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深被万贞儿安慰好了,当天心情一直美美的,然鹅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到早朝结束。
原因无他,主要千里马奔急,辽东那边送来八百里加急。说是建州女真首领董山,桀骜不驯,屡次纵兵犯边,劫掠人畜,并且暗通鞑靼,其心可诛。
“当真是个祸害。”
金銮殿之上,朱见深直接摔了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折。
“皇上息怒。”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眼见朱见深这回是真的动怒,并且怒气勃然,当即齐刷刷地跪倒一片,口呼皇上息怒。
只有几个须发皆白的老臣,如商辂、彭时等,虽也躬身,但面色沉静,似乎对皇帝的暴怒和那建州女真首领,建州左卫右都督猛哥帖木儿之子董山的作为,并不意外。
“息怒?你们让朕如何息怒!那董山,不过一介部落首领,受我大明册封,享朝廷赏赐,不思感恩,反而屡次三番犯我边境,杀我百姓,劫我财物!如今更是胆大包天,竟敢暗通鞑靼,欲成掎角之势,窥我大明江山!其心可诛!其行当灭!”
朱见深越说越气,胸膛开始起伏不定,显然气得不轻。他指着先前被他狠狠摔在地上那本奏折怒火高炽。
鞑靼其实是元朝残余势力的统称,?其中朵颜三卫(朵颜、泰宁、福余)是主要蒙古部落。
永乐年间,朵颜三卫转附瓦剌部落(另一蒙古势力),并与鞑靼共同对抗明朝。
如今建州女真又掺和在其中,边境的局势越发紧张。朱见深又不是他爹‘大明战神’那样的蠢货,如何不清楚鞑靼联合建州女真、瓦刺等北方游牧部落,对大明边境的危害有多大。
正因为知道,所以此时的朱见深又惊又怒,戾气油然而生。
“朕登基之初,便知鞑靼乃心腹之患!”朱见深深呼吸,又道。“如今就连那建奴女真也来恶心朕。真当我大明刀锋不利?”
“陛下息怒。”兵部尚书白圭出列,躬身奏道。
白圭字宗玉,正统七年(1442年)进士,正统十四年(1449年),随征瓦剌,并在土木之变后逃回。
成化二年(公元1467年),奉命提督军务,与抚宁伯朱永等讨平荆襄流民刘通之乱,以功加太子少保兼兵部尚书,又提督十二营操练。
算是明朝名臣,史书也有记载,都是正面的评价。但明史本身是满清编缀的,就有一定程度失真,可以信但不可尽信。
就像现在,这位历史上的名臣,开始规劝朱见深不要冲动行事。
“陛下,董山狼子野心,确乃辽东大患。然其部族骁勇,熟悉山林,剿灭不易。且辽东地广人稀,大军征讨,粮草转运艰难,若陷入僵持,恐于我不利。是否......先遣使申饬,观其后效?”
他这话,带着文官惯有的谨慎,甚至可以说是一丝绥靖的苗头。
绥靖,绥指安抚,靖则是安定。意思是说,使用安抚的手段,使局势安定。
至于申饬的意思,那就更好理解了,指告诫。并且并不强烈的告诫。
文官说话就是这样,‘主和派’讲究含蓄,把目的摆出来,却说得好听。
不过对象仅限于文雅人士。
不是诽谤啊,主要老朱家的血统,有那么亿点点迥于常人。不信翻翻史书,仔细看看明朝12帝的生平,就会得出十分重要的结论。文雅什么的,在老朱家里并不存在。
唯一文雅的,就建文帝,嗯,典型被儒生忽悠瘸了的典范。好好的皇帝不当,非要作,结果好了吧,被后面的大明立为典型,劝诫后人千万不要学他。
当然朱佑棱的爷爷,大明战神朱祁镇同样是典型。他带来的后遗症太大,至于往后的皇帝再有御驾亲征的念头,文官武将们立马疯狂阻止,大有再来一次,绝对断送大明江山的架势。
龙椅后,被万贞儿抱着坐在小板凳上的朱佑棱,突然觉得鼻子痒痒的,忍不住打起喷嚏来。
“阿嚏!”
满朝文武:“......”
——从来没有哪位皇帝上朝,还拖家带口的!
“咦!呀!骂!打!”
一定有妖人在背后诽谤孤!
“鹤归小点声,别打扰父皇。”万贞儿安抚朱佑棱,等朱佑棱‘安分’听话没有再闹出动静后,又继续聆听。
这时朱见深显然气急,居然冷笑出声。
“申饬?观其后效?”
