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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

    第21章 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 方盈迫使……


    方盈迫使自己从短暂的慌乱里稳定心神, 冷静处理,捏住方小满的下巴防止她口中有异物窒息,一下一下顺着她的气, 不让她缺氧。


    周微然已经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傻眼了, 顾不上刷池野的好感, 暗戳戳和方盈较量,眼眸沁出了手足无措的水汽, 反复跟方盈解释:


    “姐,饭菜都是我做的, 没有下毒啊, 每一道菜我也吃了……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我没有做手脚……姐, 你相信我啊,我现在还能再吃一遍给你看……现在是不是要叫救护车啊?”


    周微然不太懂方盈和池野说话的风格, 以为“下毒”的猜测是认真的, 她想了下, 餐桌上总共就这四个人, 方盈最先怀疑的池野也表现出了不适的迹象, 嫌疑人不就只剩下她了?方盈真觉得是她在故意下毒害孩子, 任何一个母亲, 都不会放过, 她今天能不能活着走出池家的门都两说。


    周微然失去了嫁入豪门的企图, 只有满满的求生欲, 白粥是大家都入了口的, 她再依次夹了那几道配菜吃给方盈看。


    “不用叫救护车。是过敏,开车去最近的公立诊所吧。”凭借对池野的了解,方盈从他的居家服裤子口袋里摸出了车钥匙, 见他们两人的过敏症状如出一辙,心里有了底,拿筷子挟了她没动过的配菜,吃到肉丸时的咸甜风味让她蹙眉,“这道菜有放一些特殊的调味料吗?”


    “我……我为了增加口感层次,用破壁机打碎了海虾干,拌到了肉馅里。”


    破案了。找到了过敏原,方盈搁下筷子,跟周微然讲了原委:“他们两个对虾过敏的。”


    方小满纯是遗传了池野的特点。


    池野从小吃不了虾,其他的海鲜没关系,特别搞笑的是有一次给方盈剥小龙虾,被十三香口味吸引没忍住嗦了一口手指,当即过敏肿成了猪头,方盈又心疼又好笑地给他买过敏药。这次,被下了这么多海虾,有他受的了。


    方小满难受哼唧,后背的薄薄的夏衫已经完全湿透了,方盈把她搂紧,问胸闷气喘的池野还能不能自己走,池野点头,扶着墙指引方盈去车库,周微然自责地要搀扶他一把,池野摇头避开。


    方盈开车,方小满在后排,周微然本想坐副驾驶让池野可以在后排躺下休息,而池野快她一步,顶着满脑子的汗拉开副驾驶的门占据了位置,栽进去,气喘吁吁地看方盈近在咫尺的脸。


    “真是谢谢你也顺带送我去医院了。”池野只要稍微能喘气,是忍不住在方盈面前不说话的。


    “废话,看着你因为过敏有个三长两短吗?好歹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大医院即便是急诊也要排队很久,过敏的治疗难度不高,方盈导航到最近的公立诊所,没开过这么好的车,起步不太熟练,“你车这方向盘真沉,难受。”


    “行不行?不行换我来开,我还能坚持。”


    “呵呵,你老实待着,不需要病患操劳。”


    “孩子过敏这么严重,你一个人操心得过来吗?你不通知孩子爸爸?”池野看方盈娴熟地操持生活上的大小事务,一肩挑,不由为此烦躁,恨她出轨还没挑到个好男人,不知道那个野男人死哪里去了。


    方盈从后视镜中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池野的牢骚止不住:“我看都是你里里外外在操持,孩子爸爸呢?一点不用搭把手的吗?上次也是,你有急事赶回去,他人呢?这当爹当得也太舒服了吧?”


    方盈压着方向盘冷笑:“死了。”


    “啊?”池野惊到,实在是出乎意料,他想破头都没想到会是这样。


    方小满听不下去了,扭头看窗外街景,每次听他们的对话,总有种听天书的茫然感,永远猜不到走向。


    周微然恨自己为什么要鬼迷心窍掺和进来,安生度日不好么。


    池野安静了一路,猜方盈是真死了老公还是随口说笑的。


    理论上没有女人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吧?


    但不好说。


    池野的笑点在和道德打架。一会儿觉得奸夫当然该死,一会儿默叹孤儿寡母生活的不易,难怪,方盈默默地倔强要强,和所有人切断了联系,会因为经济状况搬家到偏远的乡镇。


    旁边的人开车的面容沉着镇定,只有在等红绿灯的间隙才会看向后方的方小满,有昭然若揭的心焦心疼,可独立处理女儿生病的流程非常熟练,池野不由沉思她独自应对过多少次今日的状况。那个抛下母女俩独自死掉的奸夫,下地狱吧。


    池野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就医及时,两人的过敏反应没有严重到让喉咙水肿引发休克的程度,诊所医生写单子让拿药和吊水,两个人失去元气,挨着坐在输液椅上,有种可怜的搞笑感,一齐叹气的神态,宛如复制粘贴。


    方盈忙移开了眼,不看他们,拿了两个一次性纸杯在饮水机底下接了温水,让他们马上把口服的过敏药喝了。


    靠,池野接过时,嘴角挂着一丝阴险的窃笑,方盈对上这丝笑意,手一抖,没交接好,纸杯掉落,精准地泼湿了池野一大片裤子。还好是温水不会导致烫伤。


    水渍的位置太暧昧了,方盈干咳,没道歉,丢过去一包纸巾让他自己擦,周微然预备帮忙,瞧见池野湿的地方是裆部往下,讪讪收回了手。


    “你泼到了我不会道歉吗?”


    “是你的怪笑吓到我了。”


    “谁笑了啊……”池野的反驳底气不足,他只是想到方盈说那个奸夫死了,嘴角稍微有点儿放不下来而已。


    方盈包着方小满的手,不想她因为输液而手脚冰凉,池野也对方小满亮出同款扎了针的手背,玩笑说他们的友情又升华了,因为相同的过敏原进了医院,缘分妙不可言,幼稚地比较起来谁更勇敢。


    周微然尴尬地不住道歉,说是不知道他们会对虾类过敏。


    “不怪你的,今天你也吓坏了,我是孩子的监护人,我应该更加注意入口的东西,是我当时大意了没注意。”方盈没因一点小意外便不讲道理地迁怒旁人,不过,她不想和池野以及他新的女朋友多有牵扯,她盯着方小满的输液管,努力忽视掉心脏深处传来的怪异涩感。


    闻言,周微然没有如释重负,反而眼皮跳了一下,总觉得池野和这位寡妇前女友一相处说话,就自带结界,容不得旁人介入,一路上她绞尽脑汁找话题也没得到池野的关注。况且……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刚好一个小女孩和一个成年人都对同一种食物过敏?


    细思极恐,不思也恐,周微然不敢深想,专注于对池野嘘寒问暖,小鸟依人问他会不会冷,红着眼圈怯生生道歉说以后一定会增进对他的了解,我见犹怜的语调神情,方盈再修炼十辈子也学不来的。


    方盈希望耳朵能学习一下眼睛,能自动闭上,她有点不太想听你侬我侬。人的耳朵还是太不智能了,碰到不想听的东西,就不能关起来听不见吗?


    她一会儿盯着方小满输液管的流速,一会儿低头跟房屋中介以及幼儿园沟通,没留意到池野肩膀的一侧是倾向于她们母女的,池野自己也没发觉潜意识支配下的肢体语言,就光知道周微然的客套他一句也没记住。


    见着方盈忙碌地操作手机,池野不是滋味。


    她一点儿不想把注意力分给他。他早该知道。


    方小满经历了此等横祸,眼皮耷拉着,红肿和窒息感慢慢消退,蔫儿巴着没力气说话了,半歪在方盈身上。


    池野眼皮又狂跳了一下。


    这不对劲。


    他对虾类过敏,方小满小小年纪也是如此,这未免太凑巧了吧?


    而且,才一见到方小满,他就和她有说不出的亲切,起初,觉得方小满和方盈有复制粘贴一般的相似,可几次接触玩耍下来,他愈发感到孩子眉眼间英气纵横的神态是和他如出一辙的……


    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在池野脑海中生成。


    方小满的父亲,凭什么不是他呢?


    但是方盈否认了,方盈说的话总是在池野这边起到圣旨的作用,他习惯了臣服,很难生出违逆和反抗。池野想破头也想不明白,方小满要真是他的孩子,方盈有什么理由要离开?


    “您好……XX地产是吗,对,我倾向的户型是两室一厅的,近地铁口,交通方便一点,最好周边或者地铁直达有幼儿园和小学……价格方面还可以再谈的,一次性付一年的房租我可能不太能接受,因为小孩子读书方面也许会有一些变动……”时刻留意方小满的状况,方盈没出去接中介的电话,没避着人,小声又清晰地表达了需求,一个人为了孩子和事业忙前忙后。


    方盈不但要找北京的房子,还打算给叶春芳在市里安保好的小区租一套安保好的一居室,不能总死气沉沉地呆在乡下,离叶家人的骚扰远一点,多接触城市的热闹,真闲不下来还可以去做一些简单的超市促销工作。


    算了算,外债全部还完了,在北京购房方盈还不敢妄想,只能暂时租稍微新一点的房子,她更不愿改善了和女儿的住宿条件之后,母亲还闭塞在乡下,先让母亲租住在成都市里过度,按照目前的挣钱速度,再攒个一两年,她能付得起成都新楼小两居的首付了。


    租两套房子,为方小满准备幼儿园入学,还有忙工作,方盈一个人操持家里家外,机器人也不能面面俱到,她不免略感焦头烂额,一缕乌发散乱地滑落下垂,碍事地遮了一部分的视线。


    池野眼眶涨涩。


    真信了方盈死了老公的说辞。


    他抬起了手,在没触碰到那缕发丝之前便仓皇地收回了手。


    他特别恨自己,目睹此情此景后没有感到大仇得报的快慰。换了正常男人,见出轨断崖式分手的爱人,为了生活疲于奔命,很难不幸灾乐祸。


    池野想做一回low男人,至少会踩着旧爱的伤口好过一点,而不是看方盈满身尘灰的模样,内心世界酸酸涩涩地下起了雨。


    他不明白,真正硬起心肠恨一个人,会比不爱和放下更难,他做事不会半途而废,恨意却在不受控制地消弭。


    “方盈——其实你可以过更好的生活——”顾不得有别人在场了,池野低声开口,尽量让声音低哑到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


    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年,住央美旁边最豪华的地段,池野预计两年可以全款购入写他们两个人的名字。方盈不追求纸醉金迷的生活,但在物质上,池野给她的都是最好的,一条看似普通的黑裙子是奢侈大牌的成衣,方盈拿来装画笔颜料的是大号的香奈儿22bag,东西就是拿来用的,一点儿不在乎会被颜料弄脏,她不需要在创作之外跑应酬、拉关系,安心生活于象牙塔中的象牙塔。


    离开的那一天,方盈什么也没带走。


    池野说的是,“她可以”,而不是,“原本可以”……他疯了,讲的话只遵循了本能,不谈道理,不谈逻辑,甚至不考虑涌动的爱恨、受折磨的一千多天,他引诱着她,想要抓住当下最想要得到的东西。


    方盈目光如炬地抬头对上他的期盼和贪婪——


    “我们,两清。”


    第22章 一起痛苦才是公平 方盈扯出了……


    方盈扯出了一抹清淡的讥诮。


    旧物物归原主, 他们说好了两清不是吗?


    怜悯有时候是上位者的高傲。


    方盈的自尊心不需要池野过来摆出冰释前嫌的救世主姿态,甚至他那么柔软的眼神反而让她烦躁得有想掀桌的冲动,他凭什么有这种想法?


    大家互相怨恨老死不相往来不好吗?池野一定要圣父地被虐不悔来衬托她是个不堪的坏女人?


    池野错愕, 想象不到热脸贴到的冷屁股冷得这么彻底, 没有心肝, 随即心寒引发的怒火把他的四肢百骸烧了个遍,冰凉的药水流入身体, 一冷一热激得躯体颤抖。


    是了,他怎么能指望方盈会有良心。


    恨意触底反弹, 从这一刻方盈的嘲讽开始, 发酵滋长。


    心痛到一定程度,是会连带着血管、经脉一并生不如死的, 池野弓下了腰喘气,收紧核心茫然地对抗身体内部传来的苦痛, 用气声嘶嘶地讲:


    “两清是吗?我是真的恨你。”他都不知道他们之间拿什么可以一笔勾销。


    他纯是在付出, 她一味辜负。


    “彼此彼此, 那很好了。”


    方盈似乎这才满意了, 笑了起来, 看样子是真心的笑容, 这也彻底让池野像对着没有规律的程序乱码, 无力应对。


    方盈自私的一面, 在于也不想让池野好过, 她羡慕可以无知无觉伤春悲秋的人, 天知道, 她有多久没有容许自己沉溺于情情爱爱的悲伤中了,她年少时就仇富,年纪大了更甚, 池野事业有成腰缠万贯,还对她高高在上想从手指缝里面漏点钱图谋良心的高枕无忧,想都不要想。


    要让池野也痛苦,和她一起在深渊里不得解脱,那才算稍微有一点公平。


    就像是方盈在他身上咬下了一口血肉,伤口永不愈合。方盈可能比较阴暗,想到了池野也受了痛,才发自真心地欢喜。


    输液完毕,二人无言,方盈自若地领着方小满离开,方小满偷偷打了个再见的手势告别,有眼力见,没多说话。


    忙碌让方盈无暇考虑感情,但是,回想起池野震惊受伤的神色,方盈时不时畅快笑出了声。


    傲慢的人当然要付出代价。


    当初方盈对很多事情如果有容忍度,忍着不离开,她当然可以过得很好,既然冲着满是荆棘的前路依旧义无反顾地走,方盈早就权衡清楚了孰轻孰重。风浪可怕,更可怕的是碾碎她所有尊严和人格的人心。


    谁允许的池野自作主张可怜她?


    方盈觉得自己可厉害了,比起一出生就有优越条件的天之骄子,她是独自驾驶一叶扁舟来到大海的人,就算碰到风浪翻船了,仍旧会拼尽全力游回岸边,她能一个人照顾母亲,独自养孩子,让跌入谷底的一家人的生活慢慢好转,再熬个一两年,还能重新把家里失去的房子买回来,现在很好,未来会更好,池野凭什么拥着金山银山去悲悯普通人的日子?


