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共只有三天假,次日就要回苏市,柯梦之这天晚上却没有睡着。
她想也许当年的那个笔友根本不是项湛西,可又想,如果是他呢?
是他的话……
能怎么样?
柯梦之自己也不知道,翻来覆去到后半夜,不禁问自己在期待什么,又觉得心烦意乱,索性闷了被子闭眼硬逼着自己睡。
睡在身边的表妹蒋小琪悄悄贴过来:“姐。”
柯梦之转头,黑暗中问:“你还没睡?我吵到你了。”
蒋小琪:“没有,我睡不着。”
蒋小琪现在高三,正是课业最繁忙的时候,没有周末可以休息,一周只能休半天,第二天一大早就要起来上课。柯梦之不知道表妹为什么睡不着,想来大概是精神压力太大,安抚了两句。
蒋小琪却道:“姐,你酒店叫什么啊?”
柯梦之从被窝里转过来,面对蒋小琪,姐妹两个凑在一个枕头上:“酒店叫嘉合裕。”
蒋小琪:“是不是那种很大的五星酒店。”
柯梦之:“是五星,也没有特别大。”
蒋小琪:“那都是有钱人才能去住的吧,跟那些快捷酒店不一样。”
柯梦之:“也没有贵到普通人住不起。等你高考完,来苏市玩儿,姐弄个内部特价,带你住两天。”
蒋小琪却嘀咕了一声:“可是有钱人可以天天住啊。”
柯梦之没有把这句嘀咕放在心上,只当小姑娘羡慕外面的花花世界,便说:“每天住酒店有什么意思,当然还是住家里舒服。”
蒋小琪并未再说什么。
好半天没有说话,柯梦之以为她睡了,翻个身,打了个哈欠,闭眼睡觉,睡意很快来袭的时候,听到身后一个很小很小的声音——
“才不是呢。”
才不是什么,柯梦之却来不及想,睡了过去。
次日,柯梦之回苏市,坐的却是项湛西的车,后面还拉了钟爱和许昱。
许昱被打得不算太惨,浑身上下也就软组织受了伤,没有动到骨头,说好听点是为了那个将自己抛弃的真爱女神打了一架,难听一点,就是被揍了一顿。
一路上,柯梦之听到后面钟爱一个劲儿的劝许昱:“我说哥哥,我们以后能不能悠着点儿,你不能打就当个乌龟成么。”
“你看你的伤,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爬山从山上滚下来的,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
许昱面子挂不住,气得不行:“我也把他打挂彩了!你别只说我!”
钟爱毫不留情地戳穿:“别逞能了,我都看见了。”
许昱另外半边没肿的脸也要气肿了。
柯梦之转头看开车的项湛西,男人一直沉默开车,表情散漫,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她想起早上薛月送她的时候说戈明亮被揍得挺惨,这伙人打架的行家,打得戈明亮伤不重,疼却疼得哭天喊地,送到医院的时候喊得嗓子都哑了,人也晕过去几回。
柯梦之是不心疼的,现在,心疼的可能是另外一个女人吧。
项湛西这时突然回头瞥了一眼,柯梦之一愣,男人道:“好看吗?”
柯梦之撇嘴:“好看啊。”
项湛西一笑:“嗯,对,你昨天说过了,很帅很酷。”
柯梦之转头看窗外,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到,可后面两人却没这个装傻的觉悟,纷纷趴凑到前面来。
一个问:“之之你刚刚看什么呢?”
另外一个说:“什么很酷很帅,我昨天是不是还错过了什么?”
柯梦之没回头,闷声说:“没什么,我在拍领导马屁。”
钟爱想起来,一拍巴掌:“哦对,是不是要调薪了!”
柯梦之忽然闭嘴了,项湛西却想起什么似的,嘴边吊起一抹笑:“是要调薪了。”
钟爱问:“营销部怎么调的呀?”
项湛西说了一句只有柯梦之听懂的话:“大哥要给大嫂调薪。”
钟爱和许昱面面相觑,却又听开车的男人痞气的来了一句:“可是大嫂不听话。”
钟爱、许昱:“……”啥玩意儿?
柯梦之依旧侧头看窗外,没法接话,心里却想,我又哪里不听话了?
很快又想,不对,入套了。
回到苏市,生活和工作继续紧锣密鼓地继续着,柯梦之很快从钟爱那里听说许昱从景茴那里辞职了,打算出来单干。
柯梦之问:“这是彻底结束了?”
钟爱耸肩:“大概是吧,许昱喜欢她很多年了,不计回报地帮她打理婚庆公司追求她,现在算是彻底死心了吧。再说了,戈明亮被揍成那样,谁知道他在景茴那里说了什么。”
柯梦之:“景茴找许昱了?还是找项湛西了?”
钟爱:“柿子挑软的捏,当然不可能找你领导,只能是许昱啊,我也是服了那位景小姐了,自己男朋友被揍了,怎么不看看许昱脸上的伤是谁打的,只顾着戈明亮那个渣男。也不知道她中了什么邪了,看上这种渣男人,童话爱情片看多了吧。”
柯梦之摇头,心里却想,如果景茴知道戈明亮有悄悄来找她这个前女友,又会是什么反应?不知道许昱说了没有,看样子,似乎没说。
可没几天,柯梦之却在酒店门口被景茴堵住了。
景茴大概听说了什么,一上来就拉住柯梦之的手,说:“你还记得我吗?”
柯梦之当然记得,点了点头,有点意外,问:“景小姐你找我?”
景茴点头:“是,我找你!”
柯梦之刚要说话,却被景茴打断:“你就是戈明亮的前女友吧?”
柯梦之一愣,心说幸好这里是酒店外面,不是大堂,这要被同事撞见,保不准又得传出点什么。
她坦然回道:“没错,是这样。”
景茴当即眼尾一耷,就要哭出来,神色里满是委屈,就像谁欺负了她一样:“你们已经分手了对吗?”
柯梦之搞不懂景茴为什么这个表情,点头说:“我们早就分手了,在我认识你之前好几个月。”
景茴一边哭丧着脸一边说:“你们明明分手了,为什么他还是去找你啊。”
天地良心,绝对不是她招惹的!
柯梦之赶忙撇干净关系:“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找我,这你应该去问戈明亮。”
景茴就像个迷失在爱情里的小姑娘一样,直跺脚:“我问了,他说他还是有点喜欢你的,所以才去找你。”
那也是他的事啊,你为什么找我?
柯梦之心里的吐槽能把戈明亮直接埋了,同时也服了那男人,竟然能说出这种话,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景茴说,便耐心劝了劝,让她回去和戈明亮说清楚,可景茴就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似的,边哭边说:“可我就是喜欢他啊,就是喜欢他,他为什么不能只喜欢我一个人呢。我家里也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爸爸还朝我发火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柯梦之看着面前的景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想起许昱对景茴的评价,说这姑娘对爱情一直有童话一般的憧憬,这种憧憬在世人眼中或许是盲目可笑的,可想想,早之前家里没有出事的时候,她不是也曾经幻想过和戈明亮的未来吗,只是没有这么盲目而已。
可能女人,相信爱情的女人多是如此吧。
柯梦之又劝,让景茴哭完了回去冷静想想,再和家里人聊聊,可景茴一直哭一直哭,哭得柯梦之完全束手无策,把人带去酒店怕给自己惹事端,带去住的地方恐怕钟爱不乐意,想着把人带去街对面的咖啡店,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
项湛西上来直接给她两个字:“站着。”
柯梦之没反应过来:“什么?”
项湛西又道:“别动。”
很快,男人从街对面走来。
景茴见来了人也不管不顾,继续对着柯梦之哭,哭得柯梦之只能无奈地对项湛西道:“不是我惹她哭的。”
项湛西瞄她:“那就站在酒店门口哭?生怕酒店没有你的传说是吗?”
柯梦之切齿,一边牵了景茴的手带人跟着项湛西朝前走,一边道:“什么传说?”
项湛西回头看她:“两女一男,能有什么好事。”
柯梦之无语地盯着男人的背影,撇嘴,刚要问怎么办,项湛西走到街边,忽然停住,转身对景茴道:“景小姐,你很喜欢一个人是吧。”
景茴抬起婆娑泪眼,啊了一声,抽泣地点头。
项湛西:“那就什么都别管了。”
景茴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项湛西:“你要这么喜欢,管别人做什么,什么阻碍都别在意,你只管达成自己的目标就行。”
景茴大约听得似懂非懂,不怎么哭了,眼睛垂下,盯着地面。
柯梦之却想,要了命了,这什么指导方针,不是将人引入歧途吗,可忽然想起,景茴这样不管不顾爱上戈明亮,或许早就身陷其中了吧,只是身边的人全都反对,连戈明亮也没有给她信心,她真的很需要人来给她一个肯定吧。
景茴走后,柯梦之还是问项湛西:“戈明亮明明不是好人,你为什么要给她鼓励?”