“白爱卿,朕的兵部尚书。董山拿着大明的俸禄,奉大明为主,却干着劫掠边堡、暗通鞑靼的事情。这是什么?这是公然叛逆!”
“你告诉朕,还如何观其后效?难道要等他与鞑靼合兵一处,兵临山海关下,朕才能动手!”
董山作为大明建州女真首领,是有官职的。并且还是世袭,袭自他爹猛哥帖木儿,乃建州左卫右都督。
朱见深说董山拿着大明的俸禄,却暗通鞑靼,的确算是叛逆。
也算年轻气盛吧。朱见深十七岁登基,如今快二十岁了。还是当初那初登基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只见他目光锐利地扫过群臣,尤其那几位主张“怀柔”的文官,重点关注,锐利目光在他们脸上停留片刻。
“朕看你们是太平日子过久了,忘了刀兵为何物!对这等反复无常,背信弃义之辈,唯有以雷霆手段,彻底铲除,方能震慑塞外诸夷,保我大明边境安宁!”
“陛下圣明。”
这时,一位身着麒麟补服的武将出列,声如洪钟。
“末将愿领兵出征,定将那董山首级献于陛下驾前!”
前面没几天,左都御史李秉奉命东征,征伐屡扰边关的鞑靼等外寇。当时,将几大蒙古部落,以及瓦刺残余的势力,都计算在了里面。却唯独没计算到建州女真。
可以很负责任的讲,在这之前,建州女真表现得挺安分,就是偶尔和大明附属国朝鲜时有摩擦。
也就没有想到,下一任建州左卫右都督的董山,居然暗中和鞑靼勾勾搭搭。
李秉如今已至辽东,八百里加急便是他亲自撰写,吩咐亲兵快马加鞭的送来。
想必现在董山已经带着女真部曲和鞑靼汇合,正在凶猛的攻打边关。
这一点,其实很多武将都想到了,而文官们......
他们也想到了,但可惜的是,心里弯弯绕绕太多。有时候未必不清楚,面对外敌入侵,最好的防守是进攻。
可利益交织,文官们很多都算世家出身,哪怕不是世家,而是所谓的耕读人家考出来的,也更看重宗族,而不是国家。
家国大义,口头上喊得好听。背地里,不,哪怕明面上,也干了不少卖国的事儿。
看有武将出列,朱见深的脸色好了很多。不过朱见深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内阁大臣商辂:“商卿,你以为如何?”
商辂缓缓出列,他年事已高,但目光依旧清明睿智。他先是对朱见深行了一礼,才不疾不徐地开口。
“陛下,董山必除,此乃朝野共识。然如何除之,需有万全之策。赵都督勇武可嘉,然辽东地势复杂,女真各部盘根错节,若只一味强攻,恐难成成功。老臣甚至觉得,可能逼得其他女真部落与董山抱团取暖。”
先前出列请战的乃名将赵辅,骁勇善战,最是勇猛不过。历史上,也是他和李秉合作,大破建州女真。赵辅因此得封武靖侯。
朱见深眉头微蹙,沉默下来,显然在思索。
片刻后,朱见深道。“那依着商卿的意思,该如何?”
商辂道:“老臣以为,可双管齐下。一方面,陛下可明发上谕,痛批董山之罪,断其贡赏,命辽东镇守总兵官整军备战,摆出大军压境之势,以震慑其党羽,分化其部众。另一方面......”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却突然带着一股寒意。
“可遣精干之人,或重金收买其身边亲信,或寻其仇家,行非常之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能以最小代价除此祸患,为上策。”
商辂此言,虽未说明,但意思其实很清楚。指剿灭和安抚工作同时做,甚至必要的时候,使用暗杀手段。
这样的招数,不愧是在宦海中沉浮的老油条,能想出来的。可比单纯的主战或主抚,狠辣得多。
朱见深听完,再一次陷入沉思。很快,他眼中的怒火渐渐被冷静的决断所取代。
片刻,只见朱见深缓缓坐直身体,手指开始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
“商卿说得好,朕同意了。”
朱见深终于开口,挺冷静的说。“那就依商卿所言。”
又看向其他人,下达命令。
”怀恩拟旨。革去董山一切官职封赏,列其罪状,传檄辽东诸部!命辽东总兵官缑谦,严密监视建州女真动向,整饬军备,若董山再敢有异动,可先斩后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