    方盈在激流中平静地生活,也不是心态强大,是实在没招了。


    房子的事情方盈支付了定金,让中介去操劳,等价格、房型、位置敲定得差不多了,她再亲自去看房,重点检查是不是串串房,装修有没有甲醛超标。她倾向于选择甲醛全散完的旧一点的房子,每次看到小孩子因为装修材料有害得了急性白血病的新闻,她都会感同身受地害怕,可又想让母亲女儿住更豪华精致的新房。


    更麻烦的是,北京的教育内卷到了幼儿园,园长助理收到了方盈提交的入学申请,还打了个电话专门提醒方盈优化一下简历再另外提交,增加入园的概率。


    方盈傻了,和方小满并肩坐在电脑面前大眼瞪小眼,审视着原本的简历:


    “小满,你还有什么特长吗?我听园长助理的意思是,再编一点?我小时候在家门口的幼儿园读书,书包都不带,把人带上就行,小班中班大班玩了三年,这个世界已经发展到我快不认识了。”


    初版简历放上了方小满的标准照片,简单的个人介绍,说生于俄罗斯,坚强活泼,乐观开朗。


    方小满没想鸡娃,方小满能健健康康没病没灾她就要烧香拜佛了。


    “能编什么呢妈妈?我中国字都还不认识几个呢,早知道就偷偷玩手机练习打字了。”方小满没想到回了国很有可能成为失学儿童,只觉前途渺茫


    园长助理发来的优秀模板上的小朋友,获得了北京市幼儿组比赛的好几个奖,会两门外语,英文词汇量有好几百个,数学会加减乘除,还在爸妈单位的实验室当了“小小科学家”,去过十几个国家……方盈看着,有了“美化”简历的思路。


    “宝宝,在莫斯科,到处都是俄罗斯人对吧,俄语你应该听会了?我写你精通俄语?”


    “俄语是能听会的吗妈妈,我天天跟你讲中文,跟其他小老外靠手比划,最多学他们卷起来舌头讲话,口音被带得有点歪。你别编得太离谱啊,万一我被当场检查俄语水平怎么办?”


    “我就不信了,幼儿园的小朋友而已,他们还能给你出张卷子考一考吗?反正你多少会讲个‘乌拉’,那就是会俄语的听说读写了,”为了小孩有学上,方盈豁出去了,“天呐,还有小孩简历上写爸爸妈妈是开公司的,可以在幼儿园办活动时进行支持……我要是写我是画师,会不会以后要承包黑板报、手工、美工没日没夜地白打工?我不要啊。”


    “……妈妈,我们的母女关系这么脆弱吗。”


    方盈不想被白嫖劳动力,她想出了个点子,找到白经理让在即将开办的画展里面圈出来一个边角位置,征集儿童童趣作品,顺手把方小满的随手涂鸦丢了进去,再让公司盖章开个参展证明。由此,方小满的简历上可以写继承了母亲的美术天赋,四岁之龄参与画展。


    方盈和白经理的同事关系处得不错,给机构带来了不少流量和收益,而且,机构里其他年轻的画师自矜身份不太愿意频繁地出席活动站台,方盈基本全勤(为了劳务费),白经理对她印象实在是好,没多考虑便答应了下来。


    白经理没说,因为她的关系,画展将会出现池野这类文体界名流,让画廊的声誉更上一个台阶,只是谆谆鼓励方盈一定要以最好的状态参加。


    这是方盈作品的国内首秀,她自然高度重视。


    以前方盈太年轻了,什么都不懂,不知道艺术品和艺术家都是需要经营人际关系的,只晓得闷头在画室里一天呆到晚。


    画作和画师本人,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商品,需要包装和推销,目标群体是那些不差钱又小资的有钱人,他们最喜欢彰显品味和与众不同,所以,方盈不但要画画,还要绞尽脑汁讲好一个画中的故事。


    比如,画廊对她的定位是,一个出身央美又留俄的正统学院派,独立高智,笔触成熟,别具一格。


    方盈自己看到简介都会脚趾抠地,然后还不得不把画廊给的简介同步到所有的社交媒体。


    宣传期,再不想面对网上的流言蜚语,方盈也得硬着头皮把微博下回来。


    她祈祷网友只有三分钟的记忆,不要盯着她和池野深挖下去了。


    被池野的热度带着,涨粉到了一个让方盈瞠目结舌的数字。难怪机构最近把她当成了流量密码,同事们对她的态度好了好几个台阶。


    还有池野球迷购买文创产品的佣金结算了,进账让她心花怒放中又有点不踏实,就这么把一大笔钱拿到了?挺不安心的啊,要不要再给每个人附赠一下手绘的头像呢?


    方盈是个老实女人,老实女人的嫉妒和羡慕是无毒的,她认认真真给好多个爱屋及乌下单的球迷编辑了感谢祝福的私信,也表达赚钱不容易,理智消费,不需要为了支持喜欢的运动员而在她这里下单,好意她心领。


    打字打到手腕酸痛。


    有个热情的球迷很快回复:


    【哇姐姐回复我了!!!姐,我会永远追随你们这么权威的两个人的!姐姐一直低调,现在终于准备公开给野哥一个名分了吗哈哈哈。我从边边角角里面挖糖好多年了,你们真是两个特别好特别般配的人,别人都说我的cpBE了,但我不信,果然有生之年等到了!你们一定要好好地永远幸福啊!姐在我心里就是最牛的画家,认真的,不是因为cp滤镜!】


    直白的夸赞和热情像一支箭簇,射进了方盈的心脏。


    不是的不是的……她是个冷酷无情的女人,不要被陌生人释放的善意撬开口子……胸口处的暖意丝丝缕缕地温养着身体,灵魂能够积蓄力量重新燃烧。方盈控制面部表情,算了算自己的年纪,竟然年岁越增长越能被人轻易感动。


    她见多了陌生人无缘无故的恶意,再打开私信前就有了心理准备,穿上厚厚的铠甲预备抵御伤害时,得到了小女孩热乎乎的拥抱,疲惫跋涉了许久,因简单的善良,幼稚得有了想流泪的冲动。


    以前夸她的人也有很多的。只不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而已。


    方盈早该明白,零零碎碎的阴暗,在摧枯拉朽的光明面前,不值一提,仅是螳臂当车。为什么年少的她太倔强要强,眼睛里只望见了无故的攻击,明明,是在更多的关爱支持的照耀下,白纸上的黑点才分外扎眼。


    年少的方盈看到了光明下的阴影。


    历经千帆后的方盈,感动于磅礴的暖阳。


    她好像看到了十八岁的池野劈开人海站在她身前傻乎乎地笑。


    终于,在安静独处的夜晚,被一根温暖的引线点燃了之后,方盈骗不过自己了,她承认,真的好想池野。


    好想好想池野。


    中考后方盈是擦着最低录取分数线进入成都最好的高中的,跟不上教学节奏,每次月考成绩放榜都会和闺蜜数完名次抱头痛哭,很努力地学习,还没弄清一个知识点,老师就已经讲到了下一个,措手不及地看着知识白白溜走。


    是池野第一个发现她在色彩上的天赋,说她的笔触是有情绪的,灵气四溢,鼓励她从事美术专业,还把她引荐给了名扬海内的画家沈白珠,受了名家指点。


    是池野站出来保护她。是他教会她,丛林社会运行的法则,有时,最吃亏的人是最讲道理的人,所以方盈不要再委屈地一遍遍解释了,利用规则狠狠回击,即便被认为是坏孩子,也不要成为忍受痛苦掉眼泪的好学生。


    方盈迄今为止二十多年的人生,每一个重大节点的一举一动,早夹杂着池野性格的一部分,他们拿什么区分彼此,她又拿什么不爱他?


    这是没有星星没有光亮的夜,没有人能窥探到方盈真实的难过,她还是先用手掌捂住了眼睛,才放心地让眼泪掉下来,烫烫地湿了手心的一大片。她只能难过这一个晚上,因为池野身边已经有新的人了。


    心动始于高一下学期,方盈的前途暗得看不见,无精打采,心如死灰,仔细拿着一张辅导班的宣传单研究,被上面高昂的课时费震慑到,不知道怎么跟爸妈开口,也不知道她这个成绩是不是补了就有用。池野翻看着她课余随手绘制的画册,赞不绝口,说方盈,你会是个大画家,真应该去考美院。


    长久以来被打击压抑到心脏麻痹,少年喜出望外的赞美让她心脏有力地跃动了一下,牵扯到了经络,有描述不出来的酥麻,少年看惯了的脸颊,在她的眼眸中俊朗,生辉。


    方盈从小对画画感兴趣,闲下来了从风景到人像,都会涂抹上几笔,父母对此不吝赞美,但普通人家,思想保守,还是觉得好好学文化课才是正经事,没想过要发扬艺术类的天赋。


    方盈挺忐忑的,不希望又是池野对她的无脑夸:“真的吗?你不要奉承我哦。我们班上也有准备走美术艺考的同学,我看他们都是有素描、色彩的童子功的,我没系统学过画,真能和那些人一块竞争?”


    “切,那些机械性重复的才不好,把灵气都磨没了,你画得就是好,我能看懂的,嘿嘿,你平时不爱说话,但是你的画能替你表达很多!比如,你画这一幅的时候,心情是不是不好?别人的大海是千篇一律的宽广,我感觉你这个大海在悄悄流眼泪,肯定是你难过了又不说……还有这一张……”


    池野收敛起了玩世不恭,早早地不学了成为职业运动员,用尽毕生词汇描述他从画里看到的喜怒哀乐,是第一个欣赏方盈的观众。


    方盈忍住了想拥抱他的冲动。


    她悄悄地嫉妒他,感情却是不受控制的,她又悄悄地喜欢上他了,理智上,知道池野这类含着金汤匙出生、前途一片光辉的人,是高悬在天上的太阳,谁敢把太阳据为己有呢,方盈早熟理智,觉得差距太大的爱情会不得善终,读大学后拒绝了池野好几次表白。


    最后,她快忍不住了……


    尤其在一次聚餐中,池野替她挡酒,一杯接着一杯喝下去,好像是喝醉了,不太清醒,只有眼睛仍旧是明亮澄澈的浅色,还在结束后坚持陪方盈打车。他站在了风来的一侧,为方盈挡风,又晕晕乎乎地把脑袋压到了她的肩膀上,模糊界限,意图用美色乱了方盈的心智,露出醉酒后想对他做什么都可以的乖巧。


    他成功了。


    方盈偏过头,双手捧起他的脸,距离太近,心跳欢快地一下一下砸下来,她忍不住了,终于溃不成军……——


    作者有话说:两个人的感情基础是很深很深的,任何人都无法替代和介入,不谈孩子的因素,他们都坚不可摧


    只是会遇到各自的人生问题,相处中有矛盾,倾向于他们从前的矛盾解决好,顺其自然地重新恩恩爱爱,孩子的因素只是个催化剂,女主不管变成什么样子男主都会痴心不改,自己把自己哄好


    第23章 初吻 少年时代的池野有着世界……


    少年时代的池野有着世界上最清澈透亮的眼睛。


    方盈觉得她自己一定是个怪胎, 竟然会嫉妒身边最无瑕的珍宝,会出于羡慕、嫉妒、自卑的混合体,推拒着爱人。


    她一点儿也不希望她的存在是池野完美人生的附庸, 她可以顶着风浪成长的, 方盈在考取了顶级的美院获得了世俗意义上的赞美之后, 终于能发现自身的辉光,大着胆子回应照耀到身上的太阳。


    而且, 喜欢和心动水漫金山,方盈实在是无力抗拒真心的指引。


    池野很乖, 逆来顺受, 被她捧起了脸,僵硬了一两秒后, 睫毛颤着遮住了一点眼眸中的窃喜,脑袋缓缓下沉着把重量压到方盈掌中, 舒服满足地想要从喉咙中发出哼唧声。


    暖呼呼的。


    这和刚出生的小狗子有什么区别, 这个池野是谁发明的呢, 那么招人喜欢。当他专注地凝望方盈的眼睛, 方盈能感到, 全世界的嘈杂被一键清空, 漂泊的心灵有了可以皈依的地方, 或许, 这就叫, 此心安处, 便是吾乡。


    “池野, 其实我……我挺喜欢你的……像我这个样子,才是喜欢,你看到了吧?”方盈赧然, 竭尽全力跟他吐露出真实的想法。


    对一个人的喜欢没办法忍耐到地老天荒。


    池野本想趁醉求照顾,闻言,醉意一扫而空,眼神分外清明,耳朵尖“咻”的一下泛红,如果他有尾巴,一定会摇成螺旋桨。


    “我也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所以你可以做我的——”


    “你,你先别说话嘛,你听我说完。”方盈捂住了池野的嘴巴。


    她非常感谢北京的灯红酒绿,商厦的霓虹灯投过来,色彩斑斓的光晕,掩饰住了少女的娇羞和脸红。


    池野先是只搭了个脑袋过来,方盈的剖白点燃了一颗炸弹的引线,他快炸开了,想拉近他们的距离,把依偎升华为严丝合缝心脏共鸣的拥抱,他还是用理智和绅士风度忍住了,等待方盈后面要说的话,等待少女切切实实的允诺。


    以前被拒绝,池野会沮丧一会儿后重整旗鼓再接再厉,可是,怎么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胜利号角吹响的那一刻会那么难捱?由于太过美好和幸福,令人在这盛大磅礴的感情面前产生了晕眩与灼烧感,他是一只充满了气快到承受的临界点的气球,而震撼的喜悦还在不断地给他充气……铮铮硬汉,被爱人温柔地捧着脸,很丢脸地想流出生理性的眼泪。


    方盈手段了得,仅是如此,池野被训成了俯首帖耳的忠犬,愿为她冲锋陷阵,披挂上马。


    勇气积攒完毕,方盈对先前的话做出了补充:


    “好吧,我不是‘挺喜欢你’,实话是,我很喜欢你,是很喜欢,很喜欢。”


    人还是要诚实地面对感情。


    诚实地爱与被爱。


    灵魂上的赤/裸坦诚,比□□的情/欲更私密,方盈选择对着他一览无余,卸下掩饰。也告别了胆怯固执敏感的高中时期,爱情天平两端的两个人是平等的,感情的珍贵程度,和双方的家境、事业、前途没有关系。


