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玉周身强劲气息一收, 顶头神明也跟着缩回他体内。
褚长扶望着这一幕,只觉离谱。
年轻人张狂至极,拿自己当神, 也不怕无法跟太阳之神联系, 受太阳之神苛待。
不敬神明, 神明自然也不会回应他, 赢玉倒是个例外, 极阳之道还能走这么远,看来恰好踩到太阳之神心头。
传闻太阳之神便跟他一样,各个狂妄不羁, 不将世人放在眼里。
上古时期天上还曾有十个太阳,因为玩闹打赌输了, 不顾万千生物,十个太阳齐出,烤死了苍生无数。
残暴,不仁,任性。
后来叫另外一个大神射下,只余了一个三足金乌。
她莫名担心有一天赢玉也会因为太猖狂, 叫人看不惯打死。
不过他有一点还是好的, 只是张狂,并非胡闹不讲理之辈,也不会残害生灵。
小时候没白教,那时便觉得他身上和眼眸中戾气极重,刻意引导,赢玉也不算无可救药之人,就像一个掉进沼泽里的狼崽子,有人丢了一根绳子过去, 他便紧紧抓住,拼命的朝外爬。
求生欲和求知欲都极强。
只要肯教他东西,他就肯学,能说服他,他就相信并且照做。
勉勉强强还能算作一个好人。
赢玉甩了甩长剑,从天上下来,站到天一身旁,像是不知味一般,啧了一声。
“这就打完了?”
褚长扶也落了下来,立在他另一边,一左一右堵着天一,离得不算远,能清晰地听到他嘟囔。
“也太快了点。”
感觉他像是得到一颗仙丹,张口就吞,仙丹一下子进肚,他后知后觉有些反应过来。
仙丹是甜的还是咸的?
地上的深坑之内,天一也有些明白了。
原来刚刚不是毫无办法,只能使用极阴极阳之术,单纯是想将他喂大,然后再使用大神通打个痛快,他就是个练手的。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输了,杀了我吧。”
两个人,门神一样杵在两边,将他所有的退路堵住,他跑不掉的,只能束手就擒——才怪。
天一忽而运转开体内真元,双手一张,无数黑暗里的东西攀爬出去,朝俩人纠缠而去。
他周身也莫名鼓动起来,像是有无数个气体在经脉和皮下来回滚走一般,叫肤下如同耗子钻动,有东西快速窜来窜去。
离他最近的是赢玉,咦了一声,听着声音很惊讶,“要自爆啊。”
化神中期自爆体内所有力量和蕴含了无数灵气的肉.身,在这么近的距离,躲无可躲,被正面击中,俩人不死也残。
不过他没动,依旧稳稳站着,还看向一旁的伏裳。
褚长扶长袖挥去,水波登时围绕着天一荡开。
轰的一声。
无尽威能爆发,震天动地,撼云摇山,然而被水波一圈裹着,只朝上,两旁一丝都没有露出来,道器传送门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力量,整个晃了晃,但也仅此而已。
那一击的威力很快过去,任意门稳下来。中央烟雾弥漫处,一道小小的黑影裹着光辉,趁着俩人都在关注自爆
,跟着窜进了传送门内。
另一边通往寒冰之地,那黑影一到那片天地,忙不迭寻了个方向直往前行,然而不知什么时候,他面前又多了一道水波,和周围融为一体,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已经不小心穿了过去,又回到了衢州之外,刚经历过战斗的那块土地。
一个一身红衣的男子攥着他的脑袋,指头微微用力,就要捏爆,另一个人阻止了。
“你忘了我是带着什么目的来的吗?”
褚长扶上前一步,从赢玉手里解救下巴掌大的元神,用禁制封好,垂眼瞧着被困的小人道:“天一尊者,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天一尊者的元神能活下来,她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修士万千,保命的后手每个人都会有。到了化神期后,大半力量其实都在元神内,所以只要存活下来,夺舍个天赋高的修士,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天一既然敢自爆肉.身,必然有留存元神的本事。
褚长扶不等他开口,直接问:“你为什么要叛逃?”
天一被结界锁住,元神缩在一个球内,小小的眉头拧起,“为什么要叛逃?为了提升实力,变成更强者呗,你的好奇心也太重了,这有什么好知道的?”
可不是好奇心,是他的叛变跟天下大乱有关。
“世上有那么多变强的途径,你偏选择最大逆不道的,你觉得别人会相信你的鬼话吗?”
她态度严谨,“认真点回答,我会给你个干脆,要不然的话你可能要受点苦。”
都已经这个样子,自然不可能放虎归山,所以天一尊者只有一个下场,死。
天一不答,似乎早知道自己的结局,干脆闭上眼,仰躺着等死。
褚长扶失笑,“你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了?”
她手中冒出术法纹铭来,“既然你不肯讲,那我只好自己看了。”
说罢嘴里念念有词,是搜魂大法的咒语。
天一一惊,“等一下,我自己说。”
搜魂术是禁忌之术,一旦施展,术法结束后被施法的人会魂飞魄散,彻底消散于世,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十分歹毒,所以很早之前就被查封,不许私底下修行,他也是杀了一个魔修才得到的,因为自己习过,一看伏裳那个架势就知道,他所修的也是正统的搜魂术。
不能让他施展,否则这世间怕是再没有一个叫天一的人。
褚长扶收了术法,“早这样不就好了。”
天一缄默不言,似乎在衡量利弊,半响才像是妥协一样道:“说了让我的灵魂进入轮回转世。”
转世后踏入修仙之路,机缘巧合的话,还有可能觉醒曾经的神通,再创辉煌。
“好。”褚长扶一口答应。
天一酝酿了一下说辞,沉思许久方道:“我之所以入魔,是因为想习魔界的偷生之术。”
偷生之术顾名思义,是一个修士为偷生而创的,据说他寿元已尽,本来该死的,但是因为偷生大术遮了天机,叫他多活了几千年。
偷生大术也可扭转乾坤,叫死人复活。
天一还很年轻,用不着偷寿元,所以只有第二个原因了。
他想复活某个人。
褚长扶挑眉,“然后呢?”
天一陷入回忆,“一千多年前,我以女子的身份入道,所有人都不知我曾经是个男子,如此这般千年过去,一百多年那会儿,宗门突然来了个小师妹。”
“小师妹活泼可爱,一直将我当成姐妹,无话不说,无物不谈,有一天她突然来找我,说是她的攻略对象都做完了,她已经拿到了系统给的几个亿,马上就要回去享乐了。”
“她还说她的家乡在一个遥远的地方,那是一个神奇的,漂亮的国度,有数不清的美食,还有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她一直很想念那里,又有些舍不得我。”
“那时我想,左右不过这片天下而已,想了就去看她便是,后来才知她所谓的回去,是自杀而去。”
褚长扶了然,“所以你想复活她?”
