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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潜

    周六晚, 20:50。

    距离威远芳都酒店几百米的马路边。

    车内。

    许舒夏、梁超然与同组的另一个男记者杜克检查着暗访工具,考虑到危险性, 实习生小安被留在车内。她跃跃欲试,又有点害怕, 所以不停问:“我我真不能去吗?”

    “你要不怕被发现, 也能去。”

    “那。”小安想想, “发现了会被怎样?”

    许舒夏看看她, 又看看梁超然, 摇头。

    “也没啥。”梁超然绑好皮鞋鞋带,故意轻松笑呵呵抬起头,“顶多闯个大祸、丢个小命儿啥的。”

    “……”

    小安摸摸脖子:“那、那还是很危险啊。”

    许舒夏拿上外套, 拍拍她肩,“没关系, 你在外面的任务也很重要,如果接到我们紧急情况得由你立刻报警, 救我们出来。我们三个性命都在你手里呢。”

    小安浑身一肃,忙点头。

    九点十分。

    检查了手机电量和话费,许舒夏和梁超然、杜克下车。

    威远芳都酒店是“h”形楼, 正大门有往来的住店旅客,裙楼那显得安静一些。小门的灯也不太明亮。然而仔细看, 却也有细流般的客人,一个两个三个地不停进出。

    呈现一种诡秘安静的繁华。

    许舒夏与梁超然对视一眼,往那走,跟在两个老板模样的中年男人身后。

    进门就有名壮汉保安。

    他们三就混在这对老板身后, 穿过到小走廊又看见道门,左右立着两个更高大的保安人员,再拐过几道走廊,穿入地下室的小厅,立刻有一排红豹纹裙、仪态端庄的迎宾小姐。

    他们往前,灯光大明、骤然开朗,赌场喧闹声迎面灌入耳朵。头皮被闹得就有点紧绷。

    许舒夏一怔,梁超然也呆住了。

    ——这大酒店地下,竟藏着如此隐秘洞天!

    穿着豹纹制服的牌场小姐分工明确,有些领客人上老/虎机,有的提着装满钱的黑色塑料袋,负责收赌客输掉的现金、或者分发赌客赢的钱。

    红灿灿的一沓沓百元人民币,把把过现。绝不含糊。

    赌客咬着烟、盯着老虎机杀红眼,牌场小姐似司空见惯,收钱发钱没一点拖泥带水。好似那一叠上千上万的百元大钞只是刚印出来的一叠纸。

    许舒夏和梁超然、杜克对视一眼,过去采访从未涉及赌场。第一次见电影里才能看见的画面,活生生摆在眼前,甚至更夸张。

    许舒夏穿着黑纽扣白衬衫,任谁也看不出上数第二颗四孔纽扣是个针孔摄像头,小糍粑大小的机子被挡在衣服内。

    梁超然的暗访工具是块带摄像录音功能的手表,杜克拴了一根锁头带针孔摄像的H皮带。

    赌场穿梭着十几名巡逻的保安。许舒夏记起李先生的叮嘱,低声提醒:“速战速决,我们不能参赌,总不上机很快就会被发现。”

    梁超然点头。

    杜克:“必须凑近点,拍清楚机子操作画面才行,这太远了。”

    许舒夏:“走。”

    三人挑中离他们最近的那台老虎机,正想过去,便被一笑容可掬的牌场小姐一拦。

    “三位是上一台机还是各挑一台呢?”

    见她身后就是两个牛高马大的保安,虎视眈眈,杜克说话有点不利索:“先、看一看。”

    这些人十分机敏,看杜克神态有点慌,就立刻警惕起来。

    “嗤。”

    一声娇笑。

    许舒夏挽上梁超然的胳膊,“你弟也太没见过世面了。”

    梁超然打扮得阔气成熟,立刻反应过来,扬下巴一推杜克,粗声说:“怕什么?哥带钱了!扣不了你人。”

    许舒夏跟着嘲笑杜克,随后道:“小妹子,我们先看看,让小弟稳一下心情。”

    她换了副略风尘口吻,一拉开黑色背包,刷刷塞满了一大扎人民币。“不然一来他什么也不懂,真金白银输了也可惜嘛。”

    见那一包钱,牌场小姐和大汉立刻喜笑颜开,说了几句发财讨喜的话,往别处走了。

    松了口气,许舒夏松开梁超然的胳膊。梁超然一面松口气,一面又对着空空的臂弯惆怅。

    “还想挽着?”许舒夏问。

    “……”

    是啊,可是他怎么好意思说?梁超然摸摸脖子。

    许舒夏松松捉住他臂弯,笑:“大老板可不会有这么萌的表情,注意你的演技。”

    梁超然立马正色,一面还是在想:今晚的许舒夏,对他好像很宽容。

    对事件的报道尽可能详实、具体,最大限度去发现事实真相,是调查记者的基本职业素养。所以对细节的把控当然越精准越好。

    他们挑中一台老/虎机,一个秃顶中年男人。

    男人身子伏在机盘上,手飞快操控着按钮,红眼珠子快瞪得从眼眶跳脱出来,赌得一会儿骂骂咧咧、一会儿兴高采烈,像病入膏肓的躁狂者。

    七百、一千、三千……

    牌场小姐提着口袋一扎一扎地把钱收进去。他输掉一沓立马再抠一沓,没丝毫心痛的感觉,快速开始下一盘,暴躁又执拗,越挫越勇。

    许舒夏眼看他钱口袋越来越瘪,脏话也越骂越狂。

    旁边一台机子,一个甲亢的大嗓门男人正揪住个矮个青年——

    “小高!再借哥两千!”

    矮个青年劝道:“马哥,我看要不算了吧,你一晚上就把今天发的工资全输没了,回去怎么跟嫂子交代?”

    “就是不好交代我才必须翻了本才走!”

    “烂田刨泥鳅,越刨越深。我就怕你越赌越输啊。”

    “那我这些钱也不能白输了啊!你借我我肯定还呀……”

    这地方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比李先生说的六十几台还多,看机子新旧程度像是刚扩容的。各个赌客长相不一,表情却如出一辙地狰狞、痴狂。

    梁超然低声感叹:“赌瘾如毒瘾,上头了人就不清醒了。”

    杜克点点头。“

    许舒夏则没什么感触和表情的样子,眼睛敏锐地在乌烟瘴气中暗暗寻找。

    梁超然:“舒舒,你在找什么?”

    “我们把这基本转一圈了。”许舒夏低声说,“却不见我们刚才跟的那两个老板。”

    经她一提醒,梁超然与杜克才发现这一点。

    意识到:或许这个大厅只是个小面额场子。

    那……

    梁超然和杜克暗暗惊心,却不敢表露出来,跟许舒夏一起再看一圈,寻探“豪赌”之处的入口。

    然而距离他们进入这里已过去大半小时,先前的牌场小姐与巡逻保安,已经开始不断盯来。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

    梁超然:“到底在哪?”

    凝了凝眉,许舒夏往一处看,那道门不起眼,却守着四个保安,分立两边的四个牌场小姐衣着也比这个厅的小姐体面。

    她正往那走,便被一堵结实肉墙挡住路。一顶保安帽几乎塞不下满面横肉的男人脸,他凶煞地盯着许舒夏:“你们三个怎么还不上机?”

    又一保安上前夹在她另一侧:“我看你们不是来发财的吧!”

    梁超然心悬起来。

    “你们就这服务?”许舒夏却慢悠悠又趾高气扬地说,顺便掏了一扎钱在手里拍,下巴一点里头,“来这转半天也没人招呼我们去合适的场子。”

    梁超然操着家乡的沿海口音说:“这大厅都是渣渣钱,有什么好玩。有豪耍的地方也不给领路,瞧不起人啊?”

    牌场小姐看许舒夏那一包现金,犹豫了犹豫,态度还是缓和下去:“实在不好意思啊,里面三厅只接待VIP客人,你们没有VIP卡的话就……”

    “就是说,有钱还玩不了?”许舒夏扯唇笑,全不似平时的清冷神态,斥道:“没见过你们这种的!”

    牌场小姐犹思量了下,喊了个小领头的来。

    “女士,真是对不起啊我们内厅只接熟客。”她顿了顿,看许舒夏容貌姣好,很有种有钱人的气质,有改口,“或者您让咱们先看看您的赌金?如果匹配得上标准呢,我们也可以给您立刻办一张VIP卡。”

    许舒夏心中一愣,梁超然和杜克也心知不好,他们统共就带了八万块钱。

    都是二十几岁的青年人,哪有那么多闲钱……

    看两人脸色不太对,牌场小姐和保安起疑,脸上便有点凶气。

    “一百二十万。”许舒夏举起一张银行卡。“够么?”