    方盈家境平平,性格拧巴,不讨人喜欢,那又怎么样呢?她对池野的喜欢,和池野对她的一样,是真的,是热的,在最美好的年龄和最恰当的时机,他们爱着彼此,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被池野的温暖捂热了人生最贫瘠的阶段,方盈不害怕了,她从池野瞳孔的倒影里,发现了自己的熠熠生辉,所以终于敢对他伸出手了。


    池野身上的酒气还没来得及完全散尽,幸福突然袭击,让他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应对方式,他的害羞和无措是那么可爱,发型微微凌乱,翘了两撮呆毛,有点喜感。


    方盈蹭了蹭他的脸,池野翘起来的头发和少年人尤其旺盛的胡茬挺扎人的,不过她不在意。


    她努力稳固住断断续续的呼吸,凑近池野酒后格外诱人的唇,没有技巧没有章法,先含住,脑子乱到每一根思绪都没有头,也不好意思做特别过火的动作,像含住一汪春水般用自己的唇舌将他的包裹,牙齿尖尖在颤抖中很不小心一下又一下地刮蹭。


    折磨得池野快发疯。


    他们间的第一个亲吻,是彼此的初吻,由方盈主动。


    主导权很快换了人。


    他们通过行动确认了男女朋友的关系,北京的夜晚车水马龙,繁华的主干道边上很难打车,打车软件上显示排队了好几十人,也幸亏路人们行色匆匆,加之夜色掩护,不引人注目,池野直起身体,搂着方盈的肩膀把她往他的怀里带,缠绵轻柔地耳鬓厮磨,珍惜而呵护,所以没有长驱直入,用身形和衣服遮挡住了方盈大半张脸,挡住了有寒气的风,静静地唇齿相依,手脚完全没有不老实。


    小女生没见过世面,仅仅如此,方盈胸闷气喘,腿软得快站不住,被动中包含着主动地往池野胸膛里栽。


    池野稳固地把她接住了,是专属于她的一道刀枪不入的墙。胸肌硬硬的,好踏实……哎不对,她是不是不太方便这么和他相贴?男生永远猜不透亲密的时候,女孩子的脑瓜子会一瞬间冒出多少奇奇怪怪的想法。


    不管了,投降了,绵长的接吻结束,方盈认命地闭眼,环住池野的腰,力气不大,但承载了她全部的勇气了,他会知道。


    好好摸。以前怎么没发现池野的腰那么好摸呀,没有赘肉,结实硬挺。其他地方应该也挺好摸的。


    其实,池野早就明里暗里拿好身材勾引她,比如夏天很刻意地撩起上衣的下摆擦汗,假装腹肌是不经意不小心才露了出来,还有入秋了还老是穿短裤短袖,鼓胀又有少年感的肌肉一点儿也不油腻,害得方盈刷到其他明星爱豆的身材图都觉得不过如此。方盈从前矜持,装没看见地挪开眼,没关系,以后可以看个够了。


    “男朋友……”方盈这么叫他。给了他名分。


    “我会一直在的,女朋友。”


    池野做梦都没想到,在一起的契机会是方盈先表白、先亲吻,不过仔细一想确实说得通,方盈是绝对不会因为他对她好,而用恋爱来偿还的,他好感谢她是怀揣着对他真切的喜欢,不顾一切地在他的唇上烙下了她的专属印记。


    事发突然,又是在聚会结束后,买花和请吃饭以及种种浪漫的桥段都来不及安排,想复刻偶像剧里的场景都没这个条件,池野挫败地挠了挠头,又傻笑,方盈揉他的头发,跟着傻乐,是两个看起来都不聪明的傻子,“恋爱中的人智商会下降”这个定律果然是不假的。


    还好,北京永远不会缺乏盛大的灯光,他们会觉得整个北京在因为他们的爱情而倾倒。


    “男朋友”的称谓让池野有理由再轻啄她的嘴唇。


    还是不敢冒犯。小鸡啄米一般,去确认方盈的存在,再相视傻笑。


    举止上没有过于亲密,甜腻的气场焦灼,刚下了辅导班的小学生见了,感叹着跑过去:“发狗粮啦!发狗粮啦!”小孩子么,新学了个流行语就要找机会在生活里应用,大声嚷嚷着让方盈脸颊通红熟透,弹开,站好,一遍一遍端庄地用手理顺亲昵中弄乱的头发。


    “等了……很久了吧?”方盈低头看脚尖,轻轻问他。


    从高中到现在,从每一遍池野陪她走过的漆黑的回家的路,从他们一步一步淌过的前途未卜的青春开始,池野真的,等了好久好久啊,久得她开始心疼他了。


    “这算什么呀,你是文化生,之前本来就应该好好读书不能早恋,还好你考上好学校了,我没分散你精力。现在已经是最好的时候了,未来还有那么那么长。”


    “我好喜欢你。”


    “我更喜欢你,更更更喜欢你。”池野不甘落于人后,骄傲地要证明他比她的喜欢更多,付出是一种勋章。


    方盈又是主动抱住他。她从来没有恋爱过,没有对不起,不太清楚对他的感情算不算爱上,把耳朵狠狠贴在池野的胸口处,她能听到他的心跳,也能通过声音的固体传播听到自己体内传来的溃不成军,感情在这一刻具象化了,她触摸到了他们的爱。


    那一刻打开灵魂的颤栗,是无论过了多少年都无法忘怀的,后来的方盈谋生,圆滑,世故,戴着社交假面奔波于名利场,她那么清晰地记得,只对一个少年人清晰地呈现她的全部,好的坏的,喜欢与厌恶,不完美与残缺,然后获得毫无芥蒂全然接纳的拥抱。


    这世上只有一个那么好,那么好的池野。


    方盈又承认了,只要回想起来,她就会放不下他。


    所以,还是要怪池野,分明可以相安无事,他几乎拥有了普通人通过奋斗获得的世俗上的所有财富和荣耀,何苦要一遍一遍地到她眼前晃悠?


    方盈泄愤式地捶枕头,捂住脑袋,压制回忆。她要是想找第二春,绝对也能分分钟就找到,池野有什么好得瑟的?


    她还是太体面了,光眼睁睁地看着池野带着他那小女朋友花式秀恩爱,什么也没多说,要是他以后再不长眼出现,她一定会让他脱一层皮。


    方小满这两天也明显地发现了妈妈的不正常,她一开始以为方盈是准备画展太忙了,可是方盈笑眯眯地朝她招手,笑容诡异:


    “小满,你喜欢什么款式的后爹呢?虽然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但我们关系这么好,妈妈允许你点菜。”


    方小满将信将疑:“真的吗?这是我能决定的吗?”


    “那当然了,我找个我们都喜欢的。”


    “可以考虑一下原装的亲的后爹吗?”方小满提议。


    大人总觉得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并非如此,方小满偷偷地把方盈的旧手机充电开机,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多遍相册,她从池野的眉眼间找到了很多他们的相似之处,一种奇妙的情感链接从基因显性表达中产生,把他们栓在一块。


    开始,方小满每天都想要再见一见池野的照片,看久了感情更深,现在已经发展成了想时不时地和活生生的池野聊天、对话。


    第24章 双向吃醋 方小满名字的含义是……


    方小满名字的含义是“人生小满胜万全”, 日子不可能十全十美,能得上天眷顾,有一点幸运和欢喜就好了。


    可是, 方盈好像因为自己的抉择, 造成了方小满生活中最大的残缺和遗憾。


    方盈迷惘了一会儿, 再茫然地挤出来如常的笑脸:“有难度,他人都没了。”


    不想被方小满发觉慌乱, 方盈匆匆找了个借口投身工作:


    “小满,明天画展就要开幕了, 我有好多准备工作还有讲话的稿子要背, 你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吗?你的作品也参展了呢。”


    提起这个,方小满有了羞耻感, 捂住脸回避:


    “不要,丢死人了, 我画得那么难看, 要不是为了美化简历, 我才不要展出, 更不要亲自去看。”


    搞出这种事方盈也挺不好意思的, 还好不仅展示了方小满的涂鸦, 还一并选入了其他小朋友充满童趣的绘画, 放在一块展出, 稚嫩的笔触像最纯净的灵魂, 机构对呈现的效果挺满意。北京的私立幼儿园也被这段经历唬住了, 认可方小满是他们需要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还在专业特长中崭露头角的学生。


    方盈想努力一把, 等方小满大一点,能让她就读于公立小学,不然在简历这一关方盈是真没招儿了、


    画展如期举行, 人流量大得远超方盈想象,这一期主推的作品出自方盈之手,她当仁不让地在开幕前上台致辞,位次是在老板和邀请来的投资人后面。


    有位前辈说,要是想让目标客户心甘情愿为艺术品付费,画师本人首先就要表现出浓重的艺术气息。


    也就是要贴合大众的刻板印象。


    方盈选取了比较浓艳夸张的打扮,眼影色系大胆撞色,舍不得买贵价的大牌裙子,费尽心思在淘宝上淘了小众设计师中档价位的款,圈内有不少人夸赞方盈独到的眼光和艺术品味,只有方盈知道,她那是穷出来的,不得不避开热门昂贵的成衣,不过结果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最近,都有人整理夸赞她的穿搭了。


    她的发言流畅,说完有画廊的工作人员带动观众氛围鼓掌、摄影师拍宣传图,方盈理了理裙摆,不太熟练地对着镜头露出营业微笑,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她悄悄放松地往边上退了退,准备降低存在感当个透明人,却已经被人群中的一个人盯上了。


    过分高大的男子抱着一捧白玫瑰,大步流星,冲开人群直奔方盈的位置,给了个西式浮夸的拥抱:


    “恭喜我们亲爱的方盈老师国内首展!回国了真好啊,国内美术界又迎来了一颗新星——”


    “哎哎哎,大庭广众的,别说得这么恶心,你再瞎吹彩虹屁,我就走了啊。”方盈不自在地挣开了男人的怀抱,倒没显得反感,顺口嬉笑怒骂抱怨,接着被迫接过了男人强塞过来的花。


    孟叙今热爱极繁风装扮,他穿衬衫还配了风骚的衬衫夹,大夏天搭了个西装马甲,不嫌热的慌,耳钉和项链亮晶晶的闪,喷的是甜腻的女士香水,他的五官细看下来有雌雄莫辨的美感,桃花眼看狗都深情。


    孟叙今是苏里科夫美术学院的本科生,算下来,是方盈的学弟。


    学院里中国留学生少,天然地互帮互助,孟叙今第一眼就留意到了方盈,天天打扮地花枝招展地往方盈眼前凑,试图吸引冰山冷美人学姐的注意,很不巧,赶上方盈孕早期妊娠反应最严重的那几天,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刚闻到孟叙今身上浓烈的香水味,方盈直接夺门而出对着垃圾桶狂吐,深深地打击了孟叙今的自尊。


    不过,大家在专业上有共同话题,还是成为了好朋友,方小满是孟叙今看着长大的,两个人感情特别好。


    玫瑰无罪,方盈低头轻嗅了白玫瑰的淡香,喜欢这清淡的颜色,抱着没撒手,站到不引人注目的边上笑问:


    “不再继续追梦了吗?你回国回得也太突然了吧,不跟大家打一声招呼,老同学们都没来得及组织给你接风。”


    “为了给你惊喜呀,空降你的画展,盛装来捧场,够意思吧。还有就是,可能真在美术方面没出路了,回国浅浅继承一下家业。”孟叙今在讲这话时,藏住了欲说还休的心事。


    “好好好,我不该问的,有受到伤害。”学艺术的大多家境殷实,方盈是个例外,在国外三两步就能碰到一个富二代,她在校期间会自命清高一心画画觉得大家没有区别,等到了毕业进入社会,需要拼人脉拼资源的时候,才姗姗明白人与人之间最大的分水岭是羊水。


    孟叙今的画一副都卖不出去,但可以跟家里打招呼,搭上投资的关系随便登上大型的艺术节。


    “小满来了没有?想死她了,快让孟叔叔抱抱。”


    方盈做了个“请”的手势,为他指引了方向:“没来,不过走廊后面的一小块地方展出了小满画的画,你可以看看。”


    “好呀,我们家小满最厉害了,我一定好好欣赏她的大作。”


    孟叙今笑起来,见牙不见眼,走道并不宽阔,方盈的穿着露肤度比较大,不想让她碰到其他路人,孟叙今贴心地站得近些,挡住别人不经意间的摩肩接踵,而他们却因此快不存在社交距离了,孟叙今衬衫的布料时不时蹭到了方盈的裙子。


    任谁看了,在青年男女的笑意里,都会想到一个词——佳偶天成。


    方盈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似乎有来者不善的眼神在将她千刀万剐。


    尤其是胸口被东西梗住,呼吸不畅。


    动物的本能在提醒方盈,她被隐藏在暗处的某人盯上了,成了对方眼中待宰的羔羊。


    她不悦地皱眉,不喜欢敌在暗我在明的感觉,一点点扫过行色匆匆的人群,试图把那个窥视她的人找出来。


    在走廊尽头的展示框处,方盈捕捉到了那个屹立着如海岸边沉默的礁石的男人的凝望。


    每一次遇见,世界的嘈杂会退潮,安静得像只剩他们两人一般,对方的局促与不安无所遁形。


    方盈不知道池野是提前多久来的,默默注视了她和孟叙今多久,又为何要来。心脏不争气,乱了节奏,方盈抱紧了怀中的白玫瑰,抓住了手边唯一可以抓住的东西,不想,落在池野眼中,是对孟叙今心意的珍视,整个人又添了一层灰暗的颓靡。


    玫瑰花,没有成年人不懂其中的含义吧。


    池野咬紧了齿关,不想挪开视线,冷淡地见证着他们从见面的那一个拥抱开始的所有互动,看方盈对着孟叙今笑,那种放下心理负担无惧展示自我的洒脱神情,曾经只会被他欣赏。


    那一次,池野远赴莫斯科,已经目睹了他们的默契与欢笑,他以为经受过剜心之苦后可以脱敏了,事实并非如此,疼痛如影随形。


    孟叙今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两人,这拉丝的流动着爱恨的眼神,摆明了是有故事,而孟叙今不打算让出舞台的主场,垂头望着方盈,可怜兮兮地嗔怪:


    “学姐怎么还有别的朋友来?你都不跟我讲。”


    他甚至挑衅式地又悄悄挨方盈更近。


    那样的语气,一入池野的耳朵,他火气直冒快让头发都烧起来了,活了一把年纪,见到了活的教科书上走出来的男绿茶,一个大直男想不出办法应对。


    方盈没挪开眼,笑中的嘲讽不知是针对谁:“……不是朋友。”