项湛西两手插兜,侧身,朝她笑了笑,目光中只有她:“因为有些人,不输到一败涂地,不会罢手。”
柯梦之依旧看着他。
项湛西扬眉,一副面孔白玉似的好看:“你别这么看我,我不会输。”
柯梦之:“你真自信。”
项湛西嘴边的笑意却忽然加深了:“因为你不会让我输。”
柯梦之反应过来:“你又胡说了。”
项湛西直面她:“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比我清楚。”
柯梦之立刻不加思考地否认:“没有。”
车水马龙,人声喧嚣,可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背景。
项湛西挑眉:“有没有,你心里也比我清楚。”
柯梦之:“我心里清楚我没有。”
项湛西:“没有什么?”
柯梦之脱口而出:“没有喜欢上你。”一句话烫了舌头。
面前的男人却没有被这话打败,继续道:“你再说一遍,没有什么。”
柯梦之刚刚是冲动,这下却如何都说不出口了,张口结舌三秒,下一秒却被项湛西一把拎到面前,眼睛对着眼睛,胸口贴着胸口。
“没有什么,再说一遍。”
砰砰砰,柯梦之听到耳膜上自己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快。
然后,她听到了自己脑海里的那个声音——
有,我有。
第52章
项湛西却忽然松了手。
柯梦之一愣,飞快回神, 意识到自己脸上的神色可能暴露了什么,赶忙躲开视线, 换上另外一副正色的面孔来遮掩。
可晚了。
面前的男人露出一个十分欠揍的表情, 似笑非笑着说:“哦,看来是有的。”
柯梦之看他:“能不能不要自己乱猜。”
项湛西挑眉:“看来有得还挺多。”
柯梦之:“……”他到底哪只眼睛看出来了!?
柯梦之如今也佩服自己, 要换了从前, 肯定早就脸红心跳眼神乱撞了, 可现在她还能面无表情看着项湛西, 好像自己是个铁人似的,只是这铁皮包裹的下的心却是肉做的,不能坐到无动于衷。
柯梦之不吭声, 转眼看路上的车流, 又想下班了, 自己傻站在路边干什么,拎着包转身要走, 包带子却被一把挂住。
项湛西将她轻而易举地拖回来:“被戳破了就要恼羞成怒的走人?”
柯梦之转头:“我没有。”
项湛西眼神示意自己拽住的包带:“没有走人,这是什么。”
柯梦之无语道:“我是说我没有恼羞成怒。”说完发现自己是真的开始恼了。
项湛西从未像今天这样不依不饶过, 接了话道:“看来是生气了。”
柯梦之不说话。
项湛西看她:“生气得都不说话了。”
是是是, 行行行,领导你怎么说都行,早点说完早点放我走人。
可项湛西竟也忽然不开口了。
柯梦之的眼神别在马路牙子上,等了一会儿,见面前的男人不开口,心说这又是在酝酿什么,再等了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抬眼,只见项湛西垂眸平静地看着自己,眼神有点深。
柯梦之问他:“不说了吗?”
夜幕已彻底降临,汇聚穿行的车流晃荡在一道道车灯下。
项湛西终于道:“柯梦之,赌约也是有限期的。”
柯梦之同他对视。
“我也没有那么确定,我一定会赢。”
“最后的输赢,还是看你。”
这些话同情话一般有着相同的韵律和电流,听得柯梦之舌尖发麻,心口的跳动变得更加不规律。
她想自己今天一天规规矩矩老老实实上完了班,做错了什么要在下班的时候接二连三先后遭遇景茴和项湛西?
可她又想,项湛西又做错了什么,要一直一直喜欢她呢?
她有什么好的。
她如今一无所有负债满身,除了皮相尚且还可以之外,可这身皮相落在这千万人口的苏市又能算的了什么?
好像追击的步伐忽然放缓,项湛西的声音此刻听着很慢很缓:“我追了你这么久,现在,是不是该给我一些回应了?”
柯梦之抬眼看他,没有像年轻不懂事的女孩子那样绕着圈子,直言道:“我拒绝过你。”
项湛西像是没听到这句似的:“有,还是没有。”
哪怕一点点,喜欢上他。
时间的维度在这一刻被拉长了,柯梦之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迟缓,车、行人、还有降临的夜色,唯有眼前的男人是最真实的。
尔后,她听到一个声音,是她自己的。
“有的。”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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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湛西出差去了,柯梦之觉得,他这次出差的节奏一定相当欢天喜地,搞不好是敲锣打鼓奔赴外地,要不然也不至于到了机场还特意给她发了个消息,说他很快回来,问她要什么礼物。
柯梦之捏着手机半伏在茶水间流理台边,整个人缩成了一只基围虾。
旁边有同事经过,拍拍她:“小柯,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请个假,反正项总不在。”
柯梦之摆摆手,抬起头,心说项总不在怎么样,他不在你们都轻松点,该浪浪,只有我一个浪不起来。
出了茶水间,也没朝办公室的方向走,转身去卫生间,想起前天晚上她的那句“我有”,恨不得找点土把自己埋了好好冷静冷静。
她竟然真的,喜欢上项湛西了。
好在工作压力大,周清不停在业务上催催催,柯梦之也没太多时间沉浸在自己竟然对领导动心这件“小事”上。
下了班,同钟爱这个女追男分子进行了一次感情会晤。
钟爱感慨当年许昱追景茴有多难,她如今追许昱就有多难。
柯梦之说:“他知道守着个不可能的人这么多年是多浪费时间一件事,所以才不想耽误你吧。”
钟爱瞪眼:“可是我显然很想让他耽误一下啊!”
柯梦之拎了个樱桃塞进嘴里:“那你和他说了吗。”
钟爱:“说了,没用,让我趁早死心,不要在他的西装裤下做亡魂。”
柯梦之:“听上去很有道理。”
钟爱:“放屁,被其他女人搞到手了我还不得哭死,同样都是死,另可做他西装裤下的亡魂。”
柯梦之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鼓掌:“棒棒的。”
钟爱一直抱怨许昱不近人情,明明追过景茴,却不能体谅她如今的立场,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忽然道:“对了,你和你家总监怎么样了?”她也是从通城回来之后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大哥大嫂乱七八糟的,项湛西和柯梦之这两人根本就是有鬼!
回来屈打成招了两天,柯梦之也松口,说了。
钟爱当时就感慨:“我就说嘛,从天而降一堆老同学揍那渣男,许昱又不是女的,哪儿有那么大的魅力,原来是为了你,这不就是经典的英雄救美吗。”
既然都坦白了,钟爱问,柯梦之便道:“还能怎么样啊……”
钟爱点点头:“帅哥美女都是波折的,正常正常。”
柯梦之把话接上:“就是那天他在马路边上问我有没有有点喜欢上他,我说了有。”
钟爱差点被一整颗樱桃呛死:“咳咳,什么?”
柯梦之平静转头:“我说我有点喜欢他。”
钟爱瞪眼:“你说了,对他说的?”
柯梦之点头:“是啊,他问我的。”
钟爱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傻,他问你就直接坦白,等等,不对,你这就喜欢上了,这个过程有点突然啊。”
柯梦之说出了钟爱那句关于爱的口头禅:“真爱没有过程,只有忽然的降临。”
钟爱:“你这又直接真爱了?”
柯梦之瞥眼看她,坦诚道:“都有点喜欢了,不是真爱是什么。”
钟爱捂住胸口倒回沙发上:“我的妈,丑瘪还在寻爱的路上,帅哥靓女都这样直奔主题了。”说着爬起来:“所以你们现在已经算是在一起了?他追你,你说你有点喜欢他,就这样了吗?”
柯梦之摇头:“没有。”
钟爱:“这样还没在一起?”
柯梦之点头,想起那天晚上,项湛西听完那句“有的”之后的反应——
缓缓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势在必得地笑,然后说:“有一点算一点,也是阶段性的胜利,看来我还得再接再厉。”
钟爱纳闷:“你都说有了,他还再接再厉什么?”
柯梦之吐出樱桃核:“再接再厉,下次不要在路边听我表白,换一个浪漫点场合,比如海边什么的。”
钟爱差点从沙发上摔下去:“你表白?不是他问你,你答的吗?”
柯梦之:“是啊,所以是‘我’表白。”
钟爱:“……”那个姓项的是不是有毛病。
显然有。
柯梦之只要回忆起那天她那句“有的”之后那男人的反应,就觉得压根痒痒的不得了,这男人,骚的时候骚,撩的时候撩,还是个坏胚。
尤其还有一句柯梦之没有说给钟爱听的话——
项湛西:“就知道你肯定抵抗不了,一定会心动,说没有就是嘴硬。”
哪儿来的自信!?
呸!臭男人!
第53章
柯梦之从通市回来没多久, 老家却出了事——表妹蒋小琪拒绝参加高考,认为上学没有用, 偷偷买了一张车票,投奔柯梦之来了。
柯梦之接到电话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蒋小琪在和自己开玩笑, 可当小姑娘准确地报出了车站附近的站台名时,柯梦之震惊得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她问蒋小琪:“你还有半年就高考了!你跑出来干什么?舅妈知道吗?”
蒋小琪口气坚硬:“我偷偷买的车票, 没和她说, 她以为我还在学校。”
柯梦之气结:“你胡闹!”
