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突然走了进来,脸色有些凝重。
她先看了一眼已经从万贞儿怀中离开,在室内到处乱跑的朱佑棱,才走到万贞儿身边,低声道。
万贞儿摇扇的手一顿,秀眉微蹙:“何事?”
“柏氏病了,汪太医去瞧过,说是和当初太子殿下‘感染风寒’时的症状一模一样。而那柏氏,哭晕了好几次,口口声声说是……说是有人要害她。”
“谁要害她?”万贞儿冷笑。“进了东厂的玩意儿,现在得出东厂不必住冷宫,已算幸运。谁人会害她?害她又有什么好处?”
“等等...”万贞儿眼中寒光一闪,团扇“啪”地合上。“只是这样,你不会特意来跟本宫说,可是那柏氏说本宫在害她?”
小红点头又摇头。“那柏氏只说有人害她,未曾提起主子。”
“那就是有这想法。”万贞儿嗤笑,不屑的说:“当初鹤归生病太医只说邪风入侵。小儿体弱,才导致病势一泻千里,一度昏厥不醒。但本宫可不相信,本宫的鹤归身子骨有那么弱。只是那时候本宫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鹤归的身上,这才没有及时抓住证据,指定罪魁祸首。”
当初朱佑棱穿越之初,一度高烧40°c,浑身滚烫,仿佛要被烧熟。万贞儿抱着朱佑棱彻夜难眠,所有心神都牵引系挂在病得奄奄一息的儿子身上,连朱见深都忽略了,何况是找朱佑棱被谋害的证据呢。
所以等朱佑棱好了,万贞儿开始调查的时候,许多隐隐约约的证据,都被消灭得干干净净。好在万贞儿这个人,关键时候不喜欢较真儿。她认为是,那就是。
没找到多少证据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她认准了,直接将朱见深的后宫‘血洗’了一遍。形容略显夸张,但总归...在万贞儿梦境中出现的女人,除了那生下朱佑樘的纪氏,都被万贞儿折腾得没了‘奋斗精神’。
至于纪氏为什么没有被折腾,主要梦境告诉万贞儿,纪氏要在成化四年的时候,才以罪奴的身份入宫。
(注:历史上朱佑樘生母是成化二年被明军俘入掖庭,成化六年被宠幸生下朱佑樘,之后成化十一年暴毙。)
万贞儿等着纪氏入宫,然后...
朱佑樘?
可以留下,反正她儿在,朱佑樘就只能当个藩王。
至于他的生母纪氏...
笑死,去母留子就好。
都敢在她的梦境中出现,并且朝梦境中的自己耀武扬威。她能在梦境中将纪氏弄死,现实中也能。
“主子说的对,只不过那柏氏,隐隐将冒头指向了皇后娘娘。”
“王氏?”
万贞儿嗤笑一声,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心.
“她倒是会挑软柿子捏。王皇后那个泥塑的性子,能有这魄力下手?本宫本来想,她或许是真的病了,但如今看来,只怕是借着生病,好病急乱投医。”
“听说在冷宫的时候,吴妃对柏氏极好,吴氏从冷宫出来,柏氏反倒和吴妃断了关系。”小红迟疑,总觉得这里面有故事。
恰好万贞儿也是这样认为,但她没有探知的意思,反正柏氏废了,吴氏即使出了冷宫,也不能再次当皇后,王氏在继后的位置上坐着呢。又怎么可能乖乖让位,将皇后的宝座让给吴氏。
吴氏是元后,又如何,还不是说废就废。
可别轻易的挑战朱见深的底线,而朱见深的底线,是万贞儿。
“不过是弱者的互相扶持。”万贞儿冷哼的说。“困境中,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而出了困境......”
万贞儿嗤笑起来。
“世人都说共富贵容易,一起患难与共不容易。可偏偏本宫看法不一致,最容易互相扶持渡过的,反倒是共患难容易,共富贵难。”
“娘娘说得极是,”小红赞同道。“所以奴婢才认定,吴妃和柏氏之间有故事。”
万贞儿微微颔首。“那药用了没?”
小红点头,回答说。“用了,奴婢和小翠一块儿,亲自安排的人手,保证王皇后,吴妃还有那柏氏,永远绝了子嗣的可能。”
“如此便好。”万贞儿笑得分外张扬肆意。
“以后管他们三人想要互相狗咬狗,把水搅浑呢还是怎么的。反正本宫最希望看到的,便是吴氏和那王皇后对上。”
这样能很好的看戏,也能稍微报点仇。
小翠这时候进来,神色莫名,语气却充满对万贞儿的崇拜。
“娘娘,果真如你所料,如今谣言四起,已经隐隐约约牵扯到了安喜宫了。”
小红愕然,“才这么短的时间,就这样了?”