    她和池野以后也不可能会是朋友。


    假如池野是一个人来看展,来者是客,方盈会考虑一下不摆出咄咄逼人不留情面的架势,然而,池野没给她面子,群芳环绕,左手边一个面色不善的于梦纯,右边一个滴水不漏的周微然,这么能招蜂引蝶,方盈气不打一处来。


    虽然这不是方盈的个人画展,还展出了别的新锐画家的作品,但方盈已觉得美好的个人职业时刻大煞风景。


    “好呀,我还以为盈盈学姐这么快就在国内背着我交到朋友了。等会儿活动结束,我们一起回家,小满肯定想我想得不行。”孟叙今笑,单看外表,亲和柔顺,找不出半分不妥。


    字字句句,化成刀子,全往池野心口扎。


    孟叙今只是呼吸,池野:这个男绿茶一直在找事挑衅。


    池野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撑住了旁边的墙顺着气,真没想到世界上存在着这种厚脸皮的男人,看起来也不是方小满那位早早死掉的父亲,还能一个劲地不怀好意套近乎,登堂入室。


    可能……他们在莫斯科读书时,没少密切往来,形影不离。


    池野的脸色黑了三个度,自持身份,没开口询问,用寒气森森的眼神和孟叙今默不作声地交锋。


    都是男人,对彼此怀揣的花花肠子一清二楚。


    这些年,孟叙今没少旁敲侧击地打听方盈的过去,方盈始终波澜不惊地重复死了老公,孟叙今才不会信。在方盈回国后,孟叙今关注到了社交媒体上有关于她和池野的爱恨纠葛绯闻八卦,嗅觉灵敏地把种种线索串联了起来,至少,池野不是一般人。


    孟叙今想着最好是直接能把池野气过去,不要再有纠葛,用眼角余光留意着池野的僵直和隐秘的愤然,又熟络地接过了方盈的包:


    “你好好拿着花,这可是我精挑细选的,拎包的活留给我就好。”


    中国留学生在国外自动互帮互助,方盈得到过不少同胞的善意,而且,方小满几乎是孟叙今这波同学看着长大的,孟叙今还给方小满喂过奶换过尿布,和亲人别无二致,就差摆桌酒正式认干爹了。


    尤其是在池野和他带来的两个女伴的审视下,孟叙今无疑是方盈在四面楚歌中唯一能依靠的树木,方盈晕头转向,不自觉地遵循孟叙今的提示。


    她垂首,用洁白的花束掩饰不自然的表情。


    见状,池野的手逐渐握紧成了一个拳头……今天画展的所有造景的鲜花,是池野早就找好专业的布景团队赞助的,本地有的花材就近用本地,没有的临时包机从外地乃至国外空运过来,花销不提,方盈只消留心,便会发现画展上布置的鲜花无一不是池野曾经送过她的品种。


    难道情分浅薄,比不上一束半路杀出的白玫瑰?


    于梦纯一有机会,不找事情膈应方盈,就浑身难受,她率先嗤笑,吐槽道:


    “名头响亮,画得也就一般吧,现在什么人都能挂个头衔办画展了,真的有冤大头会买她的画吗?”


    第25章 引她入局 没指名道姓,但足够……


    没指名道姓, 但足够让方盈对号入座。


    刺耳刻薄的声音,忽略不掉,挥之不去。


    方盈厌恶自己, 为什么已经有了足够多的社会阅历, 还是和当年那个小姑娘一样, 把与池野有关的人的评价那么往心里去,成为一根时刻把心脏刺伤得血肉模糊的尖刺。她就一点长进都没有吗?真的不想被桎梏住了。


    “哎学姐, 我记得这场的主办方没有让宠物进场哎,怎么还听到了难听的叫声, 真晦气, 我们不要理。走,有几个有分量的前辈来了, 我带你去认认人,学姐这样优秀的人就该多出来造福群众好么。”


    于梦纯的这点小手段太浅薄幼稚, 孟叙今还是一副笑模样, 四两拨千斤地替方盈出气, 引着方盈往别处走, 光看背影, 志同道合, 登对异常。


    池野阴森着脸, 逼问于梦纯:


    “哪里画得差了?画的差我会前前后后花了上百万买她的画吗?你没有品味还在这乱说话。”


    “野哥, 值得吗?世上的好女人不多的是——”


    “我的事, 不用你管, 你先操心操心你自己的成绩, 别一天天就在省队里面混日子,退役之后怎么办?还能享受得到好待遇吗?”


    池野没留情面,发出连环拷问, 要不是现场人多,于梦纯又要开始眼泪汪汪了。


    周微然怜悯地望了望于梦纯,尬笑打了圆场,无声感叹于梦纯脑子不好拎不清,仅仅一个照面,鸡飞狗跳剑拔弩张中,周微然就已经发现了池野对方盈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执念,谁介入他们谁就是个傻子。


    池妈妈是知道了方盈又和池野有牵扯,如临大敌,给周微然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多和池野相处。身为主持人,周微然不会放过维系人际关系的机会,表面上逢迎接触罢了,而于梦纯是扎扎实实地一往情深,生怕池野在回北京前被勾住了魂,一定黏上来严防死守。


    池野外在条件好,人品优越,周微然惋惜于他心底有个根深蒂固的人,否则她就先冲了,不让好男人流通。


    出于私心,周微然不想提醒池野他与方小满对同一类食物有过敏反应过于巧合,只是得体地笑,指着展出的方小满的画客套道:


    “这个就是方盈老师的女儿画的吧?真可爱,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呢。”


    方小满没遗传到方盈的艺术细胞,信手涂鸦画的是最近最让她印象深刻的场景——和池野一起打乒乓球。水平有限,大概能让人看出来是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拿着拍子在打乒乓球,原始本真的快乐通过无拘的笔锋传了过来。


    池野胸口暖呼呼的,说不出来话,怔然升起了流眼泪的冲动。


    方小满选择在画展上展出的,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光。


    他这个人已经对纯洁无瑕的灵魂产生了意义了吗?


    多好的一个孩子,他还在纠结她的父亲是谁,方盈的过去,还有必要么?


    要不是要遵循观展礼仪,池野会轻轻地摸一摸方小满的笔触,更想再摸一次孩子圆乎乎的脑袋。他即将离开成都,可是已经与一个生命产生羁绊了,见惯了悲欢离合的人,意外因此迸发出了粘稠的不舍。


    “好看的……”池野喃喃。


    于梦纯又不爽找茬:“哪里好看了?跟两个人拿着苍蝇拍子似的,不知道画的是什么。”


    池野忍无可忍:“你是跟过来看展的还是过来看戏的?不会说话就把嘴巴闭上,乱嚷嚷的,会连累我一块被周围人认为没素质。”


    他是公认的好脾气,对省队的小队员们更是照顾有加,没对谁红过脸,能讲出这样的话已经是事态严重了。于梦纯被噎住,望见周微然似笑非笑的看戏表情,恨恨又记下了一笔账,气池野到处招惹赶不走的狐狸精。


    池野听到每一句关于方盈的议论都万分刺耳,有抓心抓肝的难受。


    他心大,翻来覆去地想啊想,这几天没日没夜地思索,突然灵光一闪,意识到,类似如此的议论方盈好像和他在一起后经受了特别多,他从小到大习惯了站在万众瞩目的赛场上承受一浪更比一浪高的赞美、诋毁。


    可是方盈,是个局外人啊。


    她眼窝子浅,爱哭,性格犟,承受了一句诋毁,会较劲发奋图强用千万倍的成绩回击。而她是一个人,不是机器,总有努力能达到的极限,到了一定程度后只能无能为力地忍耐。


    于梦纯这类人,当着池野的面尚且会出言不逊,方盈到底在池野看不见的地方接收了多少恶意?


    池野悄悄地折返过桂花镇,不过没再碰到方盈,黄昏的阳光碎裂地覆盖地表,是金光闪闪的暖晕,隔了院墙,他听到了方小满无忧清脆的笑声,感染着他抛下世俗的烦忧,跟着扬起嘴角。


    与之相对的,是长舌的邻居,见到了屹立着的池野,对着那家门啐了一口,以警告为名满足幽暗的欲/望:


    “小伙子,离这家人远点吧,这家的女的死了老公,带大了个女儿还未婚先孕,呸。最好赶紧搬走,免得影响了我们这边的风水。”


    他窥见了方盈冰山一角的痛苦。


    用尽力量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池野的视线紧紧地锁死了与孟叙今携手在客人里觥筹交错的女人,她延续了一贯的风格,从外表上看漫不经心,且刀枪不入,在名利场里游刃有余,不知孟叙今又说了什么逗她笑的俏皮话,她笑起来,项链随之配合着灯光的折射闪光,侧身朝着孟叙今的方向,仿佛是把脆弱和忧伤只留给最亲近的人分享。


    那个位置,从始至终,池野想要。


    是属于他的地方。


    池野打破了禁酒的自我约束,从香槟塔上端了一杯酒,借助酒精赋予自己不顾一切的冲动,让所有念头不再隐藏。


    方盈近在咫尺,眼眸动人,尽管身侧已经有了比他年轻、说话好听的青年相伴,但眼下的情况,不比相隔千万里要好吗?在方盈回国以前,他连看见她生动的脸都成了一种奢望,无论这五年里发生了什么,方盈因何伤害他,现在都远远好过于暗无天日的不得相见……


    得到最重要。


    池野喉结滚动,吞噬咽下酒液,也在咀嚼着即将放纵的贪婪。


    孟叙今本人是个平平无奇的美术生,他家中经商,涉足的领域较广,在绘画领域没有过人的天资,碰壁流血,换了赛道后摇身一变成为资本方,如鱼得水,成了各类艺术机构需要反过来奉承的名流。


    估计有好几家画廊和拍卖行的主理人暗自庆幸,在当初孟叙今的画售卖无门时,没对孟家公子有所贬损。


    孟叙今携手方盈,春风得意,应酬下来了一圈。


    不多时,白经理热络地招呼方盈,和这次的特邀嘉宾池野碰头。


    “特邀嘉宾?”方盈重复了一遍。


    池野见她因工作原因,不得不送上门来,终于露出了今晚以来第一个痞气的笑脸,虎牙尖尖,竟有少年人的幼稚:“对啊,我,是《胜利》的买主。”


    不装了,摊牌了。


    他受够了做好事不留名,不该隐忍,不该目送,大不了鱼死网破,头破血流,把他们之间的一切生生地揭开,逼迫方盈面对。


    方盈讶然,倒明白了为何白经理会这般对池野殷勤有加,原来是逮着了个大客户。


    仅凭如此,池野想让她屈尊讨好,还不够格。


    方盈笑容不减,愈发咄咄逼人,如同玫瑰无畏地舒展了尖刺,艳光四射:“池野先生好大的手笔,能买我的画,眼光是真好。不过,这么大额的支出,池野先生的伴侣没有意见吗?”


    见方盈话头离不了她以为的“新欢”,知道先前的计策奏效,池野心情大好,道:“我不止买了方盈老师的一幅画,方盈老师在莫斯科画廊挂售的作品,我也买了不少,这些年的金额算下来,别人想计较,是计较不过来的。”


    方盈才不会感谢他。


    就当是他无意中尽了父亲的责任,间接花钱给她养孩子了。不过早知道他钱多烧得慌,干脆丢给他一个银行卡号让他直接打钱,省得有机构在中间抽成,稍微一算,方盈真开始心疼了,池野真不愧是人傻钱多的败家子,呵。


    池野凝视方盈,调整了心态后,势均力敌,交锋不落下风,互相在比较谁会是输家,这滋味实在美妙,尤其是当方盈的瞳孔里也只映照着池野一个人的身形这一刻,他想开怀大笑,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方盈怀里还躺着别的男人送的鲜花。


    一般人不会和一捧白玫瑰计较。


    池野会。


    他举杯,对着方盈提了提,没掩饰语气里的醋意:“方盈老师,还抱着这花不舍得放手呢?也不和我喝一杯。”


    白经理知道他们渊源颇深,在人前各自放不下面子而已,没插手恩怨,默不作声地旁观事态发展,适时地接过了方盈的花,以便让她能腾出手应对池野。


    方盈不怵他,拿起高脚杯与他的酒杯相碰,为了表示对客人的尊重,杯口特意放低了些,但这不意味着方盈矮了他一头,她豪放地将香槟一饮而尽,眼神牵扯着池野,她纹丝不动,而池野兵荒马乱,已经足够证明道行不够的人是池野。


    “好酒量。”池野赞叹,既然是方盈先喝,他爽快地跟着痛饮。


    目光焦灼,既有火药味,一个不动如山,一个艳丽如火,商务应酬生生被他们的胶着暗斗勾出了喝交杯酒的缠绵悱恻。


    池野的西服内的衬衫没有好好穿,先前看还是正人君子的模样,方盈才晃了一圈,他衬衫最上面的几颗纽扣已经不羁地解开了,锁骨分明,其实,这种露肤度说明不了任何问题,远不如方盈穿的礼服裙子,偏偏这人犹抱琵琶半遮面,神色迷离,配合酒精,不遗余力地凸显瑟琴氛围。


    方盈无语到笑了一下,有点牙痒痒。


    真烦啊这个池野,时刻不忘卖弄风情,还嫌现有的桃花运不够好?


    方盈回道:“是啊,在外求学,俄罗斯么,没少喝伏特加,酒量被锻炼出来了。”


    言外之意是,她的蓝颜知己也不少,自有帅气体贴的小奶狗陪着喝酒,少他一个,无伤大雅。


    孟叙今适时补充:“学姐夸夸我,酒后我每次都会照顾你和小满的。”


    刺耳。这话池野不乐意听。


    他挺直了脊背,敛尽笑意,服了,孟叙今在炫耀个什么劲?大家都不是方小满死了的亲爹,那应该在同一起跑线吧?孟叙今还真好意思摆出即将上位的贤夫姿态膈应人。


    池野悄悄跟后面的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于是,周微然伺机而动,没有放过这个可以给池野卖人情的机会,从方盈身侧穿过,“一不小心”地泼洒了香槟,恰巧弄湿了方盈胸口一大片的衣料。


    “不好意思啊方盈老师,是我没注意看,胸口太透了,要不然,先去换一件衣服吧?”


