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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懵懂

    老街的夜,千篇一律。

    宁谧里有稀疏犬吠,摩托车从窗外街道驶过,碰到坑洼一抖,卡塔一声响。

    窗下,顾奶奶借着街上的路灯光漏进来的光,缝缝补补。

    老人习惯了节省,屋里没开灯。

    她推推老花眼镜,枯槁的躯干,在窗下缩成皱巴巴的一团。

    二楼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她探头望了望,猜想是顾星沉洗完澡要看书了,于是蹒跚起身去关掉了电视机——长虹牌的,市面上都几乎看不见的老古董了。

    _

    毛巾被抓起来,在少年湿漉漉的短发间来回摩擦了几下,便被叠好,放在一边。

    顾星沉在书桌坐下,黑色卫衣靠近脖子的地方被打湿了,颜色更深一些,衬得他皮肤很白。

    刚看了一会儿物理书,脚边就有毛绒的东西蹭过来。

    顾星沉弯腰一捞。

    “说过多少次了小罂,我洗了澡就不许蹭,看,我满腿都是你的毛。”

    猫儿:“喵~”

    “还好意思撒娇,正骂你呢。不听话,犟得很。”

    猫儿咕噜咕噜,费力地僵着脑袋舔顾星沉手背,猫儿舌头上的倒刺刮得顾星沉皮肤又麻又痛。

    顾星沉点了下猫儿的小鼻子,刚把它放地上,可猫儿立马又粘上他腿蹭。

    不得已,顾星沉又把它捉住,次举正中猫儿下怀。它太想被捉了,巴不得自己小脑袋被握在少年干净修长的手指间,让他玉石般细腻温润的大拇指指腹,揉搓它的小猫脸儿。

    “是不是你们叫小罂的,都不听话,嗯?”顾星沉低声自言自语。

    “一玩儿起来好多天不理我,今天好不容易碰见,你却转头又走了。我以为就这样了,你却又发个短信给我,说放学一起走。我还没高兴上,就发现你爽了我约。我等到大楼熄灯,你还是没来。”

    “一条短信不发给我,也一个电话也没有。”

    “我等着你,像个傻瓜……”

    少年的眼珠纹理幽深,台灯的白光落进他眼睛里,碎成无数星子,那里有星辰瀚海。

    他眼眸流转间,便有波光跌宕。

    然而猫儿根本听不懂,还是一个劲儿舔他的手指,温顺地撒娇,惹得顾星沉笑了一下。

    “还是你这个小罂乖。”-

    顾星沉睡前看了下手机,还是没有许罂的消息,就把手机调了静音,睡觉。

    可睡到凌晨,他莫名就醒了。

    睁眼的瞬间,床头手机的屏幕刚好暗下去。

    他伸手,拿过手机,再摁亮。睡意立刻一散!

    ——13通未接来电!

    收件箱还塞着几条短信。

    【接电话!】

    【我】

    【在你家外面】

    【快出来】

    【!】

    【等着你】

    【[亲亲]】

    发件人:许罂-

    街道空旷,站着一排旧路灯。

    “许罂!”

    顾星沉喊了一声,焦急地穿梭在路灯下找人,忽然耳旁有脚步迅速靠近。

    他一回头,胸膛便被重重一推搡,撞到路灯柱上。他来不及吃痛,脖子就被双肌肤滑嫩的手臂一缠,同时一双柔唇朝他热烈地吻来。

    空气有淡淡香水味。

    接吻的瞬间,顾星沉就认出了是谁。

    一吻分开,许罂放开少年的嘴,嗔:“怎么才来啊你,等得我都困了!”

    顾星沉一时没说出话,还在喘粗气。

    不敢相信,眼前的许罂是真的!

    其实,顾星沉早就习惯了许罂的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并没有奢望过,许罂会为他主动付出什么。

    顾星沉缓了一下,脸变得严肃:

    “深更半夜一个人乱跑什么?遇到坏人怎么办!”

    天知道他看见她短信,说在街上等他,有多担心!

    顾星沉紧紧抓着许罂的手,还在后怕。

    “还说呢,就数你对我最坏了……”

    许罂一点顾星沉的下巴,媚眼如丝,话语暧昧。

    她直把少年看得目光闪烁了一下,而后伺机而动,脚尖一垫,将红唇凑到少年颈侧最敏感肌肤处,轻轻吻了一下:

    “星沉,我们去开房,做爱吧……”

    她蓄谋而来,双臂缠上她的少年。

    远处的灯漏来一束冷白,在顾星沉脸颊和肩头洒下几点清辉。

    他眸光动荡,呼吸也急了一下,眼睛里有火焰燃起。

    过了一会儿,他一扣她后脑勺,就低下唇。

    许罂闭目等着吻,却不想顾星沉只是嗅了嗅她的嘴巴,冷冰冰说:“你喝酒了?”

    顾不上勾引,许罂立马一个激灵,怂了,吞了下唾沫。

    “……一、一点点啦。”

    顾星沉脸色难看。“我上次不是告诉过你,我不在不许喝吗!”

    “……可、可我上次也说了,有时候是有一些情况……”许罂声音低下去,不敢辩解了。

    “借口!”

    顾星沉声音很冷,他很生气,许罂感觉出来,于是垂头咬唇,她确实也为今晚的行为解释不出个一二。

    许罂小声抱怨:“我吃了一个小时口香糖,还特意喷了香水,你还能闻出来。顾星沉你是狗鼻子吗……”

    “原来你爽我约,就是跟人吃喝玩乐去了,还一喝喝到大半夜!”

    顾星沉完全能想象,那群草天日地的不良学生在一起玩是什么样子,越想越气,盯着许罂恨不能烧出个窟窿。

    “喝到大半夜不说,还一个人跑来找男人开口就扬言开房做爱。”

    “许罂,你可真敢!”

    “你看你从头到尾,哪里像个学生!”

    许罂手腕被捏得痛,扭捏着挣扎。“我又没找别人,我找你还不对嘛……”

    “那除了我,你还想找谁?”

    “……没想找谁啊。”

    他啥意思啊,觉得她前男友多、滥情吗?呸,不是这意思是什么意思?

    他分明就是这意思。

    许罂撇撇嘴,感觉自己说什么好像都不讨顾星沉的好,干脆就不说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好不容易拉下脸来,装作可怜的样子,大眼睛湿湿的盯着少年。

    顾星沉憋了好一会儿,吐出两个字:“不乖!”

    许罂眨眨眼,像只挨了主人骂的小狗,拉拉少年的手指摇了摇。

    “好嘛,我错了嘛~嗯?”

    “别生气啦?”

    “你这样子好凶哦……”

    “比我爹妈还凶。”

    “要不,我干脆当你女儿算了……”

    许罂一服软,顾星沉那怒气就像被扎了个洞,发不出来了,但也不想说话。

    许罂:“你怎么了?”

    “……没什么。”顾星沉脸侧开。

    明明就是“有什么”,还装……

    许罂心里嘀咕,嘴里还是耐心地哄:“你不开心?”

    “没有。”

    明明就有嘛。许罂皱皱眉、眨眨眼,不明白顾星沉哪里闹情绪了。

    不过,有情绪的可不止他呢!

    谁还没点不高兴了?

    许罂撇撇嘴,似笑非笑:“中午你旁边的女生,有点儿多哦?”

    “哪里多了,明明没几个。”顾星沉淡淡说。没追在她身边献殷勤的英俊男孩子多。

    “都‘几个’了,还不多?”偶尔的光线漏下来,许罂娇俏的脸蛋儿意味深长的:“难怪别人说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生物!上面的脑袋都是用来骗人的。”

    顾星沉看她一眼,皱着眉:“你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啊……”许罂一挑眉,双臂缠上顾星沉的脖子,“就问问学霸哥哥,用哪部位思考呀?”

    她眼神暧昧得不得了,使劲往他怀里蹭,她的腿擦着他的腿内侧,痒痒的。

    顾星沉呼吸有点儿重,有一股滚热在身体里沸腾,快把他烧起来了,眼睛里看着少女娇俏的笑脸,脑子里却浮现一些梦里不堪入目的画面。

    他侧开脸,推开她,自己走开些。

    “喂……”许罂诧异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居然又被拒绝了。

    女人的思维总是发散的,她左缠右缠走在顾星沉身边:“你走什么啊顾星沉?你在心虚?”

    顾星沉:“我没有!”

    “你都生气了,还说不是心虚!”

    顾星沉:“……我没生气。”

    许罂没了耐心:

    “少装点儿逼吧!真受不了你了!你生没生气我还不知道吗顾星沉!”

    “……”

    “你就是个色坯子!”

    “斯文败类,衣冠禽兽!”

    “你不就喜欢那些。”

    许罂叉腰站定,对着顾星沉的背影口不择言。

    少年的步子在路灯下顿了下,他黑色的卫衣,整齐的短发,露出那一段脖子的肌肤白皙干净。

    顾星沉的背影,看起来很有种干净的味道。

    许罂小跑上去。

    “顾星沉!”

    “我不信你看见比我漂亮的女生不会多看两眼。”

    “你敢说,如果美女对你抛媚眼,你就一点儿不心动?”

    “就比如今天中午坐你对面那个乖乖牌女生。”

    “她跟我完全不一样。干干净净、清秀脱俗的,网上的感情专家说男人都有猎奇心理。”

    “你敢说如果她亲你一下,说要跟你做爱,你会像刚才拒绝我那样果断拒绝她吗?”

    “你敢说吗——”

    顾星沉突然停下,盯着许罂。

    许罂缩了缩脖子。

    他一扣她后脑勺,重重堵了她嘴巴一下。

    顾星沉难得一次很粗鲁。

    算不上是吻。

    “你再乱说,我生气了!”顾星沉咬牙。

    许罂怂,眨眨眼。

    顾星沉冷冰冰发作的时候,她还是怕的。尽管,她现在真想惹他。

    顾星沉:“我不会让别人亲我!也不会和别的女生做什么,你别胡猜!”

    顾星沉:“还有,以后少看些乱七八糟的专家,有那时间多看点书!”

    顾星沉气得想吃了许罂。

    拿她没办法了,真是,许罂总爱欺负他。

    他其实一直只是只纸老虎,只在最无可奈何的时候,才虚张声势,吓唬吓唬她,希望她乖一点,乖一点点就好。

    许罂看了一会儿少年干净认真的眼睛,不再嬉皮笑脸,她捧住他脸颊与自己额头相抵:“星沉,那你诚实点儿说,你想要我吗?”

    许罂如愿感觉到少年呼吸颤了一下,焦躁的心,终于稳当了一些。

    “我给你呀,就今天晚上……”

    顾星沉眸子深下去,现在这一刻,他怀里的女孩彻底展露了本性,她危险,又迷人,她对他毫无保留,用自己作饵,钓他上钩。

    他像一条傻鱼,为了这点甜头,心甘情愿送命。

    顾星沉简直快要忘记苏野的警告,沉下去了。

    这时,许罂却说:“对不起嘛,这两天太忙把你给冷落了,我不是故意的。别生我气啦,我今晚都补偿给你,嗯?”

    在最神志迷离的时候,这话如一盆冷水当头落下,顾星沉一下清醒了。

    “补偿?”

    “嗯嗯!”

    许罂摇着尾巴,等待好评了,结果没想到少年那似火的眼睛,居然冷下去,变得冷淡。

    晚风吹拂来时,顾星沉叹息了一下。

    “许罂。只有被伤害的人,才需要补偿。”

    他说,“我不希望你补偿我,不论现在,还是未来。”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他不接受。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他不接受。

    许罂眨眨眼:“你、你能不能说明白点儿?你知道我成绩不好,别老跟我绕弯儿。”

    顾星沉看着许罂良久,她不打电话、不发短信,浑像把他忘了一样。

    她身边有享受不完的新鲜事、新鲜人,她一玩儿起来,根本不会管他,以前一直如此,现在,仿佛也是。

    他只能等着,等她玩儿累了,等她想起来,回来找他,她稍微哄一哄,他又受不了,痴心巴巴地等。

    偶尔,也等不到,比如上次分手,她说乏味了。

    就这场恋爱,她不谈了。

    那天的滋味,顾星沉现在也不想回忆。

    顾星沉不说话,许罂小声喊了一下:“喂,顾星沉?你想什么呢……”

    叹了一口气,顾星沉又忽然看开——大晚上跟个没心没肺的白痴较这个真,真是累。

    算了!

    顾星沉手扶着许罂的脖侧,大拇指摩挲她的脸颊。

    “傻子,你以为和我做爱是什么?单方面的满足我那点儿龌龊,补偿我那点儿贪婪色心?”

    顾星沉垂眸,无声笑了一下。

    “我告诉你,许罂,我没你想的那么下流。”

    第32章 介意

    拒吃拉到!

    许罂生气地想。

    “去哪儿?”顾星沉一把扯住许罂。

    “找个酒店开房睡啊!”许罂瞪他大着声音说。

    “……不许去。”

    “我一个人睡!不找人!”许罂心情烦躁,“烦都烦死了。睡个觉你还管……我有那么不良吗?到处找人睡一样……”

    顾星沉握着许罂手腕就往家去。“一个女孩子大半夜去什么酒店。”

    说着顾星沉就要扯她回家,许罂张张嘴,使劲儿挣扎。“喂,不不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又不是没来过。”

    “那会儿你奶奶不在家啊。”

    许罂紧张得不行——大半夜、一身酒味儿,还巴巴赶上男同学的家睡觉。

    要她自己是家长,都得提着扫帚把她赶出来。

    妥妥的不良少女!

    而且是很不良那种。

    虽然……这是她本色。

    “你确定你奶奶不会把你打一顿,再把我赶出来?”

    “不会。”

    “你真确定,顾星沉?”

    “嗯!”

    “还是别了吧……我怕。”许罂怂。

    “你打架翘课都没怕,还怕个睡着的老人家?”

    “我……”许罂咬咬唇, “她是你亲人嘛,我不想给他们留下坏印象。”

    顾星沉看着许罂沉默了一下。“她不管我,你放心好了。”

    许罂看了顾星沉一眼,“哪有奶奶不管自己孙子的。”

    许罂觉得顾星沉说得有点儿奇怪。哪有管得这么宽松的家长?自己孙子领了女孩子回家睡觉,都能坦然面对?

    不过一想,顾星沉在师长中好像是有种人见人爱的本事,也就没深究。

    顾星沉看了许罂一眼,没解释-

    最后,顾星沉拽了她进屋上楼,拿了换洗衣服塞她进浴室,让她不洗掉酒味不许出浴室半步!

    许罂抱着衣服气得直翻白眼哼唧,骂暴君,但到底还是不敢跟顾星沉撕破脸对抗。

    平时怎么欺负顾星沉都行,但顾星沉较真的时候,她就莫名有点儿怂,不敢叫板。

    顾星沉脾气是好,可真一严肃起来,有点儿不怒自威,让人挺害怕的。

    比起顶嘴随便吵架的爸妈,有时候,许罂更怕顾星沉。

    花洒中的水珠儿越来越小,直至滴答。

    许罂仰头把贴在脸上的头发抹到脑后,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因为勾引被拒绝,心情有些不好。

    _

    来过几回,许罂对房间布局是轻车熟路。

    因为心头那分不爽,她故意发出很大脚步声走进来,可顾星沉并不理。许罂皱眉,毛巾扔过去,恰好罩住少年的脑袋,十分滑稽,引得她噗嗤笑。

    顾星沉看她一眼,把毛巾整理叠好,去放好。

    许罂又说他被子是臭的,全是汗味儿,顾星沉说今晚刚换的,不可能脏,许罂就甩着长了一大截的袖子,捏着鼻子说“反正难闻”。

    亏得顾星沉脾气好,才没有发作,默默去衣柜拿了床单出来,给她换新的。

    许罂缩在床头,晃荡脚丫打量顾星沉。

    真是神奇,一个男孩子居然会做这些,连她都不会呢……难道聪明人干啥都聪明吗?

    看了一会儿,许罂凑过去:“星沉,你说,结婚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住在一个屋子里,看着另一个人做琐碎的家务,然后居然还不觉得无聊?”

    顾星沉手猛地一顿,被子已经在他手里攥紧。“你这话……什么意思?”

    结婚吗,跟他。

    许罂有点儿莫名,不知顾星沉激动个什么。

    她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一句话,已让少年心绪翻涌。

    后来许多年后,许罂问顾星沉什么时候第一次想跟她求婚。顾星沉背靠整座城的星光霓虹,垂眸摇晃着红酒杯想了想。“十七岁吧。”

    但此刻,对于少年的心事,许罂没心没肺,是一无所知,反而她想起了刚才少年说自己没那么下流的话,起了坏心眼儿的恶作剧心思。

    顾星沉刚收拾好枕套,正要放好,忽然,裤子被一扯、身下被只手儿猛地握着套了几下,惊得他急忙后退、还碰倒了椅子!

    “许罂!!”

    “噗,哈哈哈……”许罂乐不可支,指着尴尬的少年笑得喘不过气。

    “顾星沉,你居然那个了!”

    “哈哈,这脸打得!谁刚说自己没那么下流来着?”

    “你就自己说,你这样子下不下流?”

    少女不知矜持,骚话连篇的使劲促狭嘲笑对方:“顾星沉你真敏感、真色!跟我在一起你最喜欢的不就是这些吗,装什么?”

    “许罂!”顾星沉气得脑子嗡嗡响,盯着许罂直喘气,半天没憋出一句骂她的话,最后咬牙说,“女孩子矜持一点不行吗?”

