有多么浓烈,爱欲抵达顶峰的人哪怕一个对视都能点燃燎原。江雁回错开了目光,洛桑垂下了眼睛,两人间暗潮汹涌的拉扯着彼此心弦。
“王尊,您回来啦!”潘姨一脸难以置信江雁回真的披着月从军营赶回江北王府,若不是见到了派去报信的家奴,潘姨定要以为是谁眼花看错了人。
太过于震惊以至于潘姨没能第一时间发现江雁回和洛桑姿势的奇怪,等到她分出心神观察,洛桑早就滑下桌子规规矩矩站在了一旁,做贼心虚的与江雁回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小动作落在江雁回眼里就是格外的可爱,心情愉悦到无以复加,连带着看周边事物都变得顺眼起来。解下肩上薄披搭在臂弯间,阴郁多时的眉眼重新恢复了光彩,含笑的对潘姨道:“让厨房上些吃食来。”
潘姨一听就明白两人是和好了,笑的比谁都高兴。这些日子王尊情绪低迷,外人看着只以为是王尊旧疾复发导致,实则长久贴身伺候王尊的家奴才晓得王尊是心病。心病需要心药医,好在阿丑…哦,不,现在该叫洛桑,能愿意回来。
“回王尊,都在锅炉上温着呢,奴现在就让人送来。”潘姨乐呵呵的道。不耽搁的喊人上菜,不在厅堂用,直接送去主屋,用完直接洗漱好歇息。王尊许久没睡个好觉了,潘姨希望洛桑回来,能让王尊睡个舒坦觉,也是让她们这群做奴才的安了心。
江雁回与洛桑一前一后走着,不清楚是谁慢了半拍,还是谁快了半步,胳膊挨着胳膊并肩而行。
洛桑侧眸悄悄打量女人面容,月光下江雁回的侧脸如俊美的雕塑,每一处的棱角转折令洛桑心跳加速。不争气地舔了舔红肿发胀的嘴唇,甜如蜜的感觉包裹住怦怦直跳的心脏。
月下漫步,无比宁静,洛桑壮着胆子指尖勾了下江雁回手掌,被江雁回反手握在了掌心,体温交融让人无比安心。
回到主屋时饭菜掐着点端上桌,早已饥肠辘辘的洛桑连添了两碗饭,红肿的嘴唇沾了油变得亮晶晶,萌萌的大眼睛不解地看向没怎么动筷子的江雁回,试探着取碗盛了碗汤放江雁回手边。
江雁回端起品尝,洛桑不自觉紧张了起来,就好像汤是他亲手烧的,希望江雁回能喜欢一样。待到江雁回喝完,洛桑心底涌出一股奇异的满足感,似乎明白了为何在之前江雁回如此热衷于投喂自己,原来投喂喜欢的人是这般让人满足的感觉。
用饭结束,洛桑摸着吃的微凸的小肚子歪在软榻上,每个毛孔都透着放松惬意,烛光下闪耀似琉璃珠的眼睛追随着江雁回的动作转动,满心满眼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哪怕捂住眼睛,堵住嘴巴,身体还是会不自觉向着对方靠拢。
听闻江北王回府,跟随洛桑而来的护卫先是愣了一下,不忘使命的带着乌仁图娅交付的信件在家奴的领路下来到主院,得了江雁回的允许才进到了外间说话。
长久的敌对使得她们不自觉绷紧肌肉,随时准备着撤离或者拼死一搏。可当看到脸蛋红扑扑,浑身透着懒洋洋幸福感的王子时,几个不约而同的放松了些,最起码不再是一副随时暴起要伤人的模样了。
带头的护卫郑重的从身上掏出封火漆封好的信件,交由潘姨检查过后呈给了江雁回,操持着一口不太熟练的中原话,“是我们王给您的信。”
洛桑既好奇又紧张地凑到江雁回身边,扣了扣手,眼里是满满的不安。一路上护卫瞒他瞒的很紧,竟是不知道姐姐还托了封书信过来。越是不让洛桑知道,洛桑越觉得里头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不然乌仁图娅防备着他做什么?
烛影晃动下瞧的不真切,想凑近看个清楚时,江雁回轻飘飘的眼神落在身上,洛桑顿时止住了动作,佯装不在意坐回软榻上,实则攥起皱巴着的衣摆完全暴露了他心情的焦躁。
一封简短到只有一张纸的信江雁回看的仔细,随着时间增长,洛桑从忐忑不安变为了对信件内容的好奇,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内容能让江雁回看的如此仔细。
洛桑想乌仁图娅是自己的姐姐,江雁回是自己的爱人,无论如何他都有权利看信!洛桑找到合适的理由劝服了自己,起身准备向江雁回要信看看时,只听江雁回轻笑一声,把信对折,一角放到烛芯,很快火舌将纸吞成灰烬。
“本尊知道了。”
幽族护卫互相对视,微微点头退了下去。
摸不着头脑的洛桑瞪着小鹿般圆圆的眼睛盯着只剩灰的信纸,难以置信江雁回竟然会直接把东西烧了,里头果真有他都不能看的内容。忽然鼻子痒痒的,洛桑忍了又忍,实在是没忍住,一个喷嚏将仅剩的灰烬吹得烟消云散。
洛桑:……
洛桑不死心的动了动唇,思考着以往发声的感觉,口音略别扭的问,“什么东西?”