可小丫头都跑出来了, 又是敏感的青春期,再听点重话不声不响跑去其他地方, 简直更糟,柯梦之不想把事情推向更糟糕的地步, 只能压着脾气, 在电话里软言劝慰:“你既然出来了, 就先在我这边住两天吧, 你在公交站台等着, 我马上过来接你。”
蒋小琪口气这才变了:“好,那我等你。”
柯梦之离开酒店,打车去车站,在车站前的公交站台接到了蒋小琪,蒋小琪果然是偷跑出来的, 身上就一个书包。
小姑娘似乎完全没有自己做了错事的概念,看到柯梦之一身水蓝色的职业套装, 欣喜好奇得不得了:“姐,这是你们工作服吗?真漂亮。”
柯梦之没说什么,想着大中午的,小丫头可能没吃饭,把人领去了KFC,叫了份套餐。
她自己没吃,蒋小琪倒是吃的津津有味,等小姑娘吃完了,柯梦之才郑重道:“舅妈到现在都不知道,对吗?”
蒋小琪喝了口可乐,点点头。
柯梦之没有呵斥她说她不懂事,也没有打算买张车票勒令她回家,恰恰相反,她了解蒋小琪,小姑娘从小家境就不好,人情冷暖看得多,相比较同龄人其实更早熟也更懂事。
柯梦之直觉,表妹根本不是心血来潮或者因为青春期叛逆才偷偷跑出来,搞不好她已经谋划了许久。
果然,蒋小琪回视柯梦之,逻辑条理明晰地自我辩解道:“姐,我成绩什么样,你也知道的,烂泥扶不上墙,我就不是考大学的块料。我家境怎么样,你也知道的,我妈苦苦撑着,这么多年也挺不容易的。与其说你们不理解我为什么跑出来,还不如说是我不理解你们的想法,我家这么穷,我学习也不好,为什么还一定要读书?反正我也成年了,有十八岁了,出来赚钱养家不好吗?”
柯梦之心里叹了口气,小丫头果然该懂的都懂,不但能自圆其说,还巧舌如簧反过来劝她了。
柯梦之没有反驳她,顺着她的话问:“那你说赚钱,你现在又能做什么?”
蒋小琪眼睛闪亮:“我也想进你们酒店!”
柯梦之拧眉,无奈道:“小琪。”
蒋小琪:“我想过来了,我没有文凭,也没有工作经验,我可以先从端盘子的服务生开始做。”
柯梦之忧心忡忡:“很苦的。”
蒋小琪:“我不怕!”
柯梦之知道自己劝不了蒋小琪,把人带回公寓,又给舅妈去了电话。
舅妈知道后愤怒不已,电话里嘶吼道:“不上学打工!她要翻天啊!你把电话给她!”
蒋小琪拒绝接电话,柯梦之只能劝慰:“您放心,我会看着她的。”
舅妈哭道:“死丫头怎么能这么干,我苦点儿也要把她供出来啊,她怎么能这么不知好歹。”
可怜天下父母心,柯梦之能体味舅妈的不容易,但路既然是蒋小琪自己选的,她便道:“你让她自己做选择吧。”
舅妈:“她懂什么,你是姐姐,你要劝她引导她啊……”
柯梦之早不是从前那个父母双亡后天塌下来都不知所措的小姑娘了:“我知道,我会照顾她的,您也别难过,小琪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她很懂事的,她知道自己成绩不好就出来打工赚钱减轻家里负担,这是好事。而且我们姐妹在一起,可以相互照应啊。”
柯梦之好说歹说,舅妈才终于接受了女儿偷跑出来的事实。
挂了电话,柯梦之还是对蒋小琪道:“你好歹给我打个电话,通知我一下,你说明情况,也一样能出来打工。”
“不!”蒋小琪斩钉截铁道:“不,姐,如果我提前告诉你,你只会劝我再等半年,高考结束后做两手准备。”
柯梦之被这精明的小丫头说得梗住,的确,还有半年就高考了,她如果知道,是万万不会允许蒋小琪出来的。
事已至此,也只能从长计议了。
毕竟是自家妹妹,又恰逢年末酒店有招聘,柯梦之本来想看看酒店有没有什么合适她的轻松点的职务,可蒋小琪高中都没上完,只能去做服务生。
钟爱倒是劝柯梦之同项湛西开口,但想想又道:“算了,你脸皮薄,也不可能去和他说,那只能先从服务生干起了,客房这边以后要是缺人,我想办法把她调过来,小姑娘长得好看,不愁没办法调岗。”
好在蒋小琪自视不高,也没有进酒店当高薪白领的幻想,服务生也开开心心去做了,并没有嫌弃职务低工作苦。
反而还和柯梦之说:“我以前上学,痛苦的要死,还要给学校钱,现在我不但不用看书做题目了,还能赚钱,不比以前舒服吗?哈哈。”
但不知是运气好,还是因为酒店总需要长得好看的门面,没多久,蒋小琪就从餐厅服务员调去了前厅大堂,不但工作上轻松了不少,工资也高了一些。
柯梦之原先以为是酒店正常工作调动,直到某天她外勤去见客户的时候,在前厅大堂值班的蒋小琪忽然拉住她,挤眉弄眼:“姐……”
柯梦之看了看周围:“和你说过的,在酒店喊名字,别让人知道我是你姐。”
蒋小琪立刻改口:“哦哦,柯姐,你知道我怎么被调来前厅大堂的吗?”
柯梦之疑惑地看她。
蒋小琪画了淡妆的面孔上扬起一个神秘兮兮的微笑:“营销部的总监,是不是姓项啊?”
柯梦之心里一跳。
蒋小琪窥着她的眼神,意味深长道:“真是好不容易被我打听到的,好像是营销部的那位项总开的口。”
柯梦之不动声色地调整表情:“以后少在酒店打听这些事,工作就好好工作。”
蒋小琪哦了一声,却还是朝柯梦之眨眨眼睛:“那个项总会不会知道我是你妹妹啊。”
柯梦之看她:“上你的班,我走了!”说完跨着包转身离开。
原先不知道就算了,如今知道了,却又不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当天晚上,柯梦之给项湛西去了电话。
项湛西接到,张口就回:“难得你主动给我打电话。”
柯梦之咬唇:“前厅大堂的蒋小琪,你知道她吗?”
项湛西:“知道。”
柯梦之又问:“真的是你帮她调的岗位?”
项湛西相当坦诚:“是我。”又理所当然道,“我个人认为,即便是以权谋私,处在我这个职务,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再者,帮女朋友的妹妹调个岗而已,力所能及的事,为什么不做。”
柯梦之张目结舌,脱口而出:“我什么时候成你女朋友了?”
项湛西又开始下套捞鱼:“我有说是你?”
柯梦之一梗:“别闹,你明知道蒋小琪是我妹妹。”
项湛西笑:“哦对,是你妹妹。那没错了,我女朋友的确是你。”
柯梦之前前后后被项湛西下套下了无数次,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再不反击就显得过分的蠢萌了。
顿了几秒后,她终于一字一字道:“咱们要不要当面把关系掰扯清楚,我是你什么人,你是我什么人。”
项湛西:“好啊,我在你公寓楼下。”
又在?
柯梦之愣了一下,走向阳台,果然看到楼下院子里一辆眼熟的轿车。
第54章
柯梦之下楼的时候暗自给自己打气, 无论他说什么,淡定淡定。
可到了楼下却又忽然想,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可以这样影响自己的情绪了。
项湛西靠在车边,远远看去, 却是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态。
柯梦之过去,不知道该说什么, 项湛西却立起身, 忽然打开了车门, 扬了扬下巴,对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柯梦之没动, 问他:“去哪儿?”
项湛西:“到了就知道。”
柯梦之还穿着居家服,虽然也能出门穿, 脚下却是一双拖鞋——她出门的时候走神, 忘记换了。
她不知道要去那里, 换了从前, 肯定是要拒绝的, 然而鬼使神差的,她还是上了项湛西的车。
等车子开上高架她又想,疯了,她真的疯了。
项湛西出差归来,心情特别好的样子, 开车的路上还和柯梦之聊了会儿天。
柯梦之忽然想起自己妹妹,便开口道:“谢谢你帮我妹妹调岗。”
项湛西:“以我们两个的关系, 只是一点小事,不需要你一再感谢。”
换了从前,柯梦之要么只当没听到,要么就直言我们没什么特别关系,可现在,她没这个底气了,她对身边这个男人动心了,她喜欢上他了,她对他的表情、他的靠近、他的帮助、他说的那些话,全都有了从前没有的反应和心态,她做不到心如止水,更加没办法只将他当成领导了。
车子顺着高架,离柯梦之的小区越来越远,到了地方,竟是苏市有名的有小外滩之称的树未湖湖畔,此处是不止有个小外滩的别称,还有情侣湖这样一个名字直白的叫法。
原来是约会,柯梦之脸颊有些红。
停好车,项湛西带柯梦之去了一家咖啡馆,这家咖啡馆临湖,露天阳台就架在湖面上,清风拂面,风景宜人,老板还是个漂亮妹子。
点好单,柯梦之和项湛西就坐在露天阳台上,两人起先谁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柯梦之才叹息道:“好久没有休息过了。”
的确如此,她每天上班,周末还经常加班,项湛西总是出差,这样一个闲暇时刻,真是太少了。
项湛西却回:“不像上学时候,有大把的时间。”
柯梦之纠正他:“上学时候我也没有时间。”
项湛西点头:“嗯,对,我有,时间多的是,还可以看看杂志,交交笔友。”
提到交笔友,柯梦之这个过来人心里咯噔一跳,先前薛月的话刮在耳畔——你说,会不会项湛西就是这个笔友?