    那些话,他是那么认真跟她说,希望她能懂得其中深意。知道他跟她在一起,那些并不是最重要的。

    结果是,她不但不懂,还以此来嘲笑他、调戏他!

    ——真是坏!

    ——许罂-

    顾星沉离开了一会儿,许罂也不知道他干嘛去了,等回来,才看见他头发有些湿。

    原来他去冲了个澡。

    顾星沉极致冰冷地盯了许罂一眼,在地铺睡下,他大概真被气着了,不理她。

    许罂侧着身悄悄看他,没继续作妖,而是难得地陷入沉思,眉头越皱越紧。

    顾星沉平躺着,侧脸隐隐约约,鼻梁的轮廓很挺拔,挺好看。

    许罂看了一会儿,先前笑闹怒骂的脸慢慢沉静下去。

    “星沉,我们不闹了,我有个问题想认真地问问你。”

    顾星沉目光朝她挑了一下。“嗯。”

    许罂咬唇顿了几秒,才小心而认真地问出她早就想问的话。

    “星沉,你别绕弯子,就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为什么不愿意跟我那个……”

    “你是不是……”

    顾星沉以为她又要没心没肺地皮了,闭上眼睛懒得看她,转身背对。“快睡!明天不是要唱歌吗,睡不好嗓子难听。”

    然后空气便安静下去。

    睡意朦胧的少年松了一口气,莫名被许罂折腾了半夜,顾星沉确实有些累了。快睡着的时候,他脑子转过一个念头,觉得许罂安静得有些奇怪。

    但他真是太困了,这一瞬间就睡了过去。

    许罂却没睡,就看着顾星沉侧躺的背影,沉思。

    从很小相识起,她再没见第二个有顾星沉这种气质的男生。

    若不然,她也不会当年把他腻味分手之后,还念念不忘这么久,再跟他藕断丝连、重修旧好。

    但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女孩儿,却也有她细腻的心思。大概,女孩子再日天日地,还是有她脆弱的一面。

    这两年,她过得很是嚣张肆意、不知天高地厚,难免有一些流言蜚语。

    不过许罂向来不在乎,以及那一星半点儿的恶意中伤根本不能、不敢把她怎么样。

    可是,当她曾经以为已经消失在生命里的顾星沉,再次来到她眼前,她忽然有点儿后悔。

    不想,不想让他听见那些不堪的坏话。

    中午在食堂的时候,朋友过来告诉她,在卫生间听见了与顾星沉同座的两女生说她小话,不外乎是说她作风豪放风骚,跟很多男孩儿有过之类……

    放从前,她肯定不会在乎,顶多把造谣的人弄来收拾一顿。这些阴暗里藏着的胆小鼠蚁之辈她根本不放眼里。

    但现在,她越来越在乎,顾星沉是不是听到,是不是在意了。

    中午,许罂看见坐在他对面那个女孩儿,干干净净的,很典雅、很矜持的样子,她问了朋友,说那女生姓田,家境也很不错,还是钢琴特长生,特别有修养。

    看她跟顾星沉说笑,说实话,她心里还挺不舒服的,不然也不会大半夜还跑来找他。

    许罂一直知道自己什么货色,除了长得漂亮、家里有钱,还有什么长处?

    学习不好,字写得难看,师长长期唾弃的对象,要说淑女、矜持、乖乖女那些玩意儿更谈都谈不上!

    除了张漂亮的脸蛋儿和还算诱人火辣的身材,她真想不出顾星沉还会喜欢她哪里。

    其实从重逢之后不久,她就一次次假装厚脸皮地试探他。

    可他总是拒绝。

    什么意思?

    许罂下床来,轻手轻脚贴着少年身边躺下,伸手抱住他的腰:

    “你不愿意跟我那个,是不是因为我交了好多男朋友,觉得我……不干净。”

    这个词,是她偶尔从背后说她坏话的人嘴里听到的。

    许罂把鼻尖凑在少年的短发里,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整个鼻腔里都是少年发丝里淡淡的洗发水味道。

    “不要介意我……”

    “我一直,只有你一个男人啊,星沉。”-

    清晨,阳光从窗棂投进来。

    顾星沉醒来时,许罂竟破天荒地已经走了。

    给她穿的睡衣,就在他枕边。

    旁边的位置,隐约有人躺过的痕迹,一摸,还是温热的,枕上,还有一根乌黑的长发。

    难道她昨晚……

    顾星沉愣了一下。

    门开着,顾奶奶还是轻轻敲了下,手里提着一只女孩子的书包。

    “星沉……”

    老人气息弱,顾星沉没听见。

    顾奶奶推着老花眼镜张望了下少年在干嘛,然后就被所见,触动了。

    少年坐在晨光里,垂着微笑的侧脸,不再深沉冰冷。

    原来他笑得那样阳光,那样温暖好看。

    此刻的顾星沉整个人是鲜活的,身上流淌着一种,难言的温柔。

    听见咳嗽声,顾星沉才抬头看见老人,于是喊了人。

    顾奶奶笑起来,皱纹像水波在脸上流动,苍老却慈祥:“那个也孩子太粗心了,上学连书包都不拿。”

    顾星沉笑了下,接过许罂的书包,“奶奶,她不爱上学。”

    “啊?不爱上学可不好啊,将来考不上大学怎么办。”顾奶奶着急。

    “没关系,随她吧。也不能人人都考第一,总得有人垫底,她也算替同学们舍生取义。”顾星沉说着,心中还没散去的暖意,让他口吻略带宠溺。

    顾奶奶点点头,人到那岁数,什么都平和了。她弓着腰拄着拐杖,问许罂是不是他千里迢迢来北方寻找的女孩儿,顾星沉没有避讳。

    顾奶奶笑吟吟,点点头。“确实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人也有礼貌,就是心太粗,是个小糊涂,呵呵。做书生怎么能把书包给忘了呢……”

    老人一边笑呵呵地说,一边佝偻着背,下楼。边走还边念叨胳膊腿儿不利索云云,但果然没斥责什么。

    许罂说过今天不上学,顾星沉也就不把她书包带去学校,打开书柜,放到了中间那一格。

    书包上头那一格,累了一大叠奖状,和一些荣誉证书。

    但,那些奖状上并不是顾星沉的名字。

    而是一个叫顾晓东的男孩儿。

    时间,也有七八个年头了。

    不只这奖状,这一柜子的书,除了一小部分是顾星沉添置的,其余的书皮上都写着“顾晓东”。

    还有那台钢琴。

    顾星沉也并不弹——

    收拾齐整,顾星沉推着单车出门。刚走走不远,顾奶奶就追出来,手里拿着顾星沉刚留她桌上一沓钱,塞回他手里。

    “傻孩子,还给什么房租呀,又不是外人。”

    顾星沉推回去:“您收着吧奶奶,房租我们之前不早就说好的?你不要,我就搬。”

    老人很为难,但顾星沉坚持:“您生病要花钱,比我更需要这些。”

    老人咳嗽着摆手:“上次奶奶生病全靠你帮忙……这个钱……奶奶怎么都不能收。”

    顾奶奶执意把钱放进顾星沉的书包,慢吞吞地说,“你妈妈当年来我家暂住,我就很想收她做干女儿……可惜没有缘分,现在你能来陪奶奶,奶奶就很幸福了。”

    她抹了一把眼泪。“星沉,看见你,就好像看见了孙子还在的时候……奶奶给你做的鞋垫,还合适吧?”顾星沉的手被老人的手握着,那粗粝的掌心有干燥与温暖。“星沉,以后就当奶奶这儿是自己家,啊?房租不要再提了。”

    顾奶奶身体不好,顾星沉也不好跟她拉扯推脱,想着就等她生病再给她吧。

    见顾星沉不再塞回来,顾奶奶才送了口气,握着顾星沉手有些哽咽:

    “人生两大苦,少年失亲,老年丧子。孩子,我们俩,都是苦命人啊……”

    顾奶奶心疼地拍拍顾星沉的手背,步履蹒跚,回屋。

    目送老人踽踽独行的背影,顾星沉脸上并无多少动容。

    他并没有资格去同情任何人-

    街道两旁早起的小摊贩已忙活开,早点、菜摊、鱼市场……各种味道混杂出人生百态。

    顾星沉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推着单车,淡淡走过喧闹。

    许罂搞错了,顾奶奶并不是他亲奶奶。他哪有那么多亲戚,还恰好在她的城市、她的学校边。

    顾奶奶,不过是母亲当年认识的一个旧人。

    他从不是奔亲来的,他只是奔着她来。

    一直都是。

    这个世界,无所眷恋,如果还有,只有她。

    第33章 玩儿起来

    那天清早,许罂悄悄离开后,顾星沉这周都没再见到她。

    他不联系许罂,许罂也没理他。

    两人一个准备期中考,一个准备比赛,各忙各的。

    从过去开始,他们的相处一直是这样的,做过最亲密的事,也对彼此生活保持着一定距离。毕竟学霸和风云不良少女之间的差异,并不只是卷子上的分数而已,各自的朋友圈子、生活习惯,差别都很大。

    通常许罂不主动邀请的,顾星沉都从不会提,连问都不会问。

    偶尔她太混他实在看不过眼的时候,比如上次乱喝酒,顾星沉才会怒冲冲吓唬吓唬她,管管她。

    不过,那都是少数。

    ——许罂是夏天最热的时候,灼人皮肤的风,就受不了管教的。

    ——谁能让她巴巴听话呢?

    周五,碧空流云,天气格外晴朗。

    七班教室,刚打完篮球回来的一帮男生球拍得啪啪响,流着大汗水,已经不顾女生反对把电风扇开到了最大。

    扇叶呜呜响,满教室作业本、卷子给扇得哗啦摇曳。

    教室外的走廊上的尽头,靠近竹林和卫生间那边,王子峰来找顾星沉,他很健谈,顾星沉也耐心地陪他聊。

    “星沉,学生会会长的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你以前也是学生会会长吧,你来参选肯定没问题。”

    顾星沉穿着校服白衬衫和简单的深藏青色的长裤,一半在阳光里,一半在阴凉中,他淡淡笑了一下:“谢谢你为我考虑,但……很抱歉。”

    王子峰:“星沉,学生会主席哦?哪怕毕业写学校履历表都是漂亮的一笔。你真不参选?”

    “嗯,暂时没有想法。”

    王子峰笑了一下,觉得可惜,他肘着阳台栏杆打量了一会儿顾星沉。

    其实他比顾星沉还大一岁,但交谈起来,他却觉得顾星沉处事好像比他还稳。

    “星沉,我有时候挺不能理解你的。你那么优秀,回回考第一,说明你很有上进心啊。但你又对很多东西很消极,我觉得你挺矛盾的。”

    顾星沉笑了一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不过,学长想太多了,我没有那么复杂。只是刚来北方,方言都还没明白利索,就不添乱了。”

    王子峰还要说什么,那边七班教室后门口就来了两个男生,体队的,俩人都穿着荧光色的运动服,晒得黑黝黝,一身臭汗,冲里头大喊:

    “找下你们班顾星沉!”

    讲台上,徐少庆见对方气势汹汹,板书也来不及写,小跑步出来找顾星沉。

    他刚到跑出来没几步,恰好碰到往教室回的顾星沉。

    “星沉,你是不是惹人了?俩校队的,很凶,找你!”

    顾星沉摇摇头表示不知情,然后很淡定地走进教室。徐少庆焦急地“唉”了一声,擦了擦汗,跟上。

    俩体队男生是跑来的,满头大汗,还在喘粗气。

    他们横眉怒目地把顾星沉从头到尾盯了一遍,顾星沉身上一点儿脏汗味儿都没有,特别的干净整齐,在一群歪歪咧咧衣衫不整的男生中,很醒目。

    “你就是顾星沉?”

    “我就是。”

    教室里鸦雀无声,同学们都有些紧张,文科班的体尖都有点儿凶残的,一般学生都不会跟他们有交集。

    大家都以为是来找茬的,结果谁都没想到——

    “给你的!”

    “让你都吃了!别扔!”

    两人凶巴巴一人吼了一句,塞了个甜品盒子给顾星沉,就走了。

    懵逼了,大家,包括顾星沉在内。

    抽开丝带,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份很精致的什锦冰淇淋。

    刚打开,凉气就丝丝浸过来,顾星沉手指皮肤激灵了一下。

    班上男生女生都围过来,起哄。

    “哇,哈根达斯,这么大一盒,很贵的耶!”

    “那俩男的什么意思?”

    “哇,送星沉不合适吧!”

    “搅基?”

    “喂,乱说啥,恶心不。”

    顾星沉正对一盒化了一半的冰淇淋皱眉,手机就嗡嗡震个没完,来了几条短信。

    【好吃吗】

    【我刚吃了草莓口味】

    【和你】

    【是情侣套餐】

    【哦】

    【!】

    【想你】

    【要想我哦】

    【[热吻]】

    发件人:许罂

    就知道是她。顾星沉淡淡的想。大太阳翻天的,心甘情愿供她驱使的男生还真不少嘛。

    还是凶残的体队?

    许罂,混得很躁嘛……-

    音乐大赛海选两天,金宇的乐队抽的是周日,也就是后天。

    中午,乐队几个一起来步行街的泰国餐厅吃饭。

    许罂本来就是被拉来凑数的,他们说他们的音乐,她一边拿小勺子喝着冬阴功汤,一边亮着眼睛跟顾星沉发短信,献宝邀功。

    顾星沉回过来的时候,立马放下勺子,点开。

    顾星沉:【已经化了】

    配图是冰淇淋融化掉的照片。

    “咚”,勺子重重放在碗里的声响引得正在商量赛事的金宇几个看来。

    金宇把许罂上下打量了一眼。“咋了姑奶奶,谁惹你了?”

    许罂把腿上防滴溅小手绢往旁边重重一扔,挎起自己包,拿了手机指指外头。“打个电话,骂人。你们慢聊别管我。”

    上班日,商场人不算很多,许罂靠着栏杆打电话,接通就一阵不爽的痛骂。

    “疯子你们怎么办的事呀?冰淇淋送过去都化了!”

    “化了能吃吗那玩意儿?”

    “啥?”

    “你还给我找借口!”许罂叉腰。

    “你就说,化成那鬼样子换你你吃不吃吧!”

    “那不就对了?连你们这种糙嘴都不吃,我家星沉能爱吃吗?”

    “行了行了。”

    “就你们这体能还当体尖呢……浪费姑奶奶的钱。”

    挂了电话,许罂又点开顾星沉的信息,回。

    【那】

    【改天再一起吃呀】

    【[可爱]】——

    周日这天,顾星沉按照原定计划,去市图书馆看书。

    今天是音乐大赛首场海选的最后一天,地点在东华区的Paradise广场,顾星沉知道那个地方,那边是S市最繁华新潮的大商圈,中心广场四周围着高楼,环幅四块LED巨幕,看来这次主办方是下了本钱。

    许罂没说让他去现场看,他也就没关注。

    图书馆电梯的视频广告里也植入了音乐大赛的广告,已经上了昨天海选的精彩片段。

    电梯里的人小声讨论:

    “哇塞,十媒一体全方位报道唉!”

    “阵仗挺大的嘛。”

    “初赛开始在卫视台播呀?”

    “我女儿平时就喜欢看这种奇奇怪怪的音乐……”

    因为是海选,选手没有化妆,表演看着不太华丽,有两组音乐听着还挺有特点。

    顾星沉没看见许罂唱歌的片段,才想起来他们好像是今天,应该还没上。

    “哇,咋没看见这个女孩儿唱啊?”

    “好漂亮。”

    “是啊,长得真醒目啊……”

    顾星沉循着旁边人的视线看去,原来是花絮片段,现场选手休息、交流的场景,摄像师给许多镜头给个短袖短裙女孩儿——高束的长马尾,踩着跟儿的帆布鞋。

    这么典型的标志,不是许罂是谁。

    她正抱着胳膊跟个装束夸张的男孩儿聊天,那笑看起来有点儿刺头,大概觉得对方比较蠢,所以敷衍地听对方装逼。顾星沉一看许罂那表情就知道她想法。

    ——呵,自己就是小笨蛋,还觉得人家蠢呢。

    图书馆很大,很安静。顾星沉拿了一本西方经济学概论在看,看到下午三点钟,来了条信息。

    【在那】

    【?】

    许罂。

    指尖在短信箱界面点了几个字,而后顿了一会儿,长按、全选,都删掉。

    顾星沉点开很少用的微信,里头稀稀拉拉几个人,上一条消息是苏野发的,时间是两周前,提醒标红还在,他都懒得看。

    然后他找到了许罂的,里头一串全是许罂的消息,是刚来北方那会儿许罂缠上他,给轰炸的二十多条,他当时一条没回。

    顾星沉轻轻笑了下,想起那天清晨落在他枕上的长发丝,心里比往常多了些小小的冲动。

    聪明的少年用了点小心眼儿,他点了定位,发过去。

    然后一字没说,收好手机-

    一个小时后。

    手机猛震,一声接一声,简直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图书馆安静,哪怕震动也很明显。顾星沉快步到走廊角落接听,刚点了接听键,那边就传来一叠声抱怨。

    “你是不是在跟谁约会啊顾星沉,接电话那么慢!”

    “讨厌死了!”

    然后那边顿了一下,软和了些说:“我……我来啦,你快出来吧。等你。”

    ……

    天气不算好,四五点种太阳就不见了影儿,凉风嗖嗖的。

    许罂还穿着表演的短袖短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就有点儿冷,抱着胳膊,又使劲儿给顾星沉打电话,顾星沉不接,她正生气,回头就看见顾星沉看着她走来,那步子有条不紊的,一点儿没着急。

    “怎么才来!慢死了!”许罂叉腰,偏头瞪他。

    “XX死了”,是许罂的口头禅,她总是感情特别丰富。顾星沉倒不生气,脱下外套将她裹住。“这样还冷吗?”