    小领头呆了呆,立刻换上笑脸:“够,完全够了。请这边来——”

    梁超然松口气,正要跟许舒夏一起过去,此时了蓦地几条人影从内厅快步冲出来。

    大厅里,十几个保安开始迅速清场。

    “有人报警,警察四十分钟后到!”混乱中就听见这么一句。

    一时人仰马翻。

    小领头也顾不上带人去办卡,散进乱糟糟的人流里。

    混进内厅的计划失败,许舒夏、梁超然和杜克蜂拥挤出去。

    先前进来的出口,鸡脱笼一般泄出一片人,马路也热闹起来。

    小安在车边等,探着头。

    几分钟后许舒夏走来,身后跟着梁超然和杜克。

    许舒夏:“你报警了?”

    小安松口气,脸色都急得发白:“看你们一直没出来,个个电话都打不通,我一时紧张你们安全就~~”

    许舒夏和梁超然、赌客一看手机,果然收到有漏接电话的系统短信。

    梁超然:“可能是地下室信号不好,没接通。”

    杜克:“没事,虽然内厅没拍到,但我们拍到的内容应该也够了。”

    许舒夏是这个专题的编导记者,负责内容规划,闻言点点头。

    几人才上车,检查着摄像视频。

    刚才一同出来的赌客四散逃离,威远芳都酒店的h楼裙楼前渐渐冷清。

    “舒舒,你那张卡里真有一百二十万啊?”梁超然问。

    许舒夏用电脑导着视频:“嗯。”

    小安、杜克都哇了下,梁超然笑:“原来我们身边还隐藏了个白富美啊!”

    许舒夏:“有这功夫调侃我,不如赶紧开车立开吧,万一被发现就糟糕了。”

    闻言梁超然立刻正色,去驾驶座开车。

    SUV朝着广电大厦方向行进。

    双向车道。许舒夏联络完总组长,靠在车窗,手里拿着银行卡,对旁侧马路偶尔驶过的车辆发呆。

    这是许措当年准备跟她走的钱,当时就交给她了-

    那臭小子,真是有钱啊。

    命好的让人嫉妒。

    许舒夏从没纠结过要把这笔钱还给他,拿得心安理得。她是真心想跟他的,作为他的女人拿他钱有什么?她是这样想的。

    只是,再穷的时候也没舍得花。

    因为那一分一厘,都曾是一个少年幼稚青涩的真心。

    迎面一阵强光晃得许舒夏,一辆灰黑色商务车飞快驰过,身后还跟着两辆类似保镖作用的车辆,紧接着又是密集混乱的车流。

    一些女孩子在车窗呼喊——

    “哥哥晚安!”

    “哥哥要照顾好自己啊——”

    “好好吃饭,保护好胃——”

    ……

    人数多,嗓门也不小,马路闹喧喧。

    小安被震得一激灵: “我的妈呀、这阵仗!哪个巨星来我们台里了——

    杜克笑了声,说:“能是谁,许措啊!我姐、我妹迷他都迷疯了。”

    “这真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妹妹。”梁超然开着车说,“两星期前就逼着我帮她要签名,幸好今天出任务!”

    许舒夏眼皮一抬,从车窗回头。

    密集的队伍已经转瞬驰远,灰黑色的明星座驾早已消失在城市烟尘里。

    ☆、微雨

    酒店地下赌场的新闻周二晚上频道播出, 迅速占据各社交平台搜索热度榜。市民反应强烈,疯狂@威远区公安局和市公安局。

    警方出了通告, 表示正在全力侦办。

    李若熏是看见新闻才知道,许舒夏又背着他搞了事。

    “威远芳都的老板是外地人, 我都打听不到背景, 估计关系很深, 你小心点!”

    杯中升起热气蒙得眼皮热热的, 许舒夏听着电话抿一口水, 眼神平静:“哦。”

    李若熏:“以后你要是想干点什么,提前跟我说,我至少给你打听下对方背景。”

    她懒懒放下杯子:“不用。”

    听她这态度, 李若熏到嘴边的、想提起某个人的话,犹豫之后还是吞下去。

    他改了种说法, 语重心长:“就算你不是很热爱自己的生命,也不能这样无所谓的对待自己, 明白吗?你这样太不要命了!”

    挂掉电话,许舒夏慢慢看着邮箱里爆满的反馈信。形形色色的人,说着各种各样的话。

    一封闪着血淋淋人脸的邮件突然跳出来!

    图下还有两排恐吓话。

    她微一愣。

    随后无所谓地×掉页面。

    其实当一个人心死过, 就不会再有多少恐惧和忌惮。

    况且这种无头恐吓邮件她不是第一次收了。

    今天工作完成了,又临近下班比较闲。许舒夏旁边, 小安正跟另一个女同事讨论近期卫视频道录播的某综艺。

    “我好不容易找到卫视频道的人弄的,这票可紧俏了。”

    “不是没什么人看么?”

    “第一季是没什么人看,但是这一季更换了有许措!许措啊!你说爆不爆?”

    接着女同事激动了,嘴里一连串“啊啊啊啊”, 央求小安给张录播厅的票。

    看下班时间到,又没别的事,许舒夏拿起包。

    小安抬头急问: “舒舒姐要票吗?《音乐教室2》,有许措哟!!超稀缺资源。”

    许舒夏脚步停顿,微侧脸, “不要了。”

    她淡淡一笑,“我对明星,没有兴趣。”

    鞋跟声走远,小安呢喃:“措神这么帅都不感兴趣,姐姐是不是……”她想到那次在雨中撑伞,脸顿时又冷又热:“喜欢女的?!”

    “谁喜欢女的?”

    梁超然刚去总组长办公室出来就听见这么一句。小安心直口快:“舒舒姐啊!我觉得,追她的人那么多,她一个都不喜欢,说不定……”

    梁超然正掏着外套兜里的水晶手链盒子,闻言狠狠一懵!

    心飕飕地凉了一截-

    公交扶手摇晃,人不多。

    许舒夏抱臂靠坐在坚硬的塑料座椅上,望窗外。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邮箱的恐怖邮件,或者小安和李阳阳说的综艺。

    她在小区前一站下车,走在春雨迷蒙的人行道上。

    她不爱打伞。

    任雾一样的细软雨丝凉在身体上。享受着这安静,心情平坦无波。

    没有难过的事发生,就是最好的时刻。

    六年来她一直这样过着。

    脚步停下,她仰望商厦外墙大幅的手表广告很久。

    背后的马路,绿灯倒数,更换成红灯。

    停堵的车流里,一辆超大号SUV停下。

    四面车窗玻璃全部贴了膜,日光到那都是暗而神秘的。

    叶余看路边雨里的女人:“呵,又是你的女粉,老板。”

    后排靠在昏暗里小憩的男人,微睁眼。

    黑冷的眸子慵懒一线。像刚睡醒的狮子。

    保镖兼司机的叶余笑着调侃:“呀,她投入得都顾不上在下雨,看来这次品牌商要大卖了。不过这女子的打扮气质还真不像普通小市民。”

    后座的人才懒懒瞥去窗外——

    细雨霏微,女人修长笔直的一双腿,往上及腰的海藻长发。厚密柔软。

    她一动不动望着外墙的手表广告。

    叶余始终没听到许措回应,往回看,见许措正用一种复杂而专注的眼神,在瞄窗外。

    黑壳子绿灯亮起。

    在间或的喇叭声催促里,车流疏散。

    待额前细发坠下水珠,许舒夏才反应过来自己站了太久。她忙低头抚去水珠,往前走。

    特意提前一站路下车,就是来看这幅广告。

    现在打印技术真是越来越好了。

    栩栩如生。

    ——她的乖乖,肩膀和背真是肉眼可见地变宽了呢。

    耳畔城市低低地喧嚣。

    许舒夏心坎一片恬淡,嘴角上扬。

    太火的明星,可以遍布城市任何一个角落。

    公交站牌、灯牌,总不是出现同一张脸孔。

    就在这密集的肖像里,许舒夏回忆着,那些经年之后仍然清晰的画面。

    小走廊连接的两扇门。

    书桌,风铃,和少年摁在手心的圆珠笔……

    他又坏又温顺,粗鲁里总是有竭力隐藏、又被她轻易看穿的真心。

    许舒夏翘起嘴角,放任自己徜徉在回忆碎片里,雨水沾湿肩膀也没觉察。直到劈头一件外套盖下来。

    她倏尔睁眼,但什么也看不见。

    鼻子瞬间撞入衣服上“蔚蓝”淡香水的气味。

    她心漏一拍。

    因为从身边各种女粉哪里知道,某个人的香水品牌,就是这个。

    手指撩起一角,许舒夏从男士外套下露出一双眼睛。

    ——局限的视野里,男人湿衣勾勒着胸膛轮廓,两条结实的手臂将黑色短袖口撑得微微紧绷。

    他衣服、皮肤、长裤……乃至周身都比普通人整洁干净。

    捏得筋脉微凸的左臂弯,有一颗纯黑的小痣。可可爱爱。

    许舒夏呼吸消失在心口,周身静止,盯着这方起伏越来越急促的胸膛。

    她后退一步,却被对方重重抓住手腕!