没了幽族护卫在旁,洛桑行为举止大胆了起来,学着记忆中见过的撒娇情景,腰身一软往江雁回怀中倒去,换着脖子坐在了女人的腿上,再问了一遍。
多日的思念使得洛桑茶饭不思面容憔悴,为了来见江雁回特意扑粉抹面,使得气色看起来红润明亮,缠绵亲吻后更添了一份诱人。往怀中一坐,呼吸混合着脂粉的香气,悄无声息地撩拨着江雁回。
软着腰的洛桑上半身忽然挺立起来,亮晶晶的眼睛睁的又圆又大,白皙的耳垂肉眼可见泛起红晕,拍了拍大力暧昧揉着后腰的手掌,娇嗔地瞪了眼江雁回。
点到为止,江雁回扶在他腰上的手不动了,嘴角噙着愉悦的笑意。因为洛桑坐在她腿上的缘故,江雁回需要微微抬起头才能和他对视上。扬着下巴微眯眼睛的女人在烛光下格外迷人,好似话本里的风流浪子,俊美的面容下是令人心碎的薄情。
洛桑看着了迷,竟是忘记了追问信纸上的内容。直到一个吻落在了唇上,在骤然回过神拉开距离。为了避免再被江雁回迷惑住,洛桑双手撑在她的肩膀上,抿着嘴唇,眼神格外坚定。
“乌仁图娅要我好好照顾她唯一的弟弟。”江雁回宠溺地纵容洛桑的小任性,一切在她看来有趣极了,“虽然我对乌仁图娅没什么好印象,但不可否认她是个好姐姐。”
洛桑专注地看着江雁回,听她继续说道:“在我们离开陵州前,乌仁图娅就与我交涉过寻找你的事,只是当时她不愿意细说,我便没能知道具体认出幽部王子的方法。”
“还记得我们前往京城的路上路过的一座村庄吗?里边曾经有一位给幽部贵族送过东西的人,凭借着你耳后的红痣认出了你身份不凡。窦玉把事情告诉了我,我便大概猜到了你的身份。”
洛桑瞳孔微缩,怎么也没料到江雁回竟是那么早就知道了他幽部王子的身份,张了张口想问出些什么,江雁回已经替他解答。
“当时你在我的心中以非彼寻常,我承认的存着私心,压下了窦玉想坦白的念头,装作不知情的模样把你继续留在身边。后来宫中夜宴彻底明白了爱是什么样的滋味,我发现我竟然愿意将选择权交还到你的手上,让你去选择留下还是回到幽部。”
江雁回擦去洛桑不知不觉落下的泪珠,薄唇勾起的笑容温柔似水,“不论你是阿丑,还是洛桑,我都希望你能快乐。”
——
夜风吹的枝叶乱颤,跳跃的火苗将红烛舔舐殆尽,轻薄的珍贝床帘在昏暗的光下依旧流光溢彩。柔软的床铺内洛桑睡的香甜,白净的侧脸压在锦枕,浑身惬意放松的舒展开,独独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腥甜热气揭露刚才做了何等缠绵的事。
江雁回墨色的长发随意挽在脑后,身上披着的薄衫松松垮垮露出胸前大片细嫩肌肤,深凹下去的锁骨精致异常,上头还留着气急的人咬下的浅浅牙印。
踱步到窗前开了窗透气,一股清风混合着早开的春花香扑面而来,吹动女人鬓边发丝。信上还写了一件事江雁回没告诉洛桑,乌仁图娅要求再见她一面,这次要江雁回去到她的船上。
哪怕乌仁图娅放手让洛桑回到自己身边,哪怕乌仁图娅与洛桑是亲姐弟关系,江雁回还是无法对狠戾冷酷的乌仁图娅产生一丝一毫的好感,不得不多提防着她背后使阴招。
赴约江雁回定然会去,不止是因为洛桑的缘故,迟早要为两国的事与乌仁图娅坐下谈判。只不过江雁回想到的情景是幽部再也支撑不下每年打仗产生的损耗,主动求和罢了。又或者她打服了幽部,让乌仁图娅不得不停战议和。
床帘晃动了两下,江雁回抬眸看去,熟睡的洛桑揉着眼睛探出脑袋,懵懵懂懂的眼睛四处找寻着江雁回的身影,看到站在窗边的人时,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竟是害怕一切都是梦,他从未出幽部地界,从未回到江北王府。
洛桑肩膀卸了力,踩着鞋子快步走过去,软软地抱住了江雁回的腰身,小脸蛋自然的贴上江雁回肩头,蹭了又蹭。
刻意隐瞒信件上的内容是不想让无辜的洛桑卷进她与乌仁图娅的恩怨中,但当洛桑全身心依赖自己时,江雁回心软的一塌糊涂,似乎明白了疼惜是不忍他担心。
“明日我得出去一趟。”江雁回垂下眼,小幅度轻柔地揉着洛桑的后腰,“乌仁图娅约我上船见一面,你留在府中等我。”
洛桑不悦地抿直了唇,就知道信上不单单只写让江雁回好好照顾他那么简单。
不管怎么说洛桑是担心姐姐对江雁回做些什么,在幽部的日子里多少听过些她们对江雁回的谈论,对江雁回又是恐惧又是憎恨,想法设法的除掉这位声名远扬的不败战神。
洛桑拽了拽江雁回的袖子,摇头。得跟着过去,万一,万一姐姐要对江雁回做些什么,有他在能护着些,最起码能保住江雁回安全离开。
“听话。”江雁回漫不经心地勾起唇,仿佛去的不是什么龙潭虎穴,而是郊外春游一般轻松,“你去了我会分心,眼睛总是忍不住看着你,还让我如何谈事?”