天一点头,“我想跟她在一起。”
褚长扶望着屏障内的小人,声音微冷,“为了和她在一起,不惜杀自己的师父师姐师兄和师妹师弟,连徒弟都不放过?”
天一一顿,长睫低垂,表情看上去微微有些悔意,但很快收敛下来。
“他们不会白死的。”
褚长扶一时沉默,竟不知该说什么,良久她才道:“你的师父执念化影,只要杀了你,便能得他所有的传承和天材地宝,他那边太远了,来回不方便,正好你的一身所学都来自于他,就由你替他还了这笔账吧。”
她指头用力,搜魂大术继续,天一大怒,“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说就让我轮回转世。”
褚长扶面不改色,“你这么狡猾,我怎么知道你所言是真是假,当然要亲眼所见才知真伪。”
天一大骂,“卑鄙!”
“不如你,师父对你恩重如山,师兄师弟与你同舟共济多年,徒弟们尊你敬你,你就因想复活一个人而杀了他们,那个人既然对你这么重要,不如就一直活在你心里吧,好过现世后磕了碰了你心疼。”
褚长扶掌中力量增强,天一惨叫一声,搜魂大术启动,将他几千年来的所见所闻尽数传了过来。
去掉了些没用的记忆,只捡了关键的,找到想要的后术法停下。
天一像是一个球,整个炸掉,一代大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在这个角落毫无价值的陨落。
意识消逝,魂飞魄散,再无投胎的可能。
赢玉一直在一边听着,啧了一声,“果然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你这样的伪君子,嘴上答应的好好的,说变卦就变卦。”
他嘴里正吃着饴糖,边嚼边道:“都说不能随便答应别人,会被天道规矩束缚,伏裳,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褚长扶顶着伏裳的声音和脸说话,“替天行道,问心无愧,有什么好怕的?”
赢玉嘁了一声,“你那些手段和心机用在任何人身上都行,只有褚长扶不可以。”
他语气格外认真,“她对你掏心掏肺,仁义至尽,还救过你,褚家也曾收留过你,给你提供资源和天材地宝,你要是敢对不起她,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说话的时候手里不知何时吃剩下的签子举起,蓦地朝这边射来。
褚长扶侧头避开,签子擦着她而过,扬起了几缕细柔的黑发。
她拢了拢,将飞曳不听话的散发挽在耳后,倾目望着深深扎进地面的签子怔了怔,心中也说不清在想什么,就那么愣愣站在原地,半天不曾动弹。
刚过卯辰,这个季节天亮的早,清晨露气褪下,第一缕阳光穿透灰蒙蒙的云层破空而来,好巧不巧照在她身上,叫她沐浴在带着暖意的微光下。
许久许久,仿佛一个纪元过去,她方张嘴答应。
“好。”
赢玉不信他,“不会又是骗人的吧?”
褚长扶摸了摸鼻子。
骗了他太多次,无论是长扶还是伏裳,他吸取教训学精了,已经没那么容易上当。
她只好转移话题,“赢玉,你知道褚长扶是太阴之体吗?”
边说话边找赢闵跟姜和,没寻到,可能是怕赢玉,在赢家还有姜老爷子和姜老夫人护着,在这里没有,他们不敢冒险。
跑掉了。
迟早还会回来的,而且俩人身上有她留下的印记,褚长扶并不着急。
“她其实是二太阴之体,而我是十太阴之体,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62. 洞房花烛 夜。
赢玉正半蹲在一块巨石上, 两只手随意地挂在膝盖间,本来姿势悠哉,闻言身子忽而紧绷。
其实很早之前他就有过猜测, 两个人都是太阴之体, 也太巧了, 还恰好碰到一起, 更巧了。
他问过旁人, 太阴之体是万中无一的特殊体质,极其少见,在一个地区出现两个, 几乎不可能。
俩人修炼的功法又有异曲同工之妙,看似不一样, 但每次都有一种感觉,褚长扶和伏裳习的是一套的。
伏裳十二太阴之体受损,只余下十太阴之体,褚长扶太阴之体也有折损,丢了十,还剩下二, 两者合二为一不就是十二太阴之体吗?
每年伏裳最弱的那两个月, 褚长扶都会去玄天宗,在伏裳一旁,似乎随时准备着要做什么,或者防备着什么。
他琢磨着,应该是怕伏裳在虚弱期被人偷袭死掉。
为什么是褚长扶去找伏裳,不是伏裳去找褚长扶,他认真想了想褚长扶对伏裳那个态度,简直称得上任劳任怨送资源送天材地宝, 依着她的性子,几乎不可能。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
褚长扶愧对他。
她体内的二太阴之体,搞不好是从伏裳的十二太阴之体里取出来换上的。
从前有个少年,他流落街头,可怜兮兮,被褚家捡到,为了感激褚家和报恩,将自己的十二太阴之体分了二出来给那家的大小姐换上。
大小姐也是个感恩的人,对他更好,俩人的关系也越发亲密等等。
赢玉越想越不爽,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小亏心,但他不会承认的,并且不要脸的指责:“是不是她把自己的十二太阴之体分给了你?”
有一点确实蹊跷,“褚长扶从前天赋极好,为什么一遇到你就不行了?肯定是你对她做了什么吧?”
褚长扶叹息一声,万万没想到提醒的这么明显,还能出这个差错。
她反问:“我不过是褚家随手救的可怜人罢了,褚长扶有什么理由牺牲那么多,将自己极好的灵根换上给我?”
赢玉噎了一下,脑袋低垂着,神态严肃,在想反驳的理由,不会吵架和辩论的人花了许久才理直气壮道:“谁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威胁她?”
褚长扶一时有些无语。
经常有人说她无耻,胁迫赢玉逼他就犯等等。
这次倒是叫她意外了,本尊维护她,反说一个天赋极好,修为高超的人卑鄙,威胁她。
她一双手抄进袖子里,不得不提醒的更加明显,“就不能是别的原因吗?比如我们的关系不一般。”
她其实有些好奇,赢玉能不能猜着。
赢玉嗤笑,“能有什么关系?亲生兄妹?”
这厮可真是的,只要开口九成九会带上褚长扶,显得他跟褚长扶多亲似的。
“比这个关系还要近。”褚长扶提醒他。
赢玉先是一惊,很快呸了一声,“你不要脸,褚长扶还要呢。”
比亲生兄妹还近的关系,有吗?
有的,夫妻。
“褚长扶是我的妻子,我的人。”他义正言辞的强调,语气听着有些气愤,整个人也站了起来,看着那个模样,下一刻就要过来揍人。
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人稍稍冷静了些,“主仆关系?”
他骨节分明的指头指了过来,“她是主人,你是她的奴仆?”
褚长扶:“……”
赢玉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再猜。”
赢玉蹙眉,沉思良久后又想到一种可能,“你其实是妖族,被她契约了,是她的契约兽?”