    短暂几秒僵持。

    她眼前的衣服突然被撩起,又垂下。

    嘴被一双有浓烟味的男人双唇占据。

    像初次见面的朋友那样,这双唇有过短暂的绅士和礼貌。

    而后直接撬开她齿关。

    去勾她。

    掩盖在衣服下的两颗头镶嵌摩擦,呼吸喷得沉重。嘴里被烟的凉苦味占据,许舒夏终于反应过来……

    所以,下一秒,她更狠地反吻过去,直接咬破他的嘴唇,在一声男人低沉的闷哼里,尝到了血味。

    马路上有车停驻,从车窗看路边盖着件衣服疯狂接吻的一对人。

    因为太显眼了。

    男人的身材气质特别好,就是看不见脸-

    私密住宅小区,SUV驶进地下车库。

    叶余尴尬地留在车内,没敢去同往常那样跟下去。他偷瞄四周有没有狗仔,又担心地瞧许措的背影。

    许舒夏没去看陌生的环境,也没去管自己是怎么被抱上车、来到这陌生的房间,一个男人的床上。

    一路的吻从在人行道开始就没结束过。

    他不得已离开她唇,手臂一交叉去脱到掉衣服。

    她才看清他的样子。这个粗喘着气息的男人,清贵的眉目熔着火焰,早已不复风铃下抽烟的少年那份青涩。

    她伸手,去触碰他:“好久,不见……”

    许措低俯下背,血红着眼,埋在她耳畔喉咙里撒出重低音:“我以为,你现在该说让我温柔点。”

    “……”

    闭上眼,许舒夏揪紧不熟悉的床单,“那好,我重新说过。”

    ……

    忍耐,期待。

    混乱纠缠里许舒夏最清晰的是男人有汗的手掌,隐忍克制。

    而她脑子始终是清醒的。

    没有小鹿乱撞、情窦拨动的心跳,但又那么踏实。

    她想。

    这可能不是一场因为爱情的亲热,但是,感觉却又那么好。

    在最不该轻举妄动的时候,许舒夏偏偏故意,去许措耳边说了一句话。“咬我。”

    安静的房间,有神经瞬间崩断的声音……

    许舒夏闭着眼,那些在脑海沉浮的、褪色的恐怖阴影,被抛去一边。

    抱着赴死的心情,去试着重生,去接受他狂热的,他的恐怖。

    她抵触这种行为,但实在眷恋,被这样拥抱产生的温暖……-

    白天转到黑夜,窗外于小雨淅沥。

    许舒夏醒来,撑着床单,被子落到她雪白肩膀。

    她用手指去抚摸熟睡的男人脸。

    他下巴的胡须印。

    轮廓锋利的喉骨,和耳畔下颚骨的转角线。肉眼可见的成熟了。

    喉咙上的痒让许措醒来,天生的一双冷漠眼,随着年龄好似更加冷了。

    “嗯。”

    他吐出一个单音节。

    许舒夏:“什么?”

    许措眼眸柔和一分,只是已经不似少年时那么爱邪邪地笑,表情少很多:“你说好久不见,我回答你。”

    许舒夏嘴角上扬,淡淡笑了-

    依旧不变的,是他身上那清爽的柠檬苏打水气味,而且变得精致、迷惑了。

    “我一直等着,有一天,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她俯下脸,去听这个她还不完全确定就是许措的男人,他的心跳。

    六年半了,她一直在等一个契机,等他自己发现、再送上门。

    这样,就不是她再次去祸害这么好的男生了。

    是他自己选的。

    跟她没有关系。

    “你把我要了,第一次。”许舒夏环住他的腰,嗓音柔软温和,“是不是该对我负点责任?”

    作者有话要说:  叮。

    腹黑栀再次上线

    ☆、痞笑

    许舒夏脸贴着男人心口说完, 抬起头。可预期中,许措眼睛闪烁动容光点的模样并没出现。

    他看着她, 眼睛深而静。

    许舒夏很轻地怔了下。

    过了两秒,才在熟悉的脸上看见往昔相近的邪气笑容——

    “啊, 我都听姐姐的。”-

    晚饭还没吃, 许舒夏去浴室清理了自己, 踩着地板, 去厨房。

    本来预计会看见个毫无烟火气的厨房, 却没想到厨具俱全,拉开冰箱,里面还有摆放整齐的果蔬、牛奶。

    她再次怔了下。

    回想刚才, 在床上的对话……

    许舒夏笑了笑。

    也是,这不是那个还在读高二的男孩子了。

    他是在娱乐圈浮沉了六年, 站在流量顶端的大明星。什么人、没什么事没见过?

    说不定,这些东西都是他女朋友准备的?正常的男人到这年纪, 怎么都该有点感情经历了。

    想到这,她心就那么不由自主地空了一下。

    不客气地从冰箱里拿了一盒饮料、扎上吸管,许舒夏背抵着冰箱, 仰头喝着。

    算算年龄,许措快24了。

    她嘴唇丢开吸管, 后脑勺靠着冰箱门走神。

    突然后点后悔。

    应该上床之前问一问的。

    不。

    也没什么好问。

    她在心里说。

    假如他有女朋友,那她就……当姐姐吧。

    能呆在他身边就好。

    房子很大。

    小餐厅开着温暖的淡黄色灯。

    许舒夏把勺子递过去,笑:“饿坏了吧?赶紧喝点汤。”

    “谢谢。”

    许措低头,认真地喝着许舒夏刚煮的蘑菇丸子汤。

    一切像回到小时候, 可眼前所见的环境、人,又分明不是那样了。

    彼此的成熟难以忽视。

    但许舒夏能笃定的一点是:勾引他,仍旧容易。

    没有多少交谈,就这么吃完之后,许舒夏收碗去洗。

    许措跟上去。

    从后面拥抱她时,顺便把钥匙放在她兜里。“我平时到处飞,你把钥匙带好,别进不来门。”

    水冲去碗中,冒起白色小浪花。许舒夏微微侧脸:“我知道。”

    背后的人似乎轻声笑了下-

    天亮,房子果然已经空了。

    明星的行程应该都挺赶。

    许舒夏踩着大码的男士拖鞋,在几间屋子转了转。

    ——特别大的衣帽间,音乐室,健身器材室,最后是专门摆放摩托车类用品的房间。

    她走进去,一一抚摸几台车的龙头。

    除了两辆日产的Kawasaki和Yamaha,其余几台是意大利的Ducati和MV AGUSTA。

    靠墙的架子上,头盔、骑行服、手套……琳琅满目。

    许舒夏就近拿起一顶头盔,浅浅地笑:“还是喜欢这些。”——

    威远芳都酒店被封,警方当众销毁从酒店查处的老/虎机、麻将机等百多台赌博设备。

    成海日、晚、晨、商等各大报纸齐聚现场,当然也少不了揭露此事的《调查现场》记者组,许舒夏、梁超然和小安。

    现场围了一层市民,举着手机在拍。

    重型大铲车轰隆隆烧出汽油味,一铲斗拍碎老虎机,轮子来回碾压大片机器,嗤嗤声不断。

    梁超然拍下群众拍手叫好的画面。

    许舒夏在人群里看见了李先生。气温高,他却穿着厚重还戴了墨镜和帽子。

    “毕竟举报了他们,怕万一有个什么。”

    他面露担忧,随后又咬着牙说,“真的是大快人心!我哥嫂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希望警方能把背后的黑手全部处理干净,别让这些祸害出来坑人。”

    许舒夏正想安慰两句,旁边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悲愤道:“处理干净?哪那么容易。”

    基于职业敏感和习惯,许舒夏问女孩怎会这样想。

    女孩子介绍自己姓于,是成海大学三年级的学生,姐夫曾是这家赌场的常客。这赌场机器都经过操纵,一开始会让你赢钱,但后面会一直输。姐夫欠了大量赌债,输钱就酗酒打老婆,失手把她姐姐打死了。

    “我听我姐在世时说,这家赌场好像还有分点,但是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因为那天我姐姐喝了酒,有点醉。”

    老李立刻生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触,和小于聊起来。许舒夏陷入沉思,想起邮箱里躺着的那封恐吓信。

    她用手机点开邮件。

    鲜血淋漓的照片在青天白日和大批警察边,恐怖感减了不少——

    许舒夏就是你吧?!偷拍偷拍偷拍,你很能嘛!!!

