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昱在苏市多年,以前是电视台的专业播音,后来辞职出来单干,主持本地的一些活动晚会,现在还会负责一些婚庆主持,活儿不累,赚得也不少。
他现在主要在给一家叫“三生有幸”的婚庆公司工作,零零散散什么活儿都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老板。
当然,他不是。
柯梦之也搞不清楚他和三生有幸这家婚庆公司是什么关系,但感觉上,许昱很能说上话,上上下下都叫他老许,很是尊敬,有什么都来找他批准。
许昱给介绍的这个伴娘活儿,便是三生有幸承办的一个婚礼,婚礼近在眼前,原本找好做伴娘的模特却放了许昱鸽子,柯梦之刚好顶上。
本来她也奇怪,怎么一个伴娘都得找外面人来做。
许昱解释道:“高档婚宴,伴娘当然得漂亮,关键是,女方高管,大龄新娘,身边的朋友亲戚该结婚的早结婚了,又不好找年轻的下属,只能和我们婚庆提,让我们想办法,还强调伴娘一定要有气质要漂亮。顾客上帝么,找我们,当然得解决。我本来找了个车模小姐妹,都说好了,结果人嫌钱少,跑海南陪老板买海景房去了,放我鸽子。玛蛋!”
柯梦之此刻坐在许昱车上,正要跟着他去婚纱店试伴娘服,听到这话,忍不住问:“她嫌钱少?”
许昱开着车,想了一下,也反问:“一天一千块,你觉得少吗?”
柯梦之当然说:“不少啊。”
许昱拍了拍方向盘:“我也说啊,不少啊,可人姑奶奶觉得少。”但毫不惋惜,反而又说:“幸好她嫌少,不就刚好让你赚了。没道理我有钱不让自己同学赚,让外面那些吃里扒外的小蹄子赚。”
柯梦之有些不好意思:“许昱,这次真的谢谢你。”
许昱啧道:“你一路上都说多少谢谢了,干嘛那么客气。”
柯梦之认真道:“你帮我,我当然得说谢谢。”
许昱贼头贼脑来了一句:“那我问你个问题啊,你是不是这次找我帮忙,没找项湛西?”
柯梦之不知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但这本就是事实,于是点头。
许昱猛得一拍方向盘,这次连喇叭都被拍响了,嘀一声,吓了柯梦之一跳。
他眉飞色舞,一边开车,一边在心里哈哈大笑:太好了!看他这次怎么损老湛。
让你平时踹我!还放我鸽子去开网约车!
婚纱店是三生有幸的合作方之一,专营高档品牌的租借,婚纱价格不菲,伴娘礼服自然也是如此。
到了店里,和许昱熟悉的经理亲自过来接待。
柯梦之听到他和店面经理说:“就是下周徐小姐的婚礼,之前定的礼服裙不要了,你按照订好的婚礼风格,给她找几套合适的。”
经理看看柯梦之,点头回道:“她身材匀称,应该有合适的码。”
许昱:“码数你们肯定全,关键是款式,早点挑好,我给徐小姐那边发照片,得她点头才行。”
经理显然已领教过那位徐小姐对礼服裙的挑剔,笑道:“我知道,放心,我尽量快点。”又转头看柯梦之,见她装扮并不平庸,服饰妥帖,气质也好,便不拿她当外面那些模特,以为是许昱特意找来临时救场的朋友,便道:“这位小姐也可以自己挑挑。”
许昱两手插兜:“行吧,你们挑。”
男人当然懒得逛女人的衣服,把柯梦之交给经理,他就索性抬步离开。
经理带柯梦之去二楼挑礼服裙,上楼的时候,同柯梦闲聊道:“不知道许昱有没有和你提过,徐小姐的婚礼是香槟玫瑰风格。”
柯梦之奇怪道:“这是他们婚庆公司定的主题吗?”
经理:“是啊,别的公司都是什么绿野森林风格,徐小姐是公司高管,很成熟,找的其他婚庆都不满意,觉得那些风格太小家子气太幼稚,都不喜欢,许昱他们就给她定了香槟玫瑰主题,稳重、气质,徐小姐才定下他们公司。”
柯梦之下意识问:“这风格是许昱想的吧。”
经理想了想,道:“好像不是,许昱说是他一个朋友想出来的,还挺巧的,那个朋友刚好也是徐小姐的朋友。”
二楼,婚纱礼服琳琅满目。
柯梦之抬眼一望,惊艳不已,但并没有雀跃,毕竟这样的店和衣服,她从前逛过都不放在心上,如今心里也不过有些久违的瘾——女人,只要富裕过,还是会怀念那些吃穿不愁的好日子,更何况从小家庭优渥的女孩儿。
柯梦之也怀念,但心里有分寸,早明白,这些衣服都与她无关了。
经理见过形形□□的人,有钱的,没钱的,辨识得出来什么样的女孩儿是真的家底富裕有底气,什么样的又是故作淡定。
在她看来,柯梦之明显属于前者,而她这样常年为别人挑选衣服的人,早已养成了看人挑衣服的职业病。
于是很顺手的,就给柯梦之拿了几件款式略不同且价格不菲的裸色齐膝礼服裙——反正这些租借费用,全部覆盖在徐小姐的账单里。
年轻的女接待拿好衣服,送去试衣间,柯梦之进去试衣服,经理帮她在外面拉好帘子,叮嘱道:“你可以慢慢试,不着急,我同事在外面,你有需要就叫她。”又说:“我楼下还有客人,你先试着,我下楼接待一下,等会儿上来。”
柯梦之在帘子内道:“好的,你去忙。”
帘子内,射灯下一面及顶落地的大镜子,那镜子通透明亮,柯梦之站在其前,脱衣服换装。
她基本没有去看镜子里的自己,因为没有必要,过去挑衣服是自己欣赏自己,自己满意就行,如今却是衣服穿给别人看,自己的想法不重要,徐小姐点头,就可以。
于是只注意手里换的衣服,小心翼翼,就怕指甲刮到高档面料,哪怕是里衬都分外留意。
好不容易穿上一件,那拉链却是低臀位,背对镜子,手伸到后背,只能拉上一半,剩下那一半,如何都拉不上——这种礼服裙,不能像其他宽松的长裙那样抬起手臂从肩膀上穿过去拉拉链,因为衣服款式问题,用蛮力就很容易崩线。
更何况,柯梦之也不敢。
于是只能这样放着,长发捋到一侧,后背□□出一个光洁雪白的V,轻轻将帘子掀开一条缝,背朝外面,轻声道:“麻烦,有人吗?我后背够不着,帮我拉下拉链。”
外间无声。
柯梦之两手还背在身后拉链处,见无人应,低头垂眸看脚后方的帘子外,又道:“有人吗?”
这次,她看到地砖上一团靠近的黑影,以为女接待没听到,便又说了一遍:“麻烦帮我拉一下拉链,我自己拉不上。”
这一次,外面有了动静。
那约莫是布料摩挲在试衣间帘子上的声音,很轻。
而那双穿过白色遮挡帘的手,骨节清晰,手指修长,分明是一只男人的手。
衬托在黑色西服袖口和银色袖口下,透出一股有力的禁/欲感。
那只手准确找到拉链,缓缓的,轻轻的,拉上,一路顺着那光洁雪白的背脊,抵达娇秀的脖颈下沿。
帘子内,柯梦之捋着一侧长发,低着头,感觉拉链拉好了,这才抬起眼,透过镜子看到身后,吓了一跳,低声惊叫,慌忙转回身:“你干什么?”
项湛西侧身站在帘外,沉默两秒后,才开口。
他口气倒是很淡定:“让帮忙的是你,问我干什么的也是你。”
第22章
柯梦之本以为外间是女接待,没想到会有其他人,更没有想到会是项湛西,况且也没听到有其他人的脚步。
这突来的变数让她又惊又羞,忍不住怒道:“我怎么知道是你!我叫的是女接待,不是你!”
帘子外的项湛西口气还是很淡定:“没搞清楚是谁就叫人帮忙的还是你。”
柯梦之:“……”
听到动静的女接待这才跑了过来,她站在两米开外,看看依旧拉着的帘子,又看看站在试衣间不远处的项湛西,有些疑虑,一时不知是近是退。
试衣间有女士在试礼服裙,而这位先生……他什么时候上来的?
她只是临时接了个电话,帮客户查一套婚纱是否有修改好尺寸,刚刚离开半分钟而已啊。
现在是什么状况?
还未开口,却见帘子唰一下被拉开,换好礼服的女人恼羞成怒的目视面前男人:“项湛西你不要太过分!”
女接待这下更犹豫,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不知所措。
项湛西目光朝女接待一扫,后者也算有眼力见识,意识到面前这对男女客人相互认识,便后退几步,转身走开了。
柯梦之羞愤不已,等人一走,抬眼就瞪,尤其面前项湛西的表情平静得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的,也不知道他事先是否认出她,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只知道自己从未有这种被冒犯的经历。
项湛西单手插兜,目光落在她脸上,也没说话。
两人对峙着。
过了一会儿,他才形似解释一般道:“我上来没有看到其他人,你喊了两声让人帮忙,我只能认为,你是在叫我。”
柯梦之涨红着脸,愤愤看他:“那你可以咳嗽一下出个声。”
项湛西平静道:“你不必太介怀,我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也没碰到不该碰到的。”
柯梦之脱口而出:“你明明知道不该这么做,怎么还满口道理?”
项湛西没有回答,只是挪开视线,看向一边,似乎并不想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他眼底有血丝,显然近日没有休息好,也的确如此,不停出差工作外加最近这段时间苏市通城频繁两边跑,睡眠休息严重不足。
这时有脚步声传来,紧随而来的是许昱的咋呼声。
“哎哎,女神换好衣服了?”
“哇塞!天仙啊!”
许昱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上来就看到换好衣服的柯梦之,惊为天人,张口就夸,夸完了,才注意到气氛凝重得有些不对头。
柯梦之那一脸怒容清晰可见,项湛西这漠然对立……靠!早知道刚刚就该跑上来!错过什么不该错过的啊!
许昱将两人面上的神色都扫过,这才解嘲一笑,哈哈道:“哎,柯梦之你这身不错,不愧是女神,穿什么都比外面那些模特有气质。”
走近,顿了顿,一副刚刚才发现项湛西也在的模样,故作惊诧道:“呀,这么巧,老湛你也在啊?!”