褚长扶终于忍不住了,长叹一声,“你觉得我们俩这种身份和天赋,我是她的奴仆契约兽可能吗?”
让赢玉自己来的话,一百年他也想不到,褚长扶直接告诉他,“伏裳,长扶,你就不觉得我们是一个人吗?”
——
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赢玉终于从僵硬中鲜活起来,他侧目望来,上下打量了伏裳一眼,“你吃错药了?”
褚长扶:“……”
看来他不能接受伏裳和长扶是一个人。
也是,平时总是针对伏裳,看伏裳各种不顺眼,有很多次她都觉得莫名其妙,仇来的无缘无故,就那么突如其来的讨厌她了。
纵是她翻来覆去琢磨俩人的谈话和细节,也没有翻出理由来,赢玉可能就像他一开始说的一样,单纯看她不顺眼。
在这样的情况下,告诉他仇敌是他的妻子,还是个女子,他肯定承受不了。
其实她可以破开禁制直接给他看,但这厮看完要是无法接受,搞不好会直接在新婚之夜退亲。
到时候尴尬的是她,还是算了吧,慢慢来吧,让他一点一点感受到,她就是褚长扶。
褚长扶心念一动,面前出现一道水波,“先回去吧。”
已经不谈论身份的事。
赢玉满身怨气这才平息下来,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在清早晨光下跟在她后头,一同进了任意门。
传送门的尽头不是赢家,是附近的山头,因为她要分出半身来。
赢玉心大,倒也没问为什么,一落地便迫不及待与她分离,好像跟她待在一起侮辱了他似的,直接化为一道火红的流光离去。
褚长扶望着他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在山尖上将两具半身分开后,用传送门,只一步便到了赢家,比赢玉还快。
赢玉人在小院时,她已经收拾好,少年前脚路过廊下,褚长扶后脚开了窗,准确无误地将他逮了个正着。
“去哪了?”
为了掩盖自己先离去的事,学着赢玉倒打一耙,反责备他。
“我等了你一晚上,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赢玉:“……”
少年不善言辞,方才还能无理取闹,强词夺理,现下背着手,头扭去一边,做了亏心事一样,完全没了在外面时气盛的模样。
“去打架了。”
老老实实的承认,居然没说谎。
褚长扶有些意外,“跟谁呀?”
她继续问,想知道赢玉能告诉她到哪一步。
“跟姓伏的那个白痴。”说起伏裳,赢玉手握在剑上,“他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说你们俩是一个人。”
少年高扬起下巴,站在被刷红的柱子下,叫晨曦笼罩着,不屑道:“他能跟你比?”
褚长扶更觉意外,赢玉也太诚实了,连这个都告诉了她。
踩伏裳捧她,她也没想到。
她莫名想起在衢州之外时,少年警告伏裳,叫‘他’收敛心思,莫要将手段和心机用在她头上。
她貌似在少年心里——是不一样的。
“进来吧。”心中许许多多逗弄他的话莫名止住,褚长扶身子离开窗台,刚要去给他开门,少年已经携着一身属于太阳的气息唰的一下跳窗进来,带起一阵的劲风。
揭过他新婚之夜‘夜不归宿’的事之后,少年恢复了以往的意气,几步走到桌前,视线在上面扫了一圈后不满道:“我本来给你煮了一碗饺子,叫伏裳打烂了。”
明明是天一打的。
赢玉到底有多讨厌伏裳,真的不留余地可劲的抹黑‘他’。
“他还修炼魔族功法,搜魂大术早就被禁用了,他身为正道,混迹修仙界多年,能不知道吗?知法犯法,伪善无耻,你以后要离他远一点,可别被他坑了。”
少年边说边搬了个板凳坐下,长腿岔开,两只手扶着椅子边缘,越讲越来劲。
“明明答应了人家,又出尔反尔,说到不做到,伪君子,往后他要是承诺了你什么,你千万不要信他。”
褚长扶也搬了个板凳过来,坐在他对面,听着他数落自己。
想了想,将桌上的酒杯拿起,一杯搁在自己手里,一杯递给赢玉,“其实法术是死的,人是活的,魔道术法在好人手里,一样能做好事,反之亦然,关键看用的人怎么样。”
赢玉本来抬手就要接酒杯来着,动作突然一顿,“你相信他是好人?”
他语气略微急快,“你知不知道他偷偷喜欢你。”
停了一下后别别扭扭道:“你现在是我妻子,你俩不能再跟以前一样,要避嫌了。”
他还六岁的时候,送了褚长扶一个代表定亲信物的香囊,之后褚长扶便再也没有理过他,为了避嫌,伏裳都那么大了,还没有血缘关系,只会避的更厉害吧?
他一双眼期待地看着褚长扶,等着她答应。
褚长扶看懂了他眸中的小心思,挑了挑眉,只觉离谱。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还是又在诬陷泼脏水?
她张了张嘴,想为另一个自己辩解,想起刚刚不帮着说话还好,一开口,赢玉干脆着急上火,又作了罢,转移话题道:“喝交杯酒吧。”
赢玉气焰就像泼了一杯水似的,整个熄了下来,没得到想要的答复,看得出来还有些不爽,漂亮的眉目微蹙,隐含不服气,但他没再多说什么,接过酒杯倾身凑过来。
刚吃过饴糖,一口的甜,张嘴的时候气息泄过来,叫她一丝不漏捕捉到。
可能还在想着‘伏裳’,也许是那些话对他来说太过震撼,又或许在不满刚刚,她帮‘伏裳’说话,总之视线下移,眼珠子看向别的地方,颇有些心不在焉一般。
还藏了些许打坏主意时的狡黠,太了解他,褚长扶猜测,他现在心里八成想着吭谁。
她抬起手,自然地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
“喝交杯酒的时候要专心。”
赢玉黑漆漆的瞳子正回来,里头倒影出她的面容。
少年在静默了一瞬间后,似乎刚留意到下巴上的手,目光微垂,看了一眼作恶的指头。
没扭头避开,也没有叫她放手,很是顺理成章地接受,还轻轻‘嗯’了一声。
褚长扶离他又近了些,盯着他的眼睛看,几乎更加清晰地瞅见少年干净的眸中什么都不剩,只余下她了。
她满意了,松开掐着他下巴的手,低下头,携着酒穿过赢玉的肘间,胳膊跟他交缠在一起后,举杯将里头清澈见底的透明液体一饮而尽。
喝完杯底面向赢玉,“该你了。”
赢玉一双眼亮了亮,光芒唰的一下在少年眼中闪烁。
才十六岁的人可能还没有意识到喝了这杯酒后要承担着什么,以后就是有妇之夫了。
心太大,根本不会考虑那些,几乎连犹豫都没有,跟着一口见底,还学着她将杯面朝她。
褚长扶收了他手里的酒杯,搁在桌子上,又拿起匏来,和刚刚一样,一半在自己手里,一半给赢玉。
赢玉不怎么懂这方面,捏着没动,看她喝下才抬起匏,灌进去后哈了一口气,“苦的?”