很少能从江雁回口中听到甜言蜜语,美的洛桑头晕眼花,在甜蜜的攻势下迷迷糊糊点头答应了。待到次日晨起望着江雁回离去的背影,洛桑陷入了深深懊恼。
——
徐徐春风吹皱多落湖面,两艘船在湖中心维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江雁回乘着小舟往幽部的船只驶去,一同上船的还有朗荣和邓嘉槿。
登上甲板无数到目光落在江雁回身上,有好奇、有憎恨、有愤怒,终于是等到机会让江雁回到她们的地盘上来。可惜首领说今日谁都不许动她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江雁回等人进入船舱。
“她们看我们的眼神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似的。”邓嘉槿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来陵州有两年之久,头一次与幽族的人正面打交道,一个个五大三粗横面前,还怪有压迫感。
临时得知要上幽部的船,朗荣的眉头就没松开过,好在这次没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握紧了腰间的佩刀,随时准备作战的警惕状态,不放心地问道,“真的会没事吗?”
“若乌仁图娅真要对我们动手,在我们上船那一刻就会动手了。”江雁回倒是颇有闲情逸致,还欣赏起了幽部船只的构造,曲起的指节敲了敲墙壁,确认四周没有暗房才推门进了内。
船舱的会议室内,乌仁图娅姿态拿捏地靠着椅背,压下的眸子扫过江雁回以及她身后的朗荣和邓嘉槿,在朗荣的配刀上多停留了两秒才收回视线。
“等你很久了。”
江雁回拉开椅子坐下,锋芒不减,“总得将府内的事情处理完再来。”
“我本事不同意洛桑回去,奈何道理掰开揉碎讲给他听也没用,一门心思的想回到你身边,甚至不惜损害身体健康。”乌仁图娅看江雁回的眼神透着浓浓不爽,若不是顾念着洛桑对她沉甸甸的在乎,乌仁图娅真想趁此机会给这位天之骄子的江北王一点教训。
“不过我这次约你前来不是为了洛桑的事,而是希望我们能谈成一笔合作,对双方都有益的合作。”
“哦?”江雁回一侧眉头扬起,乌仁图娅的话在她面前向来没什么可信度,轻笑一声,指尖点了点桌面,“不妨先说说。”
谈话一直持续到了午时太阳正烈的时候,迎着幽族人复杂的目光,江雁回等人平安无事的下了船。距离稍远了一些,朗荣瞧甲板上的幽部士兵小成了一个小黑点,才开口问,“她说的话真的可信吗?”
“得到确切的消息,幽部确实与科神沁部落有矛盾冲突,只是一直处于不痛不痒的摩擦,是近一年才有了大干戈的意思。”邓嘉槿攥了攥沁出汗的手心,不动声色地在衣服上抹干净,语调平稳地继续为朗荣分析道:“科神沁部落早先年内乱分割成了五个小部落,直到年前被新任首领统一合并,新任首领野心勃勃,放出话来她是草原的孩子,将会替神统一草原各部落。”
邓嘉槿微侧头看向江雁回,“根据您帐中的地形图来看,幽部被夹在陵州和科神沁部落之间,倘若科神沁对幽部展开进攻,那么她将会是腹背受敌,所以借着洛桑与您的关系向您议和,是乌仁图娅目前最恰当的选择。”
邓嘉槿把局势分析透彻,想必私底下是做了不少功课,估摸着早就等着机会,只是没想到机会来的如此之快。
“依照下官的意思,可行。”分析完邓嘉槿开始阐述自己的观点,她自然是能不主战就不主战,说道:“科神沁部落的首领野心绝对不止草原,等草原收复后定然要目标中原,倒时则会是一个劲敌,还不如与幽部达成协议,帮衬着幽部将科神沁部落拿下。”
邓嘉槿还有一句左右思量,不知道该不该说时,江雁回似有所察觉地看了过来,“有什么话大可以直言。”
缓缓吐出一口气,邓嘉槿道:“下官仔细观察着觉得乌仁图娅对弟弟极其重视,凭着洛桑在您手中当人质,料想乌仁图娅也不敢出尔反尔。”
朗荣骤然转过头震惊地看向邓嘉槿,江雁回与洛桑是何等关系她们都是知晓的,哪怕心里多少有此想法也不会轻易说出口,到底是文官胆子大,什么话都敢往外头说。
话残酷,但确实在理。
江雁回轻笑一声,没说对,也没反驳不对,最终是否能与幽部达成共识,得把事情呈去京城回报陛下。
——
与幽部合作的事非同小可,江雁回等人回了趟军营将事情原原本本叙述给了窦尧,以她的名义用书信禀报给皇上最为妥当。处理完一切事物得以空闲已经是近黄昏,江雁回婉拒了窦尧劝她留下休息一晚的建议,骑着黑云衣角翻飞地离开了军营。
一路快马疾驰,回到陵州城已是黑夜。王府门下下马,扔了缰绳给御马人,江雁回脚步不停地往府内走。
一坨黑乎乎的影子横冲直撞地奔她而来,还没看清楚是什么,眨眼间就扑到了江雁回的怀中,抱着她的腰肢死死不放手。
江雁回接了个满怀,扶上洛桑的肩膀,沉闷了一天的心情在此刻变得轻快不少,“跑那么快,也不怕摔着自己。”
洛桑抬起小脸蛋,屋檐下晃动的烛灯笼照亮那双明亮的眼眸,眼睛湿漉漉的明显是哭过的痕迹,咬着下唇一言不发地瞪了又瞪,双颊鼓起气呼呼的样子没半点威慑力,反倒是让人瞧着可爱。
江雁回,“一直等着我回来?”