两手插兜,腿还晃了晃,继续问:“你来挑结婚礼服?男装在一楼啊。”
项湛西看着他,幽幽开口,毫不留情揭穿:“你打电话约我过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许昱:“……”
烦死了!这种人怎么还没被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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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怎么想,柯梦之都没法说服自己放宽心,在她眼里,项湛西就是故意的!
可她恼羞成怒也好,尴尬丢脸也罢,并不能当场走人,当然,人虽然没法现在就走,脸色早就甩出来了。
如果不是许昱在,她或许已经和项湛西吵起来了,更甚至,如果当时女接待不在场,她拉开帘子出来,一巴掌或许也早印在了那人脸上。
可哪儿来那么多如果。
现实就是,她换好了礼服裙,站在镜子前,给许昱当场拍了两张照片,发送给徐小姐,等待确认。
这期间,她只是木然着脸,而项湛西一直都在。
许昱工作起来,自然管不了那么多,微信和徐小姐沟通,因为不想再被挑剔说伴娘气质不好,这次极力推荐柯梦之,夸得天花乱坠。
另外一侧,柯梦之穿着礼服裙站在落地窗前,冷着脸。
她怒想,要是他过来道歉,她一定不会说对不起,只会把“我不接受”四个字甩他面上。
可她这番内心澎湃,并没有迎来设想中的场景,项湛西根本没过来搭理她,更别说道歉。
那些愤怒,最终都在自作多情的遐想和现实下酝酿成了嘴角的苦笑——
被占了便宜又如何,人家根本不当回事。
另外一边,项湛西一时也没说什么。
许昱一通含糊的电话将他叫过来前,他正从苏市的高速收费口驶出,一夜未睡,外加近期疲态,人和脑子都有些僵,要不然也不至于发生刚刚那脱轨的一幕。
他无从解释。
但心中明白,三番两次动摇,这一次越界,也是早晚的事。
那时候,他其实可以出声提醒,但他从不曾听到过她的软言求助,人又刚好处在极度疲劳的状态下,鬼使神差的,那一刻,迈出了那一步。
又或许,早在重逢时,某些心底细小而狭窄的贪念,就开始破土发芽。
他抵抗不了。
第23章
许昱还在和徐小姐沟通,项湛西拧眉看向一边,已想抬步走人。
这时,徐小姐雷厉风行一个电话过来,许昱接通,就听到那头道:“你刚刚照片里,我没看错,旁边是项湛西?”
徐小姐这单生意本来也是项湛西介绍的,相互认识不足为奇。
许昱道:“是啊,怎么了,徐小姐?”
徐小姐顿了一下,道:“你拍一张他俩的合照过来。”
许昱大约猜到这背后的用意,挂了电话,神不知鬼不觉挑了个角度,将柯梦之和项湛西同框拍照,虽然都不是正脸,但他大概猜到徐小姐要做什么,知道正脸不正脸的,其实没那么重要。
拍好了,发过去。
徐小姐那边很快回复:“OK,是我要的感觉,这位伴娘很合适,就她吧,她身上的衣服也可以,记得一定要尺寸贴合。”
并未提项湛西半个字。
许昱也不管,伴娘和礼服搞定不就行了。
试装结束,留下尺码,柯梦之坐车回去,而这之前,项湛西已经离开。
她站在路边站台等公交,许昱车子都没拿,追过去,问:“刚刚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和老湛吵架,他惹你了?你别和他一般见识啊,他这人有时候脾气是不太好,沟通困难,我也经常被他气死。”
柯梦之又得如何解释?
只能撑着面色说:“没有,是我自己身体不舒服。”又说:“今天谢谢你,如果还要再试衣服,你给我打电话,徐小姐婚礼前如果有需要,你也联系我,我还有事,今天先回去了。”
许昱猜她不想说,索性道:“那我开车送你,公交太慢了。”
柯梦之知道自己还得消化情绪,许昱帮了她,她不想坐人家车还甩脸色,便道:“不了,你有事去忙吧,不顺路我也怕麻烦你,顺路我也就不跟你客气坐你的车了。”
许昱看了看头顶的日头,闷热得要命,道:“那我帮你打车吧,这地方公交不好等。”
柯梦之晃了下手里的手机:“我已经叫车了。”
许昱:“约车也不好约吧?附近修地铁,路都特别堵,约了车也得等好久才能开过来。”
刚说完,一辆两人都眼熟的黑色沃尔沃停在了站台前。
柯梦之:“……”
许昱:“……”我靠,这都可以?
许昱在车窗落下时便弯腰,看进车内,一脸世界这么小的惊叹,同时对车内那位道:“项总,你这么富,能不能给工薪阶层赚外快的我等普通打工仔留点活路?”
项湛西侧头看他一眼:“你的单?”
许昱摇头:“当然不是了。”
项湛西转回头,漠然道:“那你让开。”
已经拉开车门的许昱:“……”
玛蛋,来道雷啊,劈死这货!
车外站台上,柯梦之漠然低头,正要退单,却被许昱一把拉住,两下塞进副驾驶。
柯梦之睁大眼睛,眼看着许昱又格外好心的帮她将门带上,又在车外朝两人挥手笑:“拜拜,一路顺风,百年好合。”
最后那四个字,被缓缓摇起的车窗,甩在了车屁股后。
车内,柯梦之无语冷叹,觉得自己这运气真是背透了,她索性淡漠道:“路边停,我要下车。”
项湛西不为所动,言语也很清淡:“现在不行,违停扣分。”
柯梦之:“那你就找个能停的地方停。”
项湛西没说话。
沿途一路过去,机动车道和非机动车道被花圃分割开,外加地铁封路改道,单行线上只有狭窄的两条道可供行驶,想要停车十分不方便。
柯梦之一直看着窗外,在等,可没有地方停,她又不能自己推门跳车,忍了一路,终于没忍住,转头看向驾驶座开车那人,切齿道:“你说一句对不起有那么难吗?”
项湛西侧眸看她一眼,这次倒是没四个字四个字朝外蹦词,直言道:“你需要的是这三个字?”
柯梦之心说这人脸皮怎么能这么厚。
“还是需要我离你越远越好?”项湛西,“你显然需要后者,我尽量做到,当然,道歉我也补给你。”
“抱歉,之前是我冒犯了你。”
柯梦之将要脱口的话被这几句彻底堵住,目光一顿,这才发现,项湛西眼底一片青灰色,显而易见没有休息好。
她想起,他最近都不在酒店,一直出差,周五下班前又听同去出差已经回来的同事说,项湛西家里似乎有事,人刚到苏市都没歇口气转头就又走了。
她脑子里顿时晃过一个念头:他不会昨天出差回来后到现在都没休息过吧?
却又忍不住在心中气闷地想,这关她什么事呢?
后面一路上,她都没再吭声,直到下车,她也只是默然推开车门。
回公寓后,她闷头往床上一躺。
只要脑海里回荡出试衣间的那一幕,她就会觉得羞愤生气,但忆起那句“还是需要我离你越远越好?”,她又气愤地直拍枕头——
这人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讨厌!讨厌!真讨厌啊!
晚上钟爱回来,问她兼职找得怎么样,两人聊着聊着,就提起了项湛西。
柯梦之没说项湛西帮他拉拉链的事,只说了回来路上他说的那几句话。
钟爱本来就挺好奇营销部的这位新总监,被柯梦之这么一说,心里就被撩起来,立刻捞袖子分析:“我觉得,如果不是你那个老同学性格怪癖,就是他年少无知的时候,被你这个校花重伤过自尊。”
柯梦之皱眉:“可我以前和他根本不熟。”
钟爱一脸理所当然:“是啊,你们校花无意间伤了一颗少男心,不记得不是很正常?记得还是校花该有的人设?”
柯梦之摇摇头:“不可能,我高中时候和他没交集。”
钟爱老师敲黑板:“没交集那也是一个班,一个班你能保证你和他真的一句话都没说过?”
她继续分析道:“酒店的营销总监可不是有背景都能当得的,没两把刷子,哪个酒店白养个总监?他能当上总监,至少有这方面的能力,这种有能力的人,见识多交友广,我觉得,不管你们以前关系如何,他都不至于和你说这种话。”
“你想啊,这次给你介绍兼职的,不也是你同学吗?你个当年的高中校花,只要愿意开口求人,多少都会帮帮你,这世界就这么看脸就这么现实。你那个同学都帮你找兼职,项湛西还直接当你领导,同学一场,不说罩你,再怎么样都会提点一下吧?”
柯梦之点点头,心下赞成,项湛西之前的确提点过她,虽然态度冷淡,但仔细想想,如果不是有心,何必这么做?
“对啊,本来能提点提点你,结果现在说什么,你需要的是让他离你远点。所以我才说,要么你上学那会儿说过什么伤他自尊的话得罪过他,要么你现在就有点躲着他防备他,让他感觉到了。要不然他干嘛特意这么说?你自己想想呢。”
柯梦之的确从一开始就有点避着项湛西,如今钟爱一分析,她才恍然,难道自己在不自觉间表现得如此明显?
他都看出来了?!
可一码归一码,无论如何,今天都不该如此冒犯她。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本书看的人好少啊,目测女主性格不够洒脱还是怎么的,唉不管啦,反正存稿还有一些,暂时隔日更新,数据不好,也不知道哪年能V,慢慢来吧~
ps,谢谢一直追文的读者,尤其是一直留评的几位读者太太,mua~
第24章
一周后,徐小姐婚礼。
成熟高管女金领的婚礼没有接亲这样的繁文缛节,白天就在新人的新房内给两边父母敬茶改口,亲朋好友见证,中午吃个简单的便饭。
晚上,便是酒店婚礼。
柯梦之早上无需露面,下午两点,准时去酒店报道,许昱今天是主持人,还要总控婚礼布置,一大早就去了酒店,中午联系柯梦之,让她自己打车过来,找不到,就到前台查询徐小姐的化妆间。
柯梦之人刚到,正在前台查询,刚好徐小姐的一个姐妹也在,便带柯梦之一起过去。
坐电梯上楼的时候,那貌美的少妇突然想起什么,问柯梦之道:“对了,我听说徐徐说,她这次为了你这个伴娘,特意把男方那边的伴郎都给换掉了,说是伴娘漂亮有气质,之前那伴郎太挫不合适,往旁边一站像个矮冬瓜。”
柯梦之近一米七,差不多身高的男人站她旁边的确显矮,听到这话,也只是笑笑。
那少妇自顾感慨:“徐徐有一米七二,她老公一米八三,你也差不多一米七吧,伴郎和她老公差不多,哇塞,你们四个人的身高加起来可以绕主桌圆台一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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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小姐是外企高管,老公做金融,无论家世背景还是工作收入,两人均旗鼓相当,传统点说,就是门当户对。
年龄也相仿,一个34,一个36,年轻的时候均专注工作,无心恋爱,奔四的年纪里,在一次朋友的生日宴上,相互一见钟情。
徐小姐交际圈里的小姐妹们基本都结婚了,年龄都30出头,各个成熟漂亮气质,围在新娘化妆间,很是热闹。
好在柯梦之过去也有些见识,这种场合下并没有露怯,大方进来,没有左顾右盼,更不强行与人热络打招呼,这一点,徐小姐最满意。
她对柯梦之很客气,一上来就包了个红包。
柯梦之接下红包,挑祝福新婚快乐的好话说,接着便坐到镜子前化妆,规规矩矩,安安静静。
而整个化妆间都洋溢着一股兴奋劲儿。
熟女们聊工作、聊家庭、聊房车、聊经济,最后,话题自然而然转到了男人身上。
刚刚带柯梦之上来的貌□□又提到了婚礼的伴郎,笑徐小姐要求高,强迫症严重:“你说你挑你自己这边的伴娘也就算了,怎么连男方那边的伴郎你都不放过呢?”