柯梦之心里开始狂跳。
然而项湛西却没再说什么,他拢了拢西服前襟,起身,长长一条腿迈了出来,走到柯梦之面前,当着她的面从西服内袋里拿出了一样银白色的东西,然后——单膝跪地。
露台上还有其他客人,顿时响起了惊呼,仿佛这场景八百年难遇。
柯梦之在椅子上僵成了化石,不可思议、略带茫然是她的第一反应,尔后,她只觉得整个人成了蒸锅里的虾米。
这么久以来,她不是没有体会过项湛西的步步靠近,却从未想过,这一天来得这么突然,没有征兆,没有预示,甚至是她给他先打了电话,感谢他帮忙调岗,却没想都一转眼,一克拉的钻戒已静静地被他捏在了手中。
所有人都在看他们,连店里的老板娘都拿着手机对着他们在拍,项湛西却淡定地说:“上一次是你表白,太突然了,我没有准备好,无论如何,这种事也该男人做。”
柯梦之都结巴了:“你你你……”说着伸出手。
项湛西从善如流地握住她的手,直接把钻戒套了上去,围观人群发出近乎和掌声。
柯梦之:“????”
闪亮的钻戒套在手中,单膝跪地的项湛西展颜一笑,“刚好。”
这一刻,尚且错愕的柯梦之感觉自己心里也仿佛套上了一把名为爱情的枷锁,反而觉得,一直以来困扰她的疑惑瞬间得到了释怀,她看着面临的男人,淡定地心里想——
没错,她是喜欢他的,她真的喜欢上了他。
忽然的,柯梦之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她张开双臂,探身过去,闭上眼睛拥抱了项湛西。
掌声在耳畔响起,还有男人浅浅的呼吸和笑声,“是不是忽然发现爱我爱惨了?”
柯梦之闭着眼睛,第一次在他面前这么硬气,“闭嘴!”
第55章
深夜, 柯梦之躺在床上。
她背对蒋小琪,悄悄摸出那枚钻戒。
铂金材质的戒环、六爪戒托、50分钻戒, 小小的一枚,精致漂亮。
不得不说项湛西眼光不错,这钻戒款式虽简单, 却很适合她那双纤细修长的手,戴着很是好看。
她捏着钻戒, 心里欢喜又复杂, 喜的是她竟然又开始恋爱了, 又有了喜欢的人,这喜欢还比当初喜欢戈明亮多多了, 复杂的是,项湛西是领导, 他们搞了一场办公室恋情, 注定不能高调只能转地下情。
可一想到项湛西, 她心里又止不住的高兴, 紧紧捏着钻戒, 闭眼睡觉。
次日上班,她想来想去,还是没戴钻戒,人多口杂,他们营销部爱八卦的女人又多, 还是别太引人注意的好。
可刚到部门坐下,内线就响了。
柯梦之也没多想, 接起来,“喂。”
“戴了吗?”
听到是项湛西的声音,柯梦之差点呛了吐沫水,她清了清嗓子,注意了下周围,才低声道:“没有。”
项湛西在电话里幽深地叹息一口,“早知道应该买钻石项链。”现在好了吧,戴还不能戴。
柯梦之怕他不高兴,特意道:“我没戴手上,放包里了。”
项湛西:“行吧,改天我再给你补条项链。”
挂了内线,柯梦之在工位上坐了一会儿,悄悄笑了起来。
她从前上班都是带着赚钱的决心来的,可今天开始,上班不只有赚钱的意义,多了一个早期上班的理由,工作的意义都不太一样了,人也异常精神。
办公室里其他人自然也发现了她今天的好心情。
闻晓还特意问她:“你这是又做成了什么大单子?心情这么好?”
柯梦之:“可能因为天气好吧。”
有吗?
闻晓纳闷地看向窗外,没吧,最近多是阴天啊,哪里有天气好。
中午,员工餐厅。
柯梦之没出外勤,今天在酒店吃饭,去的时候时间有点晚,已经没什么人了,也没什么菜,就随便吃了一点。
刚坐下没多久,面前忽然落下一道阴影,抬眼,项湛西端着餐盘坐了下来。
柯梦之心里有鬼似的赶忙眼睛往四周瞥,没见到营销部的人,也没见到熟人,才算松了口气。
坐在对面的项湛西轻笑了一下,说:“你也不用怕成这样。”
柯梦之轻轻叹了口气,无语道:“这不是心里有鬼吗。”
项湛西哼笑,“鬼?这鬼恐怕就是我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人走入了全新的关系的缘故,柯梦之忽然发现她不像之前那么忌惮这么男人了。
“是啊是啊,你就是那个鬼啊。”
项湛西捏着筷子,“既然有我在,还怕什么。”
柯梦之被这句话说的心神荡漾,怪不好意思的,埋头吃饭。
她和他不同,她总是瞻前顾后,顾虑颇多,可项湛西却一脸坦然。
柯梦之想想也对,他们又没在脸上写“我们在恋爱”几个字,谁知道他们除了上下属还有其他关系?
这担忧不是多此一举吗?
这么一想,柯梦之就想通了,她抬起眼看项湛西,问他:“你好像一点不怕别人看出来。”
项湛西反问:“为什么要担心这个?”
柯梦之低声说:“办公室恋情不好啊,而且你还是我领导。”
项湛西却说:“以我在酒店的职位,真让别人知道你在和我恋爱,对你更多的也是好处。赵蓉蓉、宋可扬、闻晓那些人,知道了只会巴结你,连周清都会对你更可气。”
柯梦之:“哇……”
项湛西:“你不信?”
柯梦之又不是傻,“我信!我只是不想被人议论说我爬领导床而已。”
她发誓,她真的只是为了回应他的话随口说出来的,没有别的意思,可刚说完,项湛西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落了过来。
柯梦之:“……你看什么?”
这次换成项湛西叹气,“在想你什么时候爬我的床。”
这人!
柯梦之很想把面前的餐盘盖他脸上醒醒脑子,项湛西却一脸幽深的笑起来,拿筷子吃饭,还说,“我迟早能等到那天的。”
柯梦之还能说什么?
“吃你的饭。”
这一天过的很快,对柯梦之来说尤其快,一眨眼就快到下班时间。
内线又响了,项湛西正大光明地在电话里说:“晚上去哪儿吃饭?”
柯梦之觉得这人的胆子真的挺大的,工作场合其实很忌讳办公室恋情,项湛西却似乎完全不在意别人会不会知道。
柯梦之只能低声道:“不能发消息说吗?”
项湛西啧了一声,“也行。”
挂了电话,柯梦之摸出手机,项湛西的消息已经发了过来。
“吃什么?”
柯梦之回他:“随便吃点吧。”
项湛西:“中餐。”
柯梦之:“可以。”又道,“我等会儿在酒店前面的十字路口等你。”
项湛西玩笑的口气:“是因为低调有利于促进感情关系吗?”
柯梦之:“是!”
下了班,等部门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柯梦之才拿起包,走的时候她转头看了看项湛西办公室的门,不太确定他在不在办公室。
但不管在不在,部门里还有留下来准备加班的其他同事,她也不能去敲门,只能走人。
刚出办公室,顺着走廊朝电梯走,忽然她的肩膀被人轻轻搂住,惊讶地转头,却见来人是项湛西。
柯梦之像触了电一样,连忙往旁边闪,然而搂着她肩膀的那只手坚实有力,轻轻一带,她就往他怀里靠了过去。
柯梦之只能用丰富地面部表情表达自己此刻抗拒的纠结,“还有人呢!”
项湛西一脸肯定,“没人。”
柯梦之:“可是……”
项湛西搂着她往前走,顶天立地,正大光明,“有我在,怕什么。”
柯梦之:“我不是怕,只是同事议论起来不好,而且……”
项湛西却低头看她,缓缓道:“你担心的事,一张结婚证就能搞定。”
柯梦之赶紧闭嘴。
这男人骚起来的是真骚,中午是床,这会儿下班是结婚证,她都怀疑等会儿吃晚饭是不是就直接洞房花烛了,明天就生孩子请产假了。
项湛西见怀里的女人老老实实的闭嘴,安安静静由着他搂着肩膀往前走,唇角勾了起来,还接着不停道:“你看,任何问题都能得到合适的解决方案,我的提议你可以考虑一下,一证解千愁,以后甚至不用担心别人和你抢业务,酒店所有人都会对你客客气气,部门里以后你就是老大。”
柯梦之听着项湛西这番胡言乱语,越听越哭笑不得,到没有其他人的电梯口,抬起手里的包朝他身上装模作样地砸了一下。
“几句话就想骗我跟你领证?钱是这么省的吗。”
项湛西却顺着这话开始摸手里的公文包,包里摸出钱包,钱包里掏出三张卡,递过去,特别真人地说:“工资卡、信用卡、理财用的卡,回头我把房本整理整理也交给你。”
“……”柯梦之干笑,“项总,我和你开玩笑的。”
项湛西也笑,“我没有和你开玩笑,等会儿到楼下拿车,我们两个孩子的名字我应该也已经想好了。”
柯梦之:“……”
第56章
钟爱对于柯梦之和项湛西在一起这件事半点也不意外。
“你们两个啊, 上次在你老家我就之后你们回来之后肯定要有一腿。”
柯梦之嗔怪,“是是是, 你知道。”
钟爱:“你别不信啊,自己想想,人领着自己一帮子兄弟来给你解围呢。”
柯梦之诚恳道:“是是是, 我信我信。”
钟爱美滋滋起来,又说:“哎, 你和项湛西定下来了, 现在就剩下我和许昱了, 看来我得抓把劲,早点把人追到手。”
钟爱对许昱的心思现在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连柯梦之的表妹蒋小琪都知道,钟爱喜欢一个暗恋了别的女人很多年、最近才从那段不可能的感情里走出来的、做婚庆的、名叫许昱的男人。
提到许昱, 柯梦之问钟爱, “那他最近怎么样了。”
钟爱:“还好啊。”
柯梦之:“工作重新找了吗?”