    许罂瞟着顾星沉,然后从生气变成了笑脸,双臂一挂他脖子,热烈地吻上少年的唇。

    “好想你……星沉。”她垫着脚,边亲他边呢喃。

    等她亲够了,顾星沉才红着脸垂眸说:“我们……不要在这儿……”

    许罂噗嗤笑了声,瞟他。

    ——在人前,想跟这位清冷矜持的少年亲热,可难了。

    ——但人后……

    “好呀。我也喜欢没有人在场的时候,你的样子。”-

    两人换了条僻静的街道走。

    许罂哔哔叭叭地说了这次海选的事情,遇见什么人、什么明星、什么选手,除了少部分惊叹,大部分是吐槽奇葩的,说那些乐队、歌手长像装束都很奇怪。

    听她口吻,这大赛好像是不怎么样,因为她那半罐子水居然还给入围了。

    许罂还说起这两天忙碌的准备,她后悔上周没有早点儿抓紧时间,害得最后几天搞得把人累死。

    这种话顾星沉从小不知道听许罂说了多少遍。临时抱佛脚是她常干的事儿,初中的时候在学校也是,不到最后一刻,她绝不会开始做作业。

    拖得很。

    最后来不及,每次都来央求他帮忙。

    顾星沉认真听着,许罂嗓子说累了,他就把奶茶递给她润润嗓子。

    许罂喝着奶茶,乌溜溜的眼睛在静静倾听的少年身上转。

    许罂想,时间真是一场魔术。顾星沉长高了,轮廓也一天比一天刚毅成熟。到现在,她还能想起初一那个大雪天,他们第一次见面,她把顾星沉堵在校门口,一脚蹬着他自行车轮子,恐吓那个个子矮小、皮肤白白的男孩子:不跟我谈恋爱,我就让他们揍你哦!

    “在笑什么?”顾星沉问。

    许罂眨眨眼,抱住少年的腰,脸颊蹭在顾星沉的胸膛。“星沉,你果然长得好高。看来小时候,我眼光还是不错嘛。

    “怎么突然提这个。”顾星沉皱起眉头。他不喜欢那段记忆,回忆多少次都觉得自己很怂,居然被许罂吓成那样。

    “星沉。”

    “嗯。”

    许罂仰着脸,顾星沉垂眸俯视她。“怎么了?”

    许罂一踮脚,顾星沉配合地低了下头,让她如愿吻到了他。

    虽然唇分开了,但两人的脸还是离得近近的,目光相接,空气里好似有花开的声音。

    “对不起,星沉,我知道我不够好,虽然……虽然我也不知道具体不好在哪里。”

    “但我会努力。”

    “努力地……喜欢你。”-

    “奶奶,我回来了。”

    顾星沉喊了人,把单车放好。

    顾奶奶推推老花眼镜,看着少年满面微笑,干干净净又温暖的样子,和前几天的安静不语很不同。

    去了趟图书馆,回来这么开心啦?

    果然是爱读书的好孩子。

    顾奶奶想-

    夜色缓缓落下,顾星沉在台灯下预习明天的课程。猫儿小罂在窗台望街上行人,桌上手机在震动,微信来个没完。

    顾星沉有点儿后悔跟许罂说学生会找他的事了。

    【星沉,我求你了】

    【当吧当吧】

    【你以前不一直是学生会主席吗?没问题的没问题的】

    【求你了当吧】

    顾星沉看了一眼,回了一句:【为什么】

    那边很久没回复,一直显示正在输入,然后就是一大段,顾星沉怀疑许罂写作文都没这么卖力过,其中还不时穿插表情。

    【学生会纪检部可讨厌了![火大] [火大] [火大]你都不知道,他们满校园打转,跟群苍蝇一样!老师都不管我的[翻白眼],可那几个学生每次学校碰见就得过来说我裙子又短了、鞋子又不对啦,扣班级分,害得我被灭绝唠叨个没完[泫然欲泣]。老讨厌了![大哭]他们欺负我,星沉[大哭][大哭]】

    许罂抱着手机等在床上,翻滚,再翻滚。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顾星沉还没回她。

    她有点儿等不及了,终于,界面跳出新消息。

    顾星沉:【弄了半天,你是想让我滥用职权?】

    许罂眨眨眼,回:

    【我是让你保护下同班同学。】

    【不】

    【是保护你的女人!】

    【我是你女人啊,星沉 [可怜]】

    【你忘了吗???】

    顾星沉斜瞟了眼手机亮起的消息界面,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下,放下笔,拿起手机……

    那笔滚了一下,落到函数抛物线的地方,来回滚了滚,引得猫儿伸爪子一掏。

    啪。

    笔落在地上。

    许罂咬着嘴巴悄悄兴奋,心想这次准没问题了!她在卧室里来回走动,回想着初中逼迫顾星沉滥用职权的各种便利,隐隐兴奋。

    叮,叮。

    顾星沉终于回过来——

    【好】

    【那我去选好了】

    “耶!”许罂还没来得及高兴完,就又来了几条——

    【等我当选】

    【就让纪检部不用满校园转】

    【着重检查你】

    【就行了】

    许罂一下就懵了。

    “啊???”

    What the fuck!!“不要啊!!”

    回复完消息,顾星沉微笑着放下手机,完全能想像许罂现在抱着手机跳脚的样子。

    有时候,找个漂亮但脑子不是很聪明的女朋友,也挺好的。

    玩儿起来。

    特别舒服。

    第34章 堕落

    隔周,周一清早。

    七点过几分的时候,升旗仪式前铿锵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就在楼栋树荫间穿梭回响了。

    学生们匆忙奔走,从四面八方赶往操场集合。有的起得晚的学生,边走边啃着早点。

    7:10的时候,操场上已黑压压一片人头方阵,各班列队完毕。

    高二年级主任背着手,巡视到七班时,瞅见许罂几个竟然在!简直怀疑今天太阳是不是升错了地方。

    等年级主任走开,陈星凡搔搔没睡醒而有点儿乱的头发:“喂小罂,你抽什么疯啊,大清早把我们弄来,升个旗有啥看头?”

    许罂嘴里嚼着泡泡糖,抱着胳膊,略有笑意。“看看咱们家校长呗,都快忘了长相了。”

    后排的男生队伍里,江寰、金宇瞟了眼许罂,都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有八卦的宋小枝,从第二排中间的位置转身,压低兴奋的声音说:“她叫你们来捧场的!待会儿使劲鼓掌啊!”

    台上已经开始,走上个校服穿得一丝不苟的女生,秀眉杏眼,很清纯,她摁开话筒:

    “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早上好!又是新的一周开始了,今天,校园无处不春意盎然,看,学校的樱花与玉兰已绽放枝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老师们慈祥、关爱的目光,同学们真诚、友爱的问候……”

    江寰挖挖耳朵不耐烦:“这女的谁啊,戏真多!她到底要说啥……”

    宋小枝回头:“雏鹰班的班花,外号钢琴小公主,你不知道?”

    江寰:“谁?”

    陈星凡嘁了一下:“这傻逼只知道包房里的公主。”

    江寰:“陈星凡你!谁知道包房公主了!”

    江寰火了,两人又一顿闹,班里同学忍不住皱眉盯,心想这几个问题学生不来或许还好点儿,来了真吵。

    最后班主任徐静过来训了几句,才暂时消停。

    许罂任周围闹哄哄,自始至终都嚼着口香糖,抱着胳膊看台上。

    学生处主任说了一段慷慨激昂的套话之后,开始宣布学生会的人事任——

    “经过票选,由,高二七班顾星沉同学,接任王子峰同学,出任新一届学生会会长,带头继续展开学生会的工作……”

    然后就是一阵“又是顾星沉啊”之类的嗡嗡议论声。

    “下面,有请顾星沉同学上台发表就任演讲。”

    许罂微微笑,扬了扬下巴,最先带头鼓了掌,其他学生才跟着燎原反应,掌声一浪浪铺开。

    陈星凡鼓完掌胳膊肘一捅许罂。

    “喂,你男人挺厉害啊!”

    “那当然。”

    许罂笑眼弯弯,边拍手边看向台子角落。

    ——站在晨光里的顾星沉,简单的深色长裤和干净整洁的白衬衣,他身材高而修长,因为上台,所以比平时站得更挺拔,看起来器宇轩昂,有种正气凛然的禁欲感。

    他举步走到台子中央,站定了两秒,才用低沉清冷的嗓音开始讲话。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你们好。我是来自高二七班的顾星沉,首先非常感谢各位同学、老师以及校领导对我的信任……”

    许罂轻笑了一下,不知怎么的,脑海里浮现的画面,竟是顾星沉与她情动时,他一颗纽扣、一颗纽扣地解开自己白衬衣,矜持与正派,与衣服一起撕裂的模样……

    那种禁欲的性感。

    顾星沉的-

    顾星沉演讲不长,鞠躬下台时把话筒交给主持的女生。

    话筒交接时,许罂凝了下眉毛。

    旁边陈星凡拉拉她胳膊,小声:“喂,我怎么感觉那个钢琴班花副会长,看你家男人眼神不大对啊。”

    宋小枝跟人换了位置到许罂旁边来说:“提早防范啊你!我听说学生会里带头支持顾星沉的就是这个女生!叫田意雪,三个雏鹰班里最出名的小班花呢。”

    见许罂打量那女生没吭声,宋小枝拉拉许罂的胳膊:“小罂,说句你不爱听的大实话。”

    她朝站台边的顾星沉点了点下巴,“男的都喜欢那种清纯温顺的。你这种草天日地的不良少女,在故事里要么是反派被虐死,要么是炮灰,你懂不?”

    许罂眉毛就皱了起来。

    宋小枝:“你不信?”

    许罂眨了几下眼:“不是……”顿了下,似思考,“我是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许罂摸着下巴喃喃:“要换我,我也选那种乖乖牌……听话。”

    陈星凡、金宇、宋小枝:“…………”-

    音乐大赛的初赛环节,因为电视台方面调档的原因,延迟了一周,所以准备时间比较充分。

    金宇说有实力的选手不多,战起来没什么压力,只要许罂正常发挥就行。

    许罂别的不好,就心理素质是绝对的好,上台不怯场,一点儿不紧张,所以是更没所谓。

    周日,期中考结束的下午,许罂叫顾星沉去看电影。

    因为刚上任学生会会长,要开小会,顾星沉不答应,许罂直接把他书包给抢了,顾星沉也不好在学校跟她拉扯,只好赶紧去把任务分配下去,从了许罂的邀约。

    入了电影院大厅后,顾星沉习惯性地把杂事都替许罂干了,买票、取票、买零食饮料、取眼镜……

    许罂大小姐一样跟在他身边,或坐或站,什么都不干。她挺挺的小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看起来挺有范儿,不过跟她身上那一身乖乖女款的娃娃领小白裙子不太搭。

    许罂生活习惯挺奢侈的,不管是请别人还是自己花,都花很多钱、特浪费,但只有和顾星沉在一起,她不浪费。

    吃多少,买多少。

    因为顾星沉一定不会让她买单,而她,也一点儿不想浪费他的钱。

    排队入场的时候,许罂涂了一点儿唇彩的红唇含着吸管儿,吸冰可乐,轻微有声。

    顾星沉看了她软嘟嘟的红唇一会儿,尤其舌尖舔弄吸管儿时的动作,眼睛,就有些移不开,直到许罂眨巴着眼睛奇怪地看他:“怎么了?”

    “没有……”顾星沉才红着脸转开视线。

    许罂又吸了一下,嘀咕:“……所以,到底怎么了……”

    踏进入放映厅的瞬间,光线就暗下来了。许罂垫脚凑顾星沉耳边小声地促狭:

    “我知道你刚在想什么……”

    “斯文败类顾会长。”

    “乱想女同学不对哦?”-

    因为许罂的促狭,顾星沉直到放映开始都没说话,也不看许罂,一方面因为恼,一方面……也有点儿羞愧。

    毕竟是少年,顾星沉再比同龄人成熟、稳妥,也多少有些单纯青涩。

    倒是许罂,捉住顾星沉一点儿把柄就不放手,总一边喝可乐、吃爆米花,一边一个劲儿冲他促狭地笑,嘲弄他。

    顾星沉窘迫,好不容易才挨到电影开始、许罂把目光转开,他悄悄松口气。

    后排一双女孩子姗姗来迟。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意雪,这儿,12、13在这儿。”

    “呼,幸好赶上了。”

    “对啊。”

    田意雪书包放在腿上,和表姐坐下之后,深呼吸了下,刚好屏幕开播。

    巨幕上来就是个阴森恐怖的画面,一片绿气森幽的老宅子,一个吊死的红衣女人,身体还在浓雾里摇晃。

    接下来各种血腥、白色、黑色就开始了……

    顾星沉皱眉:“你怎么喜欢看恐怖电影?”

    许罂正紧张,噎了一口冰可乐下去,哆嗦了一下说:“刺、刺激啊。”

    她看他,眼神还惊魂未定。“你不觉得很刺激吗?”

    顾星沉很平静地看了她两眼,没作评价。

    咦,那个人是顾星沉?田意雪正看着电影,余光一扫,发现了熟悉的影子,但隔着好几个座位,看不真切。那男生很快转脸看屏幕了,她看不清楚,更不敢确定。

    “看什么呢,意雪。”

    “没……没什么。我应该……认错人了。”-

    顾星沉不喜欢看恐怖电影,但他也不会睡觉,哪怕无聊也能继续看。这就是许罂最佩服他的地方!

    ——对于不喜欢的事,顾星沉也能平静地完成。他可真会虐待自己。忍成这样,许罂一边怕他,一边又觉得顾星沉傻。

    许罂看得有点儿怕了,想逗逗顾星沉来缓解下紧张:“喂,大学霸,你不害怕吗?”

    顾星沉淡淡看她一眼:“为什么要害怕这种弱智的东西。没有剧情,演员也没演技,只会叫。”

    许罂听了,眼睛一亮,凑他耳边:“那……有我会叫吗?”

    顾星沉呼吸紧了一下。

    漂亮的少女笑容满面,眼睛在电影院幽暗变换的光线里黑漆漆、水润润,促狭得很。

    顾星沉被许罂促狭得恼了,难得反击:“你也就嘴里胆大。”

    他话只说了一半儿,可许罂听懂了,所以怔愣着怂下去,收敛了些促狭。她知道顾星沉后面半句是讽刺她没胆动真格。

    不好意思,他真说中了。

    虽然重逢后主动撩的是她,但其实关于“那个”,许罂没有什么好的体会,就是觉得疼,疼得冒眼泪,真要那什么,她还有点儿怕。以前上网搜过,说是年纪小的女孩子刚体验那个的,好像都这样。

    反正,她就是不太喜欢,觉得一点都不舒服,以前跟顾星沉在一起是能推脱就推脱……

    要不是看在每次顾星沉都很耐心的哄着,对她百般顺从,并且他还帮她过考试、辅导作业,最重要,以后还要仰仗他帮忙,她才不高兴忍着难受,满足他自私的欲望呢。

    许罂心想着,不禁撇撇嘴,然后就看见了顾星沉整洁的校服裤腿,和挽到手肘、干净的白衬衣袖子,他还穿着校服。

    然后,许罂突然因为他们的这种关系,有点儿犯罪感——学校里,别的同学都天真烂漫,而她和顾星沉,早已一同堕落了。

    他们之间的恋爱,挺糜烂的。

    本来学霸和学渣之间,也没有多少共同的话题,说不到一块儿去。她干的那些事他没兴趣,顾星沉说的学的那些东西,她也不懂。

    他们除了谈请说爱、做那个,真没什么好交流的。

    两人虽然没说话,但彼此都知道彼此在想什么。许罂垂头,吸了口可乐,顾星沉从她脸上收回目光,看着大荧幕,只是手伸过去,握住了许罂的。

    “别怕,这世界上没有鬼。”

    “嗯。”

    许罂点了下头,嘟嘟嘴咬着吸管吸了一口,任少年握着她的手。

    顾星沉的手心干燥,没有一点儿汗,温润,细腻,很舒服。

    还真的,就没那么怕了。

    “许罂。”

    “嗯?”许罂看去,顾星沉的目光却还在荧幕上。

    他说:

    “还是……你的声音好听。”

    第35章 好啊

    散场交了3D眼镜,许罂挽着顾星沉的胳膊往电梯走。后面陆续有出来的观众。

    田意雪背着书包扒开两个挡路的人,伸长脖子找人,终于从涌动的人潮里看见一个高出人流平均身高的校服少年。

    她表姐赶紧拉住她:“怎么了意雪?”

    田意雪脸色发白。“没……没什么……”然后慌慌张张把书包往肩上一背,“我、我先走了表姐,有急事。钢琴班记得替我请下假!”

    田意雪迅速跟上去-

    夜风微凉,沿河的人行道上行人不多,偶有车辆从旁呼啸而过,带来的疾风让许罂抱着胳膊缩了缩。

    她一年四季都穿得不多,生怕自己裹多了不漂亮一样,虽然明明就很好看了。顾星沉看了许罂一眼,默默把随带在书包里的校服外套给她披上。这种关心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几乎是本能。

    许罂也习惯于被关心,裹了裹外套,她朝少年牵了牵自己的娃娃领淑女小白裙子。“好看吗?很淑女吧?”