化妆师正在给徐小姐描眉,后者正对着镜子,动都不能动一下,嚅嗫着嘴唇,回道:“婚礼当然什么都要追求完美,这个完美,那个完美,伴郎伴娘当然也要完美。我本来也犯不着把手伸到那边乱管,但你们也看过照片啊,他那个表弟,纯暴发户气质,个子和我差不多高,到时候婚礼照片出来,什么都好,就个伴郎给我拖后腿,我能放着不管吗?”
有人问:“那你也让你老公在他朋友圈找个合适的。”
化妆师刚好画完眉尾,停下来,让到一边,徐小姐对着镜子左右端详,满意点头,同时说:“你可算了吧,他们那群金融男,都迷信得很,说当伴郎不吉利,今天当,明天不是被家里逼着结婚,就是被女人逼着结婚,一个个都躲着不想当伴郎。再说,男方那边要能找到合适的,需要他那个暴发户表弟吗?”
说着叹了口气:“我也只能从自己认识的人里挑了,这婚礼真是什么都要我操心。”
旁边一个人笑:“操心才能让自己满意啊,你要是放手试试,保管到时候你后悔,什么都不满意。与其这样,前期辛苦点,就当为了后期回报了。”
“不过你那个伴郎哪个找的?极品啊,不是咱们圈的吧,以前没见过。”
提到这个,徐小姐眨眨眼,一脸神秘:“你们是没见过,他做酒店的。”
“做酒店?不会是公关吧?!”
这话,一下子把一群荷尔蒙正值成熟期的女人们的兴趣全调动了起来。
柯梦之正扬着脸让化妆师擦粉,听到这动静,心里悄悄感慨,原来三十多岁的女人们聊来聊去最后还是聊到男人身上啊,跟当年她们大学宿舍一样。
心里虽这么想,也无聊中竖起耳朵。
却听到徐小姐呸了一口:“什么公关,人家是五星酒店的营销总监,二十多岁,年轻有为,你们这群女人心里都想什么呢。”
“哇,这么年轻的总监啊。”
……
柯梦之却忽然愣住,二十多岁的酒店营销总监,不会是……她想的那个人吧?
但她也只晃神了一瞬,心说是不是的又如何,继续安安静静坐在镜子前,画完了妆,又提前换好礼服裙和鞋子,包首饰都是她自己配的,徐小姐均有提前确认过。
一切弄完,不过才下午四点半,距离晚上的婚宴还有不少时间。
她没事可做,就在化妆间里刷手机,不知该刷什么,又登陆微博看了看,私信里,那位野生买家并没有回复。
一直等到五点,才有人叫她去是熟悉流程。
在香槟玫瑰围簇的婚庆正厅里,她抬眼就见到了熟人,果然不止一位——除了本就是婚庆主持人的许昱,还有身着黑色正装的项湛西。
许昱正在和项湛西比划着说什么,抬眼见柯梦之进来,朝她挥手。
柯梦之走过去,许昱打量她,笑道:“也就徐小姐敢找你这样的做伴娘,换其他人,还以为今天的女主角是你呢。”
柯梦之从小被夸漂亮,对这样的夸许早就习以为常,她朝许昱点头打招呼,故意没去看旁边的项湛西。
许昱现在顾不上眼前这对金童玉女,时间紧迫,事情多,直接带两人去玻璃T台,边走边叮嘱道:“婚庆流程都差不多,徐小姐这婚礼也没那么复杂,基本上,你们两个就是今晚的漂亮花瓶,站在新娘新郎后面,拍照和录像的时候好看。不过千万记得,你们今天都是龙套,一定别抢男女主角的风头,他们结婚,不是你们。”
柯梦之心想,她猜对了,伴郎真是项湛西。
许昱说着说着,顺口溜了一句:“等你们自己结婚的时候,想怎么高调就怎么高调。”
项湛西和柯梦之同时缄默跟在后面,谁也没吭声,连表情都是相似的漠然。
看得随眼瞥到他们表情的许昱心里直嘀咕——两位啊!这是婚礼!又不是葬礼!
他还是忍不住提醒道:“那什么,你们两个,能不能,高兴一点?微笑,smile,ok?”
项湛西扫他一眼,柯梦之也看着他,又是同时沉默。
许昱:“……”他挑挑眉,职业病发作,开始拿出娱乐的口气叨叨叨:“虽然不是你们的婚礼,但你们可以假装……今天是你们的婚礼啊,这样有没有开心一点?想要笑一笑?”
没有。
不想。
柯梦之神色淡然。
项湛西则抬眼拧眉看许昱:“你把要说的早点说完,徐小姐那边还在等。”
许昱这才拍脑袋道:“差点忘了。”
伴郎伴娘流程简单到基本就是当花瓶,走流程的时候伴娘捧上戒指递个香槟酒就结束,伴郎面都不需要露,只要在迎宾和送客的时候站在新郎旁边递烟就可以,到时候和宾客拍照,再与伴娘一起露个面,基本结束,都不用跟着绕桌敬酒,因为新郎新娘两人的婚礼就没有敬酒环节。
如此简单,对柯梦之来说,真当是一笔很好赚钱的兼职。
许昱说完便急着去和新郎新娘及两边的亲人沟通,都跑出去几米了,又折回来,叮嘱柯梦之:“你脸上有妆容,千万别花掉,就别乱跑了,找个地方坐一下休息会儿,徐小姐那边有需要会叫你,不叫你你就等婚宴迎宾跟着去厅门口就行。”
柯梦之点头。
许昱一走,她直接甩下项湛西抬步朝角落里去,找了个空位休息。
坐下抬眼,便见他们刚刚站的地方早没人了,项湛西不知去处。
若换了从前,她心里定要七上八下一番,自嘲也只有她自己还抓着拉拉链那事不放,别人既不将她当回事,也没把上次发生的事当回事。
可现在她却忽然发现,自己对那天的事也只模糊得记得一个大概,这么长时间过去,如今既不像那天一样觉得羞愤,也不再有事后的惴惴。
她心中惊讶自己这样的转变,忽而又想,是了,她每天工作上班追业务,哪里有时间再把那天的事情反复装在脑子里惦念,她如今又不是过去那个边上学还边闲得发慌得小公主。
她有那么多事要做,她要赚钱,哪儿有工夫纠结。
这时候,身上却落下半道人影,有人站在他面前,挡住了她头顶的一圈光束。
同时,一个她曾经再熟悉不过如今听了只觉得分外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梦?”
柯梦之抬头。
戈明亮表情惊讶,发现没认错人也没看花眼,疑虑地上下打量面前女人身上的装束,问道:“你也来参加婚礼?”
第25章
柯梦之看了他一眼,站起来,神色平静,抬步就要离开。
这场前任之间的重逢有些突然,两方谁也没有料到,柯梦之无言中转身就走,戈明亮也有些没反应过来,原地顿了几秒,眼见着柯梦之的背影越走越远,才突然回神,追了上去。
戈明亮在正厅外的长廊追上柯梦之,想也不想自己如今是什么身份,到这个场合又是干什么来的,一把伸手将人拽住:“小梦!”
柯梦之没料到他竟然直接抓她,转身,挥开手臂,不悦道:“戈明亮,你做事分点场合!”
戈明亮这才松手。
他们分手数月,再没有见过,除了起先他主动给她打过电话被拒绝,之后全无联系。
戈明亮那时候其实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大脑清楚,也不后悔,只是偶尔也会觉得舍不得,毕竟两人在一起多年,规划的未来里,也曾经相互有对方的身影。
有段时间,他也动摇过,是否将柯梦之追回来,可苏市的花花世界和纷杂的人际圈子时刻提醒他,那对他没有好处,百害无一利。
如今重逢,见柯梦之一脸漠然看到自己的模样,心中忽觉钝痛——
她家破人亡时初来苏市,他觉得她面上透着破落投奔的悲苦,那叫他浑身难受,好像有这样一个女友,随时会将他带回过去二十几年那贫苦的人生,他丢弃得斩钉截铁,然后落荒而逃。
而现在,他看着面前的柯梦之,突然发现,她和那些从小贫苦奋力挣扎生存的丑小鸭是完全不同的。
她从来就是天鹅,哪怕家破人亡,满身债务,她的气质和容貌也摆在那里。
她还是他记忆中的那个曾经叫他心动痴迷的模样,如今反而因世事无常,又平添了几分柔弱,而柔弱中又透着一股凛然倔强。
而在这番钝痛后,又突然发现,和过去想要将她捧在手心呵护的感觉不同,现在,戈明亮心中倏地钻出了一股男人对女人才有的保护欲。
紧接着,他又仿佛在这些陡然冒出的欲/望中,逐渐挖掘出一个全新的自我。
这样的感觉,很陌生,却令他心中滋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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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小姐的婚礼很顺利,百桌共庆,浪漫奢华。
可柯梦之发现,在仪式结束后,徐小姐身边一位友人便将她叫过去,递过来一个红封,口气散漫居高临下道:“今天劳烦你了,仪式也结束了,没什么事,你就先走吧。”
柯梦之愣住,虽然没想过留下来蹭婚礼酒席,但她记得许昱说过后面拍照伴娘必须露脸,便道:“我现在还不能走吧?”
两人站在婚宴厅外,女人看看她,眼中闪过一抹深意,打量她。
柯梦之秉着负责的态度,不想就这样离开,想了想,说:“徐小姐在化妆间换衣服吗?”