洛桑点头,舌尖绕了一下,生疏道:“担心。”
指尖点了下江雁回。
昨晚上同意了不跟着江雁回一起去就不能食言,可洛桑心里头止不住的担心,于是今一天坐不住吃不下,就蹲在门口眼巴巴盼着江雁回回来。日头一点点往上升,洛桑心里头担忧,日头一点点往下将时,洛桑心里更加忧虑。
潘姨和班叔来劝也没用,洛桑在某些方面固执到可怕。背地里偷偷抹眼泪,哭够了再给自己打气,继续蹲坐在门口等江雁回,好在是等到了人回来。
料想到自己离开洛桑会没心思进食,江雁回西安让家奴送了饭菜去屋里,自己则牵着洛桑的手往主屋走,路上把今日的事粗略的讲给他听,好让他能安心。
洛桑听的认真,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思考着,晃了晃江雁回的手,仅需一个眼神就能读懂他内心的想法。
江雁回道:“能避免战争的合作,皇姐会同意的,只是倒时得稍微委屈了你。”
洛桑不明白江雁回为何那么说,幽部和陵州没有冲突,他能安心留在江雁回身边,怎么看都是好事。洛桑虽然不理解江雁回说的委屈是何种意思,但还是浅笑着摇头,搂住了江雁回的胳膊,软软的靠着人,全身心的依赖着。
第58章 前夕 赐婚
消息重大有关于军事走向, 窦尧拟奏报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反复叮嘱务必亲手交到皇帝手中。等待期间科神沁部落陆续吞并草原各个小部落, 矛头直指幽部蓄势待发, 声势浩大到呆在王府闭门不出的洛桑都听到了些许动静。
洛桑夜不能寐, 眉宇间愁云密布, 身为幽部王子对待母族有着非同一般的情感,深深担忧着母族同胞的安慰。同样洛桑明白,面对强大的科神沁部落, 幽部仅凭一己之力是无法抵抗其凶猛的进攻,唯一的转机便是等待京城的回信。
随着时间的推移,气氛越发焦灼, 科神沁部落似乎得知了幽部的计划,不再等待时机, 组织军队全力进攻幽部领地,势必要吞下最后一个部落, 统一草原。
战争的号角隔着多落河都能听着,震天动力的马蹄翻飞溅泥, 搅的多落河水不得安宁。河对岸的陵州百姓心中戚戚, 与幽部针锋相对数十载,当面或者背地里吐过的唾沫星子数不胜数, 但心里都不希望科神沁能拿下幽部。
倒不是她们烂好心肠,是科神沁的霸道强势深入人心,将幽部占领后便是隔着一条河的陵州,那还能有安生日子?还不如对手是幽部,好歹牵制着那么些年没能有什么大动作。
大家伙人心惶惶,只怕哪天一睁眼听到幽部消失的噩耗, 怕一转身科神沁部落的人打到陵州城门口。
“你就算回到幽部也无济于事,不妨留在陵州内,最起码乌仁图娅知道你是安全的。”江雁回再次拦住了背着包袱要回幽部的洛桑,可怜的家伙哭的眼睛肿的比桃核还大,这几日的泪就没消停过。
洛桑擦了擦眼睛,倔强地搓开位置,埋头就要往外走,真打算靠一双腿走回幽部。
江雁回拉住洛桑的胳膊,控制住濒临崩溃边缘的洛桑,耐着性子的劝说道,“再等等,朗荣已经带兵守在落多河岸,圣旨一到,立刻出兵增援。”
家乡即将灭亡的恐惧深深烙印在洛桑的脑海,每时每刻不在担忧子民与乌仁图娅的安危。即便明白江雁回说的句句在理,洛桑也无法安坐安全的王府内,纵然现在的幽部已是水火交加的危险之地,洛桑任然想回去守护故土。
江雁回抱住浑身发抖的洛桑,后背抵住紧闭的屋门,一下又一下抚摸着洛桑的后脑,“科神沁的实力不容小觑,幽部也绝非等闲之辈,乌仁图娅的能力如何我心里清楚,目前的情况对她来说是能应付的。”
脑子昏昏沉沉的洛桑抬起了头,仰着巴掌大的脸蛋可怜兮兮地看着江雁回。近来吃不好睡不着,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尖尖的下巴瞧着更令人心疼。洛桑求助地扯了扯江雁回的衣袖,嘴唇张了张,却无法说出任何一句请求的话。
他可以求江雁回先出兵去支援幽部,洛桑知道以江雁回的实力和威望有权利自行出兵。但洛桑也明白是不合规矩的,不论皇帝的圣旨上是否同意,事后江雁回都要背下叛主的罪名。哪怕她身为百姓爱戴的江北王,哪怕她是皇帝信任的妹妹,都逃不过律法的问责。
洛桑落寞地垂下了眼,知道此事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等皇帝的圣旨到。一头埋进了江雁回怀中,不忍再让心疼他的江雁回看到自己哭泣的脸庞,抖着肩膀压抑着声音。
环在洛桑肩头的胳膊收紧,江雁回深深呼出一口浊气,紧蹙的眉间留下一道浅浅褶皱。
忽然院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咚咚咚——三声略显激动的敲门节奏,门外的潘姨抬高了音调道:“王尊!京城来人了!”