    周微然态度极好,不等方盈不悦,马上忐忑地开始道歉,期间,不着痕迹地和池野对望一眼,池野没去看方盈被泼了酒后的模样,垂下眼睫,阴谋将要得逞,他忍耐着渴望与兴奋。


    第26章 禁锢热吻 方盈不可能相信周微……


    方盈不可能相信周微然真是无心之失。


    换了别的场合, 她会一点亏都不吃,当场发作。


    不偏不倚,周微然泼了酒水的地方正好是礼服裙的胸线位置, 本来裙子的设计可以刚好挡住春光, 经此一劫, 氤氲下去了一大片深色,布料垂坠下去, 应该遮挡的地方若隐若现。


    室内开了制冷的空调,被冷气吹拂, 湿衣服的不适粘腻感更令方盈难以忍受, 位置尴尬,孟叙今递了纸巾, 她也不好当众整理这个部位,火很大。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这条裙子是方盈全款购入的, 不是借来的, 否则难以给主人交代。


    她在手忙脚乱中看到了池野唇角噙了笑, 还特意用酒杯遮挡了幸灾乐祸, 气不打一处来, 认定了他们沆瀣一气, 若没有白经理盯着, 她真的会把酒泼回池野身上。


    “小问题, 去休息室换一下衣服吧, 你已经给大家留下深刻的印象了, 穿什么都好看。”孟叙今小声安慰,给方盈示意了休息室的方向。


    池野重重从鼻孔出气,看不上孟叙今的小白脸做派, 甜言蜜语一套又一套的,关键时刻能顶用吗?像他,是实干型,向来不屑于虚头巴脑的甜言蜜语。


    方盈心情已经被破坏了大半了,为了不让人看笑话,硬撑着不为所动的姿态,转身去换衣服的路上提着裙子狠狠瞪了池野。


    池野被美人的嗔怒,砸得飘飘欲仙。


    爽了。


    就是这个不屑味。好过淡漠和无视,她就该为了他生动,焕发活力饱满的光彩。


    他靠着墙畅快地笑,目中无人,片刻之后,掐着时间,悄无声息地从人群中离开。


    方盈进入休息室后,还谨慎地走进了最深处拉了帘子的小隔间换上干净的常服。


    重头戏是画展,工作人员没有在意休息室这块不起眼的地方,用不上的道具和布景都往这里堆,灰尘弥漫,好像还有没散去的甲醛刺激口腔和鼻腔的黏膜,方盈就在这么窄小的方寸之地里褪下华服,坐在隔间里,久久发呆没有出去。


    眼圈不自觉地发红发热,她用纸巾吸水,吸裙子上的酒液,表面的水分差不多干了,可酒精的味道挥之不去。


    这是方盈挑了好久定下来的款,设计师限量的设计,固色没有大品牌好,有可能掉色,过水后还会伤版型。


    “池野怎么这么能烦人?烦死了,离我远一点就不行?是个沙比吧他,有毛病。”


    方盈脾气本来就不好。无人之处,积累的情绪爆发,她攥着裙子尽情咒骂,酒精刺激着她放下骄矜端庄,心里话一览无余,尽情释放。


    或许,这种时候,她可以尽情地叫池野的名字,不必勉力骗过自己。


    方盈收紧手掌,擦过的面纸巾被攥成了结实的一团,她随便找了个方位狠狠用力砸出去,没直接落地,先是有“咯哒”一声有人进了隔间,然后那人受了这一砸,神色没变,他显然是有备而来,转身迅速锁上了隔间的门。


    紧接着,他低头前倾,张开宽阔的胳膊,毫不设防的炽热怀抱把方盈一整个包裹收拢了进去,犹如一道刀枪不入的厚厚的茧。


    池野的下巴冒了青色的胡茬,从他们排除其他人的干扰,仅和彼此相对开始,池野终于能够剖白,把脆弱无助明牌亮了出来,鼻音浓重,想到分离的日日夜夜,眼眶发红的人不止是方盈:


    “嗯,池野那个啥比混蛋又来烦你了,盈盈。”


    他抵着方盈的发顶,爱意生生不息,细小的冒头的胡茬蹭啊蹭,弄乱了方盈的发型,以往这么做的时候他很怕被打,可是没有比失去更可怕的东西。至少此刻,他真真切切地抱着她,真实的她,温热的她。


    猛虎呢喃,有酒气,有哭腔。


    简单的一个拥抱的动作重复过成千上万次,方盈有了肌肉记忆,不争气的反应是,顺着池野肢体的曲线去贴近依偎。


    呼吸了一大口,小狗池野身上还是熟悉的小狗味,狗里狗气的,应该没有人能够对着这个版本的池野硬起心肠,方盈愈发想哭,抬了一下胳膊,却没有把挣扎的动作做完整,光在口头上骂骂咧咧。


    “不许烦我,混蛋池野就是我最最最讨厌的人。”


    “嗯,对,所以我是特别的那个人,不能再有别的人代替我的位置,尤其是你的那个学弟。混蛋池野是最独一无二的人,对不对?”


    方盈骂过他挺多次的。因为方盈是个内心柔软脆弱的小女孩,不肯对世界露出破绽,内心被恐惧填满后,硬撑着亮出爪牙,池野乐意被她骂,如果他不是那么特别的人,为什么方盈只会对他露出真实面目?


    紧密相拥的场合,“混蛋”和调情没有区别。


    池野没有察觉到挣扎,这才抬起她精致的下巴,迫不及待地低头吻上,唇瓣触及彼此后,身躯与灵魂一并颤抖共振。


    第一下,是点到为止,确认她回到了他的怀抱,不是梦境,池野的呼吸从而欣喜若狂地破碎紊乱,任由本能支配着下一步的动作,衔住方盈的唇,吃进去她的口红,被毒死也值得了,他索取花汁,一刻不停,步步深入。


    契合到仿佛从来都没有过分别,倦鸟归巢而已。


    他们如此熟悉彼此的身体,只消一瞬,情潮翻滚。


    池野用力地深吻,想要一次性连本带利把错过的都讨要回来,贪心又执着,掠夺方盈口腔中的氧气,一下比一下更刻骨铭心。一呼一吸中,他们嗅到了来自彼此的眼泪的味道,读懂了死心不改心存幻想不是专属于其中一个人的执念。


    池野吻技太好了,第一次接吻是方盈主动,后来池野的尝试主导地位,一开始还会笨拙地磕到牙齿,尴尬地对视笑出来,随着时间推移,熟能生巧,勤能补拙,慢慢地锻炼出来了,把持引导着方盈,总是闭上眼睛全心投入,在双方即将窒息的关口颤着睫毛睁眼,用湿漉漉的迷离眼神望着方盈,用这一招,会把方盈撩到两腿发软。


    这一次也不例外。


    绵长的亲吻过后,是方盈包着眼泪大口喘息,双腿软得像面条,脸上浮起难舍难分的潮红,因为缺氧软倒在凳子上,背后靠着墙,要强惯了的人无力在这种时刻伪装,因此眸中泛起了水花,将落未落,美得不可方物。


    她口红斑驳脱落。


    而池野的唇上染了醒目的红。正是他最喜欢的勋章,他不以为耻,笑得恣意狂妄。


    方盈心神恍惚,没有支点,下意识攀援住了池野的脖子想要借力从沉沉浮浮的欲海中抽身,隐秘的地方隔着衣料感受到了彼此让人面红耳赤的变化,更深露重,兴致昂扬,长久的分别引发了不可言说的刺激,熟悉中又有第一次亲密接触的感觉,她有点想投降,先是勾住了池野,两眼失焦,几乎是默认他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了……又猛然想起了他们如今的关系,以及池野的女伴,方盈回神,理智回笼后几乎是马上的,扬起了手——


    “啪——”


    一记非常响亮的耳光。


    用力到把结实精壮的池野脸打歪过去的程度。


    血腥味在口腔中扩散,是软肉撞上牙齿,破了,出了血。池野用舌头抵住细小的伤口,毫不在意地偏头笑,为这一巴掌的荣誉感到万分开心。


    “池野,你这是什么行为?请你自重,不要让人误会。”方盈缓解着羞人的反应,不敢再骂池野了,怕把这人骂得更兴奋。


    被赏了一巴掌,疼痛、出血,脑瓜子嗡嗡的,池野爽得很上头,要不是担心冷峻类型的帅气形象会破灭,早会咧嘴露出招牌的傻笑了,不过现在笑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帅哥,和他预想中已经差了十万八千里。


    空间太过于狭小,即便不是故意的,也会交换彼此的呼吸,池野俯身逼近委顿的方盈,尝到了甜头,喜不自胜:


    “你在害怕谁误会?怕你那个小学弟误会吗?没关系的,有我在,你只管让他滚。”


    迈出了这一步后,池野豁然开朗,放下纠结恩怨,专注当下的快乐,天地宽广。


    毕竟,他只需要她。不管她需要的是谁。


    剥开一层层的放不下的恨,是日以继夜的爱。还能拥抱接吻,还能触摸方盈的体温,就还好,池野不介意把底线放得一低再低。


    好吧,池野承认还在意往事,在意那个让方盈生下孩子后死掉的男人,事分轻重缓急,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建设,池野抓大放小,他的愿望,是要让她们母女过得好。


    “我看要滚的人是你吧?要点脸。”方盈说着又要抬起右手,想赶走他。


    池野脸上的五指印鲜红如血,这一招治不了他,他换了另外半边脸凑上去:“打吧,是不是肿了?你可以帮我打对称一点吗?没事,只要你开心,多打几巴掌,你甚至可以把我打死。”


    “无耻。”方盈瞪他,轻飘飘地骂,用手背用力地擦嘴唇,结果又被池野扣住了手腕。


    “别那么用力,蹭破了皮我会心疼。”


    被他握住的地方火辣辣地烫,方盈尝试摆脱,没有成功。


    想通了之后的池野简直成了一块沾上就甩不掉的口香糖,被骂被打,接受鄙夷,仍然是乐在其中啊。


    方盈被桎梏束缚,脑子乱糟糟,一会儿想着不能和池野再有纠缠,一会儿又发现,在那个深吻持续的过程中,她意乱情迷,好像有不由自主的回应配合……羞愤地快熟了,姿势暧昧,而更令她害羞到恨不得一头撞死的,还在后面……


    休息室门外传来男人皮鞋踏来的声音,有人敲门,是孟叙今在询问:


    “学姐,你换个衣服也太久了吧,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


    方盈正欲借助外力摆脱困境,池野饶有兴趣,贴着她的耳边讲:“好啊,你要是想让别人看到我们现在的样子,就回应他。”——


    作者有话说:和好超级速度中,加加加加加


    第27章 缠绵 现在的状况,乍一看,他……


    现在的状况, 乍一看,他们像是寻求刺激偷/情的一对野鸳鸯,换了任何人都会往这方面想。


    根本不是这样的!


    池野的气息酥酥麻麻地喷过来。


    动作煞是温柔, 在耳边低语着揉揉方盈的头发, 没有镜子, 便替她稍微整理了凌乱的发丝。


    仅是如此,还不够, 方盈的嘴唇红肿如同被蹂躏的蓓蕾,妆容乱了, 衣服领口压出了褶皱, 在深入的纠缠中还有头发落到了池野的白衬衫上,经历的事情, 成年人一目了然。


    方盈是真的被他戳中了软肋,不敢出声, 眼睛里有惊慌和犹疑在闪动, 最后不甘地咬了下唇, 推开池野, 愤恨羞恼地瞪。


    手脚绵软, 使不上力气, 阻挡不了池野的再度靠近。


    她没有出声回应孟叙今, 不想一把年纪了还让熟人目睹颜面扫地。


    池野计谋得逞, 笑意深了一层。


    孟叙今却不是轻易放弃的人, 没人应, 他便拧开了休息室的门把手, 推门而入,在杂物中一点一点寻觅着方盈的踪迹:


    “学姐,你人呢?理我一下啊。换个衣服人换没了, 我会担心。”


    方盈提起了心脏,原来她忘了锁休息室的门,还好,池野尾随而入时,顺手把里面隔间的门锁了,否则这般缠绵过后的淫靡,会暴露于人前。


    还有十几米的距离……孟叙今还在找,隔间更衣室门板很薄,假如孟叙今执意拆了门,怎么办?


    方盈抬眼,带了示弱请教的意味,用眼神询问池野该怎么做。


    眼中包裹的盈盈水光,使得池野下腹一紧。


    方盈走了多久,他便禁/欲洁身自好了多久。


    如今经不得刺激。


    炽热的接吻后,食髓知味,纵然有着优越的自制力,也在爱人的眼波流转间倾颓倒塌,池野顾不得外面有人,再次品尝她娇艳的唇瓣,这一次,方盈有抗拒和呻吟,但提心吊胆,细细碎碎的喘息,一半被池野堵住,一半不想被人发现因而努力克制,宛如被架在火上炙烤,池野是她唯一能借到力的事物,能稍微遮蔽,可又是池野的侵略不容抗拒,是他把她带到危险中来的……


    她内心疯狂祈祷孟叙今赶紧走。


    孟叙今不是一般人,是孟家公子,离经叛道,和家里闹僵只身出国学美术,完整的本科读下来后一张画都卖不出去,业务能力非常堪忧,偏偏有着一张温和的妖孽脸,好多美术专业的女孩子们喜欢请他当模特,他又特别喜欢黏着方盈,方盈嫌他幼稚,一般是觉得按他的心智只能和方小满那样的儿童坐一桌。


    孟叙今似乎被方盈触动了空缺渴望的母爱,嬉笑怒骂着,找了各种借口,要与之在人生路上同行。他至今没有越界的举动,方盈也无心情爱,没想到他会这么执着。


    他嘟囔着,拨打了方盈的手机号。


    方盈的手机没有静音。


    铃声欢快地叫起来,孟叙今没聋,这时候关机,木已成舟,来不及了。


    孟叙今不聋,脚步微顿过后,循声而来:“学姐,是你在里面吗?你怎么不理我?”