钟爱:“他一个婚庆策划兼主持人, 自己随便接点活儿也养得活自己啊。”
柯梦之和她玩笑, “嗯, 养一个人养得活,再加一个你就危险了。”
钟爱嗔怪,“你这人,恋爱了不起啊,瞎嘚瑟!”
和自己部门的大领导在一起这件事, 钟爱起先根本没有和蒋小琪提过,即便和钟爱聊起来, 也是偷偷的,不当着蒋小琪的面说。
倒不是防着自己表妹,只是暂时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以免蒋小琪知道了告诉舅妈——毕竟舅妈至今不知道她和戈明亮早已分手的事。
可蒋小琪还是知道了。
小丫头直言不讳,“别瞒我啊,我都知道,早发现了。我也知道你和那个姓戈的已经分手了。”
钟爱和柯梦之听了直咋舌,这丫头观察力得多好啊,能这么机灵?
蒋小琪年龄小姿态却老成,淡定道:“我来苏市之后就没见过你男朋友过来找你,这不是分手是什么。”
蒋小琪啃着苹果,又说:“至于项总,嗯,帮我调工作的是他咯,那肯定你们是有一腿的,要不然人家不可能无缘无故帮我。”
钟爱听完“嚯”一声,指着蒋小琪对柯梦之道:“这是你表妹么,她和你的情商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柯梦之倒不怕自己情商比表妹低,反而是蒋小琪偶然间表现出来的老成令她有几分担忧。
校园外的浮华社会不比象牙塔内简单朴实,蒋小琪初来乍到,怎么也该适应一段时间吧。
可奇怪的是,表妹她适应的非常好,就像稀泥嵌入地缝似的,完全契合。比柯梦之自己当初适应得都要好。
柯梦之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只能说明一点——蒋小琪的内心非常早熟。
早熟的女孩子没有继续上学就进入社会,柯梦之心中隐隐觉得,这会不会并不是什么好事。
当初同意她辍学打工,会不会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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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稳定还有努力空间、收入尚可没有太大负担、和项湛西的地下恋情稳固发展,这一切就是柯梦之如今的生活。
她很满足。
她希望她的生活在稳定之后可以一直稳固的持续下去,不要有什么太大变数,当然她也知道,这只是奢想,经历过父母双亡的那段日子,她已经明白了人生的真谛——
那就是时时刻刻都有变数。
而戈明亮和景茴的婚礼再一次向她招式了一个事实。人生没有什么不可能。
戈明亮和景茴的婚礼就订在嘉合裕,一个月之后。
景茴来找柯梦之并且把自己婚礼的这单业务给她的时候,柯梦之的反应很平静。
她既没有劝景茴好好考察一下戈明亮这个男人,也没有说别的,只是接下业务,表示自己会为她提供最周到的服务。
景茴看着她,笑起来,唇角的弧度完美,眼里却没有一点光。
她问柯梦之:“你会祝福我的,是吗?”
柯梦之淡定地回事她,“当然。”
景茴笑了笑,又问:“那你会嫉妒我吗?”
柯梦之挂起官方的微笑,“柯小姐,每位新娘都是被羡慕的对象,您也是。”
景茴摇摇头,“不,你不一样,你是戈明亮的前女友,他心里多少还有你的位子,你不一样。”
类似的话,景茴在上次找柯梦之的时候就曾经说过,可那次她满脸绝望、神情还可以称得上是生动,然而这一次,柯梦之在景茴脸上看不出一点活力和生机。
她也是后来才从项湛西那里知道,景茴为了对抗家人和戈明亮在一起,以自杀逼迫父母。
不是做样子,是真的,刀是真的,自杀也是真的。
这个爱情至上的女人,选择用自己的生命来捍卫心中的感情。
她成功了,父母退让,不得不退让,她获得了祝福,和与戈明亮的婚姻。
柯梦之听完之后不知该作何反应,她觉得景茴很傻,可她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说景茴傻。
爱一个人,为了这个人付出所有,抵抗一切,这是傻吗?
不是,这就是爱情。
傻瓜一样的爱情,也是爱情。
但柯梦之还是感情用事地希望,这个时候,要是有一个人来拉景茴一把,或者叫醒她,该多好。
毕竟在她看来,戈明亮实在不是个良配。
项湛西却道:“你怎么知道不是良配?”
柯梦之想都没想:“不是吗?戈明亮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啊。”勾搭着景茴还去老家找她这个前女友,可不就是渣男吗。
项湛西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哼笑,“也不知道是谁和那个不好的东西谈了几年男女朋友。”
柯梦之默了默,了悟了。
她惊讶地抬头问:“你这是在吃醋?”
此时,柯梦之正在项湛西办公室里,打着汇报工作的名义进来,从进门到现在,呆了足足有五分钟。
五分钟汇报一个工作足够了,柯梦之站起来,说完就要离开,却被叫住。
她转头,“怎么了?”
项湛西坐在办公桌后面,手指点了点桌对面的空椅子,“领导还没让你走,谁准你走的。”
柯梦之拿着文件夹,原地转过来,双腿并拢,“好的项总,项总您说。”
项湛西抬起下巴,扬眉,“我就是吃醋,怎么了?准你和前男友谈几年,不许我吃醋?”
柯梦之:“……准。”
项湛西一点头,“那行了,走吧。”
柯梦之心道这办公室地下恋情比纯上班难多了。
纯上班只要偶尔伺候下领导,现在好了,时时刻刻都得关注领导的情绪是否稳定。
柯梦之想了想,又多说了一句,“项总,少吃点醋,对胃不好。”
项湛西哼笑了一声,半真半假道:“你一个普通职员,倒管起我老婆该管的事情了?”
“……”柯梦之决定直接走人,不在这里听领导说这些骚话。
一个月后,戈明亮和景茴的婚礼在嘉合裕最大的厅举行,很隆重很豪华,因为景家认识的人很多,从外地赶来参加婚礼的人也很多,光是酒店房间就被订掉一大半。
这场盛大的婚礼受到了一大半酒店员工的关注,大家都纷纷议论,说这新娘家里有钱,新郎是捡了狗屎运才能娶到条件这么好的老婆。
可营销部里却盛传着这么一段,说婚礼是很盛大,可新娘的妈妈却躲在酒店卫生间里哭。
闻晓她们几个女同事都感慨,说这婚姻得多不被看好,又说这女人结婚,还是得往条件比自己好的找,要不然就是这种亲妈躲着哭的下场。
柯梦之当时就在办公室里,听得一清二楚。
她心中毫无波动。
和戈明亮,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她又侧头,用余光瞥了眼背后的办公室。
和项湛西,他们才刚刚开始。
柯梦之发誓,她真的就只是瞥了一眼,半眼都没多看,可就是这么一眼,手机跟着就震了两下。
项湛西发来消息,问:“看什么?”
柯梦之:“……你怎么知道?”
项湛西:“因为我刚好就在看你。”
柯梦之:“你看我干嘛?”
项湛西:“月末部门评定,不能直接给你评最优,只能多看两眼消除一下心中愤懑。”
柯梦之:“那你愤懑什么?”
项湛西:“愤懑为了避嫌,我这个掌权的部门大领导还不能给自己老婆评最优。”
柯梦之:“那看也看过了,现在气消了吗?”
项湛西:“没有,越看越觉得应该给老婆评最优。”
第57章
月末部门评定根据业绩和综合表现来, 一般都是周清这个部门主管先评定,再把所有数据表格上报给项湛西, 项湛西过目签字,有疑议他一般也不会自作主张改评定,因为这是周清的权值范围和工作。
况且, 他是总监,不是皇帝, 没必要事事都管。
柯梦之如今心知这些, 并不因此怪他, 反而觉得他绝对不能给自己走这个特例,评优不评优无所谓, 在酒店他们依旧是领导和下属的关系,该怎么样怎么样。
项湛西也就是这么一说, 评定每个月都有, 这个月评不了还有下个月, 不在乎这一次两次。
再者, 就算她一年十二个月, 月月都评不上又如何?反正他这个总监都是她的。
所以显然,他这通电话的目的也根本不在评优。
“今天不用加班吧?”他问。
柯梦之立刻懂了,余光瞄瞄周围,更重地压低声音:“你终于不忙了?”