    你最好永远别一个人出门!!!!!

    “酒后吐真言,我估计多半是真的。”等老李和小于走开,梁超然说,“不过那些事是警方的责任了,我们在这件事上的工作职责已经完成了。”

    许舒夏点点头,想想这两年来接触的赌博新闻,不由感叹:“赌徒比瘾/君子可怕。一旦缺钱了就把魔爪伸向亲人,逼得谁都活不了。”

    小安:“唉,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黑暗?想想我能平安幸福长这么大,真不容易。”

    “是不容易。”梁超然接过话,“就现在我们说话这一秒,世界上多少人在为社会光明而奋斗?又有多少人,就那么牺牲在了搏斗中?真的不容易。”

    小安捣蒜似的点头。

    她才来部门实习不到两个月,所见还少,梁超然就多说了点:“那天去赌场,要不是舒舒反应快,把那牌场小姐和打手糊弄过去,我们三个说不定就交代在那儿了!”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何况这断的还不是小财路,对方又是能开得起那么大栋酒店的人,关系网多强大还未可知。

    看着那摆放的,大片大片的赌博机器被销毁,三个人既痛快,又隐忧。

    ——这赌场实力真够雄厚!

    等上了车,梁超然镇重道:“我们最近都小心点,尤其是你,舒舒。你风头太大了。”

    小安:“就是就是,舒舒姐,你千万别露面。”

    这两年许舒夏这种揭露新闻没少做,而且都不是小事件。

    梁超然:“卫视的《听讲》想找你去做嘉宾,讲讲这个事,我觉得你就不要去了。”

    许舒夏微微一笑,对他说:“嗯,不去了。”

    梁超然怔,随即脸红了红。想,许舒夏居然这么看重他的建议?

    他手放入口袋,摸到自己手工做的水晶链。

    跃跃欲试地想掏出来!

    ——如此,看来她说不定是双性恋。他有机会呐。

    梁超然看着许舒夏,许舒夏看着窗外,想着怎么拒绝那边的节目。

    本来同一个台的,不应该拒绝,她也没那么胆小怕事,但是……

    在刚才那瞬间,她脑子里突然晃出许措的脸。

    就想,万一曝光惹了人,她伤了、死了,再看不到他了怎么办?

    终于鼓足勇气,梁超然把盒子掏出来,张开嘴——

    “舒舒姐,你这阵子回家住了吗?”小安凑到许舒夏旁边,抢先一步开口。

    梁超然:“……”

    小安:“你,你不是背着我们交男朋友了吧?”

    梁超然:“………!”

    他摁住即将递盒子的手,决定看看许舒夏的反应再说。

    “嗯。”许舒夏笑眼眯眯,“我们住在一起了。”

    梁超然:“………………!!”

    下车时,许舒夏看见掉在脚t边的一只盒子,她弯腰捡起来。梁超然木然地站在那,些许沮丧:“舒舒,送你的。”

    许舒夏抬起头。

    “你。”梁超然吞了吞唾沫,“他、他是男的吗?”-

    在这个私密住宅小区的大房子里住了个星期,许舒夏对这儿已很熟悉。

    她每天睡在有淡淡香氛的卧室。

    纯色的被子上,有男孩子独有的那种干净的汗水味。很好闻。任何香水都难以模仿的,比“桀骜”,比“蔚蓝”,更迷人百倍。

    她喜欢这种人身上的味道。

    喜欢到,可以和这味道坠入爱河。

    关掉床头灯,许舒夏扯被子盖住半张脸,让气味包围自己。睡觉。

    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床边有人坐下。

    惺忪睁眼。

    许措正俯视她,脸上还带着妆,短发有点湿润感,不过那是造型,耳朵上还有耳环。

    深刻的鼻根和眼窝,让他一眉一眼都挥不掉清冷锋利。

    “你脖子。”许舒夏指尖刮着他喉咙上绘的黑色纹身,“好修长。”

    许措握住她手腕,因为长相和声线都是冷版本,没办法,所以温柔起来也只是显得轻一些、木讷一些:“化妆很难看是不是?我马上去洗掉。”

    许舒夏摇头,笑:“原来,也不是所有男人化妆戴耳环都娘。”

    她越发笑眼眯眯:“你这样,真好看。难怪那么多小姑娘为你要死要活的。”

    “……”许措扯嘴笑了下。

    “今天录什么节目了,还是演唱会?”

    许措抖肩轻呵,无言地打量许舒夏,舔舔左边的尖牙。

    他似乎是很无语。

    许舒夏一瞬怔忪,仿佛看见了曾经那个会痞痞笑的男孩子。

    “你能不能也开个小号,关注关注我?”

    许措俯下背把她捞在怀里,握一把她长发,嘴边吻、边调侃:“你这样,我很缺爱啊。”

    ☆、尾巴

    许措虔诚地吻着有栀子香的长发。

    许舒夏没打扰他的欣赏, 很想说:她有微博小号,只是关注得没有那些整天对他幻想入迷的女孩子们那么投入。

    因为对他不必幻想。

    许措再好, 于她,都是轻易就可以得到的东西。

    而她所有的不安, 都只是怎样控制自己不去玩弄他的真心。别让他发现, 她其实不“爱”他。她真的只是, 很想一直拥有他-

    这一趟许措从首都飞回成海是录《音乐教室2》,

    半月飞一次, 一次录两期。

    持续三个月左右。

    许措在浴室卸掉脸上的妆,许舒夏看见他浓浓黑眼圈:像他这样的大明星,想必行程都很满。

    她一垫脚, 用毛巾去擦干许措脸上的水滴:“我的措措真的长大了,都能自己赚钱, 买大房子了。”

    许措松松握住她手腕,但没阻止, 享受着被照顾的感觉。

    许舒夏:“你知道吗?你现在背好宽,手臂也比以前有力了。”

    许措露出点笑意,过了会儿:“姐姐, 明天上午我刚好没安排,我们去领证吧。”

    许舒夏手一顿, 眼睛向上地仰望了男人的下巴一会儿。问:“你知道。我现在叫什么名字吗?”

    许措当然不知道。

    感觉到她的委婉拒绝,他表情变得不太好。

    “我现在叫许舒夏。”

    许舒夏手落下,自然地放在许措胸膛上,软软一笑, “看,你连我现在的名字都不知道,还要跟我结婚吗?而且你们这种大明星好像不适合这么早结婚吧。”

    许措摁平胸口上她的手掌,使她手心握在他心脏的位置。嗓音懒懒赖赖:“你让我对你负责,我现在听话了,你又不愿意!”

    他嘴角半压不压地上扬,有点吊儿郎当地垂下脸,“我成年了,不能像小时候那样耍混缠你。你还是这样欲拒还迎的,我很困扰啊。”

    许舒夏:“那你要试着习惯。”

    她笑了笑,“因为姐姐一直是这样的人。”

    许措敛去脸上那点故意的邪气笑容,眼神柔和下去,眸子虽然冷,但干干净净。

    他俯身去啄吻许舒夏的脸颊。

    “对我好点吧!”

    他轻轻说,“看在我对你尾巴都摇了十几年的份上。”-

    许舒夏回应地细细吻许措的鼻梁。

    卧室灯被关掉,昏暗里两个人拥吻着倒在床上。

    床垫回弹撞在许舒夏背部,她顺着那道力稍微起身,勾住许措脖子:“要我怎么对你好?腿打开一点算吗。”

    “…………”

    许措重一呼气,话语如一把匕首,直中他心脏。

    在九死一生里激出无限的力量。

    对她发泄-

    窗口,初夏的晚风拂走烟白。

    窗上风铃轻响,底下的贝壳落在男人形状俊美的头顶。

    许措靠窗吸着烟,看许舒夏坐在床边用手顺着刚才揉乱的头发。

    她头发很长,没有染,脖子很白。

    仍旧有少女时黑白分明的美。

    可他想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做到,斯文清纯又刚才那样勾人的?

    想起那句话,许措手背抵住鼻尖,仍旧面红耳赤。

    许舒夏回头,正见他这样子。

    平时冷冰冰的一脸,现在木讷又写满纯粹。

    心脏像被涓涓细流缠绕、触动,她走过去拿走许措手里的烟。

    “还在害羞?”

    她笑,“原来,你真的很擅长。”

    “什么?”