褚长扶点头,“意思是说夫妻从此一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甘也共苦。”
赢玉颌首,也不再纠结苦不苦的,视线跟着她来回转动。
第三个步骤是吃一锅饭,意味着从此是一家人,同一个饭桌,同一张床,同一个屋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夫妻一心,其利断金。
身旁没有嬷嬷,俩人都是自己来的,碗筷早有准备,褚长扶自己盛了一碗,给赢玉也弄了一盅,只浅浅一勺子,本来就是意思意思走个过程就好。
她自己沾了沾筷子,尝了一小口,剩下都是赢玉吃的。
饭上盖了菜,浸了汤汁,赢玉似乎很喜欢,将一整个碗口那么大的小锅尽数捞干,一点没剩。
莲子羹也是他喝的,里头有红枣,花生,桂圆,瓜子等等,寓意着早生贵子。
赢玉哪里管那些乱七八糟的,喝完舒舒服服地往床上一躺,黑发登时铺了满红锦。
少年半陷进艳丽的色泽里,歪了歪脑袋,正面朝她,黑白分明的瞳子一瞬不瞬凝望过来。
“都搞定了吧?”
褚长扶简单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残局,将空了的碗筷叠在一起,嘴里没闲,小小嗯了一声。
想了想,视线移向赢玉的肚子。
他是个无底洞,灌下去那么多东西,一碗一碗的汤汤水水,腰间线条还是那么平坦劲瘦,躺着的动作叫身体轮廓完完全全显露出来。
少年也不藏,一点扭捏都没有,大大方方瘫着。
“都弄好的话,是不是该睡我了?”
他嘴里讲着话,手里也很忙,在拆一颗饴糖,话说完时手挪了挪,叫脸彻底坦出来,等着她回答一样,眼中十分认真。
“我们已经是真夫妻了,夫妻之间该有的,我们也要有的。”
他仔细想过了,赢闵赢明惦记褚长扶,时刻等着她反悔,好继续在一起。伏裳态度也不清不楚,一边说不喜欢,就是兄妹,一边时刻将褚长扶挂在嘴边,还讲俩人关系比夫妻还亲。
呸。
他琢磨着,还是生米煮成熟饭比较稳妥,叫那些人彻底死心。
他这边也是,让那些烦人的家伙收了念头,莫要再想些有的没的。
赢玉饴糖塞进嘴里,表情格外诚恳。
“用了我吧。”
63. 洞房花二 感情向。
褚长扶从凳子上起身, 小步走到床边,指了指里头,示意少年睡过去一些。
少年听话的踢掉鞋袜, 赤脚上床, 整个往里挪了挪, 给她留出大片大片的空余来。
褚长扶斜着半坐在床沿, 面向着少年, 语气认真问:“赢玉,你这种天赋和修为,配我不怕吃亏吗?”
赢玉还不知道她和伏裳是一个人, 虽然告诉了他,但少年根本不信, 所以现在的她看起来就是个金丹巅峰,二太阴之体,在衢州随便找个小天才嫁了还行,跟赢玉的混沌之体比,差远了。
一人一半身是不般配的,所有人, 包括她自己都是这个想法。
婚姻是强强联手, 互补互助,不是一方去扶持另一方,门当户对各方面条件一样才能长久。
赢玉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好吃亏的。”
他反问:“你以前照顾我,教我术法和武技的时候考虑过会吃亏吗?”
褚长扶挑眉,“不一样的,那时候帮你对我来说只是顺手的事而已。”
赢玉嗤笑,“两年如一日, 生病的时候是你看顾的,受伤的时候是你治的,剑术是你教的,也是你给我喂的招,我可不信褚家大小姐的时间和精力这么不值钱。”
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蓦地撑起身子,蹙眉道:“你是不是反悔了?”
“又不想跟我好了?”
褚长扶遭受到他的连击追问:“不会又开始嫌弃我小不成熟不稳重不温柔了吧?”
少年义正言辞的指责,“做人要说话算话,才一天不到而已,就出尔反尔你自己觉得像话吗?”
褚长扶:“……”
她莫名有一种自己要抛下他,另寻高枝的感觉。
“没有那么严重。”她示意少年稍安勿躁,“就是随口一问而已。”
赢玉这才歇气,可能还是有些不信的,一双眼上上下下打量她,里头藏着怀疑。
褚长扶只好转移他的注意力,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忽而注意到一个细节。
赢玉本人很不羁,躺着的姿势也很豪迈,一条腿高高翘起,压在床里厚厚叠起的被子上,赤着足,常年裹得严严实实不见阳光的部位,被大红的锦棉一衬,透着雪一样的色泽。
线条优美的足踝处挂着一个银色的项圈,还吊了个挂件,动作一大,会有细小的铃铛声响起。
褚长扶指了一下,少年十分自觉地将那只脚放下来,半屈起膝盖,踩在另一只腿上,方便她看。
她手伸过去,半圈住那个银圈,转了转,将正面外露,那个挂件对着她,指头勾着下面的锁仔细观察,“老嬷嬷给的?”
背面翻过去一看,还真是,角落刻了个‘刘’字,老嬷嬷姓刘。
赢玉手枕在脑袋下,垫高后一边看她,一边回答,“老嬷嬷说别的小孩有的,我也要有。”
褚长扶点了点头,老嬷嬷很疼他,会这么说她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看过那个老者留下的笔录,字里行里满满都是对赢玉的不舍,可惜她死的太早,要不然现在一定可以瞧见赢玉成亲,享受少年的孝道。
赢玉别的不说,儿时吃了太多苦,所以谁对他好,一点点他都会牢牢记住,以后涌泉相报。
这很好,没有辜负老嬷嬷的教养。
褚长扶想着心事,待回神时,发现自己目光落在赢玉那只赤足上。
赢玉这个人是个矛盾的结合体,性格有多躁,样貌就有多好,其实不仅是那张脸,身形,腰腹,手,连脚丫子都格外秀气。
窄瘦窄瘦,玉一样的白,因为曲着腿的原因,亵裤短了一截,叫那处完完整整露出来,还顺带坦出一节踝腕。
他这个人浑身上下线条都漂亮,像大师特意勾勒的画,没有一处瑕疵。
褚长扶注意到,和他的手一样,趾头下是淡粉色的,脚后跟下也是。
大概是觉得自己‘嫁’出去了,开始无所谓了,以前还会在她面前拘束一些,不做那些大开大合的动作。
现在想怎么躺就怎么躺,双腿本来还好好的,忽而一岔,脚心和脚心对折,一点不顾及,怎么舒服怎么来。
婚前提醒他的,不要乱露身体婚后也不听了,不知是嫌热,还是在床上来来回回蹭乱的,衣口大开,一截圆润的肩头也坦了出来,隐约还能瞧见肚兜一角上的花纹。
“褚长扶。”
他趾头和趾头贴着,后跟和后跟连起,手将脑袋垫的更高,不满地望着她,“你是不是又在转移话题?”