那女人笑笑,道:“是啊。话我替她传过了,你要不信或者没听明白,你去问她好了。”说完冷眼一瞥,转身离开。
柯梦之不懂这人为什么这副傲慢的姿态,也记得她是先前在化妆间聊天的徐小姐闺蜜之一,想想可能本人性格如此,没有钻牛角尖地认为她是在针对自己,便直接去了化妆间。
可一进门,徐小姐便皱眉道:“你怎么还没走?!”
柯梦之愣在原地。
和先前不同,此刻化妆间没有其他人,只有两个化妆师和助理。
见徐小姐发火,化妆师和助理都不吭声,埋头干活儿。
徐小姐不再看柯梦之,抬手拿过化妆桌上一个夹子,随手一甩,皱眉自言道:“都找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在我婚礼上钓凯子来了!”
柯梦之听到这话,先是凝神想了片刻,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只觉错愕。
刚要开口,先前帮她化妆的女孩子走过去,把装着她衣服的袋子拎给她,悄悄提醒道:“今天是徐小姐婚礼,要是有为什么误会,晚些时候再说吧,现在要换衣服了。”说完又朝她挤挤眼,摇了摇头,示意她给人打工的,不要多说,多说多错。
柯梦之自认从下午过来之后就规规矩矩安安分分,从未借着什么机会去攀附结实谁,徐小姐那句钓凯子她实在无福消受,想辩解,却也知道对方在气头上,不会听她解释。
一个晚上投注全部的精力,小心翼翼,唯恐走错一步,现在何故泼来这样的脏水?
徐小姐一脸不耐和蔑视,漠然看向她,拿出外企高管的领导范儿和理智逻辑道:“柯小姐,要是不说明白,你今天出了这个化妆间,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你。那好,现在我问你,婚宴开始前,你是不是和我这边的一位宾客在走廊上拉拉扯扯?”
柯梦之意识到这说的是谁,又因此产生了怎样的误会,辩解道:“徐小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徐小姐:“那是怎么样?你之前化妆的时候也听我一个小姐妹说过吧,圈子里某个朋友的婚礼,请来位伴娘,在婚宴当天勾搭男人,勾搭到宾客身上,那位宾客本来就有未婚妻,都快结婚了,就因为那伴娘,婚事都搅合没了。许昱介绍你过来的时候说你不是外面那些野模,新来苏市,背景清白,我相信你,才没防着你,一直对你很客气。你倒好,婚宴前和我这边请的男宾拉拉扯扯,照片都被人拍下传给我了,你这是要让我的婚宴也因为个伴娘遗臭万年,以后在圈子里被人嘲?!”
听了这番指责,柯梦之的第一反应就是脑壳僵硬,血液倒流,心中气急——她长到这么大,从小被呵护,自尊极强,近半年才切身体会到各种艰难,可即便如此,也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等同羞辱。
可好歹也出来混了有段时间了,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初来苏市就被丢在街边无所依靠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儿,她很快定了定心,平复克制情绪。
徐小姐却已不耐烦挥手道:“你走吧,你走吧,钱也结算给你了。小姑娘家家的,缺钱就好好赚钱,千万别走歪路。”
背后某位化妆师带着轻蔑的口吻:“徐小姐,你别生气,现在外面这些女的就是这样的,吃不了苦,自己也没本事,长得漂亮点就拿自己当资本筹码,后半生押宝在有钱男人身上。”
柯梦之站在原地,原本看着徐小姐的目光转向那化妆师。
那人刚好抬头,一眼对上柯梦之盯着自己的目光,顿了顿,撇嘴转开视线。
柯梦之默默深吸一口气,并不同那化妆师多纠缠,还算冷静地朝着今天的新娘子道:“徐小姐,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不想给你添麻烦,刚刚的事,想必有点误会,你今天很忙,我也不方便为了自己的事在这里浪费你的时间。如果还有需要,我继续留下做伴娘,如果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今天的事我改天联系你再做解释。”
徐小姐本满脸不愉,听到这不卑不亢的话,倒有些意外——若真是钓凯子来的,这被人抓包后的态度,未免太正派了一点。
难道真是她想错了?
可就像柯梦之说的那样,徐小姐这个新娘子本来就忙,根本没时间多想,听柯梦之这么说,索性抬抬手,示意她走人,此刻也冷静了一些,道:“那你先走吧。”说完顺势转头,瞪了那多嘴的化妆师一眼——不懂规矩。
柯梦之点头,转身离开,大门在背后合上的那一刻,她心里的委屈汹涌而来,因为从未受过这样的误会和污蔑,眼眶当即红了。
一边走又一边在心里自我安慰:冷静点,冷静点,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都已经发生了,冷静点。
婚宴正厅门口,出来透气等候新娘换装的新郎和项湛西刚好看到柯梦之红着眼眶朝他们这边走来。
新郎还不知徐小姐已结账打发走伴娘,见年轻姑娘眼睛红红的,愣了下,下意识脑子一转,想起自家那位挑剔的性格,就琢磨是不是自己老婆领导脾气又犯了,把人小姑娘当下属教训了。
抬手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刚想上前询问,旁边早已有人先他一步。
项湛西一把拽住了正走向电梯间的柯梦之。
柯梦之没有防备,猛转身,一个踉跄没站稳,撞在他怀里。
第26章
她下意识挣脱,男人却拧眉掰住她的肩膀,将人朝一边带,带到角落,按在墙上,不容她置喙,冷硬地问:“怎么回事?”
柯梦之本在自我劝慰,被一把带到角落,先是茫然了片刻,看清面前站着的是谁,心中的感受一时有些难以言喻——
她来苏市后,好像每一次遇到什么事,这个男人总会掐着点出现。
她一时晃神,都没来得及回答,却又听到面前的男人斩钉截铁问了一遍:“哭什么?”
柯梦之脱口道:“我没哭。”
项湛西的神色内敛,然而眼底的阴沉早已浮出,他或许是在关心,可说的话永远那样硬邦邦的,毫不温柔:“没有哭,那你眼眶红什么?”
新郎这时追过来,正打电话给徐小姐,低声问那头:“怎么回事?婚礼没结束,你现在就让伴娘走?”
“你先消停会儿,听风就是雨!”说着看向面前这两人,脑子一转,转身,手放在唇边捂住,低声道:“你请人做伴郎伴娘,事先都不打听好两人认不认识吗?”
转头,却忽见项湛西掰着柯梦之的胳膊将人带到身前,拥着她朝化妆间的方向走去。
柯梦之的力气如何能顶得过他,抵抗不了,脚步错乱,身不由己,她还什么都没说,也不知道项湛西要做什么,转头,近距离下,看到他那副肃然冷漠而棱角分明的面孔。
她忽然感受到他身上有一股气息包裹着她,大概那些气息太过强硬霸道,竟莫名让她觉得有些心安。
又听到他在耳边强势道:“我不管你发生什么,今天的事今天说清楚!”
柯梦之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赶忙道:“今天是人家婚礼,有事也不能挑今天说,我已经和徐小姐说过了,改天和她解。”
项湛西:“你是她花钱请来做伴娘的,钱到位,人到位,大家就是合作关系,如果不是你这个伴娘的分内事没做好,其他方面,你需要向她解释什么?!”
这份柯梦之从未见过的强硬,竟让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项湛西却始终强势地带着她朝化妆间的方向走去,进门前,他最后又说了一句:“你记住,就算有些事说不清,甚至别人不相信,你也不要自己忍着委屈自己,要不然以后谁都能欺负你!”
柯梦之侧头抬眸,两人的距离近到她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瞳孔的颜色,她一时怔住,脑子里有些空白,正常情况下,她或许会挣脱开,说项湛西这是我的事,我自己解决。
可今天,她或许受到了什么影响,竟开口问:“说了就一定有用吗?”
项湛西的手已经抬起,握住了金属门把,他没有回眸与她对视,但知道她在看着他。
“是,有用。”
柯梦之下意识在脑海里问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肯定,为什么一定解释了就有用?
项湛西却好像回应似的脱口而出:“有我在。”
说着,化妆间门被一把推开。
刚刚弄完头发还未换衣服的徐小姐和化妆师们吓了一跳,抬眼望向门口。
身后的门自动合上,项湛西捏着柯梦之的肩膀将人拥在身前,几步送到徐小姐面前,开口道:“徐姐,你今日新婚,我真心祝福你。但有些话,也请务必说明白。”
徐小姐回视面前两人,看看去而复返的伴娘,再看看帅气英俊的伴郎,表情愕然。
婚宴正厅,有侍应生悄悄寻到某桌,同其中一位男宾客耳语,那宾客放下手中的筷子,脸上闪过几丝诧然,点点头,随他起身离开。
很快,化妆间大门再次被敲开,新郎领着一人走了进来,而那人赫然正是戈明亮。
化妆师、化妆助理这些不相干的人都被打发出去,屋内,徐小姐脸色有些难看。
新郎正在哄徐小姐,让她稍安勿躁,又知她这人对待一些事极为认真刻板,认死理,索性将当事人都叫了过来。
再者,在场这么多人,谁都可以不管,却不好不给项湛西面子,得罪了他。这个道理徐小姐自然也懂。
在人到齐后,新郎看看已然默然坐在一旁的柯梦之,又看向站着的戈明亮,想了想,问道:“戈先生,冒昧了,你来参加婚礼,还这样把你叫出来。”
戈明亮的目光早已在化妆间内晃过一圈,心里正转着,听到这话,也客气道:“不会不会,徐总有事交待,我当然得过来。”
寒暄完,徐小姐的丈夫不再多废话,委婉道:“戈先生,是这样的,我太太请了这位小姐过来做伴娘,又听说,你和伴娘先前在走廊上发生了口角?”这说法十分委婉。
戈明亮在婚宴开始前就打听出来,柯梦之和徐小姐并没有交情,只是收钱做伴娘,他多少猜到让他过来是因为什么,心里有底,但他并不想承认自己和柯梦之之前的关系,于是字字斟酌,谨慎回道:“没有,只是和这位小姐说了两句话。”
徐小姐比较直接,问得也直接:“说什么了?”
戈明亮笑笑道:“也没说什么,也就是这位小姐问我要了电话号码。”
一句话,彻底撇清与柯梦之的关系,又不禁令人顺着要电话号码这话,脑海中构造出女攀男的某一幕世俗场景。
柯梦之没料到戈明亮会这么胡说八道,愕然抬头看向他。
戈明亮却只看着徐小姐夫妇,一旁,项湛西的目光有些冷。
徐小姐听完,朝丈夫翻了个“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白眼,发作的火气早早过了,也懒得再和人争辩,只是心里有些搞不懂,项湛西怎么会出这个头?难道两人真认识?