    许舒夏手指去摸他说话是滑动的喉结:“你这么擅长这些,是不是跟很多人练习过?”

    许措蹙眉,过了一会儿。“我没有。”

    她顿了顿之后,抬起头。

    许措看着她又重复:“我没有。”

    “这么认真。”许舒夏心中说不出的感觉,又开心,又暗暗有一点难过。不过她已经不是十几岁,那个执拗爱钻牛角尖的女孩了。

    她手去抚男人年轻俊朗的脸颊:“真好。”淡淡地笑,“你没有女朋友。”-

    结果第二天上午没能去领证。

    一晚太累了,许舒夏一直睡到中午,起来时许措已经不在家。想起他的黑眼圈,许舒夏叹息,不过想想这个年纪的男人忙点也好-

    她的大乖,最棒了。

    在衣橱琳琅满目的男装里挑了件黑T恤套上,许舒夏出门买菜,打算晚上做饭。

    小区不远就有大超市。

    天气好,她边欣赏云朵与纯净的春风,边回忆着许措昨晚回来的造型。大明星就是大明星。她在想,自己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开始“喜欢”许措了……

    真想他。

    她走着忽然觉得不对,停下来,猛回头。

    马路边一辆黑色轿车,慢吞吞行驶着,也跟她停下来。

    这辆车,她确定在小区门口见过-

    许措到深夜11点才回来。

    许舒夏做了莲藕汤心不在焉地等他吃完,然后收碗筷去洗。

    许措走近厨房,从后面提着项链的两端,给她戴上。

    许舒夏手里洗碗的动作一顿,回过神来,过了会儿。“许措。”

    “嗯。”

    “你妈妈……她是干什么的?”

    “弄了些杂七杂八的公司。跟我姨妈一起做了点事。”

    “那,你那个表哥呢?”

    “好端端,问他干嘛?”

    许措醋道,低头在许舒夏芳香的发里一吻,还是回答:“他最近几年画廊办得不太好,我让他帮我打理了点事业。”

    许舒夏手中盘子落进洗碗槽,转过头来,瞳仁收缩得很紧。

    许措俯下身,双臂抱她腰地黏在许舒夏身上,哪有一点公众眼中高冷禁/欲的样子:“栀栀,给你选的项链,你还没发表意见。”

    他笑起来,眉眼成熟被暂时抛开后露出一点久违的小坏,去许舒夏耳边:“是跟我说谢谢呢,还是再张开一点?”

    凌晨一点多了。

    卧室有一点烟味,从卧室阳台飘来的。许舒夏靠着栏杆,被烟呛了一口,眉毛拧得很紧。她把烟灭掉,朦胧看见里面床上熟睡的人。

    许措似乎还不清楚。

    那个人的真实身份……——

    那日莫名跟在后头的轿车,让许舒夏觉得推掉了卫视的谈话节目是无比正确的选择。但没想到,接下来还是出现了点异常的事情。

    不知是谁在网上流传出她的一段视频。

    是在赌博机销毁现场所摄,还买了大V号转发。

    也许是她违背了“自古才女多无颜”,以及“铿锵玫瑰多半长相比较硬朗”的定律,因为许舒夏柔美清秀的脸和身材,让这话题度一下飙升到社交平台热搜榜前列。

    火了一把。

    也冒出些奇奇怪怪的称呼,“美女记者”,“铿锵白玫瑰”……她的微博两天之内涨了八十万粉。

    虽然网民对她风评都是正面的,但对于一个卧底记者,被这样大肆曝光,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究竟是谁?

    这把她推到公众视野里的人,有什么目的……

    下午在组长办公室开完选题会,小安兴奋地跟许舒夏边进电梯下车库,一边说着新任务——卧底“成功学”传销培训班。

    车库一片中规中矩的车辆中,停着辆显眼的橙色兰博基尼LP560跑车。

    小安正想感叹好帅的车,许舒夏便跟她说了bye径直走过去。她看着许舒夏拉开车门,一呆:“哇……那是,舒舒姐的男朋友吗??”

    在许舒夏拉开车门瞬间,朦胧晃见个面部、脖子、肩膀轮廓都很修长俊朗的青年,戴着墨镜。

    梁超然后她们一步下来,见状一脸吃瘪。“……我败了。”

    车开起来,许措才摘掉墨镜。

    “明天几点?”他问。

    “什么几点?”

    “不是有任务么?我陪你。”

    许舒夏:“我是去卧底暗访的,你怎么去?”

    许措:“变变装,只会觉得像,不会认出我。”

    许舒夏:“可你不忙吗?”

    “接下来两周恰好没事做,在成海呆一呆,等录下两期综艺。”许措认真道,“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许舒夏弯弯唇,“那好吧。”

    她拍拍车门,“其实,我也正愁怎么装成个有钱且成功的人士,正好借你这台车、还有你,当司机。”

    “你不用装。”

    许措慢慢拨着方向盘,轻飘飘说,“我的一切本来就是你的。”他说,“我小时候就说过。”

    ——你怎会一无所有,有我,就有一切。

    好像是这句话。

    许舒夏愣愣地回想着,心底深处,有细微的热流在冒。

    他总这样!

    明明知道自己不是她的菜,还是固执地用好东西来哄她。偏偏她这个现实的女人,最经不住这些诱惑了。

    “许措。”

    烟瘾有点上头,许措叼了根没点的烟在唇上,喉咙低低:“嗯。”

    许舒夏把他烟拿过来咬住点燃,放回他唇齿间:“等过阵子,我做完些事情,我就一辈子这样伺候你。”她笑,“你喜欢的所有样子,我都给你。”

    车急刹在路边。

    许措捏掉烟,瘾都没了。“你,答应了?”

    许舒夏笑,倾身,捧住他瘦削狭长的脸颊吻。“等我把一些事情做完,我们就回去见爸妈他们。”

    许措一把将她揉进怀里。嘴角压不住上翘,眼在笑。

    许舒夏手绕到他背脊根:“尾巴藏好,摇得太明显了。”

    ☆、嗯嗯

    Pm, 16:32。

    成海大学南门,月琴书吧。

    “这就我爸爸生前的照片。”杨小玲把手机推到桌子对面, 给许舒夏看。

    照片里是个和她长相酷似、圆脸长眉、笑容也非常和善的中年人。

    许舒夏抬起头:“你爸爸看起来不像悲观的人。”

    杨小玲泪眼婆娑:“是啊,我根本想都没想过他会跳楼自杀……”

    她接过小安递去的纸巾, 脸憔悴蜡黄:“我很确定不是家事原因, 就是那个成功学培训让他心理不对劲, 才会走上这条路!”

    许舒夏前头翻阅杨小玲与父亲的合照, 每一张杨全安都笑眯眯。看着确实不像寻短见的人。

    小安比杨小玲大不了两岁, 一直安慰她。

    “姐姐,你们晚上一定小心、千万别被他们洗脑!”

    小玲激动地握住许舒夏的手,“我爸爸也是有些文化也见过点世面的人, 但那阵子疯狂他痴迷培训课,整个人一会儿极度亢奋、一会儿极度沮丧, 像疯了一样!”

    小安缩缩脖子:“那么恐怖?”

    杨小玲:“对!”

    对小姑娘同情怜悯之余,许舒夏也被激发出强烈好奇:“放心。”

    她温和地笑了笑, “我们是专业的调查记者,有坚定的社会主意价值观,不会被影响。你先回学校不要想太多, 好好学习、坚强地活下去,才能告慰你父亲在天之灵, 明白吗?”

    杨小玲乖乖点头,对许舒夏温柔冷静的样子产生极大信任和期望。

    许舒夏和小安从书吧出来,外面的马路边围了几个爱车的男人,围着辆蓝色的玛莎拉蒂GT。

    一男大学生正跟肘着窗、戴墨镜的青年搭话。

    “哥, 你跟有个明星长得真像!就是那个、那个谁来着……”

    墨镜下鼻梁窄挺,倒弯的唇线斜上一扯,提示道:“许措?”

    大学生:“哦对对对!就是许措!”

    许措:“我长那么帅?”

    大学生:“是啊是啊!”

    许舒夏走近就听见这么一段,冒出几滴冷汗……

    小安自觉坐后排,许舒夏在副驾。

    小安:“姐夫,你长得真的很像明星唉!”

    她冲许舒夏找认同,“舒舒姐你觉得像不像许措?”

    被议论的男人舔舔牙齿,驾驶车辆移动:“见过我的人都这么说。可惜我就是个给有钱人开车的司机。啧啧,同脸不同命。”

    小安立刻安慰他的自尊:“司机有什么不好啊姐夫?多自由啊,不用困在办公室。而且我觉得你比许措还帅!要真出道肯定也火!”