他在电话那头笑了下:“是不是想我想坏了?”
柯梦之嗔他:“你还说!”
天知道她这谈的什么恋爱,自从收了钻戒自后, 约会一次都没有过,见面就是在酒店, 联系都是手机或者内线,偶尔借着报告工作或者文件签字的名义去他办公室呆一会儿,也只能几分钟,那几分钟就跟几秒似的,唰一下就过去了,立刻就得出来。
太忙了。
她忙,他更忙,尤其碰见最近酒店在审核五星资质,更是忙得脚不沾地,项湛西也几乎周周出差,两人连私下见面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约会。
柯梦之是有些不高兴的,倒不是生谁的气,只是有些恋爱中的小脾气,控制不住就暴露了。
而她这一嗔也嗔得电话那头的男人心情愉悦,他不像从前总那么撩她臊她,反而温言问:“晚上想吃什么?”
柯梦之近来为了业务时常在外吃饭,餐馆都吃腻了,想了想说:“不知道啊,最近油荤占多了,吃什么都腻味。”
项湛西顿了顿:“之前我有次带你去吃一家私厨,你还记得吗。”
柯梦之:“记得啊。”
项湛西征询她的意见:“要不要吃那家。”
虽然私厨不会浓油赤酱,可为了味道,还是少不了油荤和各种调料啊,她想想就觉得饱了,而且那家私厨好像还挺远的:“算了。”
项湛西忽然道:“或者去我那里。”
他家?
柯梦之抿唇,捏着手机,身形不知不觉就缩了起来,顿了好一会儿,她声音很轻地问:“方便吗?”
项湛西忽然笑了:“有什么不方便的。”嗓音沉下一个音调,“我又不对你做什么。”
这人!
说话就说话,约饭就约饭,怎么又管不住他那张嘴了。
她本来只想正经淡定得坐在办公位打完这个电话,此刻听他这句,脸骤然便红了,为了掩饰还下意识抽桌上的纸巾擦擦脸:“不跟你说了,我工作了。”
项湛西幽幽的:“下班的时候拖一会儿,一起走。”
“知道了。”她臊得不行,连忙挂了电话。
一挂电话就起身,刚好看到从她工位旁边走过去的徐逸。
自上次会议厅事情之后,徐逸算是把柯梦之得罪的透透的,两人如今在办公室几乎不说话,徐逸似乎也并不太在意,大约也是铁了心交恶,私底下处处和柯梦之不对付。
她走过去,看柯梦之脸红着,哼了一声:“哎呦,脸皮也不算薄,小脸还这么通红通红的,别是工作时间和男朋友打电话吧。”
引得周围的赵蓉蓉、宋可扬都望了过去。
宋可扬才不管,赵蓉蓉闻言却噗嗤笑了一口,这声笑没控制住,动静大了一些,反而引得徐逸看向她。
“笑什么?”
赵蓉蓉扯了扯唇角,打太极:“人家小柯是年轻女孩子,年轻女孩子有男朋友不是很正常。”
徐逸干脆停下,转头看了柯梦之一眼,哼道:“有男朋友是正常,在部门里这么堂而皇之和男友煲电话粥打情骂俏,这难道也正常。”
柯梦之早不是从前刚来的新人,酒店营销部也不是国企,既不排辈也不论资历,全靠业务说话,她如今业务不比徐逸差,胆子也比从前大了许多,直接回道:“这脏水可别往我身上泼,打情骂俏?谁听到了?”
赵蓉蓉接话:“我没有啊。”
宋可扬站起来,主动远离是非地:“唉,干死了,我去喝水。”
没人搭理徐逸。
柯梦之笑笑,从工位的椅子后绕出来,幽幽道:“所以徐姐,是你自己听岔了。”
说完也不理她,转身便走。
徐逸没料到自己吃了这么一个瘪,咬牙抿唇,一时气得胸口都涨。
周围没别人,只有一个赵蓉蓉,她有火没处撒地冲她道:“以前没看出来,你现在挺关照小柯的么。”
赵蓉蓉还是那副天衣无缝的老好人的样子,笑笑:“什么关照不关照,我和谁部门里谁处得不好了。”顿了顿,提醒道:“不过小徐啊,我可得提醒你,有些话还是别乱说。别说周主管不爱听,还有项总呢,可没有哪个领导愿意看到自己部门的人天天没事勾心斗角。”
说着,目光遥遥地用目光示意项湛西的办公室。
徐逸冷瞥她一眼,抬步回工位。
赵蓉蓉并不同她计较,只是暗想这徐逸一次两次为了妹妹的事针对柯梦之,还瞧不清柯梦之如今早在部门里站稳的事实,再这么有意针对下去,别回头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真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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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梦之的心情并未受到影响,该上班上班,该吃饭吃饭,晚上下班的时候故意磨蹭了一会儿,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拎着包起身。
她往员工电梯去,路上给项湛西发消息:“我在酒店外面等你?”
那头很快回:“地库吧。”
柯梦之犹豫,问他:“不会被人看到吗?”
项湛西:“都差不多下班了,没什么人。”
柯梦之想想也是。
刚从电梯里到地库,没走两步,另一部电梯的门敞开,项湛西走了出来。
她意外:“这么快?”
项湛西好笑:“你都走了,我难道还干坐办公室?”伸手要牵她走。
柯梦之挣了下,没挣开,跟着他走,有些小心翼翼的,又看看周围:“没人吧?”
项湛西带着她往车那边走,侧头见她一副做贼的样子,好笑道:“这么怕?”
这个怕不是胆小,只是她因为两人职务上的关系有所顾忌。
她觉得这才是人之常情,可他全然无所谓,正大光明。
她反而奇怪:“你胆子怎么那么大?”
项湛西笑容更绽:“又不是被人看到就要抓我们两个去沉塘,看到就看到,最坏不过就是影响不好辞职而已。”
柯梦之拧了拧眉心,嘟囔:“我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的。”
项湛西知道她的顾忌,轻轻一拽,将落在自己半步后的她拉倒身侧,长臂一伸,搂住她的肩,“别怕。”他侧头,气息像羽毛一样落在她耳侧,“有我呢。”
五个字,星火似的落在柯梦之心口。
她原本还惴惴不安,此刻心却烫了,无比安稳。
悄悄抬起眼睛,他俊逸的侧颜近在眼前。
他们先前有离得这么近过吗?
有的。
可她第一次这么近地仔细看他,近到滚烫地心都要跳出来,近到那些星火眼看着就要从她心口蔓延到他身上。
也确实很快蔓延了过去——
她在跟随他的脚步中,忽然垫脚,仰头,在他脸上很轻地亲了一下。
那些星火,便这样被她情不自禁地抛向了他。
项湛西骤然停住,诧异地侧头垂眸看她。
柯梦之胆大地与他对视,神情早已柔荡开。
他看着她,忽然又笑起来,声音却低沉:“所以,你到底是怕,还是不怕。”
她的嗓音很轻:“你不是让我别怕的吗。”
她既然不怕,他还顾虑什么。
他将人带进怀里,直接吻了下来,可他的嘴唇刚碰到她,她便急忙躲开,脸色绯然:“等等,等等,这里是车库!”
