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万的越野车车门被撞出一片凹陷,出租车司机脸都白了。
黄橙紫拍了拍胸口,“幸好是越野车。”
不是那辆柯尼塞格。
“应该……不用我们赔吧?”黄橙紫心里一紧,下意识看向陈佳一,却发现陈佳一根本没在听她说话。
那道利落的身影由远及近,陈佳一的视线便也跟着一点点收回。
雨雾沾在沈晏西的肩膀上,将他清濯的眉眼衬得愈加漆亮。
他应该……没有受伤吧?
沈晏西的视线也定定落在陈佳一身上,确定她整个人安好,心中稍安。
“黄橙紫?”
“啊?我是。”黄橙紫显然没想到沈晏西会记得她的名字,有些受宠若惊。
沈晏西径直走向出租车的驾驶位。
司机正站在车门边,想阻拦却又发憷,“你……你要干什么!”
沈晏西半探身,抬手将行车记录仪的储存卡抠下来,扔给黄橙紫。
“知道怎么做?”
“知道!”黄橙紫稳稳接住,“投诉一条龙!这种事我熟得很。”
沈晏西赞赏点头。
司机显然意识到自己遇上麻烦了,“你们……你们仗势欺人!”
沈晏西轻笑,“别抬举自己。”
司机:“?”
黄橙紫好心帮他做阅读理解,“意思就是收拾你,根本不用他仗势。”
司机微愣,随即就要发作,沈晏西却走到越野车前,屈指轻轻敲了敲凹陷的车门。
沉闷的一声,沈晏西皱眉。
前一秒还嚣张的司机,立马老实了。
沈晏西却只是确定车子能不能继续载人,以及他家老太太放在后排的那些东西,有没有被损坏。
确认一切没问题,沈晏西冲陈佳一和黄橙紫抬抬下巴,“上车。”
黄橙紫不解,“你不保留现场,找他赔钱吗?”
沈晏西瞥一眼雨幕中身形微微佝偻的中年男人,没回答黄橙紫的疑问。
陈佳一扯住黄橙紫的手臂,“走吧。”
她想,她应该能猜到,沈晏西为什么不让对方赔钱。
绕到越野车的另一侧,后车门已经被拉开,陈佳一看着座椅上堆放的盒子,好像很难再坐下两个人。
沈晏西偏眸,“你俩还非得坐一起?”
话落,他顺手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你坐前面。”
陈佳一:“……”
山上湿冷,雨雾渐大,陈佳一没再矫情,低头上车。
沈晏西绕到后备箱里拎出个纸袋,才又折回驾驶位。
他发动引擎,将袋子里的毛毯反手递给黄橙紫。
黄橙紫连忙接住,“谢谢……谢谢晏神!”
沈晏西轻嗯一声,看身边的陈佳一。
她今天穿了件天青色的棉布长裙,肩膀和裙摆处被打湿,被洇出水墨样。
本来才好,要是再淋一会儿雨,肯定又要发烧。
“毛毯只有一条,你将就一下吧。”
腿上倏然一重,陈佳一来不及反应,看着怀里多出来的袋子。
里面装着一件男式外套。
沈晏西已经打转方向盘,准备调头。
“我……”
“一一,你还是穿上吧,你感冒才刚好。”
身上确实有点冷,陈佳一不想再复感,拿出袋子里的外套,盖在了身上。
熟悉的气息溢在鼻息间,不是任何香水的味道。
很干净,像是雨后初霁的山林。
“送你们回学校?”
“我,回家。”
陈佳一抿抿唇,报了地址,不是陈家别墅,而是京大附近的一处公寓。
她今晚不太想回家。
沈晏西半转过头,望进陈佳一软和的杏眸。
凝视一瞬,嗯了声。
许是雨天,又逢周末,车子驶进四环后便开始堵车。等将黄橙紫放到校门口,已经快要傍晚。
霓虹初亮,车水马龙。
陈佳一看着前方已经蜿蜒到下一个路口的红色尾灯,有些踌躇。
“想说什么。”
沈晏西开口,视线却依旧落在前方,像是根本没看过她一眼。
车上只剩他们两个人,陈佳一犹豫。
“你……能不能把我放在青竹路上?”
“不是要回家?”