    顾星沉看了眼裙子,又打量了眼许罂的神色,他一早就觉得许罂今天不大对,现在才发现了,是衣服跟平时不一样。

    “好看。”

    “好看那你还……地停顿那么久。”她学他。

    “好看,但看着不太习惯。”

    许罂牵着裙子皱了皱眉头,就这裙子,陈星凡几个可是把她笑了一整天呢!说她老土的不行。她经历重重阻挠,才得以穿着这个娃娃裙,跟他约会。

    “星沉。”

    “嗯。“

    “我问你呀。”她拉住少年的胳膊,不许他走了,顾星沉朝她看来。 “我跟雏鹰班的钢琴小班花比,哪个好看?”

    “什么花?”

    “就是那个……周一主持升旗仪式的女孩子啊。你认识的。她那么漂亮,而且学习成绩也好,又会弹钢琴。去年年级就两个三好学生,她就占一个。”

    “哦。”

    “哦是什么反应?你觉得怎么样嘛。”

    “什么怎么样了?”

    “……”

    许罂站定:“你以后别跟别的女孩子走太近,好不好?尤其是那种……学习成绩好,人还漂亮的女孩子。”

    顾星沉:“都在一个学校,碰上是难免的。”

    “……你这什么意思啊,还要继续跟她交往咯?”

    “交往?大家只是同学而已,许罂。”

    许罂抿抿嘴,弃掉强绷的淑女仪态:“你想跟别人做同学,别人钢琴小班花可只想一件事。”

    “她在想什么。”

    “想泡你呀!你难道看不出来?”许罂拔高了音量,然后见顾星沉反应,她是怒了,“你、你你笑什么!”

    顾星沉笑意不止,许罂这阵子憋在心里的不舒服都爆发出来——

    不就是个钢琴小班花吗?天天跟他在学生会你看我、我看你,眉来眼去的,真烦了。宋小枝都跟她八卦了好多料,没一条好听的。

    “不许笑!我生气后果很严重,你知道的!”

    顾星沉有些无奈。他的漂亮女朋友,智商和心机完全跟不上自己的步伐啊,可怎么办。

    他单手扶住许罂的脸颊。

    “原来,你在吃醋啊!”

    膝盖瞬间中箭,许罂张嘴语塞了下,磕巴:“我、我能吃你醋??呵,顾星沉你脸真大!”

    许罂从小习惯了在少年面前的高姿态,一时放不下来,“我只是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我用过的,毁了也不给别人!”

    其实心里也不是这么想的,但许罂向来感情丰富、脾气也比较大。幸好,顾星沉脾气好,脑子也聪明,知道她没话里那么坏,他笑了一下,像是对手段位太低,连生气都不屑。

    “许罂,你总对我这么凶,使劲儿欺负我,就不累么?

    “……你这么笑干嘛。”许罂防备。如果顾星沉跟她较真,这场架她怕是要输。

    “笨蛋。”顾星沉一勾她脖子,抱入怀里,唇擦过她发丝,一路往下掠过小巧的鼻尖,捉到她的唇,厮磨。

    许罂心跳很快。她想起第一次和顾星沉接吻,十二三岁的时候,一点感觉没有,到后来,也没什么感觉。可现在,她好热,心尖儿都热,喜欢他亲她的味道。

    喜欢。

    “星沉,你还像从前那样喜欢我么……”

    “嘘……专心点。”

    夜风徐徐,他嗓音也如远远的江涛沙哑。

    地铁从高架桥上“哐啷哐啷”驰过,光影落在他们身上,迅速变换的时候。许罂指尖轻轻捉着他胸膛的衬衣。

    少女的柔唇火热,烧得顾星沉心底都要燃了。

    他不敢表白,怕自己已经爱得太深、太狠,许罂承受不了。

    如果,让她知道他抛弃了南方的全部,满世界地找她,还跟着来了北方,一点一点蓄意的欲擒故纵,引她一点一点喜欢上他,像个一环扣一环的圈套,等着她往里跳。许罂一定会被他吓跑,她一定会把他当蛇蝎一样唾弃。

    他漂亮的女朋友,有小聪明,但斗不过他,她只知道他是斯文败类,但并不能理解这四个字其中的意思……

    当然,他也绝不让她有机会去理解到……

    至今,顾星沉偶尔还会想起曾经分手那段日子,当他想许罂想得狠了的时候,真是特别恨她!往死里恨!

    想虐她,想毁了她,用粗暴、下流的方式征服她,听她啜泣着喊他名字,听她说爱他、再也不离开!

    可他更知道,如果真见面了,他会宁愿自己死一万次,也不舍得动她一下。

    他就这样一直在深爱与深恨里煎熬。

    而今晚,顾星沉发现,许罂已经会为他吃醋了。

    很好。

    很好。

    微风吹乱许罂的发丝,在顾星沉的手臂肌肤上凌乱地摩擦。这个吻不激烈,却缠绵。干净矜持的少年闭着眼睛,舔过女孩儿唇,下巴,咬着她的脖子,留下些红痕。

    喜欢你,许罂。

    这份喜欢,不可能再多给你一点。

    因为,就这些爱,我没有更多了-

    夜晚的街道,是黑白底色上染了炫彩的霓虹,犹如漫画般的迷梦感。

    少年背着书包,少女裹着男孩子的外套,一起走入夜色。

    清吧广告牌后躲着的人影一直哆嗦,书包也掉在了地上。

    门口服务员瞧了瞧那孩子,看校服像是八中的:“喂,小姑娘,你书包掉啦!”

    田意雪哆哆嗦嗦,脑海里还是刚才顾星沉与许罂接吻的样子,她抱起书包就跑-

    回到家已接近11点,许罂踢踢踏踏脱掉鞋,把书包随便往沙发上一丢。

    父母在旁边跟朋友打牌,发现响动许母让人帮打着先,过来教训女儿。

    “回来这么晚!上哪儿野去了都!看你这一天天,不干点正事!”

    许罂心情不错,被唠叨也不顶嘴,笑眯眯说:“顾星沉给我补习功课,不行?”

    “哦。那还差不多。”许母刚牌桌上被人问了女儿成绩,羞得她没好意思说,所以心情不太好,“你身上哪个男同学的衣服!穿着像个什么!”

    许罂拢了拢领口。“顾星沉的呀!还能是谁的。冷死了,我还不想穿他的呢。”

    “哦,是星沉的呀……那么大件,又长高了呀。”许母听是顾星沉,才松开眉头。“让你邀他过来玩儿,说了多少遍了你也不喊人家。”

    见状许罂就嘁了一下。“妈你烦不烦啊,人家顾星沉忙着学习没空吃你的饭。”

    许罂暗暗吐槽。

    一说顾星沉,父母就信。考第一名的信誉度就那么高?呀真是……

    嫉妒。

    洗漱上床躺着之后,许罂情不自禁地先翻开了顾星沉的微信,看有没有新消息,没有,又把这两天和顾星沉发的旧消息刷了一遍。

    捋捋湿漉漉的长发,许罂拍了张自拍发过去,然后一看,又不是很满意,睡衣圆领的,看起来好幼稚。她又去换了一件黑色小吊带的,拍了重发。

    编辑了一段文字发过去——

    【顾星沉,这个女孩子早已被你玷污了,做她男人,好吗?[可怜]】

    老街的屋子。猫儿听见手机振动,跳上书桌。

    顾星沉放下水杯,拿起手机。

    许罂的照片跳出来,海棠花一样漂亮俏丽的脸蛋儿,因为刚洗过澡、头发微湿,而有一种出水的清纯味道。

    顾星沉笑了一下,谁都不知道漂亮凶残的许罂,偶尔也脑子短路变成傻白甜。他喜欢她的笨,这样,她才逃不走。

    少年洁净的指尖点了几下,发过去。

    【好啊。】

    【做就做啊。】

    第36章 生日

    【只要……你不后悔就好】

    许罂肘在窗台上,窗外,此起彼伏的虫鸣往她耳朵里头涌。

    “顾星沉这话真奇怪。”

    许罂没放心上,把前两条又看了一遍,就微微笑起来,放下手机,托腮闭眼。

    脑海里,浮想联翩。

    ——顾星沉站在升旗台上,对着全校发表就任演讲。晨光从他背后洒来,他身上穿着洁白的衬衫,简单的深色长裤,嗓音清清冷冷的,气宇也很不凡……

    许罂惬意地偏头听了一会儿虫鸣,自言自语:“后悔?我能后悔什么呀……”

    事实证明,惬意、恬淡这种词,确实不适合用来形容许罂这种艹天日地的不良少女的生活。

    许罂在旧爱复合的愉快徜徉了没多会儿,手机就喧嚣起来。

    是陈星凡那躁动的丫头片子,打来的。

    “喂。”-

    北郊有片废铁厂,那儿的地是政府规划的未来高新产业园。

    片区修了宽阔的柏油大道,但还没通车,倒成了年轻富二代们约车的地方。

    今晚依旧是乌泱泱一大群人。

    许罂骑了一圈儿,就停好车来铁架边坐下休息,旁边还或坐或站带着些替男友抱衣服拿饮料的女孩儿们,她们打扮特时尚,脖子肩膀有各种刺青纹身。

    大探照灯在头顶照着,许罂刚坐下来又情不自禁翻出顾星沉的微信看了看,这时陈星凡、金宇也跟过来了。

    陈星凡:“咋了小罂,今晚你想啥呢,神神秘秘的?”

    许罂莫测高深地笑了一下,眼睛微微发亮,她漂亮的大眼睛天生眼尾有股子勾人的味道:“你们猜啊?”

    陈星凡与金宇互看了一眼,都没主意。

    许罂微笑起来,双手扎在机车服的兜里,翘了个二郎腿,目光扫了眼天际几颗星子,转脸和他们俩说:“我,今晚起,正式恋爱了!祝贺我吧。”

    说着,许罂笑容拉大。

    金宇与陈星凡都愣了一下。陈星凡拉着许罂摇晃。“跟新任会长大人兼年级学霸顾同学?”

    许罂闭眼点头。

    “可以啊许小罂!牛逼了!”陈星凡竖起大拇指,“考倒数又怎样,年级学霸都是你的。真·人生赢家!”

    许罂:“拜托,考倒数这茬先别提行吗?”

    恰好江寰也过来,跟陈星凡一起掺和,都盼望着从顾星沉这个裙带关系里获点儿什么好处。

    许罂给两人闹得不行。

    只有金宇不说话,一直盯着许罂看,许罂也渐渐发现他的不对劲。

    金宇其实长得挺帅挺有味道的,就是性格内向高冷,还孤傲得很,跟顾星沉那种矜持清冷、沉静温和的禁欲感,是不一样的,金宇就是阴沉,冷漠,能够特立独行的人。

    金宇扬着下巴站得笔挺,俯视人的动作更觉不好亲近,许罂坐着,被盯得浑身发毛!

    等江寰和陈星凡相约赛车去了,许罂才皱了皱眉头。“干嘛呀你,一副死样子盯着我……晚上还让人睡好觉不啦。”

    许罂边说话边从脚边的啤酒箱里拿了罐黑啤,砰一下扯开,仰头喝的时候,白腻的下巴和脖子看得很清楚。

    金宇目光从许罂的脖子滑落到她微微起伏的胸脯上,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你跟我谈恋爱不好么?”

    “咳咳。”许罂当场给呛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哈?!”

    金宇漫不经心的样子,也拿了一罐儿,打开,在许罂旁边坐下。“你跟他睡过了?”

    许罂喝嘴里的都吐了出来,站起来盯了金宇两秒,脸越来越臊得发红,恼道。:“卧槽,你傻逼了?发什么疯呢……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看你这反应,就是没睡,也差得不远了。呵,完全地,意料之中。”

    金宇单手撑着一边,慢慢喝了一口冰啤酒在口腔里,刺得舌头有些针扎的感觉。他挑眉看许罂,冷漠的浅笑有些颓废的味道。

    “跟他睡舒服吗?”

    许罂瞠目结舌,张张嘴好一会儿才骂道:“睡什么睡!没有!”

    然后又说:“金宇你丫今儿吃错药啦?欠抽吧你!”

    “我是觉得……”他瞟她一眼,垂头,把拉罐儿挨着许罂的那罐放,两罐凑成一对。“你选谁不好,偏偏选个变态。还不如选我呢。”

    许罂推他一下。“胡说八道谁变态呢!关系再好也不带这样啊?你再乱说星沉,我跟你绝交!”

    她上下把金宇瞄了个遍,嗤之以鼻,“你倒更像个变态。”

    金宇皮笑肉不笑,把两瓶拉罐中自己那个丢进许罂脚边那只巨大的蓝色垃圾桶,许罂连忙往旁边退了一下让开些。

    这厮打架打多了,许罂总觉得他这古里古怪的冷冰冰样子看着像……要揍她?

    “行,你就当我说的话是这罐啤酒,现在已经扔了,了事儿!”

    许罂狐疑地眨眨眼。“发的什么疯你……”

    “没心没肺……”金宇手绢儿擦了擦手上的水渍,丢掉,又摸了一根烟出来抽。燃了两口,他才看着远方的夜空说:

    “许罂,你知道顾星沉每天在干嘛吗,你知道,他书包里带的那瓶东西是什么吗?”

    “他都那样儿了,你还敢跟他谈恋爱!”——

    周三,期中考试成绩下来了,第一名毫无意外的又是顾星沉。

    724,继续霸榜年级。

    转来八中的两个月后,顾星沉成了头号风云学霸。传说的人物了。

    顾星沉那边风光无两,而许罂这边的成绩嘛……不提也罢,反正就那样了。并无悬念就是。

    放学后,乐队的人都吃饭去了,多媒体楼的天台,许罂等着顾星沉来替她补习曲目歌词。

    从上周日晚上他们复合,现在过去三天,还是第一次单独见面。顾星沉最近都在忙学生会的事,而她也被金宇逼迫着练歌,都没抽得出时间出来独处。

    “许罂。”

    顾星沉的嗓音很特别,有种清澈凛冽的味道,略有些低沉,安静。

    许罂抬头看去,顾星沉微微一笑,从天台小门大步走过来。他把书包放在边沿的水泥板上。

    “歌词拿来吧。”

    “嗯!”许罂把一篇英文递过去,紧靠着少年坐下来,抱着他胳膊笑眯眯眨眼:“顾星沉,每当这个时候,我觉得你就跟天神一样厉害!”

    “……读书不行,哄男孩子倒是很有一套!”顾星沉扯了扯嘴角,“除了辛辰,以前哄过多少男生?”

    许罂一下就怂了,抿抿嘴,嘀咕:“不在现任跟前提前任,是最基本的恋爱素养……我都从不提,你倒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顾星沉笑了一下,眼睛流转的神色有点儿冷。“哦?我不也是你前任之一么?”

    许罂:……

    T-T这天儿,聊不下去了-

    许罂学了一会儿英文,一个头两个大。

    “通篇全英,烦都烦死了!难道当学渣连唱个歌都不行吗? ”

    顾星沉倒是不厌其烦,习惯性地淡淡安慰着她:“耐心一点。慢慢就会了。刚刚那一遍发音已经好很多。”

    “呸,你十遍之前就这么说了!”许罂不满,自己学不好顺便迁怒于顾星沉,“一遍好很多、两遍好很多……这都十遍好很多了,结果你还是说不行。顾星沉,你到底还有多少个好很多啊!”

    浅浅笑了下,顾星沉:“不管怎样,我不是每一遍都陪着你么?”

    许罂一下就理亏了:……

    “那、那倒是哈。”

    许罂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学,但总不时走神。

    托腮,眨眼皮,眼睛就望着顾星沉的侧脸发呆。

    他洁白的牙齿,淡色的唇,视觉上有种极致的冰凉感。

    “Magical,发m的时候要抿下唇,这个元音的时候,舌头稍微往前一点,用咽喉的音来发,你嗯……”

    夕阳从侧面流泻来,少年的唇蓦地被吻住了。

    轻轻辗转之后,许罂放开顾星沉的唇,恶作剧地笑了一下。

    “果然是凉凉的!”

    唇上酥麻,顾星沉脸上有些热,垂眸看歌词,不看许罂。“学习要专心,你这样难怪考不好。”

    许罂无所谓地晃荡脚丫,促狭他的羞涩:“专心啊,但是顾老师,课间休息知不知道?劳逸结合?”

    “再不认真我走了。”

    “好好好,我不皮了不皮了。学学学。”

    顾星沉一向做事认真负责,许罂托腮侧着脸看他走神,然后目光无意落到顾星沉随手放在一旁的书包上。

    她想起三天前那晚,金宇说的那通话。

    ——“他都那样儿了,你还敢跟他谈恋爱!”

    ——“许罂,你麻烦大了!”

    顾星沉把音标写好,才发现许罂根本没在听,而是拿过他的书包,打开在找东西。

    顾星沉眼睛深了一下。“怎么了。”

    许罂眨眨眼,笑了下,把书包放下。“没有,就看看学霸的书包呗。”

    顾星沉笑了一下,风从许罂背后来,乱了她的长发丝,顾星沉伸手替她拨开脸上的发丝别在耳后。

    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许罂觉得有点儿痒,缩了缩脖子。“想找什么告诉我,我替你找。”

    少年在夕阳里,清冷而温柔,挽起的白衬衫袖子也干净得一尘不染。

    许罂看了一会儿,想起了十二三岁他们第一次相遇,顾星沉站在雪里的样子,就笑了一下。

    顾星沉:“又在笑什么?”