洛桑抬起了脸,湿漉漉的眼睛暗含着期待地看向江雁回,紧紧攥着衣裳的手透着无法遮掩的紧张。
——
皇帝应允,且任命江雁回和窦尧代她裁决。
身穿戎装的江雁回接过圣旨,阳光下铠甲耀眼夺目,映衬着女人坚毅的面容。江雁回余光看到了站在柱子后目光追随着她的洛桑,时间紧迫没功夫再去安抚担忧的爱人,江雁回一刻不敢停留的上马,直奔着落多河岸而去。
长达三月的拉锯战,重创科神沁部落,将幽部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元气大伤的乌仁图娅不得不再次退步,签订下附属部落的契约,但相对应的乌仁图娅可以获得整片草原的管理权。
次年,江北王上书一封,为我朝与幽部的和平友好,幽部首领乌仁图娅愿将唯一的弟弟洛桑嫁与江北王,以表忠诚。
消息一传回京城轰动朝野,她们千防万防的江北王到头来娶了位异族的王子。为了皇室血脉的纯净,江雁回以及她后代子孙都无可能再争夺皇位,倒是让朝中一直担忧江雁回会谋权篡位官员安了心。
皇帝同意且赐婚的圣旨传回陵州,并且带了好些赏赐安抚江雁回。除非是亲眼目睹,不然无人会相信曾经跟在江北王身侧的哑奴竟是失踪的幽部王子,只道江雁回为两方长久的和平共处付出巨大。
圣旨内容传到洛桑耳中,他才明白那日江雁回说的会让他受些委屈是什么意思了。原来是身为江北王的江雁回无法向外界宣布娶的是心爱的男子,洛桑会因为幽部王子的身份嫁给江雁回而受到议论。
不过洛桑觉得是江雁回小瞧了他,外界如何评判从不是他在意的,洛桑想要的只有幽部子民的安全,能和江雁回共度余生而已。心愿全部达成,洛桑心里欢喜的很。
江北王即将娶幽部王子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国,因归京路途遥远和洛桑特殊的身份,婚礼的地点就选在了陵州江北王府举办。陵州的百姓不同其他地方,两方友好相处意味着往后数十年不必担忧打仗,沉寂许久的陵州迎来了新的曙光,就连街道上都比往日热闹百倍。
江北王府可谓是陵州最热闹之处,全府上下喜气洋洋为王尊筹备婚礼的相关事宜。自陵州的王府建成以来,就没办过什么热闹的事,头一桩就是大喜,一个个铆足了劲头要好好操办。
其中要属班叔最为上心,忙里忙外的操持把关,因嘴角时常带着柔和的笑意,周身的清冷消减不少,竟是给人平易近人的感觉。
按照大婚的流程一切井然有序的布置着,在谁都没预料到的情况下,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驶入陵州城,目标明确直奔着江北王府而去。
被班叔安排在前头盯家奴装饰的潘姨耳尖的听到了马蹄声,打眼往外头一瞧,看清楚来人吓的够呛。
“窦小公子!您怎么跑陵州来了?”潘姨瞬间脑补了各种窦玉偷溜的情节,再看窦玉身后跟着一位衣着不凡的公子,心头暗叫不妙,不会是把京城哪位公子哥顺道拐来陵州了吧。
窦玉气势汹汹地撸起袖子,活脱脱是来干仗的架势,眉毛一横,“我要见表姐!”
“王尊外出了,估计傍晚才能回来,先安排您休息吧。”潘姨不清楚窦玉为什么气呼呼的,本能先安抚好人住下,再去安排人通知王尊去。
“那好吧。”窦玉瞅了眼身后的宋文宣,见他点头,继续道:“表姐回来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找她有重要的事情要问!”
亲耳听潘姨应下,窦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一路上奔波劳累,马车坐的快把他颠散架了,急需要一张柔软的床抚慰受伤的身躯。
跟着家奴往客屋走,窦玉跟宋文宣语气中还带着愤愤不平的劲,挥了挥拳头道:“我倒要看看那个幽部王子是什么来头!敢抢阿丑的位置!简直是不把小爷放在眼里!”