他反应过来,“不是说没有反悔吗?那你用我呀。”
可能是为了方便她,少年将双腿蹬直,手也抽出来摆好,“你用都不敢用,还敢说自己没有反悔。”
褚长扶:“……”
什么时候睡一个人成了验证真心的必须了?
“现在睡了你,你极阳之道大泄,对你以后修行有影响。”她一五一十道:“听伏裳说,最近天下恐有大乱,需要你的地方很多,等那些事解决再说。”
玉简玄天宗发给了伏裳,必然也会传给赢玉,如果以他原来的性子,早就不知道跑去了哪,影子都不可能叫人瞧见,老早去截天一了。
因为这个任务被半身拦下,他才能继续待在衢州。
也留不久,这边的事安排好,立刻放他回玄天宗,天下比衢州的事重要。虽然万般线索都没有显露出现,所有人现下都是一头雾水,抓不住头脑,不过提前做好准备是没错的。
赢玉似乎也想起了这茬,整个噎了噎,愣了许久才扭过头,不太服气一样,脸颊鼓鼓,生着闷气。
褚长扶瞧着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玄天宗怕门下双圣子一起遭难陨落,从来不让俩人一同出任务,每次她在外,赢玉就老实待于宗门。
她在宗门,赢玉跋山涉水,只偶尔俩人能碰见。衢州一趟赢玉似乎对伏裳印象更差,不待见‘他’,回去后俩人见面的机会可能会很少。
她手不自觉抬起,捏着少年嫩得能掐出水的两颊,将他的脸板正。
“不能睡,其它的还是可以的。”
赢玉眼前登时一亮,带着探寻问:“什么其它的?”
褚长扶微微倾身,离他近了一些,“接吻你能接受吗?”
赢玉大言不惭,“睡我都做好了准备,接个吻而已,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褚长扶看他兴致勃勃,没好意思打击他。
上次是谁一边说用了他,一边身子猛缩,恨不得退去椅子缝里?
她有些忧虑跟上次一样,提醒他,“要是接受不了就‘啊’一声叫停。”
说罢示意他‘啊’一声,定个信号。
赢玉不疑有他,张嘴便道:“啊——”
褚长扶:……好乖。
她几乎忍不住,嘴角微微地勾起一个细小的弧度来,难得的有了笑意,由衷的那种,从身到心都在愉悦。
自从褚家落败之后,日日都是背叛和杀人夺宝,每天过的水深火热,头疼不已,似乎只有跟赢玉在一起时才能有那么些轻松。
她指头用力,将赢玉下巴挑起,自己也矮下身子,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少年漂亮的唇形。
这厮每一个器官凑在一起好看,分开也好看,大概是刚吃过冰糖葫芦和饴糖,唇上有点点的嫣红,离得太近,能闻到明显地一股子甜甜气息。
褚长扶与他稍稍错开,最后一次预警,“我要亲你了。”
赢玉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催促道:“快点……”
更多的甜随着他张嘴泄露出来,不腻,是淡淡的那种。
褚长扶低头,一口亲了上去,切身尝到了那甜,更觉味道独特,带着属于少年本身的太阳气息,叫她尽数品了个正着。
赢玉瞳子震了震,眼眸微微睁大,盯着头顶朱红的幔帐,不知在发呆,还是震惊,许久都没有出声。
是被堵着不方便,还是怎么地?
褚长扶稍稍停顿了一下,给他喘息和求救的机会,赢玉还是没出声,于是她继续,更放肆,更大胆,“张嘴。”
赢玉不晓得是听话照做,还是被震到,老老实实开了口。
褚长扶攻城略地,舔到了他藏在两侧尖尖地小白牙,顺着弧度勾画了一下,怕这厮接受不了更过分的,及时止住,到此结束退出来,于离他不远的地方问他:“你怎么没有‘啊’呀?”
赢玉眼中先是点了火一般,亮了一下,恢复光彩,很快不满反问:“我为什么要‘啊’?”
褚长扶有些意外,“这么过分你居然都接受了?”
赢玉:“……”
听着这个语气好像他很没用一样,连这点程度都受不住。
以前不懂的时候确实以为会很难,自己肯定来不了,尤其是看过旁人恩爱之后,更觉厌恶,但不知为什么,真正做起来,只要人是褚长扶,对他干什么,他都觉得没关系。
拉他的手,咬他脖间,甚至是现在亲他,都自然而然顺理成章接受,没有一丝异样,还不希望停。
想让褚长扶对他做更多,俩人更亲密,天下第一好,比所有人关系都要近,做所有人都不能做的事。
赢玉忽而扯开衣襟,“我听人说,成了亲之后,肚兜之下丈夫和媳妇,想看就能看。”
他问道:“你想不想看?”
褚长扶:“……”
刚说他胖,他还喘上了。
她拍了拍少年,叫他更往里面睡了睡,自己跟着躺下,与少年并排,“下次吧,一点一点慢慢来,不用着急。”
她不急,赢玉反而躁了起来,目的没有达到,在她身旁翻来覆去,一会儿正面朝她,一会儿朝里,半响后忽而抓住她的手,掀开自己的肚兜,将她的手整个包了进去。
褚长扶:“……”
64. 半入赘的 状态。
褚长扶试图挣了一下, 没脱手,赢玉握的很紧,扭执地拉着她的手, 往上行, 目光很是坚定, 似乎她不依着就是不爱他。
不爱他就是想反悔另寻高枝。
明明往日里少年考虑事情很简单, 就是一根筋, 笔直笔直,都不带拐弯的,也不知道为什么, 在这事上这么敏感。
褚长扶犹豫片刻,没再动弹, 叫少年牵引着,摁在他胸口。
才十六岁出头,就是块水豆腐,嫩的出奇,皮肤光滑细腻,露出的肚皮白皙如雪。
修炼的是至刚至阳的功法, 丹田内还有大日金乌和太阳真火, 体热,能明显察觉到掌下接触的地方,有小小的躁意迸过来。
少年又往前挪了挪,叫她触到了一颗小小地,不太明显的东西。
她指尖一颤,少年也像触电似的,蓦地松了手。
不知是心虚,还是如何, 两只手握着,举过头顶,像一个投降的姿势,又宛如做错事后等着挨罚一样。
褚长扶:“……”
她趁着机会,将手抽出来,想了想,给他拉了拉肚兜的一角,盖住他坦出的小肚子。
腰很细,和他的身子一样,不是白斩鸡的软瘦,是炼体后恰到好处的劲瘦,身上很有爆发力,手脚也有劲,带着少年的韧性和紧绷,好看——手感也很好。
褚长扶刚要给他连被子也一并盖上,赢玉似乎已经缓过来,棉锦往旁边一甩,继续露出穿着小衣裳的身子。
玉润的胸膛挺了挺,不要脸道:“遮什么遮,我们都成亲了,我浑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哪里不是你的?给你看一下怎么了?”