    许罂手挂上顾星沉的脖子,少年俯视着她,目光沉静、深邃不可捉摸,但许罂这一刻痴迷于恋爱的味道,并不想去捉摸。

    她说,“顾星沉,你可真好看。”——

    据金宇说,这次音乐大赛主办方血亏。

    因为是S市本地举办的,地域局限,参赛选手有实力的不多,虽然媒体大铺声势,但内容没什么爆点,收视率不行,电视台都不播了,就还有些网页、APP价格便宜的媒体在报道。

    真正是虎头蛇尾,可惜了这宣传费用。

    金宇作为巨星二代,这种菜鸟比赛都拿不了第一,那就着实丢人了。

    许罂估摸是金家的巨星爹妈下了命令,所以金宇这高冷逼货又开始整天严肃着脸,写曲子,然后用他那点儿为数不多的墨水儿,亲自作英文词,每天手边都是两本牛津英汉、汉英大字典。

    咦呀……

    许罂看着他,突然懂了徐静常说的一句话: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说的可不就是金宇这个四肢发达、脾气高冷但胸无几点墨水的问题少年么?

    一周半决赛,一周决赛,许罂被迫跟着金宇忙得没日没夜,连顾星沉都顾不上撩。除了匆匆两次补习英文单词,其它的只想起来的时候跟顾星沉发两条微信,哄两句以维持恋爱关系。

    夜深了。

    猫赖在少年的长腿上,打着咕噜声,渐渐安静睡着,喉咙也不噪了。光有些暗,顾星沉把台灯调到最亮那一档。

    他拿着笔,翻开数理化的教材,准备把本周教过的课程迅速浏览复习一遍,正看到一半儿,来了微信。

    【乖】

    【宝贝儿】

    【等我后天决赛忙完,给你过生日啊】

    许罂。

    少年洁净的淡色指甲往上滑了滑,半个月来,许罂的微信稀稀拉拉几条,期间匆匆打过两个视频电话。

    顾星沉指尖动了动,回了一条。

    【好】

    然后,那边许罂也没回,估计在忙。顾星沉想继续看书,但仿佛有些缺少心情,就干脆把书合上。

    许罂就是这样自由热情的个性,其实,也不怪她冷落自己。

    她身边有数不清的朋友、哥们儿、姐妹儿……他们关系都很好,许罂在哪儿都是焦点,玩儿不完的新鲜东西。

    可人的注意力有限,热情有限,他在许罂热闹的关系里,作为男朋友,只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必然只能得到她部分的关注。

    顾星沉垂眸,猫儿小罂被嗡嗡声吵醒,但没睁眼,懒懒打了个哈欠继续睡,但喉咙的咕噜声又起了。

    顾星沉修长的手指抚摸它的脑袋。

    “我的世界里,最重要的只有你,你的世界里,重要的人却太多了。”

    “喵~”

    猫儿被摸得享受,毛茸茸的脑袋使劲蹭着顾星沉手心撒娇。

    顾星沉笑了一下,把猫儿抱进它自己小猫窝,但猫儿却粘得紧。

    “小东西,不管做人还是做猫都要切记,太粘人,会招人嫌,嗯?”

    他必须克制,不能再像从前那样。

    初三他们分手之前那段时间,他初初尝到许罂的甜头,一时沉迷,不可自拔。

    许罂虽然是有些粗心糊涂,但并不是那么傻的,她肯定感觉到了他对她的贪婪欲望,受不了,才说分手吧。

    还好许罂没他聪明,没想明白问题根结,顾星沉心里却一直揣得很明白——

    周六下午,决赛在大剧院,由于整体赛事平淡,加上说唱音乐普及度不高,新闻反响平平,水花儿都没两个。

    决赛来的记者不多,都是主办方给记者个三五百车马费,来凑数撑场面的。

    金宇的乐队毫无疑问夺冠。

    许罂作为主唱,在现场吸引了大波粉丝,基本都是年轻人。许罂微微笑着,急着去找顾星沉,被粉丝围着往外走。

    “小姐姐,你声音真好听唉!”

    许罂微笑:呵呵,一般般、一般般。

    “歌儿好棒!叫《Imagination》是吗?有什么寓意呢?”

    许罂微笑:鬼知道啊!那字母一堆的魔鬼单词。

    “你跟贝斯手金小哥哥是情侣吗?

    许罂微笑:屁!那傻逼是我同学!我男人是天才好不啦。

    许罂身材很有曲线,加上舞台妆、高跟鞋,看起来成熟不少。比她大的人都喊着小姐姐。许罂从小当过大姐大,镇得住场面,一点儿胆怯没有。

    直到一个小粉丝把纸笔递给她。

    “小姐姐、小姐姐,给我签个名吧!”

    许罂拿着笔,想起顾星沉对自己那字体的评价,手就抖了几下。

    ——签名什么的还是不要了吧!

    ——把她的狗爬字体展现出来,不等于自取其辱吗?

    然后许罂灵机一动,问小粉丝:“给你画朵花,你看行么?”

    一分钟后。

    小粉丝拿着本儿,闪着兴奋的笑眼:“小姐姐,这是红玫瑰吗?”

    许罂皱皱眉。

    “不,是罂粟!”

    手机视频播到这一句后,被点了暂停,陈星凡上滑屏幕,点到搜索排行榜,脸色都变了:“哇!小罂这名出得也太随意了吧!”

    晚上的庆功宴是金宇请的,一家高档海鲜自助餐厅,浩浩荡荡十多个人。这么一顿没有三四万根本下不来。

    江寰拿着手机念:“#国民罂粟花小姐姐#爆,搜索量 315万!”

    其他人跟着唏嘘喝彩。

    大概每个人的同学里面都有那么一个张扬、美丽、自信的女同学,她长得漂亮,身材也匀称,有一把乌黑的长马尾,她擅长唱歌,总是班上男同学偷偷看的对象,安分的女同学羡慕,但又不敢走太近去做她朋友的。

    许罂的形象气质就太符合这追忆了。

    所以,瞬间大爆,加上那朵“罂粟花”签名,实在形象又形象。

    “主办方绞尽脑汁也没捯饬出点儿水花,没想到粉丝拍个后台视频,就爆了热搜”

    宋小枝:“哎哎哎?什么叫后台视频,分明是咱们八中的罂粟校花视频好吧?”

    这时有人问:

    “对了,咱们爆热搜的女主角呢?她可不能不在啊!”

    “就是就是,咱们乐队能不能红,就看她了!”

    “阿宇,小罂呢?”

    金宇抿了口酒,用惯有懒懒、冷冷的态度说:“不知道!别管她。吃咱们的!”

    陈星凡与江寰看他一眼,觉得金宇有些冷淡,但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面问。然后,两个神经粗大条的人,就忘了这一茬——

    大前天立了夏,天气长起来。虽然晚上八点了,但也刚刚黑下来不久而已。

    陈星凡电话打来告诉许罂她上微博热搜的时候,许罂正在河边,草草听了几句就说忙着,挂了,也没放心上。

    许罂收好手机,点燃烟花棒,递了一只给顾星沉。

    烟花棒短暂耀眼的光亮映亮许罂的脸,她化的淡妆还没来得及卸,衣服也是唱歌时穿的亮丝连衣短裙,一双白腻大长腿,比往常的漂亮还要漂亮,不过外头罩着件男孩子的校服外套。柔美俏丽与男性的气息碰撞,强烈的视觉冲击,碰撞出种暧昧感。

    ——是,恋爱的味道。

    “顾星沉。”她回头,“你喜欢吗?”

    顾星沉站在她旁边一步的地方,看她玩儿烟花棒,他眼瞳比一般人要漆黑一些,火光映在他眸里,有跳跃的亮光。 “嗯。”

    “顾星沉,你话好少!”

    “我……”

    “没关系,我话多!你要说个没完我就没法儿发挥了。”

    “嗯。你说什么,我听着。”

    “好啊。”许罂摇着烟花想了想,“我说,顾星沉你真是个闷葫芦大笨蛋!”她又急着赶在对方开口前打断,“唉?说好你只听不说的!不许食言啊?食言是小狗!”

    “……”

    顾星沉不说话,好脾气地听着,一如既往让许罂欺负个够。等她说累了说渴了,他就递水给她喝。

    嬉闹了一会儿,许罂再活力四射也有些累,慢慢安静下来。

    河风徐徐,绿草茵茵。天上星河如撒,两人并肩站在这如画的浅夜里。

    许罂摇着手中的银亮烟花,侧脸,笑吟吟地看顾星沉。其实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顾星沉通常很安静,只是呆在她身边,但是,存在感很强就是了。

    ——那么高高的男孩子,长得又出众,很难让人不去看他。

    顾星沉英俊的脸,在烟花跳跃的雪光里,清冷而矜持,可她的脖子上,还留着他刚刚吻她时,撕咬吸吮留下的红印子。许罂想:

    ——好奇怪,世界上竟有顾星沉这样的人。

    ——一面,她觉得他真的好色、好坏、好下流,一面,又觉这世上好像再不可能有比他更干净、更美好的男孩子了。

    这时,在烟火尘埃的顾星沉对许罂微微笑了一下。“怎么了,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

    许罂摇摇头,没说话。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绝了,顾星沉这男人,仿佛从眼睛到灵魂,都是洁净无尘的。

    许罂变魔术一样,手心捧起个点了18数字的小蛋糕,垫着脚凑上去在少年脸颊吻了一下。

    “生日快乐。顾星沉。”

    第37章 对不起

    天幕低垂。

    许罂与顾星沉并肩坐在河岸,高楼在天际化作一只只矩形的影,星河,在他们头顶璀璨着。

    顾星沉旁边放着一只书包和两瓶喝过的饮料,一瓶冰可乐,瓶身凝了水珠,一瓶是常温的纯净水。

    许罂对他的眼睛眨了眨,摸摸唇:“我渴了。”

    顾星沉拿了冰可乐,拧开递给她。

    “星沉宝宝真懂事!”许罂拍拍顾星沉的脸,说完仰头喝了一口,长舒了口气,笑眯眯。“伺候得真周到!”

    顾星沉随她调戏也不生气,把她喝过的饮料默默拧好,又放回原处。

    “顾星沉,你对我这么体贴,我以后要是离不开你可怎么办?”

    顾星沉看了她一眼,“你还想离开我?”

    “我说假如嘛。”

    “……”

    “你干嘛不说话?”

    “不想讨论无聊的问题。”

    “你才无聊呢……整天板着张脸,无趣死了……你就是再好看我有天也都得看烦了。嘁!”

    话多之人,必有部分不经大脑。顾星沉懒得较真,许罂也过脑忘。

    她撑着双臂,仰望星空:“顾星沉,你名字什么意思啊,和星星有关吗?”

    许久没得到回答,许罂转头看顾星沉,才发现他在沉思什么:“喂,你发什么呆!问你呢。”

    顾星沉抬起平静的目光。 “有关吧。”

    “星、沉。”许罂咀嚼着少年的名字。

    顾星沉母亲她见过,是个很有修养文化的女人,走路说话和顾星沉一样,不疾不徐,很有仪态。她去过顾星沉家几次,他母亲每次都会泡很讲究的咖啡给她喝,人很好。

    许罂将肚子里为数不多的一点墨水儿搜索了一遍,也没想到什么高深的解释。借着仰脸的姿势头往少年那边一偏:“到底什么意思啊?我想不出来。”

    夜里幽暗,少年身上的色调偏冷,顾星沉没有立刻回答,风转凉时他断断续续说起:“我母亲说,星光坠毁,天塌地陷。所以,叫星沉。”

    “啊?那、那不就是毁灭的意思?”许罂听坐直,“她为什么给你起这名字?”

    顾星沉就没说话了。

    许罂咬咬下唇,意识到自己可能提到了不好的东西。

    顾星沉是单亲家庭,以前年纪小,太没心没肺也从没把顾星沉放在眼里心上,更别说操心他的事情了。直到现在真正开始爱上他,她才开始关注到顾星沉这个人和他的生活。

    这个少年,矜持,干净,斯文,总是很坚强稳重的样子,可是,当她偶尔有耐心静下来的时候,细细看他,就莫名有种心疼在心尖儿蔓延。

    顾星沉一些往事在脑海浮掠之后,才发现活泼的许罂很安静,他转头,见许罂竟正冲他祈祷着什么。

    “你这是干什么?”

    闻言许罂睁开眼睛,笑, “我知道你母亲为什么给你这个名字了。”

    漫天的星河是背景,她眼睛亮亮的:“星光坠毁不就是流星吗?对流星许愿,所有愿望都会实现!”

    她微笑:“星沉,你是希望、是光芒!”

    呼吸在夜风里乱了一下,顾星沉落在草从里的手逐渐收紧,连心口都在发颤。他看了许罂很久。

    星沉。

    竟可以,不是绝望和不幸-

    许罂不喜欢看见顾星沉安静不语的样子,让人心里酸酸的,有意想逗逗他。

    “你这名字挺好了,我这名字才崩溃好吧!”

    “当年我生下来时我家还不是大土豪,只有个很小的煤矿,你见过我爸妈的,他们可没你妈妈有文化……”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虽然是年级倒数,但我是我家文凭最高的!我爸妈都初中生,字还没我会得多。”

    “当年他们给我起名字,薇薇彤彤佩佩想了一大堆,但临到头一个字都不会写……”

    “没办法,上户口啊得,恰好那时候扫毒,就看见那个横幅上的罂字……”

    “艹……我发誓我真是好讨厌那个挂横幅的傻逼!”

    许罂热情用不完,表情丰富,气氛总算活络。

    “哈!你可终于笑了,顾大闷葫芦,你再不笑,姐可没故事逗你玩儿了!”

    许罂叉腰抱怨,口干得不行。“我怎么当年截了你这么个阴沉沉的货呢?后悔。”

    顾星沉看她一眼,淡淡说:“世上可没有后悔药。”

    许罂盯着他笑。“有我也没打算吃啊。”

    顾星沉缓缓伸手扶着许罂的脸,许罂很少看见顾星沉有这样的笑容,像阳光,干净温和,特别英俊好看。看得出,他现在很轻松。

    “许罂,我不是希望,也不是光芒。”

    “你才是。”-

    老街入夏后的夜,比春寒料峭时多了不少喧嚣,大排档和烧烤铺子的生意兴隆,满满市井气息。

    白炽灯的光从四方老窗落出,微风拂动窗下一篓蛛网。

    房间里开着灯,没人,顾星沉的书包放在书桌一端,桌上整齐的摆放着几本书。旁边手机震了一下啊,微信人显示是“苏野”。

    屋里的猫窝是空。浴室门口,猫儿小罂正蹲着,从门上的换气叶偷窥着里头人洗澡。

    少年身修腿长,水滴在他身上流淌。顾星沉冲了下脸之后睁眼,睫毛占满水珠,显得漆黑浓密。

    他想起许罂说他是希望,眼睛,便有微微的笑意。

    其实,关于他名字的来历他当时完全可以糊弄过去,不让许罂知道。

    但是,他还是选择告诉她。

    让她心疼一下,也好。

    猫儿小罂蹿在前头,顾星沉洗澡出来边擦短发边拿起桌上的手机,划开苏野的微信。

    【这几天怎么样,把剧毒食人花儿吃掉了没[龇牙笑]】苏野

    顾星沉停下擦头发的动作,回复:【没有打算】

    苏野回复很快:【艹,够纯洁!兄弟[挑眉笑]】

    顾星沉看了眼,没回。

    苏野又发过来:

    【千万】

    【别让她发现你秘密】

    【尽管,她也有很大责任】

    顾星沉看了,眼睛淡淡,没有回复。看完书,他才把前阵子开始就不再放在书包里的东西,从抽屉里拿出来。

    那次许罂找他书包,就是找这个吧。

    应该,是那个男生对她说了什么。

    顾星沉看了一下,又放回抽屉。幸好他提前有防备——

    上周六爆了热搜榜,许罂一夜间成了小名人。微博小号涨了好几十万粉。最新一条微博是决赛当晚发的,照片是烟花和生日蛋糕,文字是:我的天神,生日快乐。[红唇] [红唇] [红唇]

    微博留言各种猜测。

    当时隔天金宇就告诉许罂,有星探想找她签约。许罂“嘁”了一下,那星探的电话都没接。她经常自嘲的,是一筐没有理想的烂泥,不过,但是这次机缘巧合激发了她对音乐的一点热爱,还在坚持唱唱歌。

    这星期,许罂经常穿着件男孩子的校服外套,不知谁的,但校花肯定谈恋爱了,毋庸置疑。

    下午放学后,顾星沉在学生会活动室刚开完小会。

    所有人离场后,他也准备收拾东西离开,但看了看时间,就故意放慢了收拾资料的速度。

    ——许罂在花园等,但他并不想让她那么快等到他。

    收拾好资料之后,顾星沉坐下来阅读了最近的校报,二十多分钟之后,才徐步走出活动室。

    金宇靠在墙角抽烟,把烧到屁股的烟蒂扔到楼道垃圾桶。“你这样耍骗她,就不会良心不安?”

    顾星沉站定,两人视线相触,一个沉静冷淡,一个颓废漠然。

    金宇吐着烟气儿笑了一下:“你连真实的自己都不敢给她看,还敢说喜欢她?”

    顾星沉目光冰冷,看了金宇两秒,这种极致冰冷的攻击性,让金宇也有些意外。

    “管好你自己的事,不要试图插手别人。”说罢顾星沉走了一步,又顿了下,“还有,收起你对许罂的心思。”

    “如果我要追许罂早追了,我只是不忍心看她被你玩儿死!”

    顾星沉笑了一下。“是吗。”

    金宇:“我和小罂认识那么久,我了解她。没心没肺,没什么心机,看起来凶残实际上单纯没边儿。你仗着点儿聪明这么玩儿她,不过分?”