对了,她忽然记起来,先前换伴娘,许昱发照片征求她的意见,当时她的确看到了这两人同框同镜,只是没多想,现在忆起,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柯梦之和项湛西应该是早就认识。
这时,柯梦之缓缓站了起来,鼻尖下还萦绕着那股不属于她的强势霸道的气息。
她已彻底平静下来,不知哪里来的底气,又或者是谁给了她底气,她转头看向徐小姐,道:“徐小姐,我收你的钱,做伴娘,规规矩矩,问心无愧。我没有勾搭谁,也不屑为了钱去攀附谁。”说着满眼嘲讽地看向戈明亮:“只是比较巧,徐小姐,你认识的这位戈明亮戈先生,是我的前男友。要说纠缠,也是他先纠缠我!”
徐小姐夫妇错愕,始终站在一边的项湛西缓缓抬眸,看向柯梦之。
戈明亮心中却是一愣,觉得面前的柯梦之有些陌生,他印象中,她从来就是一个如果被误会只会干巴巴争辩否认,同时苦水委屈倒吞的小姑娘——她向来涉世未深,不懂世故人情。
他当即否认,态度平和,缓缓开口:“这位小姐,你不过要了我的电话号码,怎么突然就变成我的前女友了?”
说完还一笑,好像把一切误会与她的胡搅蛮缠归结到男女之间那些不可说中。
柯梦之看着戈明亮这个笑容,心里只觉得倒胃口,过往那些情谊何止是烟消云散,简直被这个笑容渲染得恶心发臭。
但她并不觉得难受,现在也不觉得委屈了,她心底有一股撑着她底气的力量在暗暗鼓劲。
她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到戈明亮面前,抬眸,一字一字道:“戈明亮,有件事,我今天不做,以后一定会后悔。”
话音落地,一巴掌扇了过去。
戈明亮反应未及,愕然中生生受下这一巴掌。
第27章
这一巴掌,大概打醒了不少人。
徐小姐不知心中是怎么想的,最后还是将柯梦之留了下来,让化妆师给她重新补妆、弄头发、换衣服,好像刚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切误会悄然沉于各人心底,戈明亮也被新郎带出去。
婚礼继续,好像没人的心情因此被影响,徐小姐笑靥如花,丈夫温柔体贴,伴郎伴娘这一对也着实亮眼。
柯梦之原本以为自己笑不出来,可入了正厅才发现自己还是能笑,笑得也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因而,她四顾周围的时候,忍不住又想,这热闹的人堆中,有多少是真心在笑,又有戴上了微笑的面具?
某次抬眼,又意外看到戈明亮,对方也看到她,朝她举了酒杯,好像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
柯梦之在那一瞬间漠然转开视线,猝然转头,身边却有一个声音对她道:“这世上很多事,本来就是这样。”
柯梦之抬眸,项湛西递给她一杯香槟,神色淡然。
主礼台上新娘的闺蜜们正在拍照,柯梦之站在台下一边,接过香槟,垂眸想了想,抬眼点头道:“你说的对,就是这样,不管私下闹得多不愉快,面上大家都要开心,都要笑。”
项湛西的目光平静地在厅内扫过,各色人皆入他眼底。
柯梦之抬眼看他,心里忍不住有些好奇,这个人,明明和她一样大,并不比她多活了多少年岁,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有这份淡定自如,又是如何生出那份强势霸道?
却忽又听他开口道:“要想生存下去,人人都要有另外一副面孔,你要把这副面孔打造得无坚不摧完美无缺,到那个时候,即便背地里闹得不开心,至少表面上,别人也会对你礼让三分。”
这番话,柯梦之听得模模糊糊,不甚理解,但似乎又有些明白,她想了想,索性问:“刚刚徐小姐误会我,我觉得一时说不清,没有直接解释就跑出来,这样做是不是很不对?”
项湛西晃了晃手里的香槟,幽幽道:“不是不对,是大错特错。”
柯梦之抬眸,黑色的瞳眸静静看着他。
项湛西回视那双眼睛,继续道:“你当时没有说清,归根结底,还是你觉得自己委屈,但在任何时候,人都不能被情绪掌控,在大脑被情绪沾满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和选择。你听了让你觉得委屈的话,不管心里怎么想,冷静几秒,让情绪过去,然后一定要想这个事情怎样做才对自己最有利。”
“徐小姐误会你,你生气难过,她其实自己也在气头上,要不然不会让你直接走。如果当时你不走,你直接说,那个男人是你的前男友,遇到纯属偶然,纠缠也不是你本意,后面的事情就该不一样了。”
柯梦之自己想想,的确是这样,不管误会有没有解除,徐小姐相不相信自己,闹到在人家婚礼上甩前男友巴掌,这一点,除了自己出了一口恶气之外,也真的糟糕透了。
幸而婚礼十分圆满,宾客尽散前,新郎那边又包了一个红包给柯梦之,对她道:“今天的事,既然都是误会,柯小姐千万别介意,也别怪我家那位。天也很晚了,你早些回去,要是不方便打车请告诉我,我帮你安排。”
柯梦之接下红包,也客客气气回:“今天都是我不好,我太冲动了,还请替我和徐小姐说声抱歉。”
新郎笑笑:“哪里哪里,她刚刚还和我说委屈你了,以后有机会,我们请你和项总吃饭。”
如此,柯梦之便去化妆间把衣服换下,拎着包离开。
忙了一个晚上,妆容到最后自然花了,她坐电梯离开的时候,看着电梯镜子里自己的面孔,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遭遇,陌生的圈子,陌生的人,还有此刻画着陌生妆容的陌生的自己。
但她却觉得,自己有些喜欢这个陌生的柯梦之。
电梯下行,她离开酒店大楼,中途却被一辆车拦下脚步。
车窗落下,露出那张不久前刚被她甩了一巴掌的脸。
柯梦之冷眼看着,明明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却觉得反胃,漠然绕开车头便继续朝外走,
戈明亮从车上追下来:“小梦!”
这样的追逐放在过去,柯梦之心底或许还有小小的窃喜,可现在,她恨不能插上翅膀直接飞走。
论力气,女人从来不敌男人,在自己被拽住前,柯梦之索性直接转头,冷冷注视对方道:“发生今天的事,我们两个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戈明亮看着她:“我没其他意思,只是来和你道歉,之前对不起,但也请你体谅我,我也有苦衷。徐总是我们总公司的领导,我不想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让他觉得我和她请的伴娘拉拉扯扯,所以才那么说,不是故意想那么说你。”
柯梦之逻辑清晰:“但你就是那么说的。”
戈明亮抬起两手,做投降状,无奈点头道:“对对,这个我承认,但我就是想告诉你,你有你的苦衷,我也有我的难处。而且我之后也没再说难听的话,徐总后来问我,我就承认了,我要是想故意朝你身上泼脏水,什么难听的话我背后都可以说你,反正你和徐总也不熟,你又能和她解释多少,她又能相信多少,对吗?”
柯梦之怒从心底起,皱眉看他:“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显得你多体谅我?戈明亮,戈先生,我麻烦你,今天的事你已经恶心到我了,我和你也早分手了,你是你,我是我,以后在苏市,你要是遇到我,或者我遇到你,我们先说好,就当相互不认识对方,背后你不论我是非,我也不说你好坏,井水不犯河水,可以吗?”
说完,她转身就走。
却又被戈明亮拉住胳膊:“小梦,你现在在哪儿工作?就专门做婚庆伴娘?”
柯梦之无语转头:“我在哪里工作,现在和你有关吗?”
戈明亮还没有放手,看着她,然而那双眼睛里却闪着奇特的光,神色也柔和下来,说:“我只是关心你,不管我们什么关系,我还是希望你能过得好。”
天色虽暗,灯光却亮,柯梦之清晰的看到了戈明亮的表情和眼神,一时不解,可身上的鸡皮疙瘩却竖了起来。
她防备道:“你希望我好,那请你先放手,天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戈明亮当即道:“我开车送你。”
柯梦之:“不用。”
戈明亮却突然道:“小梦,你别躲着我,我们这么多年感情,你知道的,我其实还是放不下你……”
柯梦之又被恶心了一下,紧跟着耳边一道急促的刹车声,她下意识转头看过去,正见落下的车窗后,项湛西那张冷硬淡漠的面孔。
他瞥看她一眼,又只说了两个字:“上车。”
戈明亮也在人前下意识松手,见到项湛西,疑惑皱眉,一回头,却见柯梦之拎着包小跑过去。
反应未及,那车就载着柯梦之,消失在视野中。
柯梦之每次坐项湛西的车,心境都大不同。
上次还羞恼得恨不得立刻跳下车,今次只觉得有如在救她的小命。
她悄悄转眼,看他,还是道:“刚刚谢谢。”顿了顿,又说:“今天,也真的很谢谢你。”
项湛西沉默开车,没有说话。
柯梦之也不知该说什么,从一开始,她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人,他是她曾经的高中同学,又是她现在工作上的大领导,他对她说过生硬难听的话,也似乎懒得搭理她,还平白占了她一点便宜。
可也是这个人,工作中提点过她,如今又义无反顾站在她身后,帮她解围。
她自己心里矛盾,又觉得他也像个矛盾体。
当天晚上回去,柯梦之算了一下自己收到的红包,竟然有三千块——除了说好的劳务费,还有徐小姐夫妻分别给的红包。
她把这三千放好,打算存起来。
日子还长,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项湛西回去的路上,接到许昱的电话。
“老湛,哪儿呢?怎么先走了,你也等等我啊,老子忙了一天,最后连个回去的车都没有!你副业不是网约车司机吗,你也载载我啊。”
项湛西回他:“你自己打车回去,我今天没心情。”
许昱呸道:“我不是女的,你当然不载我,”顿了顿,“不对,我不是班花女神校花女神,所以你才不载我。”
项湛西懒得和他贫嘴,问他徐小姐夫妻对婚礼是否满意。
许昱当即大声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刚刚听徐小姐说了,是柯梦之那事儿吧?我看你以后还有脸说你不喜欢她!?英雄救美都上演了,人徐小姐直接问我你们关系是不是很好。”
项湛西选择性无视前半段,问:“你怎么回的?”
许昱:“我能怎么回啊,我这么实在的人,当然说,柯梦之是你的梦中情人了。”
项湛西:“许昱!”