    手机还在响,遮掩住了暧昧的唇齿厮磨之声,却也暴露了方盈的行踪。


    方盈屏息,自欺欺人不敢回应,惊惧到眸中的水光直闪,只能抓紧唯一的依托,心焦地掐住了池野的肩膀,耳边的脚步声犹如即将撕下她遮羞布的催命声,她的指甲用力掐入池野肩胛骨的皮肉中带着晃,焦急之色溢于言表,想指望池野想想办法带她摆脱羞人的困境。


    “唔——”池野面上吃痛闷哼,实则很受用方盈在他身上施予的一切,哪怕是疼痛。


    男人的呻吟喘息让孟叙今愈发觉得不对劲。


    孟叙今迟疑地按上了隔间的把手,方盈无措地捂住池野的嘴,不想他再发出些不能听的声音。因而不自觉地有了更亲近的肢体接触,衣服的肩带在大幅度的动作中松垮,蕾丝花边脱垂散乱,撩动人的呼吸,轻而易举地勾动了池野的心弦。


    池野打蛇随棍上,被捂嘴也不老实,用嘴唇紧贴着方盈的掌心,似是一种亲吻,在方盈触电般撤了手后继续反客为主,上半身发力,坚实的肌肉轻轻松松将方盈禁锢在怀中,胸口抵着胸口,交流心跳,然后决绝地再深入一吻。


    这种侵略的掌控使人无法抵挡,方盈被劈成了两半,一面被浓重的情欲裹挟,一面提心吊胆地担心外面的动静,双重刺激冲刷着她的神智,她双腿一软往下栽,池野捞住了她没让她摔下去,不过,姿势变成了她完全地坐在了池野腿上,怎么也洗不清了。


    曾经朝夕依偎的躯体,是有肌肉记忆的,方盈迈不动腿,挣不开,无意识地在他身上越陷越深,曲线贴合,不可分离。


    “学姐……”孟叙今执着地探索,没拧开反锁的门,生出了一股暴躁,想要用暴力打开这扇并不牢靠的薄薄门板。


    池野轻啄了一下呆滞的方盈的唇瓣,就着手机铃声的聒噪,用气声在她耳边提醒:“让他滚。”


    方盈如梦初醒:“小孟,你,你先出去,我还有事情。”


    孟叙今疑惑:“你已经在休息室呆了很久了,还能有什么事?”


    “不要你管!你先走就是了!”方盈焦急到重了语气。


    “你在做什么。”孟叙今一愣,从来没听过方盈用这种态度跟他说话,他有些轻飘飘的委屈,踯躅着不想太快离开。


    而且,他的直觉告诉他,里面的动静一定不是方盈一个人可以折腾出来的,到底还有谁?孟叙今不死心。


    “说了不需要你管,出去吧出去吧,之后再说!”有门板阻隔,方盈仍想找地方躲起来,慌不择路,竟然将头埋到了池野的肩膀底下,一时没有发觉不对。


    把池野爽到了。


    他得意勾唇,下巴虚虚抵着方盈的发,觉得这才应该是正确的学姐学弟的相处方式。


    男人最懂男人的小花样,就算孟叙今有上位的心思,也要讲究先来后到,好好在他后面学一下规矩。


    饶是孟叙今再不情愿,想一探究竟,在方盈语气越来越重的催促下,拉下脸离开了,清隽的面容浮现了浓重的阴郁,与平日的无害温和截然相反。


    方盈忙从池野身上起来,小腿成了僵硬的木棍,差点摔倒,池野眼疾手快扶住,方盈也不得以借了池野的力,可是她不想和他再有肢体接触了,他们刚刚从亲密的状态分开,池野嘴唇红肿,方盈不能细想自己的状态,扬手又是一巴掌。


    落下后,池野拾起她的手腕:“手打得疼不疼?我还挺硬的。”


    ……跟一个纯种流氓无话可说。


    方盈只得用眼神剜他,池野将这当作了打情骂俏的一环:“盈盈,我能感觉到,你心里还有我的,对不对?你那么投入……”


    “别说了别说了,池野,我要离开成都了,我不想跟你折腾,你也不用跟我耗。”


    只恨有身高差的存在,起身后,方盈不便再堵住他这张喜欢乱讲话的嘴。


    她正欲离开是非之地。


    不知,池野刚从情欲中挣扎出来的样子,也是她的模样,要就这么离开了,一定会惹人非议。


    池野拉住了她的衣带。


    方盈抓紧了包,能说的话已经说尽,池野纠缠不休非要把她困于此地的话,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池野真不知是因何转了性子,前些天深受打击,眼圈红到要几乎当场把她撕扯入腹,现在又是另一种作风。


    池野不是急于在今天一步登天,能尝到些甜头,已是莫大的进展。


    方盈可以嘴硬,可以用嘴巴骗人,不由自主的意乱情迷骗不了他。何况,一个画家的作品最不会说谎,在画展上,池野看到了他们一起见过的风景,成了方盈最大的灵感来源,海岸、星光、流云被拆成极重要的元素呈现,即便有时方盈有意识地在避免,还是没有隐藏得很好,让他窥见了压抑的心意。


    他的手指很灵活,给方盈散乱的衣带重新打好结,捋了一把她的头发,念念不舍于指尖传来的温度,松开了她,成竹在胸地靠在墙板上:


    “嗯,回去注意安全,保持联系,记得分一点精力来想我。”


    “厚颜无耻。”方盈惊讶于池野这么快松开了她,慌不择路,撂下话逃离现场。


    好像……她也没忍住回吻了他?


    一定是太久没开荤的缘故。才一不小心被池野勾引到了。


    绝对没有下次!


    方盈忙用气垫补了一层粉,当作遮瑕,掩盖住面颊上的潮红,耳朵还是红艳艳快要滴血一般,她合上气垫,心口有被封印住的东西蠢蠢欲动,想要破土而出,她深长叹息,恐惧于会不会重蹈覆辙。


    孟叙今欲言又止,他成长于大富大贵之家,对身边人的变化十分敏锐,知道在那段时间内方盈定然发生了什么纠葛,口红掉得一点儿不剩,被啃噬得十分干净,他不敢问,怕惹怒了她,小心翼翼挤出人畜无害的笑脸,散场后在停车场的岔路邀请方盈上车。


    “学姐,听说你住得挺偏的,我送你吧。小满现在喜欢什么?我买给她。”


    方盈勉力应付:“不用你破费了,我最近要搬家去北京,而且,我现在住的地方人多嘴杂的,你去了会有人说闲话,以后有机会再碰头吧。”


    “好见外啊,是我哎,我都不可以吗?”孟叙今软下语调。


    他很早就知道该如何利用颜值红利,在校园的女人堆里面混得风生水起,屡屡被方盈漠视,反倒激起了他一定要在方盈这处占有一席之地的心思。


    方盈苦笑。她的生活已经够焦头烂额了,和孟叙今私交是不错,但实在没有力气安置应付。


    “嘟嘟嘟——”嫌他们挡道,有辆漆黑的迈巴赫不耐烦地按喇叭。


    方盈顺势退开,和孟叙今讲拜拜:“好啦,以后又不是不见了,下次我请你吃饭,今天我先走了哦。”


    车窗内,池野得意地趴在方向盘上笑,目送方盈打到车远走,才慢悠悠停在孟叙今旁边降下车窗:“你好,打不到车吗?需要我送一程吗?我们今天见过的。”


    他没这么好心。只是要炫耀衣服上被方盈蹭上的口红痕迹而已。


    他不相信同是美术生,孟叙今会分辨不出来方盈今日的口红色号。


    第28章 正夫感 不出池野所料,孟叙今……


    不出池野所料, 孟叙今视线下移,眼睛很快被他领口的那一抹绯色刺痛。


    池野欣赏着孟叙今骤然冷下来的脸色,万分满足。


    他实在是有种劝退莺莺燕燕的正房感, 飘飘欲仙地开心。


    孟叙今不是凡角, 短暂的失态过后又回忆起来与池野有关的八卦, 神色晦暗不明:“不劳先生好意,我有司机。”


    潜台词是炫耀了一下财力。


    池野不在乎, 他又不是请不起司机,不过为人低调而已, 不喜欢那么大的排场。


    池野笑意不减, 越俎代庖道:“盈盈在国外特别辛苦,又要完成学业又要照顾小朋友, 谢谢你照顾她,不然她会过得更辛苦。”


    代替方盈道谢, 等于是摆家属身份。


    孟叙今在他一而再的挑衅之下保持不了平和无害, 扯着嘴角讥笑出声, 面目扭曲了一下:


    “池野先生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和我学姐不过是前任关系, 轮得到你谢我吗?我和学姐在国外的五年, 你是一无所知的, 你也不懂我们的情意, 我和小满的关系, 你是一个离她们生活早就很遥远的人, 所以, 你的这些话可以收起来了,否则实在是贻笑大方。”


    池野同样沁出了薄怒:“那怎样呢?小朋友,学姐和学弟的关系, 一个学校里面一抓就成百上千,什么都说明不了,我是好心提醒你,免得你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地花了心思。我们是相爱的人,即便是过去式,也刻骨铭心地爱过,任何人都无法和我的份量相提并论。”


    仲夏闷热浮躁的风穿过街道,拂过了池野前额长长了的刘海。成都这样的风吹拂过他们的青春年少,日日夜夜,让池野相信爱还存在,两个人的心停驻在了同一段岁月里,他才敢不顾一切,主动出击。


    他们之间,始终容不得旁人介入。其实孟叙今不算什么,池野只是不爽他暗含心思地在方盈身侧晃来晃去,想把人赶走而已。


    孟叙今用更为锐利的眼神审视着池野,惊觉他和方盈骨子里有同种类型的坚忍。在寒冷的北地,自始至终迸发着顽强生命力的人过于吸引人,最初知道方盈这个人,孟叙今便在等待和旁观,想看方盈是如何同身边的人求助,一个被生活击倒的人是以什么样子衰败的,就像枝头凋零的春花,一定凄美哀婉到了极致,美好事物的毁灭才会让人念念不忘。


    可是方盈没有。在人前,她硬扛下数不清的困难,方小满被她养得很好,她也没有疏于对自己的照料,永远体面端庄,有目空一切的淡然,苦难不会在她脸上留下风霜磨难的痕迹,没有人不会对坚强的灵魂动容。


    孟叙今生来什么也不缺,衣食优渥,这并没有增加他对人间事的悲悯,偏偏方盈一次次激起了他要靠近的执念。进入了方盈的生活,也会被这般强大的女人的光芒覆盖吧?孟叙今有点想体验,方盈传递出来的暖。


    两人话说到这份上,几乎是互相不留情面撕破脸了,当孟叙今长长久久的凝望着池野浅色的眼眸时,荒谬的幸灾乐祸的心理压倒了一切,他发自内心地开怀大笑,前仰后合,觉得世界上应该没有比池野更蠢的傻瓜。


    旁观者清,外人一眼可以看得分明的外貌特征,举止神态……池野自己看不出来吗?


    “你笑什么?我很好笑吗?”池野被孟叙今笑生气了。


    他越气,孟叙今越开心,目光扫视,意味深长:“池野先生大概是我见过最好笑的人了,希望你可以一直停留在过去。”


    池野不喜欢和人打哑谜,只知道孟叙今说的话不好听,话不投机。


    孟叙今因他的新发现而雀跃不已,被池野示威造成的烦躁感烟消云散,神清气爽,用言语攻击池野很起劲,攻守之势换了方位:


    “你不用觉得占据了过去就能说明什么,因为池野先生好像并不聪明,心大,我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学姐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有多辛苦了,你们分开,是她的解脱。你见过她在漫天风雪的街道上踽踽独行吗?你见过她挺着大肚子一个人来回产检自己给剖腹产的手术单签字吗?你不知道她涨奶、回奶、坐月子、养孩子的状况,缺席了那么多人生的人,怎么可以轻描淡写地再拍拍屁股当无事发生再占据到原来的位置呢?”


    池野没立即回答他,腹诽说,方盈都说了他不是孩子的父亲,所以在这个点上他很值得责怪吗?可是,好像怪怪的,似乎有答案呼之欲出,太快地从脑海中一闪即过,池野抓不住。


    心疼当然是心疼的。


    哪里不太对劲。


    他想通了一些事情后,一点儿不会再纠结方盈还和什么男人产生纠葛、生下了和谁的孩子,他看到过分懂事的方小满会不自觉地亲近,想要照料,已经决定好了,一定会把方小满当成亲生的女儿疼爱,不是只有血缘关系才会紧密地联系,他和那个孩子有缘,这辈子就算没有亲生的小孩也要把她们母女照顾好,再也不要让她们受颠沛流离的辛苦。


    冥冥之中,池野察觉到了命运给他们安排的更深更牢靠的羁绊,那是一种强烈的命定的指引,只是他一时千头万绪,不知如何处理。


    总之,目前唯一能明确的,是和孟叙今话不投机半句多。


    池野拧眉,细细思索着迷雾中一闪而过的光亮,升上了车窗,不再和孟叙今纠缠,开车离去,让孟叙今在原地吃汽车尾气。


    不过,孟叙今描述的事件让池野有了画面感,挥之不去。


    别人眼中的方盈,是没有什么情绪,理智清醒很有姐感的姐。慢慢的,方盈对池野打开了封闭的心,只有池野知道,方盈心里住了一个很爱哭的小女孩。


    一个人的时候,方盈是夜里自己蒙上被子掉眼泪,后来,方盈对着池野呜咽着哭,得到满满的安慰和爱抚。


    方盈的烦恼有很多。有经济方面的,担心家里人供自己学艺术会很辛苦,而且近年来美术类就业形势变得严峻,进学校当老师需要深造,中国知名的画家总共就那么多,光靠卖画为生会饿死……


    池野没有恐惧过未来,他是活在当下的类型,不太明白方盈为什么会对以后的事情怀揣了那么深的焦虑,会恐惧到落泪。他轻轻拥着她,手指擦掉她脸颊上的泪,用力在她额头上亲一下,泪痕也仔细地照顾到亲吻一遍,用爱意覆盖悲伤,最后抱得紧紧的。


    “不会的,你还有我呢,之后我供你呀,你爸爸妈妈我也会好好照顾。嘿嘿,我现在每个月运动员津贴可高了,最近比赛赢得多,拿了好多奖金,你再等等,过一阵子,我就可以给你买你喜欢的房子了。”


    “可是,人总要自立的呀,至少要能够养活自己。不然我从学校出来之后,会觉得自己很没有用,白费了这么多年读书的培养……”


    池野没好好学过文化课,不太能理解千回百转的纠结,尽力在哄了:“才不会没用!你对我那么那么重要,怎么会没用呢?你的自我评价太低啦,你当然是最棒的。”


    “我不是没在学校集体宿舍住嘛,学校里面发生的好多事情我都不知道,然后要交材料什么的,老是单独交给班干部,感觉时间久了不太好……现在和班上同学都不太熟的样子,有同学说也想搬出去住,但是北京房租成本太高了,然后,对我就有些议论……我好想夏夏呀,唉,她在南京读书,那么远。”


    方盈无精打采,被池野安慰过后好了很多,可是没有实际地解决她的处境,提到生活上积攒的针扎般刺痛她的不开心,还是会蜿蜒不断得掉眼泪。


    池野不明白,小小的人哪里会来这么多的眼泪,他觉得自己做得已经足够好,不管训练多累,比赛发挥的情况如何,都会给爱人最充盈的耐心:


    “大学同学而已,以后毕业出了校门就谁也不认识谁了,宝宝不用管他们在你背后的羡慕嫉妒恨,只要我们好好地在一起就好了。”


    坏了,二十六岁的池野被孟叙今的话刺激了之后开始复盘,发现了自己过去致命的问题——


    二十岁的池野有着国家队运动员、全国冠军的头衔,认为自己面临着更为复杂的职业压力和人际关系,对于方盈的眼泪和痛苦,他敢保证没有一点点自大狂妄的忽视吗?他下意识觉得,他的职业和困难是崇高的,方盈是被鸡毛蒜皮困住不断焦虑,他凭什么会有那般自大的心态?