项湛西喘了口气,深深地看她一眼,不甘心,却还是忍了。
他转身便拉她,更快步地朝车过去。
柯梦之预感到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脸色涨得血红,没容她清醒半分,便被推上了副驾。
车门合上的动静终于让她稍稍清醒了一些,可一切都来的非常快,比如绕过车头坐到方向盘后的男人,比如被按倒的座椅,比如那覆上来的唇舌。
滚烫的,不知是她,还是他。
而亲吻的力量从最开始就很重,呼吸都是乱的,交缠在一起,先是相触的嘴唇,接着是牙齿,再是舌头,他允着她,舌头搅在一起,没一会儿气息全部打乱,也不知这些呼出来的气到底是谁的。
她只感觉车里很闷很热,呼吸很紧,渐渐的,身上也软了,像是化成了一滩水。
但真正令她沉沦的却是后来,项湛西开始吻她的脖子,锁骨,头发,耳朵,所有的感觉都被他的气息包裹住,她连自己都快感觉不到了。
只有他。
“可以吗。”
或许是她听错了,很轻的一声,像是他说的。
可她细细去听,又似乎没有。
她睁开眼睛,车顶近在眼前,视线里没有他,但她知道他在哪里。
胸口的扣子不知何时松了,他的嘴唇在附近徘徊,带起一片湿润,她喘着气,想抓住点什么,可什么都没有,她茫然地搜寻,最后抓住他的肩背。
结实,有力。
感觉到她在抓他,项湛西抬起头。
他的眸色深得可怕,神情却沉迷得无法自拔。
“先回去。”
他吻了吻她,抬手将她胸口的口子扣好,座椅拉起来。
柯梦之反倒神色茫然。
“不用等很久,很快。”他摸摸她的脸,向她承诺。
第58章
她算发现了,但凡是他承诺的, 无一例外, 都能兑现。
说很快就真的很快。
被他牵着手拉住电梯的时候, 她还没问出一句“这是你家?”, 门锁便开了, 他箍着她的腰肢将她送进屋内, 抵着她在门后亲吻。
她被吻得七荤八素,站都站不稳, 他又边搂着她亲边带着她往房间里去, 同时成功在途间剥掉了她一件西服外套,弄散了她的头发。
她自己也十分争气地在慌乱中踢掉了两只鞋, 扔掉了手里的包,拽掉了他领口的衣扣和领带。
待得两人齐齐挨到床上, 这一切似水到渠成,又似灼火燎原。
他将她全身亲了个便,她在一次次的颠覆中沉沦深陷……
或许是近日连着出差太累了, 项湛西这一觉睡过去许久未醒,柯梦之将那一身皱巴巴的衬衫套上, 光着两条腿便悄悄下了床,出去找水喝。
公寓有声控地灯,她一出来, 灯便亮了, 她伸手摸到墙上的灯控开关,打开, 屋内顿时一片光亮,她这才看清了这套房子的陈设。
很宽敞,很大,也很干净,更为突出的亮点却是另外一个:空荡荡的。
除了家具、电器这样的陈设,其他什么都没有,比住的酒店还要干净,一点私人物品的痕迹都找不到,反而是掉在门口的两只鞋、一只包、一条领带、一只衣扣给这个家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柯梦之走到门口,将那些东西一一捡起来,顺手放到离门口不远的一个大理石吧台上,吧台上刚好有几瓶矿泉水。
她拿了一瓶拧开,喝了几口,目光在吧台上一扫,忽然看到吧台一角的小灯盏,那灯盏就是个普通装饰用的,兼并有个燃香薰的作用,基本上没有实用价值,柯梦之看到就看到了,本来也没什么,只是小灯盏的灯座下露出什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也没多想,伸手将小灯盏拿了起来,发现那其实是一张纸。
纸张叠了起来,看似也没什么特别的,按照她的习惯,也不会多探究,灯盏放回去就得了,然而心念之间,柯梦之忽然发现那张纸竟有几分眼熟。
她鬼使神差地拿起来,鬼使神差地将纸展开,再鬼使神差地定睛忘了过去,只一眼,她心口便窒住了。
抬头:欠条。
落款:柯梦之,红色指印。
这是当初她来苏市之前因为还欠着某个工程老板的钱,不得不写下的一张欠条!
这欠条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会在项湛西这里?
柯梦之怔然地定在原地,肺腑的空气热进冷出。
她想到刚进酒店不久就遇到那个老板,想到当时在餐厅那个老板的有意为难,又想到那老板有意为难后是项湛西替自己出头解围的……
后来呢?
后来那老板再未出现过,不但没有出现,当初逼着她变卖家产的男人竟然再也不催她还钱,不但不催,前段时间她回老家,还想着那男人是不是要露个面催催债,竟然也没有。
她先前还疑惑,以为那男人是做工程太忙了顾不上她这边这点小钱,如今看到这张欠条才意识到——
根本不是!
是有人替她还了钱!
是项湛西替她还了钱!
她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卧室。
屋子里静悄悄的。
白炽灯下,一下都是清晰的。
包括她茫然又震惊的神情,包括卧室中那个男人予她赤诚的那颗真心。
回过神,她将那张欠条重新叠好放回原位,又拿起水瓶喝了两口水。
思绪却在初来苏市的那段回忆中打转。
那时候她初来乍到,她只以为他们有点高中同学的关系,并不曾多想,可他那时候竟然就帮她还清了债务?
为什么?
人的记忆总是相互关联的,她骤然又想到薛月婚礼的时候,她从薛月那里取回来的高中时候的笔友来往书信,当时薛月便明着提醒她,那个笔友会不会就是项湛西,她当时觉得有可能,也不太可能,回苏市后忙着工作又接受了这段恋情,再未想过。如今前前后后一关联,说不是他,她自己都不信。
是他吗?
她再次望向卧室,眼中露出复杂的情绪。
她希望是他。
可如果是他——
他当初为什么突然就断了联系?
项湛西这一觉睡得沉。
前半觉无梦,后半觉梦到了很多。
梦到父亲因他惨死,梦到母亲疯癫,梦到年少时候于情窦初开时那些云泥之别的差距,梦到高中教室,他一转头,看到一个女孩儿或认真低头看书、或烂漫纯真与人聊天谈笑的侧颜……
那些好的,不好的,沉淀在记忆深处的,漂浮在灵魂之面的,一下子全被梦境卷入到脑海中。
睁开眼时,昏暗的灯光圈在卧室一脚,他先是看到了不怎么清晰地天花板,一转眼,看到刚刚梦中的那个姑娘坐在身边静静地看着他。
见他醒了,立刻凑过来,低声问:“醒了?”
“嗯。”
近期连日出差,早已是透支身体的状况。
事后就睡显得太没品,可抱着她,心里太过满足,沉睡的念头怎么也克制不住,一发不可收拾,眼睛一阖,便睡了。
翻过身,人坐起一身,他将她搂进怀里,问:“几点了。”
“十点了。”
他其实还想睡,太累了,但还是道:“怪我,饿了吧,我叫附近餐厅送点饭过来。”
说着下意识伸手去床头柜摸手机,摸了一会儿没摸到,才想起上楼的时候根本没带,落车上了。
柯梦之却说:“我不饿。”
项湛西收回手,重新躺回来,圈着她在怀里的感觉太好,他一时也不想别的,就搂着她,过了一会儿,空着的那只手不老实了,掩在毯子下头,从腰肢一路往上摸,摸到手感特别软的还停下里揉一揉。
柯梦之被他揉得捏得浑身发臊,项湛西又侧头,过来亲她。
柯梦之抬手轻轻地锤了他一下,嘀咕道:“你还有力气啊。”
项湛西好笑地哼了一下:“有,不是在吃你么。”
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用一觉之后恢复的所有的力气去亲她吻她,又重新将她身上那件衬衫剥掉,剥完才发现她里面其实什么也没穿。
她伸手掩在胸前,他给推开按在枕头上,埋首去亲,亲了一会儿又上来咬她的耳朵:“今天别回去了,嗯?”
柯梦之浑身滚烫:“不行,我妹今天轮休。”
她不回去,等会儿蒋小琪一定会打电话找她。
项湛西尝试出主意挽留:“发个消息回去,说加班。”
柯梦之哭笑不得:“你还教我撒谎?”
项湛西吻她的脖子:“这叫战略。”
柯梦之:“不行,还是得回去。”
项湛西又开始吻她的锁骨:“或许二选一。”
柯梦之:“嗯?”
项湛西抬起头,眸光中带着几分邪性的笑意:“二选一,要么今天留下,要么等会让我送你回去,过几天你就找个理由,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柯梦之:“!!!”
这才是他真正的战略真正的意图吧?
她想反驳,可刚要脱口的话却被他身下重重一顶给撞散了,只剩呜呜的几声喘息。
出于打击报复,她在他肩头重重地咬了两口,又在他背上狠狠地挠了一下。
他倒是嘉奖似的夸道:“属猫的。”
她气结,喘着气说:“我这会儿就回去!”
“别,”他立刻改口,“等会儿,吃饱了再回去。”
她羞得面红耳臊。
第59章
同居这个提议把柯梦之吓了一跳,但终归她没办法搬出来。
一方面, 现在租的房子是她和钟爱一起合租的, 房租水电网费全部平坦, 蒋小琪住进来之后钟爱没多见外, 也拿蒋小琪当妹妹, 没要求三人平摊, 蒋小琪有收入之后主动分担了水电费。
如果她搬出去,原本分摊的房租怎么办?
以她对钟爱的了解, 这丫头肯定不好意思让年纪尚小的蒋小琪一起平摊房费, 她来付,钟爱肯定会说她不住房不需要她来分摊, 最后房租就变成钟爱一个人的事。这怎么能行?
另外一方面,她至今还是不放心蒋小琪这个叛逆的小丫头, 多少希望替舅妈盯着点,别稍不留神出个事。
外加她如今成熟了不少,早不是当初那个恋爱脑, 考虑问题理智很多,不搬的理由这么充足, 她当然选择不搬。
项湛西也没一定要她搬,只让她有空多去他那边坐坐。
柯梦之的话没过脑子:“只是坐坐?”
项湛西意味深长:“听起来,你除了坐坐, 还很想做点别的?”
柯梦之默默在心里拍了自己一巴掌, 真是近墨者黑,什么时候说话也变成这个调调了。
可到底是做了女友的人, 又是干销售的,脸皮都比从前厚实了无数倍。
男人这么问,她也不臊,直接回了句:“做点别的不行吗?”