许昱在电话那头哈哈笑:“你别那么激动啊,不就是被我戳中心里那点小九九么。啊呀,放心啊,徐小姐是我的客户,和你又有工作往来和私交,她问我是套我话,这么说我不是傻么?我直接说,她是你的下属,缺钱出来做点兼职,这样也不算撒谎,我估计徐小姐琢磨你这是护着手下的员工,所以才出手帮忙。女神也是运气好,有你这个大靠山。”
顿了顿,却又道:“不过,前男友是怎么回事?”
静谧的车厢内,传来项湛西平静的两个字:“脑残。”
第28章
营销部的工作并不清闲,压力也大,尤其周清又是个严格的领导,开起会来,能把所有人从头到尾喷一遍,喷完了,哀鸿遍野。
施倩和柯梦之这两个新人在业务上摸爬滚打得十分不容易,转正后,也终于慢慢适应了高强度的业务量,虽然两人业绩在部门内都还是中下游,好歹也已经可以靠提成吃饭了。
柯梦之也不止一次听说,今年酒店业务量锐减,但私底下大家八卦,却都说周经理下半年比上半年的脸色好多了,谁让以前的总监不管业务,新总监却是业务一把抓。
柯梦之这也是渐渐混入职场后的道听途说,尤其转正后,她正式成了营销部一员,别人在茶水间唠点闲嗑也不多避着她。
某天她听到施倩和一个女职员八卦,聊着聊着,不知怎么的又提到项湛西。
从前她倒完水,抬腿就走,当天却故意慢慢用勺子搅咖啡,不自觉间竖起了耳朵。
“上次中高层领导聚餐,我听说,有个部门的领导扒总监的料来着。”
“新料吗?说什么了?”
“我也是听别的部门的人说的,说我们总监这么年轻就能坐到这个位子,不是因为有背景。”
“没背景?那不可能啊,他比经理年轻多了,部门里比他大的也一抓一大把,说他没背景,我反正不信。”
“就知道你不信,我一开始也不信,后来人家部门的人说,那是因为我们总监混社会混得早,高中毕业就出来工作了。”
“真的假的?!我们部门找个做业务的还要求大专以上学历啊,总监竟然……”
“嘘嘘,小声点儿,真的,是其他部门的领导在酒桌上说的,说我们项总刚来苏市的时候在一个中端酒店打工,后来那酒店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被一群马仔找上门砸店,别的员工躲都来不及,就项总那时候特别有血性,带着酒店几个年轻的把那些马仔打跑了。”
“我天,那不是玩命儿吗?”
“是啊!据说他那时候是真玩命儿,就是敢拼命,被那酒店老板相中了,那老板也算咱们总监的伯乐吧,做业务都带着他。后来那老板举家出国了,项总就出来单干了,现在他在苏市可吃得开了,比咱们原先的总监强多了。要不然你看经理现在能这么轻松?现在也就开会骂骂我们,换以前,恨不得天天拎人去训。”
“那这么说,我们总监是一穷二白拼上来的?那挺立志啊,比什么富二代官二代强多了。”
“就是啊……”
柯梦之竖着耳朵听完,端着杯子回工位,心里突然很好奇,就开始回忆项湛西高中时候的家境,刚开个头,突然又想,她好奇这些干什么?和她有关吗?
有空倒不如去给陈小田的单子申请个折扣。
然而经理那边的折扣并不好申请,单子第一次走系统申请被驳,第二次,柯梦之直接拎着打印的申请条去敲周清办公室的大门。
周清几乎没对任何一个主动找上她的职员和颜悦色过,听说柯梦之想给自己手里的单子申折扣,接过申请单一看,直接冷面甩回去:“你次次给业务单申折扣,你当我什么?价格说给低就给低的?打折扣的钱从你工资里扣吗?婚庆是什么大单子,还需要折扣,该什么价就什么价,大堂和餐厅那边能谈的价格和优惠你的客户早拿到了,你再找我,难道还想免费给他们办婚礼吗?”
就像总是被骂的学生麻木了老师的教训,柯梦之现在也不怎么把经理的训斥当回事了,左耳进右耳出,折扣不批,没什么负担地拎着申请单折回办公室。
施倩正和宋可扬徐逸她们聊什么,见柯梦之从周清办公室出来,均看过去,以为她又有什么要报批的大单子。
施倩忍不住道:“小柯,又签新单了?”
柯梦之走回工位,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徐逸眼睛一瞥,没看到内容,只看那纸张上的行文格式就知道是去申请折扣。
她没朝着柯梦之,只是幽幽感慨,更像是在对施倩和宋可扬说话:“经理今年脾气好了,换以前,是最讨厌人动不动跑过去申折扣价的,她以前就总说,什么狗屁的大单子动不动就要折扣。”
宋可扬转眼对着电脑,没吭声,施倩掩唇一笑。
柯梦之心知这是嘲她,漠然着面孔,没有理,她也不是刚来的时候那样脸皮薄了。
许昱后来又给柯梦之找了几次兼职,不是伴娘就是商业活动的礼宾小姐。
伴娘倒还好,凑的是喜庆的活儿,累也累不到哪里去,礼宾的工作却辛苦,持妆高跟鞋站一天,第一次下来,腿全肿了,第二天上班都瘸着。
偏偏某次周一部门大会,一瘸一拐的样子全部门人都看到了,散会后,项湛西走到她旁边,冷着脸,垂眸看她的腿,说:“不在状态上什么班?”
周清当时正在旁边,看看她,也皱眉道:“小柯,上五休二,你周末疯玩儿的时候是不是也想想第二天要来上班?”
柯梦之只得说下次注意。
哪知道项湛西回她一句:“再有下次,直接把辞职报告打上来。”
柯梦之嘴里服软,心里暗骂。
可兼职再不敢接那种一站就站一天的礼宾工作,偏偏许昱那边就是这种车展模特、商务活动礼宾的活儿最多,不接这种,就得碰运气等其他工作。
许昱起先还奇怪,问她:“上次那活儿,你不喜欢吗?”
柯梦之哭笑不得,出来赚钱,能有得赚就好,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便委婉说怕影响本职工作。
许昱一听就明白了,当即道:“是老湛吧?我就知道,他不想你去干这种活儿,肯定是和你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柯梦之没听明白:“他不想我去?为什么。”
许昱赶忙哈哈道:“没什么没什么,哎,他现在是资本家那个阶层的,剥削普通民众劳动力啊,一当领导连架子都出来了,你别搭理他。”
又说:“这样吧,我帮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当模特拍硬照的活儿,那种轻松些,赚得也可以。”
柯梦之连连道谢,特别不好意思,总觉得是自己麻烦别人,偏偏还要求这么多。
一挂电话,许昱就给项湛西去了一通电话,毫不留情讽刺道:“项总,要脸这两个字你知道怎么写吗?”
项湛西淡然道:“我是不知道,你应该知道吧,毕竟你看上去比我要点脸。”
许昱怒:“我当然比你要脸,我给咱校花女神找兼职呢,你背后捣什么乱?人缺钱才出来做兼职,不缺钱干嘛受这个累,你倒好,领导一句话,说不干就不干呢,你也好歹想想,人是真缺钱啊,你知道她为什么缺钱有什么急事吗?你不知道吧!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断人财路啊你!”
当时正是下班时候,难得没有应酬,项湛西刚把车开到公寓小区门口:“说完了?”
小区门卫朝他打招呼,他停下车。
这边车窗刚落下一点,电话那头许昱的声音通过车载通讯音频传出,恨恨的口气:“没说完!”
门卫朝项湛西打招呼。
项湛西回许昱:“那你有什么接着说。”
门卫正弯腰探头,说:“项先生,有你的快递。”
项湛西点头,却一时有些想不起自己买过什么,问:“什么时候的?”
门卫道:“好久了,先前您出差不在,就一直放在物业那儿。”说完去拿快递。
项湛西还是没有想起来。
许昱的声音跟着传来,恨铁不成钢的口气道:“你以为我不懂啊,你这是不想让挚爱初恋抛头露面干苦活儿累活儿。但你有这份心不够啊,雪中送炭你懂不懂,有本事,她缺什么你给什么,她缺钱你给钱啊!”
项湛西幽幽回他:“什么心?狼心狗肺的心?”
许昱:“好好好,你自己说的啊,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到几时,别现在装酷,到时候上赶着给人送钱,啪啪啪打自己的脸!”
门卫正好将一个包裹递了过来,项湛西接过,道谢,扔到副驾驶座上时,突的想起,这个包裹——
是他之前买的二手包。
项湛西:“……”
许昱在那边嚷嚷:“喂?喂!老湛,你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被我说得哑口无言,做好以后自己被自己打脸的准备了?你知道打脸的时候巴掌声是什么样的吗?来,我给你示范一样,你听好了啊,就是这样……”
车载音响里,传来拍巴掌的声音。
啪,啪,啪。
项湛西:“……”
第29章
十月底的某个周末,陈小田的婚礼如期在嘉合裕二楼的宴会厅举办。
这次柯梦之不是伴娘,是被邀请来观礼的宾客。
她特意来早,看看有没有什么可帮的,到了才发现,婚庆全包,许昱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她什么事儿。
钟爱今天还上班,特意从客房部下来凑热闹,悄悄将她拉到一边,好奇的眼珠子满场转,问:“哎,你那另外一个老同学呢?不是说他们公司承办的婚庆吗?”
当时婚庆的人正在搭台,柯梦之扫过一圈,没见到许昱,疑惑问钟爱:“你找他干嘛?”
钟爱:“我这不是瞻仰一下你高中同学伟岸的身影么。怎么你高中同学不是总监就是开婚庆当主持?我高中同学不是码农,就在养猪?”
柯梦之哭笑不得:“你瞧不起养猪吗?我觉得养猪很赚钱啊。”
钟爱当即道:“我那看中的是钱么,我在意的是味道,养猪的身上都是猪饲料味,你整天活在猪饲料的味道里吗?”
柯梦之终于反应过来钟爱要做什么了,抬手一巴掌贴在她的额头上,告诉她:“别想了,我那位高中同学,他已经有心仪的女神了,就是他们婚庆公司的老板。”
钟爱张嘴愕然:“哇塞,喜欢自己老板,口味挺重啊。”
柯梦之拿胳膊推搡她:“想什么呢,女老板,白富美。”
钟爱撇嘴:“切,有什么,等我当上客房部经理,说不定就有高富帅老板跪着求我嫁给他呢。哎,你知道高富帅身上是什么味道吗?”