拍拍自己胸脯,又拍拍宋文宣心口,提醒道:“来之前咱们可是说好的,虽然不能阻止那啥幽部王子跟我表姐成婚,那毕竟是两国的大事,但也不能让好朋友阿丑白白受了委屈!”
对比之下宋文宣要显得稳重的多,收回观察周围环境的目光,点头道,“我明白的。”——
作者有话说:作死小能手·窦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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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婚 “看来门不是那么好出了,我得想办……
收到府内家奴汇报时江雁回正陪着洛桑闲逛集市, 也是近段时间才出现的大规模集市,里头多是陵州和幽族的人摆摊售卖东西,是陵州刺史趁着机会提议的互通有无, 真正的把两方的交易市场定下来, 且制定了一系列的地方法律条文。
当然这些都是询问过江雁回后才得以实施, 目前效果看起来不错。
人逢喜事精神爽, 洛桑在江雁回的精心喂养下小脸蛋圆润了一圈,脸颊红扑扑的跟春日里的桃花似的。集市上瞧什么都觉得新鲜,走前头好奇地看大家卖些什么好玩的东西, 再远距离不会超过江雁回三步,就得哒哒哒跑回来挨着人。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集市上有卖物件, 自然就有卖吃食,靠着这点吸引了不少小娃娃来, 好奇幽族的人都吃些什么,同样幽族的人也好奇她们平日吃什么。
家奴找到茶馆歇脚的江雁回, 忍不住先看了眼桌上堆不下的物件和美滋滋吃着糍粑的洛桑,感慨王尊当真是宠着洛桑, 竟是推下公务陪着在大街上闲逛。
“回王尊, 窦小公子来陵州了,正在府上歇息, 跟着他的还有一位京城来的公子。”
洛桑眼睛一亮,大婚的日子就定在下个月,说是算的好日子,这些从不需要洛桑操心。能和江雁回成婚就代表着往后的岁月会永远捆绑在一起,已经足以让洛桑高兴。好朋友不远万里的赶来参加婚礼,更是意外之喜。
拽了拽江雁回的袖子, 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抿起微笑的嘴角还粘着点黄豆粉,已经能游刃有余说出简短的词汇,他道,“回家。”
江雁回无奈,擦去他嘴角沾到的东西,“那便回去吧。”
前脚踏进府,接到消息的窦玉后脚就赶过来了,换下了路上风尘仆仆的旧衣,好似还好生熟悉打扮了一番,叮叮当当的东西挂了满头满身,当真是贵气逼人,就是撸起的袖子有些不体面。
窦玉垫着脚尖往两人后头看去,眉头扬起,“那幽部王子呢!是叫洛桑对吧!人呢?”
江雁回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压根懒得搭理蹦跶找人的窦玉,转而去看规规矩矩行礼的宋文宣,问:“宋大人可知道你来?”
宋文宣一顿,心虚地挪开了眼,“是知道的。”
言下之意,知道是知道,但同不同意就不得而知了。
洛桑扭着头跟窦玉一起找,笑的眉眼弯弯。围着找了一圈不见幽部王子踪影,可明明亲耳听到家奴说江雁回带着那人出去了。
“人呢?”窦玉问。
洛桑歪了歪脑袋,就差头顶冒个问号了。
“阿丑,你别担心啊!兄弟特意来给你撑场子的!管他幽部王子还是草原王子的!咱们都不放在眼里,我和……”窦玉一把拉过宋文宣,拍拍肩膀,“我和宋文宣怎么着都站在你这边!不会让其他人欺负你的!”
洛桑眨了眨眼睛,困惑地求助江雁回。江雁回被这位脑回路清奇的表弟气的哭笑不得,先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窦尧知道你来陵州?”
“啊!”窦玉得意一笑,“当然知道,我娘还同意了呢!身为你表弟,我怎么能不来参加表姐的婚礼呢!”
江雁回眯起眼睛,“宋文宣呢?”
“啊…这这这…”窦玉心虚地挠了挠脑袋,“宋大人也是知道的,就…就是其中有些曲折,等回去后宋大人肯定能理解的!”
江雁回懒得搭理到处找补的窦玉,来都来了,总不能再赶回去。牵过洛桑的手抬步往府内走,窦玉和宋文宣就跟在后面喋喋不休的询问幽部王子在哪里,小嘴叭叭就没停过。
“阿丑,你放心啊,我这次在陵州呆个一年半载,等摸清楚那什么洛桑的性格,让他不敢搓磨你,我再回京城哈。”窦玉小尾巴跟在后头,生怕自己的好朋友吃半点亏。
如今江雁回牵着阿丑的手往前走,落在窦玉的眼里就成了不耐烦,非常不满意表姐的粗鲁,打抱不平道:“表姐,你没看见阿丑都跟不上你了么!难道有了那幽部王子洛桑,你就忘记阿丑的好了么!阿丑多喜欢你啊!处处为你着想!你怎么能这么对他呢!”