褚长扶:“……”
有理有据,头头是道,义正言辞,凿凿气壮,一时竟叫她无法反驳。
说来也是,俩人已经成了亲,本来是假的,现下是真的,所以赢玉算完完全全属于她,给她看一下能怎样?
少年像是刚想起来似的,接着道:“嬷嬷说我结了婚就是成人了,不用再穿肚兜了。”
说罢拉了拉小衣裳中央,宛如被束缚许久,终于解脱了一样,迫不及待将那件肚兜扯下去,往一边丢。
那个架势怕是以后都不打算再穿,扔了很远,啪的一声糊在架子上,准备堆在角落里吃灰。
褚长扶用法力牵引着,又给他捡了回来,“贴身的衣物不能乱丢,要不然被旁人捡到,下个什么禁制和咒法,说不得可以控制你。”
她折好后要塞进赢玉袖子里,赢玉压着口子不肯,“反正我是不要了,随便你处理。”
和上次一样。
上回褚长扶给他把散开的地方缝好,差了一针的时候他跑掉了,后来给他装在盒子里,压在汤的下面,汤他喝了,盒子没拿,现在还在她手里。
收一条是收,两条也没什么区别,褚长扶塞进自己的储物戒指里,随后就像惩罚他随便丢这种贴身的衣物似的,叫他伸出手。
赢玉乖乖照做,褚长扶握住他的手腕,挑他的指头,选来选去,看中了最长的那个,拉到嘴边用力一咬,破了皮,有血涓涓直流。
褚长扶摁着那手,从他屁股下拉出一块皱巴巴的白布,将赢玉的指头怼上去,登时染红了白色锦布。
赢玉一直看着,也不喊疼,像是没有感觉一样问:“这是做什么?”
瞧着脸嫩,实则皮糙肉厚,这点疼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惩罚’也像一拳打进棉花里,一点作用都没有。
赢玉可能都感觉不到这是在惩戒他。
褚长扶只好道:“等等你就知道了。”
赢府的人不知道他俩昨夜跑出去,一定以为他们待在房间,将该做的事做完,这个时辰,也差不多有人喊他们了。
赢玉的院子有禁制,不让任何人接近,所以她们听不了墙角,也只能在门外叫人。
褚长扶刚这么想完,便听外面有些动静,女子的声音很小心很小心的问三少爷和三少奶奶有没有起床?
音线断断续续,像在怕着什么似的。
不用想也知道在惧谁,除了赢玉还能有旁人?
赢玉这个大魔王有两幅面孔,在她面前时又乖又听话,叫他做什么大多数他都会干,只偶尔脾气上来,扭执的坚持自我,比如让他走门,他非要跳窗户,且屡教不改。
一到外面,法外狂徒遇到旁人时便暴露出了本性,没好气喊道:“催什么……呜呜……”
他被捂住了嘴,压在枕头内,褚长扶使了些气力,叫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自己扬声回答:“我们马上就好。”
‘我们’两个字叫赢玉挑了挑眉,被放开时,他问:“我们这么早起来干嘛?”
在他看来是没事做的,还不如继续躺着。
褚长扶手握着外衣衣襟,边脱边道:“去给公婆敬茶。”
赢玉一征,随后扭过头道:“不用去。”
褚长扶垂目看他,“有些事要交代,你不想就算了,我自己去吧。”
自小是赢伯伯和赢伯母看着长大的,很熟了,有没有赢玉都一样。
赢玉手肘撑在锦被上,思来想去,不情不愿地将臂膀从衣襟内掏出来。
他脱衣裳不讲究,比褚长扶快了许多,褚长扶去书房换中衣时,他已经恢复成往日的装扮,里头黑,外面红,黑红之色衬得人越发的白,朱墙青瓦上的积雪一样,明艳的惊人。
褚长扶人在他一侧,前脚先行一步,赢玉后脚跟上。
她没打击人的爱好,嘲笑少年刚刚说不去,现下又去,反而停顿下来,等着他一样,朝后伸出了手。
没说什么意思,少年倒是难得聪明一回,她感觉有什么黑影以极快的速度追上她,没有客气的和她十指相扣。
一对新婚夫妇就这么手拉着手从小院离开,去了主院那边。
赢夫人和赢家主早就等着,远远地瞧见俩人来,出门迎了一把,说了些客套话,赢玉不爱听这些,人到主殿反而止了脚步,立于一旁,靠在柱子上等她。
褚长扶自己跟着赢伯伯和赢伯母进的高堂,她要给二老敬茶,二老没肯,大概是怕赢玉不得劲吧。
二老对不起他,也不勉强他媳妇做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赢玉不愿意干的,也不让她干,反正这茬很快揭过去。
褚长扶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一颗亮眼的珠子来,流光溢彩的漂亮结界内藏了条龙,是赢家为了娶她给的聘礼。
她捏着被封在禁制里的极品龙脉,要奉给二老。
“爹,娘,此物太过珍惜,长扶修为不足,戴在身上很容易被人觊觎,不如爹娘帮长扶保管。”
说是保管,其实是还给二老的意思,赢家给她面子,在这种时候愿意拿极品灵脉当聘礼娶她,事后她当然不能让赢家太难做。
极品灵脉对于这个刚兴起的世家来说就如同命脉一般,很是重要,整个赢家也只有两条而已,发展缺它不可,俩人不知道下了多大的决定才舍得拿出来,她不能叫俩人失望。
赢家主和赢夫人对视一眼,“这……不妥吧?”