    许舒夏淡淡笑,瞥一眼毫不慌张的许措:淘气!!

    他冲她眯右眼。

    许舒夏微愣。

    这个瞬间,似乎回到那个房间,书桌……

    明星在屏幕上妆容精致,乍一素颜,味道还真有些不一样。

    许措不是第一眼就觉得美艳的长相,就算迎面走过,也只是觉得他身高比例好,五官协调舒服。只是比普通男人脸小,耐看-

    许措请吃过晚饭,三人前往三环一栋写字楼。

    地下车库停着不少昂贵牌子的车辆。

    他们停下时,正好旁边车位也停来一辆玛莎拉蒂轿跑。下来个衣着讲究、仰着下巴的老板。

    许舒夏把暗访拍摄用的圆珠笔和腕表摄像机弄好,让小安先下车,回头对许措说:“你就留在下面等我,别上去添乱。”

    许措蹙眉:“为什么?”

    “你太显眼了,认识你的人到处都是。”许舒夏说着一顿,补充,“而你还老使坏,跟人到处撩!”

    “……”

    许舒夏:“放心~~这个暗访不危险。”

    许措捏住她摁他鼻尖的食指,卸下高冷:“我听话还不好吗?让我陪你。”

    “乖啦。”

    她捏捏大明星保养的很好的脸,疼爱得不得了,“男人,要听话才乖哦?”

    车门被拍上,许措喷了声笑、手拍拍方向盘,无奈地摇头。

    ——难道这辈子就只能这么装乖?

    啧……

    好在床上不用-

    许舒夏领着小安往电梯走,却见辆黑色轿车在一处暗影停下。

    “舒舒姐,快啊,电梯来了!”

    小安催促。

    许舒夏缓慢转回脸,滑过些许疑惑的思量,但任务在即也只好快步进入楼道。

    和一群衣着讲究的人进电梯,楼层按钮却只摁了F9。

    导师姓徐,是成海大学前校长,后来辞职投身成功学培训项目,针对想在事业、人生各方面获得成功的人士。

    他高大温和,风度翩翩,嗓子如诗歌朗诵般的让人如沐春风。

    像是内外兼修、非常有涵养的男人。

    英文名Echo。

    学员八十人左右,看穿着大部分是有钱人,不乏小老板、老总。

    半个小时的开场介绍以及暖场游戏之后,大部分人都被调动得情绪高涨,跟随拿麦的导师,声音洪亮地呐喊:“重塑自己,一定成功!!”

    许舒夏坐在第三排,圆珠笔夹在胸口衣服上,正在拍摄中。但她思绪还在想楼下那黑色轿车上。

    ——太眼熟了。

    小安被氛围催动,跟随大流狂喊完,提醒她:“舒舒姐,徐导师让我们分组做游戏了!”

    许舒夏才发觉周围的人都动起来。

    导师指挥着,将八十人分为四个组,站成“U”形。

    左口边上那个人自动站到中间,然后每个人依次愤怒而且大声批评他。

    许舒夏和小安站在中间,看着一个个男人、女人,无论是高知还是老板,被骂得痛哭流涕。

    那个和许措开同品牌车子的小老板,哪还有车库碰面时的自信,垂头站在那,浑身打哆嗦。一圈人大声批评着——

    “看起来脑满肠肥的!”

    “穿着品位俗不可耐!”

    “说话口臭很重!太熏了,基本礼教缺乏!”

    “牙好黄,酒肉过度缺少精神的样子,反正怪恶心的大叔。”

    “你这人真无耻!来上成功学你装什么13,还开个豪车来!充分证明你是个脑子没干货而且虚荣的人!你这种行为在别人看来就是傻叉!!就是有几个钱,肤浅!”

    ……

    骂得最用力、大声的学员都受到表扬。没大声辱骂、批评的学员立刻会受到导师批判,其中包括许舒夏。

    徐导师语重心长,口吻又严厉:“小许,你到这个时候还在欺骗朋友、不跟同学说实话吗?你不指出他们缺点,是不想他们好吗?你太虚伪了、太不真诚了。”

    他说完,所有人都用批判的眼光看向许舒夏,眼睛里是责备。

    许舒夏看那小老板,四五十岁的男人也算有点气派,现在却整个人畏畏缩缩,胆怯得一头冷汗。

    想想拍摄任务,许舒夏换了重话:“你胆小如鼠,不像个男人!才这么一点人言都承受不起,还能干什么?”

    徐导师立刻鼓掌表扬她:“好,小许说得很好,就是要跟同伴说实话、说真话!大家聚集在这儿就是为了互相进步,所以你们一定要放下自己的架子,做真实的自己。”

    很快轮到小安,刚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被骂得眼泪汪汪。许舒夏有些心疼,但来不及安慰了,因为轮到她了。

    愤怒的声音围着她开始批判——

    “你看起来真的很婊!”

    “虽然长得漂亮,但是行为举止脑子很空的样子。”

    “花瓶!”

    “扮纯给谁看?一点都不真诚……”

    “有点像暗骚。”

    许舒夏直直站在中央,渐渐学员被她冷得让人生畏的眼神看得磕巴。她一个一个看过去,后面的人都不敢动口了。

    游戏卡在这。

    徐导师叹了口气:“小许,到这个时候你还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吗?同学们都是说的真心话,给你提你平时绝对听不见的真实想法。”

    许舒夏一瞥他。

    徐导师换了严厉点的质疑语气:“难道你就不喜欢跟男人上床?你还是处女吗?你不喜欢高/潮吗?归根到底,你就是个平常的女人,有人该有的欲/望和肮脏,你到现在还戴着冰清玉洁的面具、不愿意去面对真实脏污的自己。你这样整天欺骗周围的人,你不累吗?”

    眼神细微松动,许舒夏陷入短暂的怔忪。

    欺骗……

    脑海晃过许措的脸,她手指微微捏紧。

    徐导师立刻温和了些:“别把自己包裹得那么难受,孩子。有欲/望、有性关系都不可耻的事,你应该摆正心态,去接受、正视这些东西!我们需要的是100%释放自己。别再伪装坚强,放过你自己吧!”

    许舒夏站在原地,愣了两秒。

    徐导师走上讲台,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圆,和一个玻璃杯。

    “你们从出生开始就在学着伪装,每天把自己武装在坚硬的盔甲下,我这么做是让你们从这死圈里出来。”

    他又指着杯子,“先把你们的面具卸除,倒空了,才能真诚、真心的灵魂来听我分享给你们东西,掌握这门课程的精髓,从而改变自己。”

    他又说:“骄傲,自负,面子。你们很多人的成长里并没有很优秀的父母、很优秀的老师,所以造成这些病态习惯。你们每个人心理都埋藏着灰暗、枷锁,你们过得很累!其实你们完全可以活得更洒脱、直接、轻松,去拥抱生活拥抱自己。所以,放心的把自己叫出来,放下你们人前的虚伪,去多方面认识真实的自己吧!!”

    游戏继续,后面的人把许舒夏骂完,轮到U形口边上那个人接力。

    等20人都做完一遍,很多人已泪流满面、胆胆怯怯。

    可以说,所有人都面目全非。

    小安红着眼:“舒舒姐,我……真有那么糟糕吗?”

    许舒夏从那一连串的质问,以及少年、童年的记忆里回神,定了定心。“别上当,相信你自己!”

    虽然这么说,但小安情绪依然不好。

    课程要持续到21:30。

    接下来全是做模仿游戏。导师介绍说:这是让每个人彻底丢掉外壳,释放心灵。

    像橡皮擦一样擦掉过去生活捏造的自己。

    让每个人回到婴儿初生般干净,如此才能有各种塑造的可能,接收新的优秀观念。

    依然是20人一小组,围成一圈。

    每个人到圈子中央模仿猪、狗或者疯子,其他人投票,必须每个人都说模仿得像才通过。

    一开始还有人笑,后来在导师表扬和批评中,所有人都投入了进去。

    刚才哭得泪流满面的那群人,跪在地上叫、爬、打滚,或者疯子一样尖声发泄嘶吼……-

    21:35分。

    车库依旧安静。

    许措坐不住,压低帽檐、戴上墨镜,靠着车门抽烟透气。

    周围的车一辆没动,许舒夏也迟迟不下来。

    他看完手表喃喃:“漂亮的姐姐,也就你,能让我总傻子一样等了……”

    嗤。

    他天生没耐心,又按捺着最好的耐心去等。

    抽了半支烟后,许措目光落在大片好车里,那突兀的半旧黑轿车车头。

    里头似乎坐着个人。

    影影绰绰。

    但要说是个人,这两小时过去,他也不见那人下来……

    许措嘶了一口烟,懒散地吹出来。

    此时电梯终于传来了喧闹,涌出垂头闷沉沉的一群人。

    “下课了?”他站直。

    许舒夏抬起些许委顿的眼睛,似曾相识的话让周遭似乎拉回高中,许措总接送她上下学的时候。

    她笑一笑:“嗯。我们回家吧。”

    小安一改来时的活泼,满面低沉,快到下车时她不确定地问许舒夏:“舒舒姐,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卧底错了?这个课程好像真的很好。”

    许舒夏回头:“这才第一天,你就扛不住?”