柯梦之无语道:“人民币味?”
钟爱跳脚:“你这个俗人!是古龙香水成熟男人味!”
柯梦之笑笑,却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徐小姐婚礼那天的项湛西。
他身上的确有一股味道,强势的男人味。
柯梦之原先还在想,陈小田婚礼请了项湛西,也将他安排在主桌,届时两人坐一起,被酒店人见到,该引起什么样的误会。
等婚宴开始她才发现自己想多了,项湛西根本没来,自己右手边的两个位子皆是空着的。
不多久,一个长卷发窈窕的身影在她身边的空位落座。
柯梦之看过去,那女人也回看过来,笑道:“你就是许昱提到的柯梦之吧?你好,我叫景茴。”
柯梦之一愣,忙打招呼道:“景总?”
景茴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在面前扇了扇:“哎呀,叫我名字就好,我太不习惯别人叫我景总了,听着怪怪的,而且我平时都不管事的,都是许昱在弄,要叫也该叫他许总。”
景茴正是三生有幸婚庆公司的老板。
非常年轻,看着就和柯梦之他们一般大,传闻家庭背景很好,真正的富家小姐,拿着家里给的款子开了三生有幸,但不太管事,前段时间徐小姐婚礼的时候不在,就是因为出国玩了,最近才回来。
许昱喜欢这位景小姐几乎是三生有幸人尽皆知的事,并未掩饰,更没隐瞒,大大方方表现在脸上,逢人提到景茴,开头都是四个字——我家女神。
许昱这样大大方方明确的喜欢,想必景茴也是知道的,柯梦之就听他们公司人说过,两人并未在一起,目前的状态就是,许昱一直追求,景茴始终没有答应,两人朋友以上,恋人以下,关系良好,许昱拿着高薪帮着打理婚庆公司,景茴待许昱也十分不错。
这种不错,传闻,并不属于女神对待备胎的那种“不错”,而是真的关系好,全心意的信任,要不然也不至于要公司连带公司财务都交给许昱管。
而用知情者的话来说,他们这位白富美女老板,对待朋友,仗义,感情上却有点天真,从来不缺人追求的她毕生在婚恋上的追求就是四个字:一见钟情。
她相信怦然心动,相信缘分,相信命中注定,相信她生命的另外一半必然是一位白马王子般的男人,令她心动,叫她欢喜,痴缠一生。
总之,她相信自己的感情一定是最纯粹最美好的,一直在等待,因而面对许昱,便始终拒绝,用她的原话说,她和许昱之间缺少怦然心动,没有心跳得感觉。
柯梦之少女时代情窦初开时,的确也如是喜欢过一个男孩儿,但这么多年过去,什么怦然,什么心动,她早不记得了。
她现在只知道,做不出业务和单子她要心慌,赚不到足够的钱养家她要心梗。
仪式在音乐声和许昱富有磁性的主持人嗓音中缓缓拉开序幕。
景茴这个不管事儿的老板今日也是被许昱拉过来冲主桌未婚男女的人数,她和柯梦之一样,这里谁也不认识,仪式结束后,两个女人索性头挨着头低声说话聊天。
景茴也是才知道,柯梦之不仅是许昱的老同学,也是嘉合裕营销部的职员。
虽然向来不管事儿,但好歹是老板,景茴闪亮着大眼睛,对柯梦之道:“那你不就和许昱那个同学,项湛西,一个部门吗?我记得他现在在嘉合裕做营销总监啊。”
柯梦之道:“他现在的确是我领导。”
景茴弯了弯眼角:“哇,那你们真是有缘分啊,挺戏剧化嘛。”
柯梦之听这羡慕的口吻,就知道这位大小姐恐怕的确幻想过多,她也不好说什么,就道:“是挺巧的。”
景茴又很快低声道:“你们又是同学,现在又是上下属,相处很方便嘛,对了,陈小姐这个婚庆业务是你在嘉合裕接的吧?”
柯梦之不知话题怎么突然又转到业务上,点头道:“是我的。”
景茴眼里闪着光,有些兴奋的模样:“这个婚庆是项湛西介绍给许昱的!我有直觉,你和项湛西肯定很有缘分,就算以前没有,这么一个婚庆,也肯定把你们的缘分牵上了。”
柯梦之听这一番话,鸡皮疙瘩都起来,她想这位景小姐在感情上果然也天真到幻想过多。
但她又想起陈阿姨之前也给她和项湛西操心婚嫁问题,想要给两人搭桥牵线,一时真是哭笑不得。
低头一看,手机屏幕亮起来。
钟爱给她发消息道:“戈贱男个要不要脸,三番两次找上门,我刚刚竟然又在酒店门口看到他了,自从他知道你在哪里工作,这都堵你第几次了?”
柯梦之看完,回她:“别理他,当他不存在。”
婚宴结束,柯梦之和景茴一起出来,两人手里都多了一份喜饼。
景茴像个小姑娘,蹦蹦跳跳,裙摆恣意坠飘,很是潇洒,脸上皆是悠然神色,看得柯梦之有些羡慕——这一定是个被家人保护很好的姑娘。
景茴在大堂门口等迎宾把车开过来,对柯梦之说:“你住哪儿,我送你一程吧,省得打车了。”
柯梦之摇头,倒不是不好意思呈情,而是怕戈明亮还没走,会突然纠缠过来。
景茴没留意柯梦之脸上拒绝的意思,笑得格外甜,道:“别不好意思嘛,送你回去,还能路上说说话。”
柯梦之面对这么甜的笑容,实在找不到拒绝的话,索性答应了。
红色跑车刚好停到门口,泊车的礼宾下来,为景茴拉着门,一抬眼看到柯梦之,一愣,但很快换上憨厚的神色,轻轻朝她一笑。
柯梦之这段日子不常从大堂走,和冯中也无交集,这会儿碰到,心中奇怪他态度怎么又变了,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绕过车头去副驾驶。
景茴没留意到刚刚那一幕,上了车,按下两边车窗透气,又习惯性低头包里翻出50块,递出去,道一声感谢,油门一踩,把着方向盘离开。
开出去一段,吐吐舌头,不好意思道:“哎,我就说我最讨厌来酒店了,好多酒店的泊车位都不宽敞,我每次停都停不好,只能找人帮忙泊车再开出来。还不如外面的停车场,停一次车只要五块、十块,这里给个小费就得五十。”
柯梦之哭笑不得,转头看她:“原来你是心疼你的小费,那你可以少给点啊,或者不给。”
景茴叹:“那不行啊,我爸从小就教育我,来这样的场所,周围提供的所有服务,都得给小费回报,这是对别人劳动的尊重。必须给。”
柯梦之点头,觉得景茴的父亲一定是个宽厚的人。
而她没有注意到,在车子开出酒店后,路边,一辆大众车缓缓跟了上来。
当天晚上,钟爱下班回来得有些晚。
柯梦之当时刚煮完一锅泡面,端着盆走出来,看看时间,疑惑道:“怎么这么晚?”
钟爱哼着“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换鞋走进来,把包搁在桌上,一屁股坐在泡面跟前,一脸幸福道:“啊,之之,你真是个会持家的好女人,老公我下班回来就有夜宵吃。”
柯梦之自己拿着筷子坐下,把面从钟爱眼前挪到自己跟前:“我自己的,不是给你的。”
钟爱:“你晚饭吃了一大桌婚宴的菜,竟然没饱?”
柯梦之吸溜一口面:“吃得多饿得快,”说着抬头:“你要吗?我再去煮点。”
却见钟爱手臂环着两腿坐在对面,抬着下巴看天花板,一脸傻笑。
柯梦之把手放在她面前挥动:“喂,喂,钟小爱,钟领班?回魂了!”
钟爱大概还是没回魂,但好歹动了,垂眼笑得跟掉进糖罐子似的,再抬起星星亮的双眼,傻傻看着柯梦之,又像是透过柯梦之傻傻看到了其他人。
她捧着下巴,揣着心窝道:“之之啊,我觉得许昱好帅啊。”
柯梦之呛了一口面。
第30章
项湛西这几年鲜少回通城老家,如无必要,他都不会回来。早年在外打拼也无需考虑要不要回去,反正没时间,最近几个月却频频往返于苏市和通城之间,原因无他,沈翠心的病在平稳了好几年后,最近突然复发了。
陈姨本没想惊动在外打拼的项湛西,但年纪也大了,一个人实在力不从心。
项湛西白天有工作,往返常在半夜。
这次陈姨又是深夜给他开的门,心中很是不忍,一面让他进来,一面不忍心道:“每次都是这么晚,你的身体怎么吃得消,唉,早知道不给你去电话了。”
项湛西披着一身夜色入门,屋内十分安静,他抬眼朝主卧的大门看了一眼,缓缓道:“睡了?”
陈姨点头,压低声音,好像深怕惊动那屋子里的人:“半个小时前刚睡,”又叹:“现在没事了,你赶紧回屋里休息,吃了吗?没吃我现在去给你做点,别饿伤了胃。”说着,自顾转身去了厨房。
房子是九十年代的旧楼,客厅不大,突兀的摆着一套木质沙发,项湛西闭眼沉默靠着——白天上班,晚上加完班开夜路过来,即便铁打的身体也倍感疲惫。
突然的,他在这安静的屋子里听到了女人哼唱的歌声。
他愣了下,转头看向那紧闭着房门的主卧,眉心不自觉间皱了下,站起来,朝那边走去。
走近了才发现房门其实是虚掩的,没有关,那哼唱童谣的温柔的声音更为清晰的从房门的缝隙内传出,听上去好似慈母在哄睡稚嫩的幼儿。
项湛西那抬起的右手僵在半空,整个人如被什么钉在当场,好一会儿才轻轻推开了房门。
屋内亮着一盏老旧的壁灯,灯影下坐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女人微微弓着身,怀中抱着一个装束怪异的洋娃娃,亲昵地边哼唱边用自己的头贴着娃娃冰冷的塑料材质的脸颊。
门外,项湛西的面色走向阴鸷,目光却平静,冷冷沉默地看着。
他一直看着女人唱完了几首童谣,又亲眼看她哄拍着娃娃放到了床上,接着,她自己也坐到床边。
壁灯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女人的面孔和神色,却将她那如柴的伸向娃娃的五指照的一清二楚,然后,那只手扼住了娃娃的咽喉。
她轻轻的低缓的开口,声音比刚刚还要温柔——
“宝宝,妈妈爱你。”
“爸爸给宝宝买玩具,爸爸也爱宝宝”
“湛西。”陈姨无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项湛西转身,顺手合上房门,陈姨的表情晦涩难辨,犹豫道:“你妈她……”
项湛西摇头,无甚表情的嗯了一声,他知道,这么多年,反反复复,现在这样已经算好的了。
陈姨年纪上来,也有长辈都有的唠叨病,项湛西夜宵还未吃完,她便絮叨开,提起沈翠心,又说起她几个月前突然发病,那天原本都好好的,出门后也不知在外面看到什么受了刺激。
又说到项湛西身上,问他最近是否有好好吃饭,工作不要太累,完全代理了一个母亲的角色。
又犹豫着问:“还是没有交女朋友吗?你也老大不小了,现在条件也好了,没有女孩子喜欢你吗?”