“我要去那边取个东西。”
今晚虽然可以不回家,但宋雁翎要求取的东西,必须取到。
“如果太麻烦……”
沈晏西已经打了方向灯,准备变道。
担心会给他添麻烦,陈佳一又认真补充道:“你把我送到那里就好,我拿了东西,自己回去。”
“顺路。”
没什么情绪的两个字,简单利落,陈佳一抿抿唇,不再接话。
车子快要行至雅竹斋的时候,后方一辆轿车强行超车,还好沈晏西反应敏捷,两辆车才没有擦上。
他轻嘶一声,眉头蹙起。
陈佳一皱皱鼻尖,隐约嗅到了一点血腥味。
她偏头看身边的沈晏西,并没有发现他哪里受伤,可车子里的血腥味愈加明显。
“你……受伤了?”
喉结轻动,沈晏西低声回:“一点小伤。”
陈佳一执拗地凝视,像是想要看穿他所谓的“一点小伤”到底在哪里。
蓦地,沈晏西松开方向盘,将右手摊开。
掌心中间一道寸长的伤口,稍稍一动,就有血珠子溢出来。
陈佳一怔怔看着。
这一路,他都没说,她……她和黄橙紫也粗心地没有发现。
正要抬手,沈晏西已经收回手,重新握住方向盘。
“大马路上拉拉扯扯,不合适。”
陈佳一:“。”
“你说的是这个地方?”
陈佳一往路边看去,雅竹斋三个字落入视线。
车子在路边停靠,陈佳一下车。沈晏西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进了店门,才撩起衣服的下摆。
腰腹处的纱布被浸红,应该是那会儿在山上的时候绷开的。
他倒抽一口气,从置物箱里取出酒精棉和无菌纱布。
车上条件有限,只能先简单止血。
似是想到什么,沈晏西又点了支烟,降下车窗。
片刻,陈佳一返回,手中拎着两个袋子。
一个是雅竹斋的礼盒袋,另一个——
沈晏西微微挑眉。
陈佳一闻到车里的烟味,清秀的眉头皱起。
“实在忍不住,抱歉啊。”
“没事。”陈佳一坐进副驾驶,将另一个袋子递过去。
里面有医用酒精、碘伏棉签、纱布和创可贴。
沈晏西接过,深湛眸底匿着点儿几不可察的笑,“谢谢——陈同学。”
陈佳一:“……”
他像是故意的,将“陈同学”三个字咬在唇齿间。
微顿,陈佳一又问:“你要不要……先处理一下?”
“没事儿。”
天色渐暗,道路两旁的路灯渐次亮起。
细雨斜斜织进夜色里,路灯的光晕便被揉成一团柔黄的雾。
不多时,车子驶进小区。
“不用开进来,你放我在门口……”话没说完,陈佳一呆呆地看着身边的男人。
方才进小区大门,车杆是自动抬起的。而据她所知,这处公寓并不对外停车。
沈晏西浑不在意,指尖轻点着方向盘,“都和你说了,顺路。”
陈佳一:“……”
这处公寓是陈佳一考到京大之后,陈清延给她买的,之前她一直在分校区,几乎没什么机会来住,这个暑假才将房子重新布置一新。
却没想到,沈晏西竟也住在这里。
从地库到电梯,陈佳一一路安静,直到看到沈晏西按了数字“11”。
公寓是一梯一户。
而她,住在12楼。
“这么巧?”沈晏西撩起眼皮看她。
陈佳一垂着眼,粉软的唇抿着。
“要不要重新认识一下?”
“啊?”
沈晏西朝她伸出手,“你好,新邻居。”
陈佳一:“……”
光亮如镜的梯厢映出两人的身影,她身上还穿着沈晏西的外套。宽大的黑色外套将她兜住一半,像是靠在他的身前。
“你的衣服……”
“不急。”
沈晏西看着镜子里的她,他们的视线在镜中交汇。
他双手抄在裤包,姿态闲适,“楼上楼下,新邻居想什么时候来还,都行。”
陈佳一:“……”
*
四室一厅的房间,一个人住起来有些空荡。
陈佳一在门口换上拖鞋,将包包放在玄关的长凳上。
折腾了一天,周身疲惫,她丝毫没有食欲,只想泡个热水澡,然后上床睡觉。
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路过一处紧闭的房门时,陈佳一驻足。
这是装修时宋雁翎特意让人设计的,是一间画室。
推开门,就能看到墙上挂着的几十幅作品,几乎都是她在高三下学期和那个暑假画的。
她画画没有天赋,唯独那段时间,像是突然开窍。宋雁翎说,终于在她的画里看到了情绪。
而在宋雁翎定下的规矩里,只有获得她认可的画,才能被装裱上墙。
其他的,都是废纸。甚至,是在浪费纸。
从房子装修好到现在,陈佳一只进去过一次。
她从来都不喜欢画画。
回到卧室,陈佳一找出睡衣,准备放水泡澡。
宋雁翎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告诉她明天的家庭聚会取消了。
陈佳一诧异,“是周先生……”
“妈妈觉得,你们不合适。”
陈佳一垂眼,沉默。
捏紧手机。
“没关系,周郁川不合适,妈妈再帮你挑其他人,一定能挑到一一喜欢的。”宋雁翎语气轻快,“好了,不说这件事了。明天陪妈妈去看画展吧?”