“故意针对,自然就这样了。”小翠倒是很清醒的说。“其中少不了太后娘娘那儿的推波助澜。”
这阖宫上下,谁不知周太后最喜欢干的,便是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只要能牵扯到万贞儿,不管多损伤自己,周太后也会干的。哪怕她的亲生儿子朱见深对此知之甚详,周太后干的事儿多半只损伤自己一方,依然乐不疲此。
小翠又道:“那柏氏的心思,确实不难猜。不过是想借着生病博取万岁爷的一丝怜悯之心。可惜太后娘娘那边拖后腿,导致现在风向往娘娘这儿吹。奴婢觉得,柏氏多半慌了。”
小翠想说的是,现在宫中的风声,说的是柏氏的病来得蹊跷,而且和当初朱佑棱病时相似,还隐隐约约有万贞儿自编自导的谣言。
意思是指,朱佑棱当初病得奄奄一息,差点嗝屁的情况,是被万贞儿害的。万贞儿想借着朱佑棱生病将朱见深牢牢栓在裤腰带上。
小翠到底说了,战战兢兢的等着万贞儿的反应。
万贞儿的反应挺出人意料。居然没有生气,反而露出嘲讽至极的冷笑。
“不过是连蛋都没法下的废妃,值得本宫动手?”万贞儿凉飕飕的说:“柏氏自己蠢,着了别人的道儿,还想顺着太后的意思,牵扯到本宫身上。呵,当真蠢不可及。”
万贞儿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烈日晒得有些发白的汉白玉栏杆。
“本宫这段时间,因着深郎苦夏,导致没怎么将后宫那几人放在眼中,没曾想倒闹出幺蛾子来。”
“果然啊,这对手,还是死人最不会闹幺蛾子。”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正努力试图爬上矮榻的朱佑棱,眼神瞬间柔和了一瞬,但随即又恢复了慵懒带点狠辣。
“小红,你去给本宫办几件事。”
“主子请吩咐。”
“第一,把库房前儿送来的血燕,给柏氏。就说本宫听闻她病了,甚是‘挂念’,让她好好养着,缺什么尽管开口。”万贞儿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东西要当着太多人的面送,越张扬越好。”
小红立刻领会:“是,主子。奴婢明白,这是告诉旁人,咱们安喜宫行事光明磊落,不惧流言。”
“第二,”万贞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去一趟坤宁宫,替本宫‘问候’王皇后。就说柏贤妃病中胡言乱语,似乎对皇后娘娘有些误会,本宫听了心中不安,特来请皇后娘娘安,也请皇后娘娘莫要因小人谗言伤了凤体。”
请安?
自从王氏成了朱见深的继后,万贞儿又恰巧查出有孕,一次都没有给王氏请过安。
一开始王氏肯定委屈,但有吴氏被废的前车之鉴,王氏只能将委屈和泪吞,处处避让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万贞儿。
如今万贞儿这么说,不过是想点王氏,让王氏明白,最好别将这潭浑水掺和干净。
也就是说,若王皇后聪明,自然会约束宫人,平息流言;若她有什么别的心思,万贞儿这番“问候”也是警告。
“第三,”万贞儿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小红能听见。
“让咱们的人盯紧了柏氏宫里的每一个人,特别是接触过饮食药材的。再让东厂的人,给本宫好好查查,柏氏生病前,都见过谁,吃过什么,用过什么!本宫倒要看看,是谁在借柏氏这把破刀,想来砍本宫!”
万贞儿倒不怕自己给柏氏下药的事儿被查出来,反正即便捞出来,朱见深也会无脑护她。万贞儿只是想知晓,除了宫里的人,是否有藩王当初在谋害朱佑棱的事情上掺和了一把。
万贞儿从一开始,就不认为,后宫的女人,能不露风声,在她眼皮子底下,就把朱佑棱给好了。
“是!奴婢这就去办!”小红神色一凛,快步退下。
万贞儿吩咐完,深吸一口气,走到矮榻边,将还在努力攀爬的朱佑棱抱进怀里。
朱佑棱仰着小脸,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母亲,
“娘~亲亲~”
下一刻,朱佑棱咧嘴笑得异常甜蜜。
至于先前听到的,嗨,柏氏蠢被人利用,美人亲娘不借机连带柏氏一并儿收拾了,那才不符合‘心狠手辣’人设的万贞儿。
再说他可是听明白了,貌似他刚刚来到时候,生的那场重病,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