    “我的女人我会心疼,还轮不得到你,金宇同学。”顾星沉淡淡说完,走下楼。

    金宇冷盯着顾星沉走远,沉沉的呼了一口气。

    “许罂,你平时草天日地就算了,这回惹上他,你可是惹了大麻烦了……”-

    许罂在樱花林等着,甩着顾星沉外套袖子玩儿,好久才等来了人。

    “喂顾星沉,你怎么才来?!”

    “又跟学生会那个女同学聊天呢!”

    顾星沉笑了一下,俯视许罂生气的脸蛋儿,心里有些许愧疚,但转瞬便淹没。

    虽然用了些心机和手段,但不可否认许罂现在对他的关注,比以前多。

    果然,谈恋爱也如做题,换个解法,或许就能算出答案。

    “抱歉,事情太多,来晚了。”

    “哼!”许罂生气地偏头瞪他,又忍不住有一点笑。但嘴还是硬。“看在我甩过你一次的份上,就原谅你了!下不为例啊!”

    两人一起在树林里走,这个时候正是大家吃饭的时间,树林无人,十分幽静。

    顾星沉替许罂拿着包,挺沉的,里头镜子、香水、口红、杂志、面膜、瘦脸棒、嫩手霜……乱七八糟的一堆,唯独不包括与学习相关的东西。

    “许罂,你说要送我最喜欢的东西做生日礼物么,还算话吗?”顾星沉说。

    许罂正俯身研究着一枝花儿:“废话,姐说话什么时候不算?不等着你考虑么。”

    她嗅了嗅那花儿。

    “我考虑好了。”

    闻言许罂直起身。“说吧,最喜欢什么。”

    然后少年脸上有了淡淡笑意,他身上有种认真的书卷气质。“我想来想去才发现,我最喜欢的是你,许罂。”

    许罂突然被惹红了脸,她看着顾星沉眨了会儿眼睛。“那,你想……”

    许罂腰突然被搂住了,少年俯身时的阴影将她罩住。同时,耳朵的肌肤有灼热的呼吸洒下来。

    少年嗓音沙哑:

    “今晚跟我走……好吗?”

    “我不做什么,就想和你呆在一起。”

    他最不喜欢一个人的夜晚,家里死寂的,好像他也是具没有生命气儿的尸体——

    晚自习后,许罂给父母打了电话,借口说去陈星凡家过夜。父母也没起疑,毕竟从小把女儿散养惯了,一家子心都大。

    十点的时候,许罂和顾星沉就出现在一酒店的大厅。

    平时和渣小分队的朋友来酒店开房间打牌、玩乐稀松平常,但这一回,许罂却有些紧张,她裹着顾星沉的外套,乖乖地站在高高的少年身后,不吭声。

    顾星沉拉着许罂的手,像护小鸡一样保护在旁边。

    服务员开好房卡,递过来时格外看了眼小情侣,尤其两人的校服。

    走廊铺着绒毯,踩上去寂静无声。

    许罂被顾星沉拉着手走在后头,少年的手心干燥温暖的,她看了眼他干净整洁的发际线,有些紧张。

    开了门,插上电卡,灯就亮了起来。

    开的大床房,有落地大窗的,房间干净舒适,看起来挺不错。

    顾星沉办事情,一向稳妥到位,很能信任。

    许罂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少动脑子,什么都不用操心,顾星沉可以全部安排好,她当她的甩手大小姐就行。

    顾星沉把两人的书包放在一边,去了一趟浴室出来:“水温调好了。”

    一听这话,正喝着冰奶茶的许罂喉头就紧了一下,立马放下了饮料。“哦……”

    虽然顾星沉说,不做什么,就跟他呆一晚上。但,气氛还是有点儿诡异的微妙。

    毕竟,他们都接近成年了,不是初中的时候。

    顾星沉把纯净水倒入烧水壶烧好之后,开始整理两人的东西,然后,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只小盒子……

    许罂眼睛连着眨了好几下,平时草天日地的、天不怕地不怕,突然有点儿手不是手、脚不是脚。“那、那我先去洗澡了……”

    说着,她笨手笨脚脱下最近被她霸占的顾星沉的校服外套。

    顾星沉余光从玻璃上看见许罂步子僵硬地进了浴室,微微笑了笑-

    洗好出来,许罂合着浴袍躺在被子下,看着少年把烧好的开水倒了一杯,放在她床头。

    “你先休息一下,看看电视吧,别老玩儿手机,对眼睛不好。”

    许罂点点头,然后看着衣装整齐的少年走进浴室。

    许罂没心没肺地刷了下手机,然后注意力就偏了——浴室的墙是毛玻璃,上面隐约能看见人影。衣服一件件除去,少年身体的颜色和轮廓呈现出来。顾星沉的身型,比以前高大了……

    然后,响起了水声。

    许罂偷看着,不小心就看见了床头的那个,脸一热,扯被子盖住鼻子,只露了双眼睛,突然紧张得不行。

    她掐了下大腿,强迫自己冷静。

    “冒什么冷汗!许罂……”

    “又不干什么……瞎想什么呢。”

    “再说,你可当了他老大很多年呢!”

    “别怂……”

    她给自己鼓劲儿。

    顾星沉出来时,许罂盖在被子下只留了双眼睛眨巴看他。像……待宰的羊。

    顾星沉笑了一下,用沉静的嗓音说:“不看电视了吗?”

    她也想看了,可是……旁边的水声和毛玻璃上的人影,太诱人了~~她看不下去。干脆盖上被子不看了。“没找到好看的电视剧。”

    “没电视剧,那听听音乐吧。你不是最喜欢听歌吗。”

    “哦,可以啊……”

    曾经在一起挺久,许罂喜欢什么顾星沉很清楚,就调了个音乐频道,放的最近霸榜的某男歌星的现场。

    许罂平时就爱看这些时髦、闹哄哄的东西,三两天流行劲儿一过,又换一个,跟她一头热的多动症性格一模一样。

    旁边床垫陷了一下,许罂又紧张了一下,顾星沉在旁边坐下。“我,上来了。”

    “你、你上来就上来呗!还问我干嘛……”许罂故意拔高了音量,掩饰紧张。“啰嗦死了,跟个娘们似的。”

    顾星沉脾气再好,也不免冷冰冰看他一眼。又说他不男人呢?

    被子被掀开了一下,顾星沉在许罂旁边坐下,他们靠着床头垫子,一起看电视,微妙的安静在房间里蔓延,两人一起盯着电视,谁都没动,也没说话。

    电视里的歌,是平时许罂喜欢听的歌,但现在她是一点儿看不进去!就像平时数学老师在讲台上聒噪的效果一样。

    现在,她所有感官,全集中在旁边的男孩子身上。

    顾星沉身上始终有那种清冽的气质,像清晨的冷空气,时不时钻了一丝进肺里,很清新。

    ‘不知道顾星沉在想什么……’许罂按捺不住,偷瞟了旁边一眼,‘他怎么不动,也不说话?他是不是……在想亲我?’

    液晶电视里歌一首接一首,时不时插播两分钟广告。

    就这样过了大概半个小时。

    “广告有点多,要不,换个频道?”

    顾星沉侧头问,许罂也刚好转脸。

    头顶一盏小灯,仅仅照亮两个人的地方。

    顾星沉坐着也比许罂高很多,他俯看着她,她仰视着他。

    隔得近,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顾星沉目光从许罂漂亮的大眼睛,掠过鼻尖,然后到那张殷红的唇,就有些移不开了。

    对视的最后,还是性格活泼的许罂最先坐不住,朝清冷斯文的少年慢慢凑过去,弱弱喊了一声他名字:“星沉……”

    “嗯。”他答。

    抿了抿唇,许罂黑亮亮的眼睛看着少年,然后缓缓拷过去,伸手抱住了少年的腰,“你……答应我的,不做什么。你别吓我哦。”

    “嗯。”

    然后过了一会儿,顾星沉说。“许罂。那…吻一下,碰一碰,可以吗?”

    五月的夜风微微凉,撩动窗帘,室内有呼吸摩擦的灼热。

    她短暂的思量,然后:“嗯……”

    他立刻低头,含住了她的唇。呼吸在交缠,情动的嘤咛破碎在咽喉。

    在彼此青涩的年纪,给了自己最真最痴傻的感情。

    后来,许多年之后,他们都还能想得起这一天,他们彼此亲密无间、心贴着心的热吻。和小时候,没心没肺随便的亲吻,不一样。

    在彼此,都开始明白爱情的年纪……-

    弯月西沉,夜半了。

    床头小灯还亮着,许罂睡着了,平时高高束着的长发散了少年整个臂弯,她难得睡得很乖。

    顾星沉看着她,食指描摹了下许罂小巧挺拔的鼻梁。

    有点痒,睡梦里许罂皱了下眉。

    顾星沉笑了一下。

    原来,她一直是他一个人的……直到刚才,她才告诉他。

    “星沉,我没有和别的男孩子亲吻过……”

    “只有你。”

    那一秒,他微微诧异,然后是喜悦。如此,是不是说明,其实自己在她心里还是很不一样?哪怕分开的两年,许罂也没有真正放下过他么。

    会吗?

    顾星沉也不确定。这一朵自由不羁、谁也驾驭不了的罂粟花,会为他不舍、停留吗。

    顾星沉思绪有点乱,但不论如何,至少现在,许罂只是他的。

    灯蛾赴火,亦无憾。

    这一晚,顾星沉想了很多,也坚定了决定。

    “小罂。”

    垂着眼眸,顾星沉唇瓣轻轻吻过少女的额头和鼻尖,“对不起,我想,永远把你留在身边……对不起……”

    我知道我很不好,甚至连自己都厌恶自己,却还是不能,放你离开这样的我,许罂……

    许罂睡得不沉。

    梦里总有人在她耳边,一遍遍跟她说着,“对不起”。

    第38章 乖宝宝

    早自习下了之后,渣小分队剩下的成员才来教室上课,陈星凡打头,江寰、金宇拉着段距离跟在后。

    最后一排坐,宋小枝垂头照着桌下的小镜子擦颜色很淡的唇彩,许罂则趴在桌上睡觉,长马尾落在旁边的桌上,浓密的发丝散开如瀑。

    陈星凡推了许罂一下。“哟,美少女比我们还来得早啊?”

    许罂枕着手背,睁开一点眼睛瞟她,犯困,挥挥手就算打了招呼了,接着睡。

    陈星凡摸摸她额头:“不舒服啊?你的精神劲儿呢?”

    许罂懒懒拍开她手:“别动……让我睡会儿。”

    江寰在位置上坐下,金宇走在最后,他在许罂旁边停了一下,手插兜儿里,目光往许罂衣领缝隙里,脖子上的红痕一扫,眉头就蹙起来:“不自爱!”

    许罂瞬间睁眼,瞟着金宇从她旁边走过,直起身骂了个:“傻逼!”

    金宇闻声也跟她瞪过来。

    陈星凡夹在中间有点儿懵:“你俩咋了这是,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啊。”

    “谁跟这傻逼在一条船上!”

    许罂没好气,刚说完,顾星沉就从教室后门进来,她变脸似翻书,立马变成可人的微笑,引得金宇翻了个白眼低头听自己音乐,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

    许罂目光里还有情浓残留的余热,顾星沉接应了她的目光,少年眼眸很黑,有种沉静的味道,很矜持。

    他垂眸,把装了热牛奶的杯子放她桌上,收手的时候,不着痕迹拢了拢许罂的衣领,盖住那红红的痕迹,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

    许罂捧着牛奶杯,靠近脸颊就有温暖传来。她笑了一下,看见了顾星沉脖子干净的皮肤,有她指甲留下的抓痕。

    脸上,就不自觉有微笑。

    ——他们,像两个背着全世界偷偷做坏事的犯人,又罪恶,又刺激,又新鲜,许罂暗暗地想。然后,她喜欢这种刺激、叛逆的事。

    打铃了,物理老师在讲台上写下本堂课标题,转身来:“同学们,咱们今天进入本学期最后一个大章——磁场。请翻到书80页。”老师顿了下,酝酿好情绪。“在1731年啊,英国商人……”

    课堂上能听见一片翻书的沙沙声,许罂应付地随便翻了下书,托腮盯着顾星沉干净的白衬衣肩膀和领口,咪咪笑,然后掏出手机,在微信界面摁了几下。

    手机在裤兜里震了一下,顾星沉纸上的笔尖一顿,没有管。

    然后过了两分钟,手机又震了几下,顾星沉连顿都没有,认真看自己的书,不理。

    后果是,椅子腿被踹了一脚——“嘎吱”。

    物理老师正写板书,吓了一跳粉笔都摁断了。气冲冲回头,却又没找到噪声源头,他扶了扶眼镜训斥:“这学期一翻你们都高三了啊!有些同学还不好好上课,乱开小差!学不好看你们高考怎么办!”

    然后顾星沉旁边的学生都朝他看去,腹诽:老师 ,您的担心,大概是多余了……

    顾星沉则听见了背后女孩子压低的得逞笑声。

    踹了一脚发泄之后,许罂总算安静了,她精神不好,睡了一上午,课间,顾星沉拿出手机点开许罂上课给他发的微信。

    【你昨晚】

    【把我咬疼了[哭]】

    然后是第二批。

    【快理我】

    【!!】

    第三批。

    【……我生气了,数一二三踹你哦!】

    【一】

    【二】

    【三!】

    然后最后一条大概是踹完之后发的。

    【活该!![吐舌头]】

    手指在几条微信上反复停留,顾星沉笑了一下。

    ——真是坏-

    12:35的时候,学校二食堂的人潮就散差不多了。

    顾星沉走在前,许罂抱着胳膊拿着手机在打,慢悠悠走在后面。

    “好啦好啦,我就在学校吃啦,陪我家男人啊,你们爱吃什么吃什么,别等我啦~”许罂说话的调子婉婉转转,特别的精神,又悦耳又张扬。

    “不说啦凡爷,这儿忙着呢。对了,叫金宇那个傻逼要是知道错了就给我买奶茶道歉!”

    “我管他什么高冷逼货,别在姐面前装好吧!”

    “受他不了……”

    顾星沉在前头隐约听见,直皱眉,等许罂挂了电话,他们在食堂大片空旷的桌椅最角落的地方坐下,他才皱着眉头说:“以后少说点儿脏话。”

    许罂立马一咬唇,湿漉漉的大眼睛眨了眨:“好呀。我男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许罂脾气躁,但哄起人来却很有一套。

    伸手不打笑脸人,顾星沉冷冰冰盯她一眼,知道她敷衍的,气憋在胸口,然后看见了女孩子脖子根那一点点红印子,又心里软成一片。

    默默垂眸,顾星沉取下许罂肩上的包,在椅子上放好。“等我,我去买饭。”

    “嗯嗯。”

    许罂边等饭边翘着二郎腿,扎着耳机听上次比赛认识的朋友给介绍的音乐。她与顾星沉以前在一起的时候,都这么过。

    她有钱,但顾星沉从不会让她出,两个人在一起都是顾星沉安排。

    许罂也从不挑什么,他买什么她就吃什么,好吃就多吃点,不好吃就少吃点,然后再抱怨抱怨这不对那不对,他听烦了就让她别说了,然后她肯定是不听的,最后把少年气得脸发红,她在旁边哈哈笑。

    顾星沉很会照顾人,严格来说,她也算他“养”大的了。

    顾星沉很快回来,把两个人的餐具摆好,才开动。

    许罂吃着两口就磨叽上了,托腮偷看他吃饭。她喜欢看顾星沉吃饭,特别斯文。

    “顾星沉,你除了把唇贴在我身上的时候,其它时间完全是矜持的正人君子啊。”

    筷子抖了一下,顾星沉眼神动了动,不看她,继续夹菜,用低沉的嗓音说:“食而不语,专心点。”

    许罂筷子捅着米饭,瞟他,“咦?我男人会害羞~”

    顾星沉不理会,许罂有些没趣,但也安静了没多会儿,又偏头凑过去,神秘兮兮,“喂顾星沉,你是不是,从来不看那种片儿啊?”

    少年脸一下红了,冷冰冰盯她一眼,垂眸,吃自己的。只是动作不如刚才那么云淡风轻。

    许罂继续:“我觉得你吻技好像不是很好唉。”她双手托腮,煞有介事,“我今天身上好痛,脖子,胸口,脊背……哪儿哪儿都痛。你很喜欢咬我唉,像条狼狗……”

    顾星沉眼睛看来,许罂无辜地眨了下眼,抱怨:“技术那么差!你不会做多看点片子学学啊,不是学霸么你……”

    直白的话弄得少年尴尬难当。

    “……对不起。”顾星沉垂下眼眸,白皙的眼皮,两尾整齐的睫毛半盖着黑漆漆的眼睛,嗓音低而轻,“我会学。”

    许罂嘴角弯了弯,好不容易才忍住笑。

    ——一本正经的顾星沉。

    ——逗起来可真好玩儿!-

    距离两点上课还有一个小时,许罂和顾星沉就在竹林那边的花园走了走。那边人比较少。八中不比九十二中管得那么松,顾星沉现在又是学生会的,要是被人发现早恋,许罂就无所谓了,不良惯了,但顾星沉就少不了麻烦。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顾星沉不说话,许罂玩儿手机、听歌、看风景时不时逗他一下。

    北方的初夏湿度比冬天高很多。温润的风里有竹叶的味道,许罂嗅着,恍惚有种回到N市日子的错觉。

    现在和顾星沉又在一起了,仿佛回到了从前,但,又好像,不一样。

    她以前和顾星沉呆久了,会不耐烦,但现在,这种不耐烦好像少了许多,虽然偶尔还是会无聊发腻——顾星沉不爱说话,她话又比较多,偶尔独角戏唱多了也无聊。

    这不怪她吧?