叽叽喳喳跟只小麻雀一样,洛桑顿然明白原来窦尧说了那么多,竟是不知道自己就是洛桑。洛桑有些想笑,瞅见江雁回黑下的脸立马又憋了回去,赶忙阻拦窦玉还要指责的话。
指了指自己。
“阿丑,我知道你非常喜欢我表姐,但你也得为自己争取啊!那幽部王子身份尊贵,做个正房也行!但你最起码要争取个名份,不然多被欺负。”窦玉心里阿丑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单纯小孩,摆出长辈架子说道:“你可以不在乎,但不能没有!也不能让那洛桑瞧不起你!”
越说越气,仿佛洛桑已经欺负了好朋友阿丑,窦玉嗷一声,“那幽部王子人呢!我现在就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洛桑默默又指了指自己的脸,怕窦玉还没意识到,出声道:“是我。”
“是你什么是你,我找的是……”窦玉眼珠子动了下,猛然意识到了什么,顿时结结巴巴难以置信地抓住宋文宣,缓了两口气,“阿丑,你是说你就是幽部王子洛桑?”
洛桑点点头,腼腆的笑了下。
窦玉、宋文宣:“……”
沉默,还是沉默,长久的沉默……
窦玉知道阿丑是幽族有些地点地位的人,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幽族的王子。两眼一黑,满脑子是阿丑,哦不,是洛桑帮他整理床铺的画面。天啊!他都干了什么!让幽族的王子伺候自己!
同样震惊的还有宋文宣,他可是一点不知道记忆中家奴身份的阿丑和幽部有瓜葛。相当于上一秒还是平平无奇的家奴,下一秒成了身份尊贵的幽族王子。
震惊过后是为好友松一口气的舒畅,旁人或许不清楚洛桑对江雁回的爱意,窦玉可是瞧的清清楚楚,不然也不会担忧到一得到消息就往陵州回,生怕说话不利索的洛桑受了欺负。
窦玉默默瞥了眼江雁回的脸色,憨憨挠头尴尬一笑,“哎呀,你说这事闹的!哈哈哈哈宋文宣,你困不困,我们回去歇息吧!”
说完也不管宋文宣能不能反应过来,自个先拔腿就跑了。
婚事筹备的很快,洛桑眼看着王府一天一个样,既欣喜又紧张,更多的是飘飘然不真实感。
江雁回和洛桑早已比夫妻还亲密,举办婚礼不过是给外人一个合理的交代,也给彼此一个适合的名份。
比婚服先到的是乌仁图娅给弟弟的嫁妆以及陵州的一处大宅院,按照乌仁图娅的口气,万一哪天弟弟和江雁回闹矛盾了,可以回幽部,也可以回自己的宅子,不必低眉顺眼的留在旁人屋檐下。
这番一送倒是把计划打乱,原本洛桑只需吉日穿戴打扮好在王府内拜个堂就成,现在成了按照规矩婚礼前三日回自己宅中,等成婚那天由江雁回接回来。
一下分别三天,江雁回是有些舍不得。寻常时都想着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何况成婚前更是希望日日夜夜的瞧着。奈何规矩在上,纵然是大名鼎鼎的江北王,也不得不低头遵守。
乌仁图娅送来的不止是嫁妆和宅院,还有一众幽部精心挑选的俾郎,来陵州伺候自家小王子的。不过不会让他们进王府,都留在洛桑的宅院里做活,倒是让平日里离不开她的洛桑兴奋极了。
班叔陪着洛桑去大宅子里筹备出嫁当日的仪式,窦玉和宋文宣自然也巴巴跟着过去,府内一下空了不少。
望着装扮喜气洋洋的王府,江雁回失笑,“倒是我身边的人都跟着洛桑去了。”
潘姨道:“那是洛桑王子讨人喜欢。”
“他确实惹人喜欢。”江雁回眼睛弯了下,盛满了笑意,“苦了你,得陪着我分居三天。”
潘姨双手拢在身前,笑时眼尾细碎的皱纹簇起,长舒了口气,“说句犯上的话,奴和班郎君是把洛桑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班郎君嘴上不说,实则心里头为着洛桑好,人也比从前多了许多人情味。”
洛桑如同冬日里耀眼夺目的太阳,靠近他的无一不会被打动感染,好似有的人天生就值得许多人对他好。
——
今日的陵州城格外热闹,就连八十的老人都拄着拐杖站主干道旁瞧新鲜,陵州城被冰雪覆盖过,被风沙笼罩过,独独没有红绸装扮整城过。
大街小巷儿童追逐在迎亲的队伍后头抢着洒下的喜糖吃,童稚清澈的眼睛比大人们看的单纯的多,只晓得那么长的迎亲队伍比过年还热闹,队伍最前头骑马的就是江北王了吧!可真好看啊!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女子。
骑在高大健硕黑云背上的江雁回穿着如火的喜服,常年习惯干净利索打扮的她鲜少装扮的如此艳丽,头上的流苏金钗随着黑云前进碰撞出叮当脆响,略施粉黛的容颜便足以惊艳众人。