送出去的东西,没道理收回来。
褚长扶摇头,认真劝道:“只是代为保管,搁在我手里要是被人抢去怎么办?好不容易才得到的龙脉,便宜了别人,爹娘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赢家主和赢夫人又互相望了一眼。
搁在少女手里不行,还能放在赢玉那里,没走赢玉,找到他们,含义很明显。
俩人都是老狐狸,瞧得透透的,二者犹豫着,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褚长扶坚持,还主动上前一步,将东西塞进赢夫人手里,不等赢夫人反驳,后退一步,离她远了一些,防止她退回来。
“女儿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请爹娘帮忙。”她一边转移话题,一边开门见山直接道。
“女儿七天后有事要办,所以希望能快点聚集诸位前辈,尽早大赝乡分巢一行,早日将柳家主的债追回来,柳家主才好瞑目。”
赢夫人:“……”
柳家主怎么死的,旁人不知道,她还能不晓得,凶手使的神通和功法,包括气息她其实都很熟悉。
关于月亮的,很容易联系上褚长扶。
赢褚两家是世交,两边的家主关系还匪浅,褚家那点事她多少知道一些。
很多年前,褚家收养了一个天才,那个天才后来拜入了玄天宗,不出所料的话,是伏裳。
伏裳昨日在婚礼上一出手,她就知道了,八成有些干系。
还有一个原因,她儿子这个样子,不可能有朋友。
‘朋友’这个词放在赢玉身上,很诡异。
“好。”赢夫人在心里衡量一番后点头,“就定在回门后吧。”
说起回门,她想起来,“长扶啊,你褚家如今这个样子,没有后人终究还是不行的,不如这样吧,还跟以前一样,让赢玉当你褚家的半个儿。”
褚长扶扬眉。
说是半个儿,是委婉的讲法,当初赢闵其实是半入赘,明面上她嫁,实则婚后打算主住褚家。
同时保全年轻人的自尊,也叫褚家后继有人,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和以前一样,是想让赢玉也明娶暗入赘?
褚长扶回头瞧了一眼外面,她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因为自己主动退了一步,将龙脉归还赢家,好心有好报,赢夫人提出这样的建议,但是赢玉……
他还不知道,本来是倚靠着柱子,后来干脆滑坐到底,掏出一颗饴糖,没什么忧虑地拆开,高高一扬,抛进嘴里。
是她的运气,也是赢玉的不幸吧。
堂堂开元大陆第一天才给她当上门女婿,说出去叫人笑掉大牙。
65. 收拾收拾 带少年回家。
或许是看出了她的顾虑, 赢夫人道:“不用担心玉儿,玉儿同意的。”
褚长扶更觉意外。
入赘都愿意?赢玉为了帮她,牺牲的也太多了吧?
赢夫人视线落在外面, 瞧着红柱下的人目光一片慈祥, “以前的事你是知晓的, 我和你爹对不起玉儿, 玉儿年纪又小, 以后有劳你了。”
褚长扶摇头,“他也是我丈夫,我是他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妻子, 夫妻之间你帮我,我帮你, 互相扶持是应该的。”
赢夫人眸中溢出欣慰,“你自小懂事体贴,玉儿能和你在一起,我和你爹也放心。”
她迟疑着,又开了口,“容娘多嘴问一句, 长扶今后有什么打算?”
褚长扶微怔, 长睫低垂,先是瞧向地面,很快想起什么,扭头再一次看向廊下的明媚少年。
起初心中没有答案,不多时有东西冒了出来。
“夫妻同舟共济,福祸相依,先专心修炼,为褚家一族报仇, 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
这个回答赢夫人好像并不意外,眼中没有多少惊色,更多的是预料之中和果然如此,一副早就猜到的模样。
“既如此,你褚家偌大家业便暂时交由我和你爹手里吧,待你报了仇,归来之时,褚家掌权再还你。”
褚长扶了然,“谢爹娘成全。”
跟聪明人说话,真的很轻松,心中想法无需完全点透,对方已然知晓七七八八。
褚长扶又与二老絮叨了几句,唠了唠家常,没大事后赢夫人让她回去,怕赢玉等急了,少年最没有耐心,她也知道,所以别了赢夫人和赢家主后,朝赢玉那个方向去。
有一段距离,她趁着机会,掏出玉简联系揽月,让那丫头丢下手里的活回来,跟赢夫人和赢家主多学一学生意上的事。
她没打算带揽月走,揽月性子不够沉稳,还需历练一下,而且褚家也要有人看着,揽月是最好的人选。
上花轿前将丫头招去查大赝乡的消息,检验她办事能力的同时,对大赝乡知己知彼,一天后才好动手。
褚长扶安排好,收起玉简,一抬头,瞧见一旁的赢玉勾着脑袋,掀开自己的衣襟往里瞧。
她上前一步,站在赢玉身后,看他在瞅什么?
入目第一眼是白皙如雪的胸膛,和精致的锁骨,修长的颈部上挂了个银圈,是她的璎珞项圈,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赢玉的目光也没有落在那个圈上,看的是自己胸口。
“在干什么?”她问了一句。
赢玉手放下,扭了扭一侧的肩,似乎不太舒服,“不穿肚兜总感觉漏风……”
褚长扶:“……”
她白了少年一眼,“那你还是穿上吧。”
赢玉没肯,“穿上更难受。”
褚长扶朝他伸出手,“要么适应穿,要么适应不穿。”
赢玉点头,一边握住她的手,借她的力道起身,“适应不穿。”
褚长扶颌首,“你自己决定就好。”
说罢给他理了理弄乱的衣襟,望着他的目光,比原来还要慈爱。
入赘换言之,身份完全颠倒,变成了赢玉是妻,她是君,君当然要宠着自己的妻。
赢玉侧目望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刚刚有一瞬间,他瞧见褚长扶用宠溺的眼神望他。
是看错了吧?
不可能进去和赢家主赢夫人聊个天就起变化,谈天说地的时候他其实全程都在听着,感觉没问题,就是里头藏了许多弯弯道道,都不点明,叫他听的云里雾里,只觉复杂。
反正褚长扶不会害他,他也懒得深究,全当没听见,拍了拍衣摆的灰,被褚长扶拉着回小院。
一到那个偏僻的院门前,褚长扶就知道了,她临走前吩咐人进去打扫房间,赢玉当时也在,怕是不想让人进去,使了手段,将大门禁制开启,导致丫鬟和小厮们都在外头堵着,一个没摸着屋里的东西,自然也没发现床上留下的帕子。
算是白折腾了。
她叹息一声,心说咬的那一下和赢玉流的血就当纯纯粹粹为了惩戒这厮随便丢小衣裳吧。
也没跟他过多计较,进了门,还没来得及喊人现在拾掇,赢玉已经将结界打开,牢牢护着院子,依旧不肯让人进去。
褚长扶瞥了他一眼,“不叫人打扫,你自己收拾屋子吗?”
赢玉实在不喜别人的气息留在他的小院里,撇了撇嘴,不服气道:“我收拾就我收拾,又不是没拾掇过。”
褚长扶微愣。
没有想到他这么倔,好好的少爷不当,宁愿亲力亲为都不肯让人代劳。
既然如此,那就叫他试试吧。
她一双手抄进袖子里,跟在少年身后,看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去了屋里俩人睡过的床头,矮下身子认认真真铺被子。
大魔王往日里估计从来没讲究过,有地方睡就好。还小的时候褚长扶经常瞧见他躺在稻草堆里,有老鼠就睡在屋梁上,偶尔晒太阳在院里,也有时候伏在屋顶看星星月亮。
什么地方都能躺,睡后什么样,走时还是那个样,从来不拾掇,所以那被子他翻来覆去,竟折腾不好,不是手劲大了,扯到被套,里面的棉被松散,就是找不着头尾,半天连一床被子都没弄好。
那床上有两床,俩人一人一被,都被他弄乱,又理不来,本来就没耐心的人频繁出错,更加躁动,瞧着模样恨不得将锦被和床都一股脑烧了。
褚长扶凑过去看,顺道泼泼凉水,“堂堂开元大陆第一天才竟然连铺被子都不会?”