    然后总体来说,她还是愿意且喜欢跟顾星沉待在一起。因为,喜欢他……

    倒是顾星沉,现在他好像不那么黏着她了。经常若即若离的,好像很喜欢她,又好像不是很喜欢,搞得她有时候挺紧张!患得患失的。

    以前约会,顾星沉一定到得早早的,而且对她千依百顺、指哪儿打哪儿,虽然有时候他也发脾气,很冷很凶,但最后都不会跟她分手。像只忠实的大狗,围着她转个不停。

    可现在顾星沉不了,他好像有很多事忙,还有一些神神秘秘的东西她不知道。

    而且,他身边可多女孩儿追,有时候,他还跟她们说话挺勤的……

    就前天,她还撞见他给一个女孩儿讲题讲了一节课,互留了电话。

    艹。

    顾星沉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以前单纯一些,现在好像有些深沉,捉摸不透……冷了很多。

    许罂胡思乱想着,不太高兴,但少年心情却很好。

    微风拂过肌肤,略带热意,顾星沉想着和许罂复合后的这段时间,久违的快乐在心底浸出来,他站在初夏的微风里,突然回头来。

    “许罂。”

    许罂抬头,拨了拨被吹到嘴角的碎发:“嗯?”

    顾星沉不说话,许罂眨眨眼:“听见啦,快说。”

    顾星沉清冷的眼睛有一点笑:“以后,是不是我每次叫你名字,你都会回应我?”

    这货是无聊吗,还是傻?怎么可能他每次喊她她都在!又不是孙悟空……

    但不在浪漫的时候破坏气氛,是谈恋爱的基本修养。

    于是许罂眼睛勾着少年,妖妖娆娆地笑着哄道——

    “回啊。”

    “我最爱你了!乖宝宝。”-

    夜晚。

    猫儿在桌边洗脸,顾星沉在台灯前坐下,翻开日记本。笔落在墙上的影子一直摇晃着,纸上一撇一捺,被笔尖落下几行漂亮的字。

    我想,我可以留住她了

    这个世界,好像也没那么糟?

    活着,也挺好

    最后写完,在末尾,用清秀的字迹有力地写下一行:

    我也最爱你

    我的小罂粟花

    合上笔记本,少年把它锁进床头柜子里。里面一把54手枪,和几瓶药,这是他最丑陋的东西,绝不能让任何人看见的。

    谁信,别人口中的三好学生顾星沉,一表人才的顾星沉,其实内里早已腐烂得快没生气儿了。

    顾星沉把这本厚厚的,写着他不可告人心思的日记本,放到里面,锁好。

    然后,桌上手机就嗡嗡地断断续续响,有人在发短信。

    是个陌生号码。

    屏幕上消息一条叠一条,推上去。

    【孩子,听说你成绩可以】

    【想出国吗?】

    【我给你钱】

    【或者移民也行】

    然后安静了一下,像在反复编辑接下来的文字,最终发来。

    【请你善良一点,永远消失好吗?不要打扰我们安定的生活[愤怒]】

    顾星沉扫了一眼,清冷的眉目,无动于衷——

    高三年级终于要迎来高考了,高二七班也嗅到了一丝即将落在自己头上的重压。

    大部分学生学习勤快起来,准备还有一个月的期末考。

    不过,这其中变化的人并不包括许罂,也不包括顾星沉。许罂做惯了学渣,无所谓,顾星沉做惯了学霸,一切按照平时的学习习惯来安排,也没什么差别。

    六月七、八、九号,高考三天全校放假。

    顾星沉这三天都没安排,唯一的安排就是看书学习,或者说,这三天的安排都是许罂,等着她找他。

    许罂先说的三天都要跟他呆在一起,黏黏腻腻,然而实际上第一天就食言了——她跟着朋友去隔壁市参加一个音乐节,当嘉宾唱歌去了。

    许罂朋友实在太多,这次一起玩儿的是音乐大赛认识的那波。看得出她很想去,顾星沉主动提出让她去的。

    许罂给他看过那波人的合照,都是些奇装异的潮人。男的梳着脏脏辫、穿着胯裆裤,女的化着浓妆、头发颜色夸张。

    她问他好看吗,当时他说照片看着像“调色盘”,结果当然是挨了许罂好大一记白眼,说他迂腐。

    翻过午夜十二点,就是第三天了。三天假期,只剩最后一天。

    顾星沉睡前收到了许罂的现场照片,和一段她在台上唱歌的视频。

    夜晚灯光效果绚烂,许罂穿着高跟鞋、短热裤站在台上,短T恤在腰间挽了结,一抬手就露出一线雪腰,长卷发浓睫,唇色如火,又是两条玲珑长腿,性感漂亮得不像话。

    视频里的观众席是一片浮动着荧光棒的黑色海洋,她是唯一的耀眼所在。

    ——明星。

    顾星沉看着,脑海里就迸出这个词。然后,手指慢慢收拢,攥紧。

    他安静地看完了许罂的歌舞。

    真的美。

    学校里那个成天草天日地、稚嫩的不良少女,像是脱胎换了骨,她在哪里,哪里就是所有目光的焦点。她每一个眉目流转,都能稳稳抓住人眼神。她好像天生就适合这种场合。

    视频下,许罂还发来一段话。

    【抱歉今天不能回来咯】

    【快点睡】

    【但是不许】

    【关机哦】

    【星沉乖宝宝[亲亲]】

    【明天见!】

    看完手机,又灭了床头灯,顾星沉隐入黑暗。

    夜若荒漠。

    又空,又深。

    书桌的台灯镶嵌着闹钟,老式的,所以有滴答声。那滴答的声音有节奏地不间断敲着,时针指向凌晨3点过去一些。

    这时床头的手机便亮了屏,嗡嗡震响。

    黑暗里,顾星沉摸索过去,看了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顾星沉匆匆锁好门,疾步跑到巷子口,稳重克制的少年难得如此急迫。

    许罂刚从朋友的车上下来。

    她身上穿着视频里的衣服,不过鞋子换成了帆布鞋,后跟儿懒懒踩着,露出玲珑雪白的一段儿脚踝。

    少女漂亮得,有点儿过分耀眼了。

    许罂从车窗跟朋友挥手道谢,车刚开动,然后就看见脚边有影子落下,停驻。

    她抬头,迎上暗里落来的目光。少年背光而立,高高的个子,身型很好看。

    许罂放下身上花里胡哨的双肩包,任它落地上,对孑然在夜色里的少年张开双臂。

    “乖宝宝,我来找你啦!”

    “惊喜吗?”

    第39章 宠坏

    宾馆墙上的挂钟,指着凌晨三点半。

    前台是个阿姨,看了眼顾星沉的身份证,录入了信息,推推老花镜,格外多看了一眼小情侣——

    男孩子高大斯文,女孩子漂亮张扬,看起有点儿青涩,也不知多大。

    顾星沉掏了三百块过去,又加了两百押金,开了发票,转身拉了许罂往房间走。

    进门,来不及插卡开灯。

    行李包掉在脚边。

    许罂搂着顾星沉的脖子,踮着脚尖与他边接吻边说话。

    “乖宝宝老公,我不在的两天有乖吗?”

    “嗯。”

    “有没有招蜂引蝶。”

    “都在家里看书做题。”

    “还有呢?”

    “……等你。”

    说话间,顾星沉脚跟一碰,关上门。

    视觉一黑,只有窗帘渗进来一些光。

    “你不说明天回来吗?”顾星沉托住她的腰,紧贴自己。

    “现在已经是明天了,乖宝宝老公。”

    急切,渴望,他们吻在一起。

    许罂腿分开,坐在他身上,解他的衬衫。顾星沉今晚异常热情,力气大很多,重重搂着她。

    混乱的呼吸声里,夹杂破碎的嘤咛与交谈。

    顾星沉,真的变得很会吻了。深的浅的,他似乎驾轻就熟。

    “这两天想过我吗?”他问。

    “想啊,想死了都,乖宝宝老公。”

    “想了几次?”

    许罂真的受不了这个时候顾星沉说话的声音,那么清冷的嗓音,又夹杂浓烈的情愫,像冰与火,滚在人心坎儿上,勾引得不得了。

    许罂躺着,抱着他脖子伏在他耳边低低说:“那就要看你……多热情啊!”

    最后那一声是她吃痛的。

    许罂一下就后悔了。

    少年呼吸乱了,发了狠。

    顾星沉想起她的视频,那么漂亮火辣,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真是想……宣誓主权。

    “乖宝宝哥哥。”

    “你。”

    “你斯文点啊!”

    “喂顾星沉你给我斯文一点!!!”

    “啊不不不,你咬疼我了!”

    然后是些破碎的嘤嘤啜泣-

    “好些了吗?”

    顾星沉把热好的牛奶,放在许罂床头。

    许罂瞪他,满脸怨气。

    她眼睛是多瞎,才觉得顾星沉娘呢?

    他哪里娘?他根本是头绷着斯文的野兽啊。

    他答应过,不那个她,但是……他吻起来,亲热起来,要人命了。她嗓子都快哑了。

    许罂迁怒牛奶,朝冒热气的牛奶杯翻了个很大的白眼。

    “我不想喝这个牌子!”

    顾星沉看了她一下,然后把杯子拿起来。“那我去一楼贩卖机看看换一个。你想喝哪个?”

    许罂抬起眼睛看顾星沉。“哪个牌子我都不想喝!”

    顾星沉严肃地看着她,把牛奶放下,“许罂,你在跟我发脾气吗?”

    他手指把牛奶杯往她那边一推,“刚刚那么累,快喝了,对身体好。”

    许罂坐在床头,捶了下枕头发脾气:“我刚刚都说不要亲了!你为什么不听。”

    “……”顾星沉在床边坐下,看了她一会儿,“现在还很难受?”

    “难受死了!”许罂瞪他,“顾星沉你是野兽吧!我要不反抗那一下,你是不是还想做什么出格的事?”

    少年的脸有些迷茫和愧疚。“对不起。”

    “我不想喝牛奶!”她重重推开,牛奶洒了出来。

    “那……我给你换杯水。”顾星沉垂下眸子,用纸巾擦掉洒出来的牛奶,然后默默去换了一杯纯净水,放在床头。

    他从灯光下抬起很黑的眸子,许罂目光从水杯上移,一下就撞进顾星沉又清又深的眼睛里。

    心,就颤了一下。

    坏脾气稍退,许罂也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

    她顺从地拿起了水杯,乖乖喝了一口,转着眼珠看顾星沉。

    他一身沉静,见她听话喝水,就微微而笑。

    许罂心就抽了抽,心疼了,后悔了,放下水杯,她伸手握住他的几根手指:“顾星沉。”

    “嗯。”

    “我脾气很差,是不是?”

    “是啊。”

    许罂窘了下。“那我凶你,你也凶我嘛。我刚刚跟你吵架呢,你还对我这么迁就。”

    许罂从床上跪起来,顾星沉站在床边,她就跪坐着抱住少年的腰,脸颊摩挲着他胸口。

    “你对我这么好,会把我宠坏。”

    她仰头,看见少年的喉结动了动,顾星沉指腹揉着她的脸,淡淡笑了。

    “宠坏,就宠坏啊。”-

    拥吻之后,他们相依而眠。

    许罂躺在少年臂弯里,借着床头鹅黄的灯光打量顾星沉的侧脸。

    许罂点了下他鼻尖儿,“顾星沉,我有时候真希望你对我凶一点。我没有那么好,会乱发脾气,会伤害你。你这样任我胡作非为,我会愧疚,会心疼的……”

    顾星沉眸子朝怀里垂了一下,眼睛隐在浓睫下,像两湾不见底的夜色。“那你就乖一点、听话一点好了。”

    许罂白他。“我可是让家长、学校都头疼没办法的问题少女,抽烟喝酒打架打牌我全会,你觉得我能很乖很听话?”

    顾星沉:……

    然后她又笑了,抱住他,“但我一定要好好喜欢你才行。爱你。乖宝宝。”

    许罂在他怀里睡着了,顾星沉却有些睡不着,看着许罂的睡颜,眼睛很深。

    他以为不会更深地爱许罂了,可每次她给他一点温暖,一点喜欢,他就像吸毒,越吸,瘾越深。

    ——好爱她,爱到血液沸腾,爱到心都要破碎。

    爱到甚至想杀了她,或者跟她一起堕落到地狱去,他们一起粉身碎骨,灰都缠在一起,不分离。

    啊,他好像有些疯了。

    许罂如果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不敢这样靠在他身边,她肯定会怕。

    顾星沉收紧怀抱里的人,心绪乱纷纷,头有些疼。

    他们年纪还小,本来就不该这么早走得这么近、这么亲密,他一直知道。

    他凶残漂亮的女朋友,其实很单纯,很幼稚,根本不知道保护自己,对他毫无保留防备。

    顾星沉看着许罂身上被他折腾出的印子,想起自己一直用心机手段吸引她注意力,勾着她让她离不开,有些犯罪、愧疚。

    他要在许罂还懵懂单纯的时候、在她还没有扑着翅膀离开的时候,把她牢牢锁在身边。

    虽然坏了一点,但是……他不想失去光芒和希望。

    顾星沉从后面抱住许罂。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直到长大,直到很久很久。”

    “许罂,我把我所有都赔给你。”

    “好不好。”-

    许妖精要兑现她诺言了——陪顾星沉一整天。

    少年早收拾好了两人其它的东西,手放兜儿斜倚着墙,等着许罂磨磨蹭蹭地打扮。

    许罂从小就爱美爱时髦,是只漂亮张扬的花蝴蝶。

    她一件件试衣服,问顾星沉意见。

    “这件怎么样?”

    “不行。”

    “为什么啊~”

    “太暴露。”

    “……是吗。”

    许罂又在行李箱里拿了一件,兴高采烈等夸奖:“那,这件呢?”

    少年凝眉,摇头。

    许罂:“又不行??”

    “……是啊,这件更暴露。”

    许罂:“……不会吧。”

    如此循环多遍,许罂喜欢的裙子全被否了,最后两个人都有点儿生气。

    顾星沉冷冰冰看着她:“许罂,你都上哪儿去弄的这些衣服,你穿成这样出去勾引谁呢?”

    许罂也生气得要死,大骂他迂腐,当即就要把这些衣服全丢垃圾桶。

    结果被顾星沉拉住了手,许罂气冲冲:“放手,你不说太暴露很低俗吗,让我去丢了啊!!”

    “花钱买的丢它干什么。”顾星沉展眉,捏着她下巴吻了下她嘴。

    “你穿给我看啊。”-

    许罂带的衣服都是那样儿的,最后被顾星沉罩了一个他的长袖外套,才让出门。

    “顾星沉,我小时候堵你的时候怎么就疏忽了,没发现你这么霸道爱吃醋呢?”许罂生着气的眼尾,也有点儿妩媚的味道。

    “是你太粗心了,你应该发现的。”地铁上,顾星沉低头看着书,他抬起眼看她,“我当时就提条件了,你没仔细听而已。”

    当年雪地里,小男孩眼睛黑漆漆,很认真:“但我有一个条件,我当你男朋友,你以后就不许跟别的男孩子走太近,不许像刚才那样亲他们,也不许拉手……”

    许罂回想了一下当时,她不是没听见,只是……没放心上。

    没心没肺的女孩子,又吃了个哑巴亏。

    许罂是不肯安静的人,拉着顾星沉往区县的一处游乐谷去了。她之前就充了年卡。

    家里疏于管教的土豪富家女,一直是这样挥霍度日的。

    顾星沉对许罂的一切都不陌生,她有多混、有多坏、多奢侈浪费,他都知道,并且习以为常。

    只要不是他买单的,她都花钱如流水,简直败家得没边儿。

    高空滑翔、潜水、摩天轮、过山车……许罂专挑危险刺激的玩儿。

    顾星沉看起来斯斯文文,胆子却很大,玩什么都淡定,倒是许罂吓得尖叫个没完、还呜呜哭,吵得他脑仁儿疼。

    他一会儿让她安静一些,一会儿又哄她别哭别怕,旁边的游客看见,都觉得这男孩子长得帅就不说了,脾气还这样好,一路上还有人跟顾星沉搭讪。

    傍晚,两人从游乐谷出来,许罂嗓子都叫哑了。

    她说腿软,赖着不走,顾星沉蹲下身,把后背给她。

    “上来,我背你。”

    许罂一喜,立刻把鞋子一脱,提在手里,就跳上去搂住他脖子。“顾星沉,我最爱你了!从小你就对我好!”

    少年刚理过发,干净整齐的发际线,耳朵和脸颊处的皮肤白净,还有细小的头发,看起来特别英俊。

    许罂心里一痒,就咬他的脸。

    “别闹,许罂。”

    “我就闹!”

    顾星沉一边生气,又一边觉得甜蜜。

    许罂在他背上活力四射地笑闹个没完,逗得他也跟着笑出声。

    “呵呵,行了,别动了,我快给你闹死了许罂。”

    许罂抱着少年脖子,吻了他的脸颊。“逗你一天,你总算笑出声了我乖宝宝好男人!以后每天都要这样笑好不好?”