殷红口脂擦过的唇微微勾起,满是娶到心爱之人的志得意满,夹杂着花香的清风拂过,更是好心情。
迎亲的队伍到了一处大宅院门前,宅院门头装扮的喜气洋洋,一圈围着不少看热闹的百姓,笑眯眯瞧着过来接人的队伍。
大门正下方一条红地毯直铺到队伍最前头,每节台阶上摆着一条长凳子,长凳上是排排放的碗酒。幽部那处的规矩,想把郎君接回家,就得喝光门前的拦门酒。
门内站着的都是小郎君,混在其中的窦玉蹦跶的最高,一手扶在横门中间的木杆,一手指着延伸到门内的酒碗笑道:“都喝了,就抬杆放你们进来。”
来接亲的多是驻守在陵州的军官,旁的暂且不提,酒量可是一个赛一个的好,当即卷起袖子下马,端碗不扭捏直接饮了,引得周围人直叫好。
再好的酒量也架不住一碗一碗酒下肚,很快上头晕乎乎的喝不动了,走到最后一处是个大圆桌,同样是摆满了碗,里头盛着粮食酿的米酒。先不说会不会喝醉,光那么多水下肚就得撑的受不了。
自小被江雁回欺负的窦玉终于找到个能合理报复的机会,当然不会错过的冲在最前头,捂着嘴幸灾乐祸道,“表姐,你身边可就还剩两人啦,你再不喝说不过去了。”
一左一右站在江雁回身边的朗荣和邓嘉槿互相对视一眼,朗荣无奈摇头,单手卷起袖子上前端起碗,“最后一道门坎了,怎么说都得过去。”
“喝!喝!”窦玉看着江雁回也端起了碗,笑的像只得逞的小狐狸,也不知是为了刺激还是鼓励江雁回,说道:“我早上去看了,今日洛桑打扮的可漂亮了,就等着表姐你接他回府呢,快些喝完,也快些见到人不是?”
碗贴上了唇边,江雁回又拿开,勾唇笑道,“你便借着机会贫吧。”
窦玉叉腰还没想好怎么回,长久以来被江雁回坑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顿时暗道不妙,紧跟着就听见邓嘉槿哎呦了一声,往前一扑,圆桌霎时被掀翻,别说酒了,就连碗都滚了一地。
“这脚下怎么那么滑~”邓嘉槿装模作样的说了句。
那只到腰高的门杆哪里能拦得住身经百战的江雁回,踩着圆桌翘起的边一个飞身就跃了过去。
还是窦玉先反应过来,立马唤着其他人去追已经跑没影的江雁回,怎么着也不能让她那么轻易见到洛桑!
朗荣不过仰头喝一碗酒的功夫,再看大门处已经没了人,困惑地看着满地狼藉,后知后觉睁大了眼睛。
“还有这招!”
深藏功与名的邓嘉槿拍拍衣服起身,回头看了眼后头醉的脸红脖子粗的军官,摇头道:“武将有武将的酒量,文官有文官的法子。”
“高!”朗荣一抹嘴,情不自禁竖起大拇指,“实在是高!”
邓嘉槿,“没人拦着了,你们还不快些进去帮将军把新郎君护出来?”
也甭管醉没醉,大步跟着朗荣后头去追江雁回去了。
朗荣一行人赶到时,院门外站了一堆人。一问才知道,江雁回早就摸清楚了宅院的路线,直奔着主院洛桑所在处去,他们跟后头追都追不上,眼睁睁看着人顺理成章的进了屋。
窦玉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早上跟洛桑说好,表姐来敲门先等等再开,哪知道根本不要表姐敲,洛桑就蹲门口等着呢。”
这不,一进屋,门窗全都关起来,不给进去了。
——
“怎么不在屋里头等着我?”江雁回单手握着洛桑一把小细腰将人揽入怀中,唇亲昵地贴了贴他耳廓。
今日的洛桑穿着大红色的喜服衬的唇红齿白,似乎眼尾扫了胭脂,看起来楚楚可怜。
晨起梳妆时窦玉来同他说过,只需好好呆在屋内把门守好就行。可洛桑思来想去怎么也做不到把江雁回拒之门外,太阳没出来时还好,太阳一出来,洛桑就格外的想念江雁回,于是就有了坐在门口等她的画面。
门外吵吵嚷嚷的围着一院子人,江雁回吻了吻洛桑的眉眼,轻声道:“看来门不是那么好出了,我得想办法把你掳走。”
女人的笑容耀眼夺目,洛桑迟迟挪不开眼,跟本没认真听说了些什么就傻乎乎点了头。
“哎!门开了!”
窦玉一马当先冲了进去,面对的是空荡荡的房间和打开晃了两下的窗户,当即道:“江雁回带着人跑了!”
扭头就往宅门处跑,还是晚了一步。
只见江雁回抱着洛桑骑着高大的黑云,马儿胸前还系着喜气洋洋的红花,雄赳赳气昂昂的鼻孔出着气。待到看到他们,江雁回一扬缰绳,黑云离弦弓箭窜了出去,红衣在空中飞舞好似燃烧的火焰。
状况之外的洛桑探出脑袋,小巧的下巴搭在江雁回的肩上,没心没肺地冲窦玉和宋文宣等人开心地挥舞着胳膊。
窦玉表情柔和下来,胳膊肘怼了下身侧的朗荣,“好吧,我不追了,表姐和洛桑幸福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