    难过分不出个高低贵贱。


    二十岁的方盈因校园人际关系和毕业发展产生的痛苦,和池野冲击世界冠军受阻、在队内忍受各省队利益关系博弈,是一样的……“方盈只要好好和我在一起就不会有人生困境”,何其自大自傲。


    他引以为豪的包容、关心、体贴,实际上是忽视了方盈最看重的自尊和要强啊!


    繁星挂上夜空,城市繁华永不落幕,池野在星星点点的光芒中有种任督二脉通了的悔恨,重来一次,他会跟方盈讲:


    “好哦,我想让你多陪陪我,才和你搬出来一起住,虽然没有和同学们朝夕相对,但平时也可以一起约饭约逛街,多和大家在一块玩,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想加入哈哈哈,融入集体还是挺重要的。不过不用孤单哦,因为我永远同时还是最了解你最懂你的朋友。”


    “我相信你的能力,你也要相信你自己,有我给你当后盾你不需要担心经济方面的问题,我笨笨的,对你们的专业不太了解,你多跟我说说,我们一起规划规划,看以后是读研还是进学校、在艺术市场找工作比较好,不要急,我们一点一点解决烦恼。”


    “……”


    池野有悔有愧。


    而孟叙今说的方盈怀孕生产的种种艰辛不易,让他鼻子发酸,心疼到了骨子里。方盈不擅长照顾自己,不适应北方的气候,刚上大学还没养成看天气预报的习惯,早上抓到哪件衣服就穿,大一冬天,被北京的降温冻到烧迷糊了还以为是没睡好在发晕,被下了晚训的池野提溜着去医院输液,说他再晚来一会儿,方盈该被烧成傻子了。


    究竟吃了多少苦,才能修炼成现在的模样。


    不日全家都将搬离桂花镇,方盈已经叫搬家公司大概把东西都收拾了一遍,物品用各类尺寸不同的纸箱封存,等到正式搬家的那一天就好了。


    给叶春芳在市区租房子的过程中出现了波折,房东突然加价,中介拿着高于市场价几百块一个月的价格问方盈能不能接受。方盈本准备多花点钱买清静,转念一想,临签合同前突然变卦的房东能是个好相处的人吗?等她和方小满去北京了,房东又出来为难叶春芳怎么办?


    幸运的是,同一小区同户型的其他业主递过来消息,说是迁居北京委托朋友着急把房子租出去,租金比市场价低了一大截,中介核实了材料无误,方盈美滋滋地和叶春芳捡了这个便宜。


    以前的搬家说得上是仓皇落难,现在经济条件变好,方盈要坚强地带母亲和女儿过上越来越好的日子,却在这种时刻,看夜幕浓稠,有想落泪的冲动。


    都怪池野的那个吻,开启了她的潘多拉魔盒,放出了她所有关于过去的眷恋与不舍。


    喜恶同因。她深爱池野永远不会为琐事所扰的状态,沐浴在阳光中,成了光明本身,池野承载了她关于快乐无忧的向往,也给了她源源不断的暖。


    在困难面前决定分开的关键性原因,也是疲倦于在这段感情里,痛苦困扰的始终只有她一个人。


    方盈猜她是一个怪胎,会嫉妒自己的爱人。


    偶尔她会想要把池野一并拽入深渊,把她经历的磨难平分给池野,不要让他置身事外地开心,也因为爱意的存在,她舍不得,所以干脆远远地躲起来,不要再看到他了……


    可恶的是,在深夜,她有点想念他的怀抱和亲吻……


    那是可以吻干她所有眼泪的双唇啊,她怎么会不爱他呢。


    那个没有被方盈存成联系人的号码打来了电话,方盈悸动着放纵了这一回,增添了不该有的联络,孩子睡着了,她的声音压的低低的:


    “喂?”


    “盈盈……”


    池野犯了错讨好卖乖版本的声音有说不出的委屈,像可怜兮兮的小狗,这是他总结研究出来的,这样的声音可以让气头上的方盈也不忍心挂断他的电话。


    显然,他成功了。


    方盈断断续续地呼吸了两口,沉默几秒,转而尖刻质问:


    “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你有时间,应该多用来陪陪你的小女朋友。”


    第29章 接近真相 “我哪有女朋友啊,只……


    “我哪有女朋友啊, 只有你,身边一个来往密切的女生都没有。周微然跟我没关系,是我故意拿出来气你的, 我跟她都不熟。”


    以前池野哪里敢让方盈吃醋, 她的性格, 是会夜里翻来覆去内耗难受的。


    这次也只是他被刺激得失了智后的一步臭棋,正好和缠着方盈的绿茶男打成了平手。


    方盈“哼”了声, 不打算这么快给池野好脸色看,心脏有块堵塞的部位立竿见影地不难受了, 气儿也顺了, 她好受了些,嘴上不饶人:


    “其实, 你谈不谈恋爱,跟我是没有关系的,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和我桥归桥路归路呢。看看你身边那些个人, 队友, 后辈, 于梦纯什么的, 以前就没给我过好脸, 现在托你的福还害得我继续和他们碰头吗?我就想过得自由轻松随心所欲一点, 你别带着人恶心我。”


    真正想骂的另有其人。


    方盈保持了体面和尊重, 没对着池野骂他的妈妈。


    其他人给的伤害与恶意, 加起来还没有池妈妈的十分之一恶劣。


    池野略松一口气, 方盈还愿意跟他讲话, 没有直接挂断电话,根据他的经验,还有犯可怜靠近的余地:


    “不是的, 讨厌你的人,我也不会喜欢他们,不会想要和他们接触。我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人。不管你还在不在,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的心没有改变,我怎么可能舍得跟你没有瓜葛?你一定有你的苦衷对不对,我还在努力,我们兜兜转转还能遇到就是缘分的证明,你不要这么快又再给我们宣判死刑,我会难过。”


    “你站在我这边,究竟对我的处境有什么用呢……”


    方盈思索着旧事,无可奈何地低下了声音。


    池野太坏了,选择了夜深人静容易脆弱的时机靠近,一点点渗透她的心,让她生不出抵抗的力气,态度又好到无可挑剔,衬托她像一个冷面冷心的恶人。


    她想到和池妈妈间的矛盾,就算池野是站在她这边的,又有什么用?她是要让他们母子撕破脸,在旁边看着拍手叫好,还是看池野维护家人,目送一段纯粹无瑕的感情陷入俗套的鸡毛蒜皮的争吵呢。


    池野会维护她,会道歉,但按照方盈的道理,这并没有用处。伤害她的人,要获得和她一样的痛苦,才叫公平,她的伤口不会被“对不起”抚平,就像高中时代,要看到对她乱造谣的叶成美摔得头破血流伤痕累累,才能揭过,认为结束了一轮的因果循环。


    她无奈于池妈妈的身份,实现不了她“痛苦守恒原则”的同态复仇,恨乌却可以及乌。


    当年,父亲尸骨未寒,方盈便被池妈妈约见。他们的父母是同龄人,而池妈妈天然地和方盈的母亲以及刚刚化为一抔灰的父亲不一样,不经半点风霜,养尊处优,脸上找不到一丝皱纹,是典型的贵妇人。


    贵妇人居高临下地递给方盈一张支票,以及自作主张替她办理好的出国交换手续,伸出两根手指捏着盛咖啡的骨瓷杯,没拿正眼瞧过方盈一眼,如同打发丧家之犬,倨傲地讲:“他是要拿奥运冠军的,你别耽误他。”


    方盈一反常态,没当即用垃圾话喷回去,她握住了支票的一角,拉到靠近自己的地方,置于近前,报复心态混杂着各类情愫,生出了扭曲的心理状态。月份太小了,从医学角度上来说还没有产生胎芽胎心,方盈发疯似的感受到了身体里另一个人生命的心跳,她想有亲人,并且,池妈妈的羞辱给了她不告而别报复的驱动力。


    她走了,没有音讯,独自生养孩子,池野一定会痛不欲生的吧?要怪,就怪池妈妈造了孽,将悲剧和不幸报应到了池野以及他们的下一代上,方盈怀揣着这个秘密,每当被命运施加的不幸欺凌到失去理智,她拿出来咀嚼,想到隐瞒了惊天的真相,像亲手埋下了一枚能将所有人炸得粉身碎骨的炸弹,不需要马上引爆,她便能从可以预见的池家人的崩溃中体验到一报还一报的公平。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并且,在潜意识里,方盈是逃避型人格,她不想把与爱情无关的鸡毛蒜皮,勾心斗角,摊开来跟池野说清楚,在真爱面前纠缠现实,非常面目狰狞,亵渎爱情。她不想要和池野带着市侩喋喋不休争吵,染脏爱情的颜色,把她人生唯一一场美丽的幻梦破坏得一地鸡毛,那还不如她藏匿着沉没在血缘里的秘密,从某种程度上保持“永恒”的传递。


    池野凝望鲜少盛满繁星的天空,想到已经可以和方盈看到同一片景色了,距离遥远的恐慌又远了一步,只剩化不开的包容:


    “有用的,当然有用的。我会保护你,照顾你,还有小满。唔,散场后我和你学弟碰头了,交流的不是很愉快,但也让我明白,我做得不好的地方还有太多。你一个人生孩子养孩子一定特别辛苦……你是怎么撑下来的呀盈盈……跟我说好不好?你有没有再一个人偷偷哭呢?”


    方盈捂了一下眼睛。


    把潮湿的冲动往回按压。


    他们的结局不该是怀揣着秘密,各自愤恨,让方盈体会一下隐秘的复仇的快乐,看他们一家相见不相识吗?池野为什么要筚路蓝缕,在他们鲜血淋漓后还要朝着她走来呢?


    她累了,没有力气,重复着嘴硬的谎言:“不用你照顾,小满跟你没有关系。”


    “有关系,小满是你的孩子,那就是我的孩子,我照顾你们天经地义。你走了之后,我特别特别伤心,我是想要抛下一切去找你哄你的,但你走得那么决绝,断了一切联系方式,连夏夏都不知道你的情况,我也会害怕,那种情况,我怎么敢轻举妄动呢?我怕我再做些什么,你会觉得我是在逼你,然后让我在暗处默默看着你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回来了,就不要再走了,我们好好的。”


    “怎么才能好呢?池野,你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明白,我经历的承担的,你看得到吗?哦,你看不到,你只看得到你被人群欢呼簇拥,身披着国家荣誉抵达最高的领奖台,我的世界很小,天地很小,我小小的烦恼和忧愁,你一定会觉得什么也不算,所以我特别识趣,从来没拿出来我那些不值一提的忧愁拿出来烦你,很给你省心对吧?女朋友很懂事对吧?可是,我不想再继续以前那样的日子了,因为不能让自己持续在那种生活里蹉跎,所以脱了一层皮也要离开。”


    “懂事”是方盈对自己的要求,也是池野朋友、队友、家人、教练、球迷明里暗里透露出来的讯号。


    自从他们上大学后,两个人之间断崖式少掉了深度交流。不是特别要紧的事,方盈都想想算了,把话咽下去,掐灭潜在的可能会影响池野状态的争执,化成简单的关心,用缠绵至死的激烈欢爱发泄。


    这段关系好像完全取决于方盈对负面情绪的耐受程度。


    到了越过临界点的那一刻,方盈没力气讲一句话,没力气把道理摊开了揉碎了喂到一个成年人的嘴边。


    走,干干净净。


    回国,亦不愿解释和停留。


    池野愣住。


    他始终认为他们的恋爱是轰轰烈烈,蜜里调油,是最标准的幸福。


    这是第一次,方盈告诉他,他视若珍宝的东西,是多么不堪。


    要是爱得太痛苦,方盈宁愿选择不爱了。


    泪水几乎在同一时刻涌现在他们的眼眸中,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压抑,方盈掐着手心,习惯了用痛觉对冲另一种生理上的冲动。


    父亲离世,背井离乡,孕早期的不适,任何一种经历都值得她流泪,她以为她会哭死过去,实际上躺在医院保胎的病床上,被医护人员告知孕妇要格外注意心情不能大哭流泪,否则会使胚胎着床不稳产生先兆流产,方盈感受到了一种铺天盖地的遏制眼泪流出来的恐惧。好像死亡是一切磨难的终点,但却没有资格接受死亡。


    从那之后,要不是天大的事情,方盈鲜少掉一滴泪。还会恍惚以前那些爱哭的岁月,是真的存在过的吗?


    池野像不小心掉入了无底洞中,在无边的黑暗里下坠,以前自信的地基坍塌,他抓不住这段感情里曾给他自信和支持的东西,这一瞬间袭来的恐慌和真真切切的失去感,让他眼泪无声地蓄满,接连不断地落下。


    他对着窗外的霓虹,颤抖着手擦了又擦。


    方盈的离开不是赌气。


    离开她,是她深思熟虑的打算。


    那么他姗姗来迟的挽回还有没有意义?


    当她的爱成为他赖以维生的氧气,又成为侵蚀她的毒药,池野能够理直气壮自私地要再把她桎梏住吗?