对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项湛西的回答多年来一直十分统一:“没有。”
陈姨:“那你也没有喜欢的女孩子?你是男人,你要主动啊。”
项湛西那素来一马平川的心忽地晃了一下,却又说:“没有。”神色漠然。
陈姨悄悄叹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一声中午坠地的声响隔着房门突然从卧室内传出,陈姨条件反射般率先起身冲了过去,推开门,就惊见本该睡着的沈翠心坐在地上,掌心掐着那平日里都放在橱柜里做装饰用的洋娃娃,另外一首攥着个木雕,死命打在那洋娃娃身上,同时还伴随着呵斥尖叫:“都是你!你个灾祸!祸害精!我打死你!”
又狂喊:“你有什么资格活着,你就该去死!”
陈姨险被吓住,反应过来一下扑了过去,伸手夺沈翠心手里的东西,以防她伤到自己,同时嘴里大声道:“翠心啊!娃儿不能这么打,打坏了啊。”
沈翠心挣扎,俨然就是个疯子:“打死了好,打死了,培军就能回来了!”
陈姨去抱她,像是要将这她从疯癫中拉回现实:“回不来!项培军回不来了!你别打了,他是你唯一的儿子,你把他打死了,你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最后五个字,终于刺激得沈翠心僵了半刻,与此同时,项湛西的声音没有半分起伏在门口响起。
“妈,我在这儿。”
他叫这声妈的时候,陈姨带着些茫然地朝门口望过去,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听到项湛西这么喊是多少年之前了,她年纪大了,回忆不清,可她耳朵不聋,眼睛也不瞎,此时此刻,项家儿子这声妈,就好像端着辞典一板一眼读了出来,分明不带半点感情。
沈翠心听到这声妈,缓缓抬眼,混沌浑浊的双眼穿过自己久不清明的理智,与门口矗立的那异常冷静的男人对视。
“儿子……”沈翠心嘴角蠕动。
项湛西沉默看着她,这么多年,始终没有从这张面孔上看到他们之间本该维系的骨肉情亲,有时候,他从自己儿子的身份中跳脱出来旁观他和沈翠心这么多年的关系,也惊讶于自己竟然还留在这个家里。
沈翠心嘴角勾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眼中带着不知从何而起的期待:“儿子,你回来了?”
“你爸呢?你爸不是去接你了吗?”
项湛西沉默着。
沈翠心在这沉默中突然又疯了,好像回到很多年前,再次身临其境体味失去丈夫的痛苦,语无伦次地喊——
“不可能!不可能!”
“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该死的是你。畜生!畜生!没人喜欢你,没人要你!你滚!你给我滚!”
……
沈翠心当天被送去她当年治病的医院,打了一阵才平静下来,一切稳定后,项湛西当天凌晨三点便开车回苏市。
走之前,沈翠心从浅眠中醒来过一次,人看着正常的,可精神却依旧游离在回忆中,徘徊于过去。她沉浸在某段过去中,目光混沌地凝视着床边的项湛西,喃喃自语一般道:“不可以啊,你这是害人。你怎么能有喜欢的人呢,你喜欢谁,谁就倒霉,你不能这样,不能这么自私,放过那个女孩儿吧,听妈妈的话,妈妈是为了你好,也为了她好。”
知道面前的人不正常,普通人一般也不会多计较这些胡言乱语,唯有项湛西自己明白沈翠心到底在说什么——很多很多年前,她或有意或无意地窥探到他心底隐秘的情感,这些话,便是她当年对他说过的,警告过的。
唯一不同的是,现在他站着,她躺在病床上,当年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却是歇斯底里的喊叫,唯恐他这个“灾祸”再去祸害别人,因此恼怒得用一根木棍抽断了他两根肋骨。
或许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前因,项湛西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本能的,胸口一重,窒息般的痛感从心口蔓延到掌心。
当天回苏市的路上,某些记忆不可遏制地占据了半个大脑,被厌恶的被唾弃的感觉新鲜得好似刚从海里拖到岸边晾晒的鱼,被回忆灼晒后,散发着腐烂的自我厌弃的臭味。
暴虐的叛逆的血液由此一点点沸腾,抗争着这些情绪,想要占领高地。
他忽的清晰无比地忆起当年校园中那张清纯漂亮的面孔,想起那双干净简单的明眸对他露出的没有遮掩的冷漠嫌恶……
还有后来酒店再相遇时,她眼神的闪躲,刻意的远离。
这些,似乎无不验证着沈翠心对他的判词——没有人喜欢你,你就是个祸害人的灾星。
一脚油门踩下,那辆黑色的沃尔沃在高速路上孤独地前行。
凌晨,柯梦之睁开眼睛,她之前在陈小田的婚礼上喝了些酒,原本还想借着点酒劲睡个安稳觉,结果大脑在半夜格外清醒,小睡了一会儿就醒了,再也睡不着。
睡不着,索性趴在床上想工作,想也想不出什么头绪,又拿出手机来刷,这么一刷就刷到了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这才有了些许困意,幸好是周末,也不用去上班,白天可以睡个回笼觉。
正要把手机塞回枕头下,却忽见屏幕一闪,一个电话切进来。
柯梦之躺在床上,拿着手机举在眼前,愣愣盯着那名字看了好几秒,可来电只闪了一小会儿便自动挂断,留下手机上一个未接来电。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看时间,早上五点多,再看看未接来电上的项湛西三个字,一时无法把这人、这时间、这电话联系在一起,总觉得——
难道是打错了?
可不等她想明白,手指已率先按下,回拨了过去。
柯梦之:“……”
再等她反应过来,电话在短短几秒间竟然被接通了,只是没人说话。
柯梦之把手机贴在耳边,无语地默默叹了口气,才道:“喂?”
没有回应。
柯梦之:“呃,有事吗?”
那头终于传来了声音,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我在你楼下。”
柯梦之换了身衣服,拿着手机钥匙出门。
到楼下,那辆熟悉的沃尔沃果然停在楼前,清晨的风微凉带着湿气,项湛西靠在车旁抽烟。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抽烟,带着显而易见的孤独的冷傲。
柯梦之顿了下脚步,缓缓走过去。
项湛西垂下夹着烟的手,静默地将她看着。
两人起先谁也没说话,怪异地面对面而站,直到项湛西拉开后车门,从车里拎出一个袋子,递了过去。
柯梦之愣了愣,接过,低头看进袋子里,竟是通城特产,她讶然抬眼,看着他道:“你回去过了?”
项湛西:“嗯。”
柯梦之:“你是刚从老家过来?”
项湛西略一点头,从始至终都沉默寡言地看着她,看得柯梦之越发觉得尴尬,也越发搞不懂就算顺手带了特产,何故要这么早送过来?这特产晚点给她也不会坏啊。
直到项湛西开口,他道:“柯梦之。”
柯梦之抬眸回视,一脸猜不透的莫名。
项湛西面色如水,眼神却深,他道:“这是第一次。”
柯梦之拎着袋子,一脸疑惑:“什么?”什么第一次。
项湛西眸色越发深:“第一次,我来找你,叫你下楼。”
柯梦之换上了更为不明所以的表情,她还是听不懂,也不明白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直到项湛西道:“堇色路13号。”
柯梦之一脸诧异,那是她家的地址,他怎么知道?
柯梦之:“你……”
项湛西不待她说完,继续道:“我去过很多次,每一次,我都在楼下,但我从来没叫过你。”
项湛西:“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知道把你叫下来该说什么。”
项湛西:“也想过,就算我找你,你也不会出来见我。”
柯梦之定在原地,完全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拎着袋子的手指越捏越紧,似乎已然从这几句简短的话语中提炼出了他想要表达的真正的意思。
项湛西也好像并不期待她的回应,站在她面前,自顾继续道:“去了很多次,当年的每一次都想找你,但没有哪一次真正做到了,后来你去上大学,我也去过你宿舍楼下,还是一样,没有叫你。”
柯梦之终于艰难带着些无措茫然道:“我不知道你找过我。”
项湛西:“因为当年没种。”
柯梦之:“……”
手指间的烟不知在他说到哪句的时候燃尽,她垂眸的时候看到,那烟头被他翻手卷入掌心,一把攥住。
项湛西:“可还是像过去那样不死心,更甚至想要的比过去还要多。”
从前有云与泥的差别,觉得她美好得不可触及,自己低到尘埃里,如今她却被现实残酷地一把拽下,他看到了可以触碰的希望,虽然一再自我警告,但始终控制不了,次次越界。
柯梦之一晚上没怎么睡,听了这番形同表白的话,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她从未想过,对她多余的话都懒的开口说的项湛西,心里竟有这样的隐秘。
如今剖白得如此直接,叫她根本不知该如何回应。
好一会儿,才傻傻来了一句:“你是在……表白?”
项湛西经过昨天来回奔波的一夜,本该疲惫不堪,如今却一身的气场,听到这话,唇角牵动,垂眸凝视她:“你听到的,就是我想要表达的,这当然就是表白。”
柯梦之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消化,她从未想过,竟然有人默默喜欢了她这么多年,重逢后又隐藏得如此深,直到现在他亲口说出,她才知道。
柯梦之睁大了眼睛与他对视,缓缓道:“以前都没有说过,为什么今天和我说这些?”
项湛西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与气息瞬间将她笼罩:“因为不久前,又有人再次提醒,说我有多不堪,不配得到幸福,是个人人避之不及的灾星。”
项湛西:“这么多年,我也一再这么提醒自己,但我现在也想证明一下,那些过去我不配得到的,现在已经有资格得到了。”
柯梦之抬着脖子,猝不及防下诧然与他对视。
男人的眼神十分坚定:“要不要打个赌。”
柯梦之与他对视:“赌什么?”
项湛西:“你会爱上我,我赌,你一定会爱上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