    “不是!我、我感觉他们的批评好像是对的,我确实胆小,而且从小就唯唯诺诺……好多缺点。如果不是今天,我都不知道我逃避了那么多问题。”

    许舒夏叹了口气,提醒她:“我感觉今晚所有游戏是在摧毁学员的自尊,‘自我矮化’、‘自我否定’,这可能是他们洗脑的第一步,摧毁心理防线。别上当。”

    也不知道小安有没有听进去,不过许舒夏倒不担心她。毕竟小安也在新闻组实习两三个月了,记者心理承受力还是比普通人强。

    小安下了车,关上门,许措才说话:“好玩吗?”

    许舒夏慢一拍回神:“什么?”

    “今晚你们的课程好玩吗?”他笑,“成功学,听起来挺逗!”

    “就那样吧,有点奇怪的培训。”许舒夏弯弯唇,眼神悠远。

    但此时她想的并不是培训课,而是车库里那辆黑色轿车,心理莫名不舒服。

    ——也许,那只是巧合。

    哪怕真的有人跟踪她,也未必就是那个人。

    “许措。”

    “嗯?”

    车在楼下停住,许措一转头立刻被许舒夏捧住脸颊。

    她黑白分明的眼珠,近近看他,带着点笑意:“我是不是,有点婊婊骚骚的?”

    许措狠狠愣了愣。“什么?”

    “我说,我是不是有点坏,从小……老骗你。”

    其实许措听清了,他慢一拍地哭笑不得,道:“是啊,而且特别……”

    许舒夏笑。

    “可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许措偏头吻她脸,嗓子深沉沉的,“你好,我就喜欢好女人,你坏,我就喜欢坏女人。你骚我就喜欢骚的,婊就喜欢婊的。”

    许舒夏眼睛充上泪光,笑出来,越笑嘴角拉得越开:“傻子!”

    许措狭长的眼睛眯一眯:“我乖吗?”

    许舒夏去吻他额:

    “你最乖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许措:我、超、乖

    粉丝:???????

    ☆、不弃

    成功学培训班的一期课程从周一持续到周五。

    因为小安意志不坚, 许舒夏没让她继续跟。而接下来的事实也证明这决定是对的!

    后续课程非常恐怖——让学员爆深度隐私,堕胎、吸/毒、犯罪经历……加上导师心理催眠。一周下来多数人心理防线已崩溃, 而个别留存理智、提出质疑的,也被导师筛选剔除队伍。

    新闻是周一黄金档上的《调查现场》。

    因为视频里的人一个个如癫如狂, 加上还有往期学员自杀事件, 立刻引起轰动。相关部门立刻介入调查。

    然而所有人关注点本该聚焦在新闻本身时, 却发生了件奇怪的事——

    一条关于许舒夏的热搜, 竟排在这个话题之前, 并带着“南栀”两个字。

    “舒舒姐,南栀是谁啊?”小安盯着许舒夏电脑屏幕问。

    梁超然:“舒舒,你改过名字?”

    又陆续有其它同事围过来, 阅读,惊叹:“南俊霖, 赤羽……赤羽?!是十几年前那个东方日报的英雄记者吗?”

    一群人立刻兴奋了。

    “舒舒,原来你是赤羽先生的女儿啊!”

    “难怪你那么厉害!”

    “啊啊啊, 赤羽是我偶像唉……”

    许舒夏盯着电脑屏幕,面对一群人的崇拜,心里却相反的凉飕飕的。

    身为调查记者, 工作中难免会惹到人。

    到底是谁,非把她弄到公众视野里, 还把她身份也暴露出来……

    这已经是第二次-

    这几日许舒夏有些心神不宁,下班后她去医院看了余冉。

    医生说余冉昨天还动了动手指,虽然没苏醒但情况似乎有所好转,指不定哪天真有奇迹。

    在病房同李若熏聊完分别后, 许舒夏走出医院。

    在马路边边走边等着出租车。

    直到,莫名觉得背后有视线。

    她猛回头——

    一胖一瘦两个高大的汉子站在那。

    许舒夏懵了懵。正是夜里九点多,四周恰好空无一人,路上也没车。

    场面诡异。

    两大汉摸鼻子摸脑袋,意图掩饰。

    “……”短暂对视之后,她拔腿就跑!

    背后脚步声迅速跟上。

    她立刻拨通李若熏的电话,此时李若熏刚好从医院门口出来,立刻拦车追上来。到底是刑警,很快就制服了两人!

    派出所等候室,许舒夏捧着热水杯子等结果。

    片刻李若熏走进来:“应该就是威远芳都酒店赌场那次你惹的人。幸好我没走远,不然你今天还真危险。说是已经跟踪你已经,把你路线都摸透了,今天逮到你一个人,准备教训你。”

    听这么一说,许舒夏松了口气。

    “你松口气干嘛?虽然不是钟意,但也好不到哪儿去啊。”

    李若熏在旁边坐下。

    许舒夏摇摇头:“可能,是过去阴影还在吧,发生什么都总想到是他。”

    李若熏把手里刚接的热水杯子换她手心,“舒舒啊,有时候人要学会忘记。那个混蛋只是你曾经成长路上一个绊脚石,六年过去他并没再出现。现在社会比六年前进步多了,扫黑除恶,监控手段也更加完备,说不定他已经在哪落网,或者逃跑了。”

    “他没有消失。”

    许舒夏转头,想笑一下却笑不出来,扯扯唇,“我跟许措重逢了,钟意跟他有联络。不过好像他还不知道,竟然让他帮忙打理一些业务。”

    她低头抿了口水:“其实,我也没完全想好该怎么处理和许措的关系。他跟我求婚,我说处理完一些事就答应他。”

    “可这件事你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掉,是吧?你说的事,是钟意。”

    许舒夏点头。“也不知道除了你这种见惯坏事的警察能无所谓,还有谁在知道我那些不堪之后,还能真心接受我这样一个女人。”

    “所以,许措还是一点都不知道,你瞒着。”

    “嗯。”

    李若熏轻声叹气,替她想着办法。“过去的把柄一时难以找到,出警立案都得有个由头,不然我们也很难无端去追查个人。现在就是缺这个突破口,不然,我一定帮你把他绳之以法!让他永远骚扰不了你!”

    许舒夏弯唇,看李若熏眼神坚定,虽然年纪大了稍显油腻,但那神采又似乎还是那个一腔热忱的小警察。

    李若熏露出轻微调侃的笑意:“你这次可一定要相信警察,知道么?别像小时候那样轴,一个人扛的东西始终有限。”

    许舒夏点点头,举起手腕上那串手链。“我信。已经有人让我相信了光明。”-

    经过警方追查,这两个壮汉果然是威远芳都酒店低下赌窝漏网的打手,顺着两人,又查获另一处赌场。这次许舒夏没出面去报道,是B组记者去的。

    “赤羽”、“南俊霖”这两个名字风头实在太大,指不定还有往日的仇家,组长怕许舒夏出去不安全,让她暂时多休息,呆在台里。

    黑色轿车果然也没再出现。

    许舒夏一边放下心,一面又觉得这个疙瘩似乎永远过不去。

    尽管不想承认。

    可潜意识还是在意。

    每每面对许措,面上再轻松,心理始终埋藏着一片黑色,不敢让他知道……——

    初夏天气晴朗。

    许措推掉了几个通告,空出时间。姐弟俩收拾好行李和大白猫下楼。

    把行李箱放在SUV后备箱后,许措绕到车头拉开车门,许舒夏正坐在副驾驶发呆,没系安全带。

    “在走什么神?”

    下巴被一刮,她才回神,又想了想刚才的事情,才说:“突然要回诺江,有点忐忑。”

    她顿了顿。

    “妈妈……我是说周彦,她和你父亲现在对我印象恐怕不太好,我这样回去——”

    许措关上车门,沉默了两秒:“当年你突然失踪,他们其实找了很久。”

    许舒夏脸上微微意外,“找我?”