    她笑眯眯说:

    “你每天都要这么开心!”——

    台灯被摁亮,灯下水杯盛了一半,像只透明的水晶,瞬间落下一只药片。

    气泡围着那药片沸腾,漂亮极了。

    被冷落了一整天的猫儿小罂喵喵叫,在顾星沉脚边打转。

    顾星沉刚洗过澡,短发湿湿的,皮肤很白,他翻开日记看看上一篇,然后接着写,因为心情很好,所以写字很随意,笔尖落在信纸上沙沙地滑动。

    呵

    她嘴巴好会哄人

    也好会舔

    被她爱着好快乐

    我要沉沦了

    啊,不好

    “不好”,他是笑着写下去的。然后把手机的信箱里,那些陌生号码乱七八糟的短信,他挨着删掉。

    然后剩下最后一条的时候,他回复了。

    【我不走。爱怎么随便。】——

    期末的时候,除了渣小分队整个七班都在忙碌地学习。马上,坐在高三教室里的就会是他们了,压力随之而至。

    期末考的最后一天的中午,许罂好久没跟陈星凡几个一起吃中午饭了,就约了在学校外面吃。

    许罂还没来,陈星凡在校门口等的时候,看见一辆京A牌照的jeep,停在学校后门,下来一个年轻男人。高高大大的。

    她想走过去看个究竟,许罂就来了。

    “看什么呢。走吧。热死了!”

    “哦。”陈星凡才从那车和男人身上收回目光。“京A,车牌挺骚啊。”

    “什么?”

    “我说校门口来了个人物。”

    许罂循着陈星凡所指看去,那人已经回到车里了,把车开进校门,往停车场去。

    渣小分队去了常去的餐馆儿,又在奶茶店坐了会儿凉快凉快。最近天热,都上35度了。

    吸管儿在速溶咖啡被里搅动,停了下,陈星凡盯着许罂看了两秒。“小罂,你天天跟顾星沉在一起不腻吗?跟咱们都玩儿得少了。”

    许罂吸了杯草莓、雪碧加冰和柠檬调制的饮料,看陈星凡一眼。“是么?没有吧,我可不是见色忘义的人。”她偏头勾着人笑,邪气妩媚得不行。“男人如衣服,朋友如手足啊。”

    宋小枝补刀说:“连缺胳膊断腿的也要穿衣服呢,可见衣服才是最重要的。”

    引得几人笑着白眼。

    许罂却在想另一件事,最近她看见顾星沉跟十二班有个女孩儿走得挺近的,不是她不相信他,只是总觉得他俩之间有点儿微妙的关系,而且还互留了电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她总有点患得患失。

    见许罂叹气,陈星凡胳膊肘捅捅她。“喂,咋了?”

    “我在想我家男人会不会出轨。”

    陈星凡翻了个大白眼:“没救了没救了!小罂,你被顾星沉吃死了。你看你现在满脑子都是他,你以前可不这样。”

    许罂正要说话,旁边金宇冷冰冰开口:“就她那点儿智商,当然只有被玩儿的份儿!早晚被顾星沉玩儿死。”

    许罂凝眉,胸口一起伏,端起一杯水泼过去。金宇只来得及闭眼,头发都在掉水珠。

    “你TM脑子有病啊?!我谈个恋爱你整天阴阳怪气的干嘛?真忍你很久了!”

    陈星凡仨目瞪口呆,没反应过来,许罂气冲冲摔门走进正午的大太阳里。

    金宇抹了一把脸,水沾湿了他毛发,显得五官更立体英俊了,他低骂了一句脏话,陈星凡和江寰喂了一声,他也不管,也摔门追上去。

    “许罂!你给我站住!”

    许罂哪儿会是听话的人,金宇几大步追上去拽了她手腕才拉住她,两人都气喘吁吁,许罂瞪着他,金宇脸色也不好看。

    “你这笨女人真是让人着急!你被顾星沉耍了还不知道!”

    “傻逼你喜欢我直说啊,阴阳怪气的整天下烂舌头你是男人吗?”

    金宇一下就愣了,连自己也模棱两可的心事、感情,还没来得及理清楚该怎么办,就被对方当面戳破并且施以冷笑,未免狼狈、鲜血淋漓。

    当死党那么久,看许罂虐草无数,但却是金宇第一次亲身体会到这朵罂粟的无情。

    什么叫,又爱又恨!

    “许罂,顾星沉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他每天耍心术吊着你,你没发现你现在慢慢在变了吗?”

    “他在拔掉你的刺、他要拴住你,他玩儿你呢!”

    第40章 矜持

    金宇吼完,许罂一时没反应过来。太阳晃得有些眩晕,她撇开头。

    “好了别说了,我不想听!他玩儿没玩儿我那也是我们俩事。金宇,你如果不想跟我绝交,就请你闭嘴别插手!”

    许罂不耐烦地打断,转身就走。

    “许罂!”

    金宇喊了一声,许罂没有理,然后她手腕就被狠狠一拽。

    女孩子到底力气小很多,许罂一个趔趄就被扯到个男孩子的怀里,这个男生是她很熟悉的,但怀抱是陌生的。她根本来不及说话,唇就被很重地吻了一下。

    一触,即分。

    金宇呼吸有点儿急,额前乱乱的碎发被水珠沾湿,背后是晴空与烈日。

    他恶狠狠地说:

    “是喜欢你!盯你那么久,不亲一个怎么够本儿!”——

    许罂现在还在怔忪。

    手有点儿肿,打金宇那巴掌她用尽了全部力气。

    “怎么了?”

    地铁上人有点儿多,顾星沉把她罩在门边的角落里,保护得很好。他摸了摸她额头,以为是地铁上冷气太凉,就把自己校服外套给她披。“这样还冷吗?”

    许罂摇了摇头。“不冷。”

    地铁正跨江,背后有夕阳的光掠过远处城市高楼,穿过地铁的玻璃门落进来。

    顾星沉还穿着干净的校服衬衫,简单的深色长裤,周围的乘客热气黏腻、都是汗味,只有他身上干干净净的。

    他好像天生就不怎么出汗。

    当然,她也看过他,情动难以克制的时候,肌肤布满密密汗珠的样子……

    “晚上还要看书?”

    “嗯。”

    “期末考都考完了,还看什么书啊……”她嘀咕。

    顾星沉本来想说看书学习不是为了应付考试,然后看一眼许罂,还是改了个通俗易懂的话:“反正也没什么事做。”

    结果许罂还是无语了,“没事做?好玩儿的事那么多怎么就没事做呢?”

    她说:“我只有在教室才会觉得没事做。”

    顾星沉笑了,他身上有些阳光也照不暖的冷色调,最近备考似乎累着了,略带疲倦,眼神有些懒。

    个子高,白净斯文,穿着校服,手里拿着几本书,这种书卷气真是要命了。

    车厢中部那团女孩子一直偷偷看他脸红,私语声不时传到许罂耳朵里。

    许罂想起金宇的话,抿抿嘴,隐隐有些不安,但又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些话想问,但临到嘴边又说不出。

    ——这个让她喜欢、让她心疼的男孩子,陪她一起长大的男孩子,被她甩过伤害过的男孩子……她狠不下心再去质疑他什么了。

    虽然过去几个月了,但许罂现在还能想起KTV那晚,他默默把她送走,然后一个人伏在路灯下难受得说不出话的样子。

    还有,他躺在床上,整个屋子里蔓延着钻心寂寞,他却安静睡着,脆弱又坚强的模样……

    不忍心。

    她心疼。

    还有……

    呵,挺喜欢他。

    “怎么了,这么盯着我。”顾星沉摸摸自己脸。

    她看了他两秒,笑,似骂似嗔。

    “顾星沉,你真浪!到处都有女生看你。”

    顾星沉顺着许罂目光。

    那几个女孩子被少年冷感的目光扫过,触电一样暗暗兴奋,不敢跟他对视。她们推推搡搡,像是讨论着要他电话号码,但又谁都不敢过来。

    顾星沉抽回视线。“我并没有理她们。”

    “那我也不高兴啊。”

    “你想让我怎么办?”

    隔得近,许罂听见了他说话时喉结轻轻颤动。

    这样干净美好、聪明端正的少年,许罂想,算了,管什么乱七八糟,她现在就想跟他在一起谈恋爱、玩儿,管那么多干嘛?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及时行乐吗。

    谁还纠结那么多……

    想通之后,许罂就眼神勾着人恶劣地笑,顾星沉有不好的预感,他从小不知看了许罂多少次这种表情,这种欺负人的表情里长大的。

    “很简单。就……当着她们面,跟我接吻啊。”——

    暑假变成了不良少女的天堂!

    许罂彻底开启放纵模式,首先是衣着彻底放开,短裙飘飘,小高跟鞋踩了起来,漂亮张扬得耀眼,哪里像个高中生。

    领成绩单那天,许罂扛不住父母的催逼,只得把顾星沉带回了家吃饭。

    顾星沉以720,继续霸榜年级,最可恶的是,这厮领成绩单还背着书包、带了些书在里头,校服穿得整整齐齐的,跟她那一身超越年龄的社会潮人系打扮一对比,简直了……

    父母把她瞪来瞪去,嫌弃了一晚上,尤其还TMD,她这次考了年级倒数第二!

    跟顾星沉那叫一个首尾呼应……

    灾难般的体验。

    父母对顾星沉热情万分,吃了晚饭不算,还非让保姆收拾了客房,让顾星沉住下来,而且让他“多住几天”。

    许罂直翻白眼,悄悄瞪顾星沉:敢答应你就玩儿完!

    晚饭后客厅,顾星沉坐在单人沙发上,许父徐母笑容满面,一个给倒茶介绍着几种茶叶,一个给递水果嘘寒问暖。

    充话费送的许罂则被冷落在一边站着,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死死盯着顾星沉,就想吃人。

    “妈,爸,你们干嘛呢……”许罂把沙发上的大嘴猴一丢,重手重脚地坐下去,“人家顾星沉快被你们撑死了!吃饭就夹个不停、吃完还不给人消停喘口气,烦不烦啊!”

    搞得许父许母又尴尬又生气,迅速开启“唉你这孩子XXXX”模式。

    许父:“你这孩子真是,成绩不好脾气还差,跟人星沉好好学学。”

    许母:“让你换件衣服!到处破窟窿像个什么样子,不知道还以为垃圾堆捡的废品……”

    “废品???妈,你居然说这是废品!!!”许罂站起来,牵着自己裙子讨说法,“懂不懂时髦啊你们,这叫嘻哈风好吧!明星都这么穿,谁像你们只晓得穿貂穿皮的,土死了……”

    父母都懒得理她,许罂嘀嘀咕咕生气得不行,故意把拖鞋踩着啪嗒啪嗒响,去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水喝,桌子杯子敲得咚咚响,父母混当没听见,倒是顾星沉看了过来,有些担心。

    许罂正嫉妒上火地喝着柠檬水,一下就撞进少年那双清而深的眼睛。

    心,颤了颤。

    轻轻放下杯子,许罂忽然有些羞涩漫上来,和少年抿抿唇、眼神交汇了下。收了收坏脾气。

    ——还是她的乖宝宝哥哥疼她。

    “我洗澡去了!”许罂没好气说,“妈,人顾星沉不喜欢吃酸的,你那青葡萄酸死了自己吃得了!别为难人家……”

    搞得许母瞪了她好几个眼神,唠唠叨叨训了好几句-

    许罂洗澡磨蹭,洗完又要吹头发、抹身体乳、抹脸霜、瘦腿霜、瘦腰霜……一般人都搞不懂她那套,出来已经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许家房子大,不只一个浴室,顾星沉早已洗完澡,许罂出来也没看见他。

    倒是客厅里,她妈正拿着顾星沉的书和成绩单笑眯眯跟父亲在说话。

    “那样子,啧啧,跟参观恐龙粪便似的……有什么好看,不就是些数字嘛。”许罂没好气地小声吐槽。

    父母没听清,就指指外头说:“星沉在外头。”

    “多跟人家交流交流,看看人家怎么学习怎么处事的,啊?”

    “马上高三、马上毕业了,还跟个调皮小孩儿一样不成熟。”

    许罂听得头疼要死,赶紧逃出去。

    夜凉如水。

    顾星沉正背对她,坐在庭院的长椅上。路灯有些远,撒了一层稀薄的白光落在他背影上。

    他微微弓着背,坐姿有些慵懒,因为清瘦,偏大的黑色短袖T恤露着大片锁骨和肌肤。

    有一种……

    禁欲高冷解除之后,略微放荡的性感味道。

    他顾星沉抬头:“最近很喜欢看我?”

    许罂心慌慌地跳了一下,在他旁边坐下。“有、有吗。”

    “有。”

    两个人在一起,通常是许罂吵闹,她不说,就会很安静。

    过了一会儿。

    “我爸妈很烦吧?吵个没完。”

    顾星沉看着她笑。“没有,我很喜欢他们。”

    喜欢,真的喜欢。

    许罂,还有整个许家,都那样的美好。

    许罂见鬼了:“你居然还喜欢??”

    “嗯。”

    许罂扯扯嘴角:“那是你成绩好、人聪明,我每天水深火热都快被他们给嫌弃死了……我这辈子吵架最多次的对象一定是我爸妈。我论坛账号上一半帖子都是跟他们吵架后发的宣泄帖……”

    顾星沉看她,沉静温柔的眼睛有些寡淡的苦味。

    ——能吵架,何尝不是种幸福。

    “星沉。”许罂偏头问他,小声了些,“你猜我爸爸妈妈是不是知道我们谈恋爱啊?”

    她顿了下,“刚……他们让我出来找你。”

    “嗯。”

    许罂跳起来。“真知道?”

    他看着她,耐心地回应。“我推断的。”

    许罂眨眨眼,斜看他,不太相信的样子。

    顾星沉笑了一下,他手指很长,骨节也不明显,很漂亮,他抚摸她脸颊,然后指尖顺着往下,在她的脖子肌肤上流连。

    他弯腰,在她耳边。

    嘶哑的声音矜持,又放荡。

    “叔叔旁敲侧击地告诉我,不能让你怀孕。”——

    顾星沉回南方,要大半个月才回来。

    许罂突然失去了黏腻对象,短暂的两天不习惯,迅速被狐朋狗友邀约出去狂嗨!

    打牌、飙车、唱歌,还接了两个支模特广告,简直乐不思蜀,也不似刚开始两天,总电话短信把顾星沉黏着。

    舞池里,Jeo凑许罂耳边。“小罂,好久没见你这么跟咱们嗨了!你家男人不在?”

    是音乐大赛认识的一个刚出道进娱乐圈的男生,T大的。

    “回老家了!”周围吵杂,许罂只得大着嗓门吼。

    Jeo舔舔牙齿,笑得有点儿不正经,手就搭上许罂肩膀。许罂立马停下摇晃跳舞的动作,斜着瞟他,抽了下嘴角冷笑了下。

    “手,放下去。”

    Jeo笑嘻嘻,“别介啊,妹子。顾星沉那种斯文书生硬得了几分钟啊?还是哥哥这种,教你玩儿娱乐圈呗?”

    陈星凡和金宇、江寰正在沙发区喝酒,期末许罂和金宇闹了那场不愉快,此后渣小分队一起行动的次数不多,都分开来的。现下金宇喝着闷酒,江寰、陈星凡一左一右在调节他心情,劝他看开。

    然后,就听到舞池里有尖叫声。

    DJ发现不对,也把音乐停了,陈星凡几个赶紧过去。

    人群尖叫散开。

    场中央,一地碎玻璃渣,一少女手里提着半截啤酒瓶,脚下踩着一男的脖子,那男的头被砸破了,正流血。

    陈星凡几个当即傻了眼。

    许罂冷笑:

    “我男人的名字你TM也配提?”

    “傻逼东西!”-

    善后好酒吧的事出来,已经凌晨一点多。他们常去的都是朋友的酒吧,出点小打小闹善后很容易。

    路灯昏黄,江边的栏杆,许罂几个或坐或站,旁边歪歪咧咧横竖着些啤酒瓶,夜风吹散一些烟味。

    “小罂你可以啊,下手那么狠!”江寰跟许罂干了个瓶,“以前我还不相信你当过年级老大,这回跪服!”

    许罂瞟他一眼,嘁了一声。“可闭嘴吧,又不是什么好光彩的……幼稚死了。”

    陈星凡胳膊搭在许罂肩膀上:“原来咱们虐草无数的薄情罂粟花,宠起男友来这么给力啊!”

    许罂喝了一口啤酒,似笑非笑,漂亮妩媚。

    “你跟顾星沉在一起之后跟咱们玩儿得都少了。整天陪他不腻?”

    许罂随口说:“不啊。”

    其实会。

    但她不想让他一个人,就尽可能多在他身边呆一呆。

    金宇蹲在一旁抽烟,闻言斜瞟了眼许罂。许罂也正好冲他白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就这么不尴不尬地谁也不理谁。

    这时,父亲打来了电话。许罂看了下手机,已经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父母的。

    她心里有些烦,边接边往旁边走。

    刚接通,那边就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夜不归宿到处胡混什么的。她好不容易她才插进嘴:“行了爸,我在顾星沉家里呢,别骂了,耳朵震得疼。”

    然后那边突然诡异安静了一下。

    许罂就听见父亲问:“一个房间?”

    她当即翻了个白,突然叛逆劲儿就上来了。“是啊是啊,一个房间呢!”

    那边安静好一会儿,换了母亲来接。

    “小罂啊,你们还小,有些事情要懂的,知道吧?”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没那么笨……”

    许罂一边接一边走远,等接完电话回来,金宇看她的表情就有些复杂。

    “你们谈恋爱的事……你爸妈同意了?”

    许罂斜眼看他。“啊,同意了。咋?”

    陈星凡和江寰都哇了一下,插嘴:“同意正常吧。”“顾星沉这么正的苗子,哪个家长不喜欢啊。”

    然后就金宇就沉默了,再没说一句话,埋头抽烟。

    他看着江面,黑压压的,看不见一点光。

    心情更烦闷。

    ——还是算了吧,别告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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