    池野摒弃了流泪卖惨的一贯套路。


    让眼泪静默地流淌,确认开口之后方盈听不到异样的哭腔,以成熟男人的姿态小声地恳求:


    “是我的错,是我粗心无脑,好多东西注意不到,让你受了委屈。可不管怎么样,日子是要过下去的,让我照顾你和小满好不好?为了孩子,你没有必要拒绝我在经济上以及其他方面的帮助,你不能为了和我争口气就让小满过得不好对不对?我们一码归一码算,我亏欠的,你继续记恨我,先让我对小满好。”


    “再说吧,我累了。”


    孩子是母亲的软肋。


    方盈当然不会做出对方小满不利的选择。


    知道池野匿名高价买她的画后,她的内心也没有波动,反而觉得父亲花钱养小孩天经地义。确实,即便方盈现在还不想告诉池野他与女儿的血缘关系,也不想拒绝为孩子好的提议。


    方盈心乱如麻地挂了电话。没有拉黑,没有切断联系,池野的第一步成功了。


    她仿佛看到了那个人在黑暗中踏着迷雾,又朝她走过来。


    爱恨的浓度到了一定程度,不能区分,方盈非常肯定她是因为对与池野相关的痛苦而恨他入骨,但要否定爱吗?她不行。


    池野过于上道,善于反思,从前一叶障目,方盈也太迁就他了,使得他没有从别的角度考虑过问题。


    而今才知当时错。


    池野抓乱头发,把发型揉成杂乱的鸡窝头,通达来得太迟,他不知道该不该再厚着脸皮打扰方盈的生活,羞耻感把他的脸皮烧灼得通红。


    该做的事还是要做。


    在孩子方面,方盈没有表达出强烈的抗拒,他便旁敲侧击地问了方小满后续在北京要就读的学校,他认识的北京朋友多,能照拂一二,还有儿童保险的缴纳、需要购买的商业保险,他都整理出来提醒了方盈,得到不咸不淡的一个“嗯”字,已是极大的进步。


    微信还没加回来,短信和电话的通信池野取得了良好的战绩,方盈会接电话,五六条短信会回一条,池野逐渐得寸进尺,在睡前简短通话。


    池野突发奇想问:“对了,小满竟然和我一样对虾过敏,这也太小众了,你当时是怎么发现的呢?是有次孩子偶然过敏的时候发现的吗?”


    “……”


    第30章 尝他的第一口 闻言,方盈来了……


    闻言, 方盈来了通莫名其妙的火气,沉声说滚,一气呵成挂电话。


    那是池野的孩子, 方盈当然会留个心眼, 知道这类过敏有很大概率遗传, 女儿出生后不久便检查了过敏原。


    留池野在那边摸不着头脑。


    瞒着池野的人是她,为他的迟钝生气的也是她, 方盈自认为防御四处漏风,有心之人得知真相并不难, 她都有些拿不准池野的蠢是真的还是演的了。


    有故意装聋作哑气她的嫌疑。


    可是池野根本没有坏心思, 还是眼巴巴地等着靠近的时机,一点点拉近距离, 打听到了她们回北京的航班,特意选了同一班次, 座位好都特意选成了隔了过道的同排。


    登机后, 池野殷勤到在空少空姐接手行李前, 用使不出的牛劲给方盈母女放好行李, 蓄谋已久, 还装作是偶遇的情况和方小满打招呼:


    “哈喽小满, 好巧啊, 和爸爸一起去北京真好。”


    方盈被口水呛到, 剧烈咳嗽, 要不是在飞机上, 绝对会出手制裁池野:“你到底在乱讲什么!不要给小孩子灌输乱七八糟的想法!”


    方小满是想叫爸爸的, 第一次有人给她许可,和这样神圣的自称,她小心看了一眼方盈的抗拒, 偷偷在心里默念了一声,乖乖在对应的座位上坐好,小短腿触不到地,悬在半空中晃呀晃的。


    见池野笑容和煦不减,方小满悄悄地多默念了几声,不自觉开始幻想这个称呼说出口的感觉。


    察觉到周围乘客投来了吃瓜的眼神,外加方盈在外面的脸皮薄得出奇,池野小声解释:


    “我答应过你的嘛,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是小满的爸爸那这很合理啊。”


    “哼。”方盈的脸烧得火辣辣,她慌张坐下,给方小满检查了安全带,从座椅背后抽出了一本旅游杂志横起来挡住池野炽热诚恳的凝视。


    正池野以为进展良好,准备半路开香槟时,又有个阴魂不散的人影黏上来紧挨着方盈,把男士双肩包拿到池野面前示意,挑衅式开口:


    “池野先生真是乐于助人啊,我肩膀有点酸,可以麻烦你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池野当然不会伺候绿茶男,只是为孟叙今的突然出现感到不适,瞬间黑下来了脸。


    孟叙今又是超绝不经意炫耀财力:“我家在北京也有企业,要回去管理多看看,当然会和学姐一起出行,有个照应,小满挺粘我的。”


    方小满识时务为俊杰,专心扭头看舷窗外的风景,绝不参与争斗。


    只有智勇双全财力雄厚温柔体贴的男人才能最终得到她妈妈的芳心。


    再看孟叙今不紧不慢地优雅坐到方盈旁边,用不屑的余光扫过池野与他们相隔的过道,好像是在对池野的身份地位进行嘲笑。


    池野硬生生咽下去了一肚子的垃圾话。


    今非昔比,情势所迫,池野这个四肢发达的体育生在现实的毒打下终于明白了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


    他尽量在改方盈不喜欢的点,甚至找来几个朋友语音交流一起找自己身上的缺点,最后分析,觉得方盈最不喜欢的应该是他的冲动和急脾气,以及影响她的社交关系。


    以前,池野去央美里面接方盈,看到她和男同学因为校园活动产生的近距离接触,会占有欲发作到挂脸,当众一把方盈搂到怀里,再三确认她的气息。方盈小声推拒,挣不开他的怀抱,他也只当是方盈是在害羞,而忽视了这类行为真的会让方盈本就不亲密的同学关系岌岌可危,让方盈成了同学们眼中高调爱秀恩爱的显眼包。


    孟叙今对方盈不怀好意,池野能看他顺眼才有鬼,但孟叙今对她们的照顾是真实存在过的,池野就暂且压下性子看一回佛面。


    两只眼睛透出雾蒙蒙的可怜。


    让方盈偶然对视到,产生自我怀疑,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让池野伤心的事情,于是,不自然地拒绝起来孟叙今如常的关心。


    孟叙今转变了套路,在飞机平稳起飞后,用黏黏糊糊的腔调跟方盈求助:


    “学姐,我昨晚睡晚了,胃有点不舒服,你让空姐给我倒杯热水好不好?”


    “……你自己跟空姐说就是了。”


    “我社恐嘛,不好意思和陌生人说话,哎呀学姐你以前都是很照顾我的,我感觉我心理年龄跟小满差不多大了,你出门简直就是带了两个儿童。”


    音量控制在了池野能听清楚的范围,时不时让池野看到他侧头对方盈说话脸上挂着的那刺眼的笑。


    池野恨恨想,现在的小男生勾引人的手段是真的多,还学会了放低姿态主动求怜爱,他要是不加快进度或者赶紧想出来应对之策,这种男人放在方盈身边,还不知道出什么乱子。孟叙今越是如此,池野越不能中了他的下怀,在人前表露争风吃醋小心眼不懂事。


    虽然池野本来就是个争风吃醋小心眼不懂事在这方面会闹脾气的醋缸本缸。


    “你好,麻烦给这位先生倒一杯热水,再给他拿一条毛毯,他胃不太舒服。”池野挤出假笑,不想见证方盈照顾别的男人,被迫当懂事的大哥哥。


    “……”孟叙今差点问出口这到底关他什么事,需要他狗拿耗子吗。


    但他识破了池野反过来故意激怒他的意图,用假笑回应假笑,僵硬尴尬道谢,双方都被彼此的虚情假意恶心到了,对视一眼后光速扭过头谁也不看谁。


    飞行期间,方小满会小声地问方盈问题,比如北京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北京好不好玩,孟叙今也会递过来话。


    “北京啊……我记不太清楚了,我读本科时,总在天坛东路那边溜达,平时日子过得呢丰俭由人,在食堂十几二十能吃得很好,历史风景多,我喜欢预约去博物馆,不是太有人文素养了,而是我觉得博物馆的消费比较低,在那边看展品可以看一下午,在附近请吃东西也不会有负担。三里屯那边我就去得很少了,我同学们单程坐地铁两小时的行程都感叹说还好,我不行,我没有铁屁股啊!”


    方盈很少跟方小满提及在北京的往事,因为那总是和池野的爱恨纠缠相关,浓墨重彩的青春岁月,浓烈的是池野这个人和他们的感情,方盈担心会看不清自己的面目。


    当真的对孩子提起,她发现其实没有怨怼之心,连一次次在街头的争吵都显得有趣。她做不到把那么长的时光和池野都从生命里剔除的。


    池野听着她的叙述,眸中沁出温柔的辉光。一大一小两个可爱鬼笑盈盈地交谈,曾经是他梦里面最大的奢望。


    他总觉得她吃食堂是在给他省钱,在吃苦,就算训练忙不能出去带她吃好吃的,也在小红书上搜罗了附近的网红餐厅,勒令方盈不许节俭一定要去吃好一点。方盈说,“你有病啊?我在食堂随便吃一口就去预约画室了,在外面吃来来回回得折腾多久?”


    池野自以为很霸道总裁:“那我不管,我得让我的女人锦衣玉食。”


    方盈边笑边回以大大的白眼,被这人搞得很无语,解释不通,又没办法责怪他的好意。


    最容易吵架的时间点是周末的早晨。池野是顶级运动员机械表一般精准的作息,晚上十一点睡,早上七点起,雷打不动,自律从不熬夜,周日例行休息,周六晚上他就可以和方盈在他们租住的公寓相聚温存,大概次日七点半,池野准时唤醒方盈,喊她吃早餐。


    “啊啊啊池野你疯了啊,我要睡懒觉啊,你知道我昨晚刷微博刷到几点钟才睡的吗?吃早餐吃早餐,吃你个头。”


    “哎不对吧,你昨晚说累了我才放过你自己先睡,结果你还有力气熬夜?我这么大一个热乎乎的男人躺在你被窝旁边,你觉得我比手机好玩?”


    “这是重点吗,重点是,我,要睡觉。”


    吵着吵着池野会笑出来,感觉这么可爱的小东西真的是他的女朋友吗?可爱得想紧紧抱住,永远不撒手,他也确实这么做了,把体重压上去,呼吸先于肢体水乳交融,即便是清晨才从温存紧贴中分开,也会在一次次四目相对中泥潭深陷,四处引火。


    第一次主动发出暗号的人是方盈,因为没有她明确的指示,池野有贼心也没贼胆。


    少男少女,惹火是一件太寻常的事了。


    他们对彼此有原始的吸引力。


    池野不知道怎么推动两个人情感的进度,不能太快,吓到方盈,让她误以为他们恋爱只是为了那方面,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停留在亲亲抱抱的阶段,克制着不越雷池一步。


    每次结束一个情意粘稠的吻后,方盈习惯用脑袋蹭他的胸口,这样会格外有踏实的安心感,“砰砰”的心跳通过固体传导,于耳畔清晰回荡,池野全身热乎乎滚烫烫,呼吸溃不成军,所以逗他产生的成就感和快意堆积得浓烈,方盈会故意用呼吸吹拂过他敏感的位置,比如耳畔、脖颈,还有其他不可言说的地方。


    在室内,池野还会躲一躲,在外面散步的场景,池野熟透了,发出压抑的不适的闷哼,想要松开方盈的手,暂时不和她产生肢体接触,让自己冷静一下,不要被冲上头的不理智控制大脑。


    每到这时,奸计得逞的方盈会甩出小连招,皱眉佯怒问他:


    “好啊池野,现在在外面你不想和我抱抱贴贴了,是不是怕被人看见?是不是不爱了?哼,不爱了你就直接跟我说呀。”


    池野起初会羞红着脸解释,再后来识破了方盈的恶趣味,无奈认命了,把手递过去重新任由方盈玩弄蹂躏,嘴上还要辩解:“……没有的事。”


    跟小手办似的,随便方盈搓扁捏圆。


    正常男性会产生的变化,方盈明白,暗中观察,还会嘲笑他别扭的不想被别人看出来的走路姿势。她私下里对那方面的心理准备,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女孩子在某种情况下总要矜持一点,她等着池野给信号,池野不知道,女生私下的聊天里面的尺度有多大。


    还有女生朋友在闺蜜群里面询问方盈的进度:【池野那种极品,你到底睡到了没有啊?珍惜处/男干干净净的一根好吗,男人的第一次是最珍贵的。】


    方盈不是不着急:【我靠,我能怎么办,我成套的内衣都买好了,他都没摸过我,我反过来去摸他带他开房吗。】


    池野纯情得不像是个体育生,周末在他们的公寓床上并排躺下,就连脚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一块,池野也会光速弹开,大喘气好一会儿。男女生同居一定会发生不可描述的事情的定律在池野这边没有应验,方盈洗澡的水声他都不敢听,非常欲盖弥彰地在方盈洗澡时把电视球赛的声音开得特别大,方盈起初还以为这人对她全无兴趣,差点生气,还是池野脸上不正常的潮红出卖了他,方盈擦着头发,坐过去,膝盖顶住他的膝盖,感受到了他渴望又隐忍的颤抖。


    从此,推倒池野的计划被方盈正式提上了日程。


    上课以外的时间方盈总在想着怎么矜持地尝到池野的第一口鲜。


    最讨厌在茫茫北京通勤的方盈,还找着理由从天坛东路接池野休假或是约会。那一圈的路,方盈熟到闭上眼睛都能绕过花坛走红绿灯过马路。


    “你在餐厅等我就好了呀,外面风好大,干嘛还出来受冻。”池野一从体育总局训练局的大门里面走出来,感受到了方盈的存在,精准定位,奔过去用身体替她遮挡扑面的大风,外套脱下来,怕她着凉,犹如护崽的母鸡,还把拉链拉到底。


    方盈心怀不轨,套上了他宽宽大大的外衣,呼吸之间满是爱人的味道,她不轨的心思攀升到了顶峰,虽然嘴上在说:“没事的,我只是想早一点儿见到你。”


    她想到了朋友们出的一条馊主意:【那你直接主动点,拿着他的手,放到你胸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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