“妈妈。”陈佳一望着落地窗外灯火璀璨的夜色,“既然聚会取消了,我想明天……去拜访钟教授。”
“这样啊,也好。”
母女两人又闲聊两句,挂断电话,陈佳一重新抱起睡衣,往洗澡间走去。
浴缸的水已经放好,她拉开裙子的拉链,天青色的长裙缓缓垂落,堆叠在脚边。
裸露的皮肤,凝白如新雪。
滑入水中,温热的水漫过胸口,陈佳一轻轻松了口气。
不管什么原因。
能暂时躲掉这场聚会都足够让她放松下来。
久违的惬意,陈佳一打开按摩模式,将自己浸泡在温热的水中,鼻息间漾着精油的清甜花香,倦意渐渐涌上,沾染水汽的眼睫抖了抖。
片刻,敌不过困意,还是睡了过去。
睡梦里,盛夏的云港暴雨如注。
房间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
少女的声音温软认真:
“拉低一点。”
“再拉低的一点。”
“再……”
“陈一一,再低就要收钱了。”
身姿颀长的少年半裸着上身站在窗边,抽绳的长裤裤边被拉低,少年人腰腹的肌理薄而紧实。
依稀能看见腹侧薄薄的青筋顺着肌肉线条微微绷紧,清晰却不突兀,透着股韧劲,没入裤边。
宋雁翎这一次给她布置的作业叫《青络》,她迟迟没有灵感,直到前两天不小心瞥见了沈晏西的腹肌。
少女抬眼,一双水杏眸清澈,“收钱就能再低一点吗?”
男生的身影漫过来,将她和画板一起笼罩。
下一秒,她被提起,按在身后的床上。
“沈晏西……”
“先亲一会儿,再给你画。”
她的手腕被按着,少年滚烫的气息落在颈侧。
“陈一一,你都把我看光了。”
“你得负责。”
“还没看……”
最后一个“光”字被堵在了唇齿间。
梦境戛然而止,清晰得像是发生在昨天。
陈佳一听见手机嗡嗡的震动声。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手机放在浴缸的台沿,屏幕上是一串熟悉的号码。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个号码还会给她打来电话。
脸颊发烫,明明泡在水中,身上却黏糊糊的。
可能是被梦境影响。
按下接听键,听筒里响起男人沉磁的声音。
“陈佳一,开门。”
“……?”
陈佳一缓缓眨了眨眼,有些茫然。
“在做什么?”
“一直不回消息?”
“在泡澡。”
许是刚刚睡醒,她嗓音黏腻微哑,话一出口,两边都瞬间没了声音。
片刻,陈佳一清了清喉咙,“你等一下,我穿衣服。”
沈晏西:“……”
从浴缸里站起来,陈佳一取下架子上的浴巾,皮肤上凉飕飕的,她觉得有点冷,忙擦干身上的水珠,换好衣服。
头发来不及吹了,湿漉漉地散着,陈佳一套上拖鞋去开门。
门打开,眉眼冷峻的男人倚在门边,眉眼间带着一丝不耐烦,却又在看到她的瞬间柔和了下来。
沈晏西手里拎着个袋子,是她从雅竹斋取回来的狼毫笔,竟被她忘在了车上。
“睡着了?”他的声音低沉,却不像电话里那么冷硬。
“……谢谢。”陈佳一伸手去拎纸袋。
指尖相触的一瞬,沈晏西皱眉,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他手劲儿大,陈佳一清秀的眉头拧起,“疼。”
沈晏西已经抬手探上了她的额头。
滚烫。
走廊的灯亮着,软黄的光线顺着男人眉骨的弧度轻轻漫开,连垂眼时睫毛投下的碎影都清晰可见。
“陈佳一,你知不知道,你在发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