项湛西难得吃瘪,忍俊不禁:“行,非常行,你想做什么,想怎么做都行。”语调突然一变,幽深绵长地低语:“我都配合你。”
柯梦之的脸最终还是红了,暗嗔这男人不愧是当营销总监的,脸皮厚比城墙,这都能让他掰回一局。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只是输了这一局,有个男人却心甘情愿地输掉了一生。
之后的工作生活按部就班,柯梦之的工作越来越顺,在部门里的根也越扎越深。
她甚至逐渐看清了营销部几个女人的真面孔,明白了与这些同事该如何相处。
也终于知道徐逸之前为什么一点小事也要针对自己——
徐逸有个妹妹,也在嘉合裕工作,早些时候想转岗来营销部,本来都以为没有意外,那次无巧不巧,被她顶了名额。
细究起来,柯梦之在这件事里挺无辜的,她虽是钟爱帮忙内部递的简历,但说到底,钟爱一个客房领班也没那么大的本事能左右营销部招什么人。
徐逸那妹妹说起来是被柯梦之顶掉的名额,实际上就是个人能力不够突出,踏不进营销部的门而已。
柯梦之以前不知道,还奇怪过徐逸怎么处处为难自己,如今知道了,再打听一番,只觉得莫名其妙。
而她如今在营销部呆久了,处世做事的风格也强硬了不少,徐逸之后再刁难她,她能怼的就当面怼回去,不能怼地也找点事儿冒犯回去,坚决不当这个软包子。
徐逸被她回怼了几次,吃了好几次瘪,也难受,当面不好计较什么,私下里便和部门里其他同事吐槽,说小柯现在进部门有段时间了,翅膀就硬了,不拿她这个“老人”“前辈”当回事了,最起码的尊重都扔进垃圾桶了。
还说:“这个小柯啊,现在这样,知道的是她不把部门里的前辈当回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咱们酒店攀上什么高枝儿了呢。”
徐逸这话说得就很难听了,尤其在营销部,什么攀高枝,等于在往一个女销售身上泼脏水。
营销部的同事们听了,嘴里不说什么,心里默默吐槽,心说不就一个转岗的名额么,这徐姐还真准备记仇记一辈子?看看人施倩,当初可是在办公室和人小柯黑过脸的,现在人家两个不也好好当着同事,没再翻过脸,怎么就她徐逸一个劲儿地钻牛角尖,还拿着“前辈”的身份当鸡毛令箭?
但营销部都是人精,心里明白归明白,也没必要给谁站队,徐逸吐槽他们就听听,既不会宽慰她这位“前辈”,更不会给柯梦之出头。
然而这日晨会,周清在总结过上周的工作之后,黑着脸丢了一个全新的晨会主题出来,说是大家讨论一下,营销部到底是靠真本事吃饭,还是论资排辈。
这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人精们埋首的埋首,盘手指头的盘指头,有没管住自己眼珠子的,已经用余光滴溜溜地往徐逸身上瞄去。
柯梦之照例眼观鼻、鼻观心,隔着几个位置,徐逸身型僵硬,垂眸无言的脸色挂着几分难堪。
周清向来姿态强硬,见众人都不吭声,冷冷道:“怎么都变哑巴了?”
大家就是不说话。
周清扫视全场:“谁先‘抛砖引玉’,发表一下看法?”
还是没人吭声。
周清把手里的工作日志本往桌上一丢,“咚”一声,铿锵强势的动静砸在在场每个人心底,这下众人都清楚了,这哪儿是讨论新主题,这根本就是在肃清部门啊。
这个时候还发表什么看法,抛什么砖引什么玉,等着挨批才是真的。
徐逸的脸色更差了。
果然这场晨会都变成了周经理的“端正心态”纠正大会,不但批了“极个别同事”以“前辈”自称的谬论,也以他们部门总监为例,论证营销部门从不看资历,只看业绩和能力。
营销部同事们坐在下面,各个小鸡崽子吃米似的点头如捣蒜。
等晨会结束了,果不其然,徐逸被单独叫去了周清办公室。
门一合上,公共区便细细索索地传来讨论声:“这下捅娄子了。”
“活该吧她。”
“就是,之前趾高气扬地自称什么‘前辈‘’老人‘,现在好了,碰铁板了。”
“她还自称’老人‘?年纪大的’老人‘?周经理和项总监哪个不比她晚来酒店,哪个不比她年轻,她真有脸给自己冠头衔。”
“周经理早想’收拾‘她了吧?”
“肯定啊。”
“说不定是项总,你们没看她平常在项总面前也一副摆姿态的样子么。”
……
同事们议论归议论,没人提之前徐逸故意为难柯梦之的事,人精同事们清楚,徐逸经过这次肯定要收敛不少,但柯梦之的确是部门新人,他们也没必要顺着这次的风给谁站队。
倒是施倩坐在旁边,特意凑过去,对柯梦之道:“别看他们喷徐姐摆资历,这些人哪个不是这种想摆老资历的心态?有得摆,绝对比谁摆得都凶。”
柯梦之没有多言,默默转头看了她一眼。
施倩狐狸似的笑了笑:“我早看徐逸不爽了,也就你能忍。”又说:“看来忍忍也是门学问,你忍她,她尾巴翘得老高,翘得上面经理总监都瞧见了,可不就得收拾她。”
柯梦之默了片刻,沉稳道:“我就当你夸我了。”
施倩翻了一眼:“切,谁夸你了。”
柯梦之觉得很奇妙,从前她在这间办公室,工作焦头烂额,时常加班加点,对人际交往也拿捏不准分寸,看不清人精们面具之后的真容。
可如今她身处漩涡边的滩涂之旁,仿佛把一切看入在眼底。
她清楚徐逸这是墙倒众人推,只要经理的锤子没落到自己头上,谁都能抱着胳膊轻松议论,反正疼得又不是自己。
也清楚周清这是杀鸡儆猴,借敲打徐逸在敲打营销部一些极其不安分的“老人”。
更清楚今天的晨会主题绝对不是周清的手笔,她向来只顾业绩,不太管下面人的勾心斗角,能逮着徐逸这么敲打,只能是项湛西。
他在为她出头。
柯梦之意识到这点,舌尖都麻,想了想,还是悄悄发了条消息过去。
“你让周经理这么做的?”
项湛西没多久回了消息:“嗯。”
承认得十分直接。
柯梦之一看他这么简单就认了,心里的滋味复杂难辨。
她其实没想过他要在工作上特别关照她,反正她如今业绩尚可,干得也算顺心,就算有不顺心的,她也能自己消化,没有特别艰难。
她其实希望保持工作时候领导和员工之间公事公办的状态,可一旦他帮了她,她又觉得高兴。
好像她骨子里还是希望受到关照庇护,只是长久以来一个人咬牙坚忍久了,快忘记被人呵护是什么感觉,但这种感觉一回归,心里便会格外欢喜。
那种可以依赖,值得依赖,有人让她依赖的感觉,真的太久违了,也真的太令她动容了。
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她还是那个父疼母爱处处备受呵护的天之骄女。
那种被爱意和温柔围裹的暖意,动容间让她明白,她对他有很多很多的期待。
期待他接纳自己、包容自己、宠溺自己,期待他给予她世界最温柔的爱意。
原来,她对他的喜欢,比她想象中多很多很多。
多到早已暗暗对他有所期待,多到他给予任何一点的关怀,都会令她动容,令她欢喜。
“项湛西,我为什么没有早点和你重逢?”
她在吵杂的办公室议论中悄悄给她发了这段话。
得到他无限温柔的一句回复:“晚点重逢,是为了让你遇到更好的我。”
柯梦之的眼睛一下子就热了。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他们的确重逢很晚,她也的确遇到了更好的他,可重逢的那时候,却是她人生的低谷。
最好的他,与最好的她,相隔了数个四季更迭。
好在,一切不晚,她迟来的成熟和蜕变,终有一日能跟随上他的优秀和脚步。
“能问你个问题吗?”
盈满在怀的情绪让她终于鼓足勇气,问出早就想问的那个问题。
“嗯?”
“为什么要偷偷帮我还债?”
柯梦之紧紧攥着手机,一瞬不瞬地盯着手机屏幕,等待他的回复。
过了好一会儿,手机才震动,等到他的回复。
“因为那是当时,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柯梦之蹙起眉心,觉得这不是正确答案,也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为什么?”
她追问似的回了这三个字,心中跟着忐忑起来。
某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在翻涌的思绪下暗潮涌动,她似乎清楚,又似乎不清楚,似乎在期待什么,又似乎没有。
心口噗通噗通,她急于在当下这个并不合适的场合和时间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她想要清清楚楚地知道,为什么。
手机忽然响了,她垂眸,愣了愣,接起电话。
那头的男人声线平稳:“来我办公室。”
柯梦之:“……现在?”
项湛西:“现在。”
挂了电话,柯梦之深呼吸,抬眸一扫办公区,见没人注意她这边,旁边工位的施倩也不知去了哪里,这才悄悄站起来,迅速闪身推开了背后总监办公室的门。
刚进去,便被按在了门边的墙上。
男人气息轻吐,危险地靠近:“今天这么反常?上班时间聊私人话题,嗯?”
柯梦之定了定神,压着声音:“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又认真地问了一遍:“为什么?”
项湛西笑,眸底蕴着专注的深情,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以坚定的语气柔声道:“因为喜欢你。上学的时候,我就喜欢你。”
柯梦之回视他:“上学的时候,我们明明没说过几句话。”
项湛西再靠近,两人的距离在方寸之间被压缩到无限近,呼吸交缠。
他低声说:“上学时候,我们的确没有说过几句话,但写过很多信。还记得吗?”
柯梦之睁大眼睛,翻搅在思绪暗潮中的答案直逼她隐秘的内心深处。
是他!
真的是他!
那个无故断联的笔友,她学生时代悄悄暗恋了许久的男生,真的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