    “嗯。”

    许措发动车辆,目视前方,“而且那一年我就告诉他们,要和你在一起。所以他们早有心理准备,这次回去也不算突然,你用不着有压力。”

    许舒夏眼睁了睁:“……那一年。”

    许措才十七岁。

    “那他们怎么说?”

    许措轻松地拨着方向盘,一翘左边嘴角:“我是家里的小祖宗,谁能把我怎么样?当然只能顺着我。”

    他说得十分轻松,但许舒夏想象得到,他一个人回家说出那番话是怎样一副惊天动地。

    “你真不打算问问我,当年为什么突然消失,我去做了什么,又为什么不去找你么?”

    “不想。”

    许措斩钉截铁。

    车里安静了几秒。

    许舒夏看着他深刻平淡的侧脸眉眼,忽然明了:这些日子,他只怕是故意装作和少年时一样的吧。

    细看外貌变化其实不大,只是那双眼神里暗藏风霜和超出年龄的成熟。在痞气的笑容褪开后,尤为明显。

    还有难以消退的疲倦黑眼圈……

    “从小到大,你总有无尽的秘密。”许措嗓音淡淡,“所以我想明白了。”

    他显得很镇重。“就如那一年在大雨里的公交站我告诉你,无论你杀人放火,还是干什么,在我心里,你永远是你。最可爱。”

    许舒夏手指缓缓缩成拳。

    许措:“你想告诉我什么,我就听什么,不想说我也不会问。因为别的我不在乎。”

    眼睛不停发热,许舒夏心潮压抑不住地激荡。

    原来这份感情,凌驾在规则与道德之上。

    她永远不会被放弃。

    “也不用担心我表哥。”许措目视着前方,讽刺地微微弯唇,“他现在不敢做什么,而且他那些勾当跟我母亲、跟我,都没关系,你把所有交给我做就好。”

    许舒夏脸微白:“你——”

    “知道什么”这四个字卡在喉咙。

    或者,她更想知道的是他“做了什么”。

    许措没给她机会问,直接地告诉她:“姐姐,你从小理想的那种稳重能依靠的男人,我可以做到了。”

    ☆、手机(二更)

    六七年过去, 许家的宅子外墙旧了很多。

    客厅里跑动的小男孩儿见有人进来,吓得怔在原地。

    许舒夏有些意外, 周彦的儿子不认识她这是正常的,只是为什么对许措好像更陌生?

    “开那么远累着了吧?”和过去一样, 周彦依旧是先问许措。

    许措嗯了声, 弯腰硬把躲他的孩子捞手臂里坐着:“我可是你亲哥, 这么怕我?”

    周彦有些拘谨地一笑, 脸上比往昔添了长长的鱼尾纹。

    许舒夏觉得她老了很多, 张张口,却不知道该称呼什么。

    “小栀,你终于回来了。”周彦放下心般地微笑, 握住她手,“我看了新闻才知道, 原来你当了记者。”

    她笑眼里闪现泪光,不知是对着许舒夏, 还是遥远的另一个人。“真好,你父亲在天之灵一定很骄傲。”

    虽然多年过去,思想也已成熟, 懂得了圆滑事故,但许舒夏仍然不太自在。

    但也是成熟后她才明白, 周彦每次先关心许措,可能也有把她当做是自己的人、不那么客气的原因。

    她还是什么都没称呼,只是笑了笑:“您还是这么美。”

    许清文依然很忙,不在家。

    许舒夏推开自己的房间, 布置还是老样子,床铺也提前一天铺好,被子还是曾经的被子,只是家具比回忆里变陈旧了些。

    她抚摸着窗台,少年时心酸、快乐的回忆一幕幕涌现。

    耳畔仿佛还有风铃的“伶仃”声。

    ——“小栀。”

    许舒夏回头。

    周彦微笑着在门口一停,走进来。

    她拉着她手在椅子上坐下。

    周彦:“这几年一个人生活,吃了很多苦吧?”

    许舒夏:“还好。”

    “其实。”周彦顿一顿,“那时候我一早就知道你和阿措的情况,只是为了家里安宁,没有说出来。”

    许舒夏意外,不堪回想那段日子。橘子&&

    “思来想去,是我失职。你虽然喊我妈妈,可我却一直没有将这个角色扮演好。”她用回忆过去的淡然笑容,看着她,“我应该和你谈谈,你遇到什么困难,我应该和你一起面对。”

    许舒夏眼睛有点涩。

    “每个人都在成长,我也是。其实说起来,虽然不是我生了你,但大部分时光你却是在我身边一点点长大。”周彦抚摸她的脸颊,“我却没能给你提供一个美好的童年。”

    喉咙轻微的哽咽,让许舒夏嗓音低位:“妈妈……”

    周彦欣慰地应。

    许舒夏低头,“是我不懂事,不该在你好不容易有家的时候,闹出这种麻烦。”

    “你是不懂事。文哥当时知道别提有多震怒。”

    许舒夏:“对不起……对不起……”

    “好了,都过去了。”周彦喟叹,又语重心长,“如果你非要说对不起,也该对阿措说。”

    许舒夏抬起眼。

    周彦:“你一个字没有突然失踪,他整个人都崩溃了,性格暴怒,学也不上,只好办休学,过了一年才稍微正常。”

    许舒夏讶异:“他,休学。”

    她以为,许措这样的大少爷,不管做了多糟糕的事、碰到什么,他依然可以拥有很多地幸福过下去。

    “文哥想弄他去国外读书,可他不去,失踪了一阵之后我们才知道他去了他母亲那边。他出道,疯狂挣钱、结交商政人脉,除了这些似乎对别的一概不在乎。他母亲又挺厉害的人物,栽培得比在我这儿好。但可能是火得太快、太忙,到底是耽误了上大学。”

    说着周彦一笑,“其实这么多年,阿措还是第一次回这边的家。所以浩浩才被他吓住了。”

    许舒夏:“……”

    周彦叹息地拍拍她肩膀,站起来。“爸爸6点下班,晚上多吃点,看你瘦得。”

    门掩上了好久,许舒夏还回不过神。

    她站起来,抚摸书桌上旧日的书架、台灯,想着回来路上许措说的那一句:你从小理想的那种稳重能依靠的男人,我已经可以做到了……

    原来,那简短的一句话,包含了这么多……

    许舒夏从行李箱里拿出旧日的日记本,想夹回书架中。那中间翘起的几页纸,怎么也摁不平,她干脆翻开看看是不是有折页,然而映入眼帘的是不同颜色笔写的,一行行文字——-

    唷  真漂亮-

    你说  怎么才能让你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

    写得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日记  又是谁惹你不开心了-

    整天能不能想点有营养的?比如我

    ……

    痞里痞气,字也写得非常难看。

    可是越难看,她喉咙越是酸。

    或许,他原本可以有一手漂亮的字,可以和很多富有家庭的小少爷一样,过着放肆不羁的青春……

    许舒夏把翻开的日记摁在脸上,肩膀细微抖动。

    何其不幸。

    他遇到了她-

    晚饭之后,天空还未黑尽。

    许舒夏推开小楼顶的门,楼边立着男人抽着烟的背影。风吹散他周身的烟。

    听到脚步声,许措回头,随即从沉默里立刻露出有点乖的微笑,话却不那么正经:“才分开几分钟,就想我啊?”

    许舒夏走过去。

    过了会儿。

    “对不起。”

    她嗓音低悠:“我以为,你这些年都过得很好。”

    他脸上的乖退去,表情深沉,但只是一瞬。许措转开头,一如少年时吸烟的手势,无所谓说:“我本来就过得很好……”

    暖风里浮动着楼下栀子花的香味。

    门被老大白推开,它蹭过来,后面跟着同样变得老气横秋的老小白。

    两只猫儿绕在姐弟俩脚边。

    许舒夏歪头,靠在旁边高高的男人的手臂。“真的吗?”

    “什么。”

    “你回来的路上说,你已经成熟到可以让我依靠,真的吗?你说不在乎我到底做过什么,也是真的吗?”

    许措鼻子喷出极轻微的笑。“嗯,真的。你要的‘陈薪’,我可以做到了。”

    许舒夏伸出手,环住他的腰:“真好。”

    她缓缓笑,“我小时候种的豆子,现在长成大树了。”

    许措被她说法逗笑。

    气氛太好,许措不忍心打扰这少年时就不停幻想的梦境。在楼顶,和喜欢的人拥抱。所以过了好久,他中指和食指关节夹着烟摁灭,拉起许舒夏的手掌。

    放入一个东西。

    许舒夏看着手心,似曾相识的旧手机想了会儿,而后眼眸怔住。

    许措:“我想,这东西那个警察或许很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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