言下之意。
你不是能吗?
继续能啊。
赢玉脸上有些烧,“开元大陆第一天才不是这样用的。”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的小白牙,“你要是叫我去打架,我一拳锤死三五个,叫我弄这个——”
他摇了摇头,抱怨道:“麻烦死了,两边花纹都一样,我怎么知道哪边是头哪边是尾?”
褚长扶随手一指,“这边有暗扣的是尾。”
那暗扣太紧密,又藏在里头,少年眼瞎,加上本来就干不来细致的活,来来回回瞧了几遍都错过。
赢玉噎了一下,没再埋怨,安安静静握住两个角,蓦地一抖,将被子铺开,再横着对折,三次后将被子推到里侧。有了指导之后快多了,另一床也毫不费劲叠好搁在角落,还拉了拉底下的床单,抚平有褶皱的地方。
那个帕子,叫他拿起来丢在一旁的桌子上,随后便坐在踩凳上,似乎怕麻烦,没再碰床一下。
“还要干什么?”
俩人回来的晚,清晨时才到,一整夜都在外面,所以只有床被赢玉碰了,别的都还好。
褚长扶倒是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来,“你有没有特别想带的东西?”???
赢玉蹙眉问她,“什么?”
“就是去别的地方住的话,长期的那种,有没有很想带的?”
以后怕是要主入住褚家,隔三差五,逢年过节才能回赢家一趟。
总而言之,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家,褚家才是。
66.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赢玉迟疑片刻, 摇了摇头,“没有。”
顿了顿,又道:“这个院子和院里的所有东西?”
褚长扶问他, “你把这个带走了, 以后我们隔三差五逢年过节回来住哪?”
赢玉又是一顿, “不是要去别的地方住很久吗?那里是哪里?有没有院子?没有的话我们就带上这个去那边, 回来的时候再放回来。”
褚长扶一阵缄默。
他以为院子是什么?想拿就拿, 想放就放?
院子接了地气,动来动去容易开裂,不要几年就没了, 任何禁制都救不了。
因为院子本身品阶不高,很多地方又年久失修, 除非全部替换一遍,否则经不起多番折腾。
全部替换的话,它就不是赢玉和老嬷嬷同住多年,装载了无数美好回忆的那个院落了。
褚长扶犹豫半晌,没有骗他,“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我家, 你可以跟我住一个庭院, 所以不用带院子,拿几件衣裳和你常用的就好。”
赢玉一怔,“你家?”
他接着道:“和你住一起?”
“嗯。”褚长扶反问他,“有问题吗?”
早上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说自己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她的,给她看无所谓。
看都看了,还介意住一起?
赢玉摇了摇头,不知想到什么, 扭过头,没再多说一句,闷头去收拾东西。
他站在椅子前,想收椅子。站在桌子前也想收桌子,环顾四周后又什么都没动。
因为没有东西可以带。
衣柜打开里头都是空的,只有新添的几套女子衣裳,他自己自从六岁拜了师门之后,身上一直是这套道器,从来没换过。
实在要打包,也只能捡出几条不穿的肚兜来。被他每次换下来后随手丢进衣柜的底部,多少年没再问津过。
都不穿了,也没有带的必要。
赢玉又逛了逛,终于找到些东西,压在稻草堆底下的几个匣子。
匣子里是一些包裹过点心和饴糖的油纸,染着不同的色和花纹,五颜六色的,收拾干净后叠在一起又整齐又好看。
匣子角落放了很多签子,洗好的那种,高高垒到和木盒持平。
赢玉晓得里面是什么,没有打开,直接包起来,收进储物空间内。
褚长扶就坐在他一旁,视线一直跟着他,几乎眼看着他跑了一圈后,带了几个看着沉甸甸的匣子,还从稻草堆里拉出了一只猫来。
所以说那个稻草堆里放的才是需要的东西吗?
话又说回来,赢玉的东西未免太少了些,连件换洗的衣裳都没有,也有可能一早收进了储物空间里,她不知道而已。
褚长扶没有深想,拍了拍身旁,让赢玉坐过来,“明天才是三天回门,今天一天都是空的,你可以做你喜欢的事,练武啊,打擂台啊,随便你,晚上能赶回来就好。”
边说边从他手里接过猫,山君胆子小的宛如老鼠,一开始还蹬着腿挣扎,不愿意让她抱,后来好像认出了她,主动站在她腿上,蹭她的手。
“我这里有一些关于大赝乡的消息,听说他们打算大举进军衢州,在附近安排了不少人手,其中也有几个修为不错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三天回门是从成亲那天开始算的,今天过了,明天才能回褚府,让赢玉老老实实待在屋里一整天不现实,不如给他找个活干。
那些大赝乡的人骗人钱财,跟些不三不四的人合作宰肥羊,不知多少人被他们害的倾家荡产,卖儿卖女,他们死了是罪有应得,所以透漏他们的消息给赢玉,是在清理毒瘤,她乐见其成。
褚长扶朝对面看去,平日里只要听到打架兴趣就很高的人,今儿居然没有动弹,懒洋洋伏在桌子上,神态恹恹伸出一只手,隔着桌子把玩在她腿上的山君尾巴。
“我想睡一觉。”
少年半眯着眼,长睫毛像蝴蝶翅膀似的,轻轻扇了两下。
褚长扶有一丝意外,“困了?”
赢玉点头。
褚长扶自然地上手,抚了抚他高挑的眼尾,“那就去睡吧,可以睡一整天,明天时辰到了叫你。”
赢玉小声地嗯了一声,没有半点介意她过于突兀的动作,就那么顺理成章地接受,打个哈欠,站起身朝床的方向走,人到边沿时瞧着铺好的锦被怔了一下。
褚长扶觉得他在思考把被子弄乱后,还要收拾,太麻烦了,所以少年扭过身子,目光落在书房的榻上,看着想去睡榻。
为了不铺床去睡榻?
也就他能干出这种事。
褚长扶出声,“睡床吧,弄乱了我收拾。”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赢玉就是她的娇妻,要宠着惯着。
赢玉眼前一亮,“真的?”
“嗯。”褚长扶很肯定地回答他。
少年还没有意识到身份的转变,得了这么点好处便喜上眉梢,乐得脱了衣物,只着一身的亵衣亵裤往被子里钻。
过了一会儿,似乎觉得不舒服,又动手将白色亵衣亵裤也褪了下来,从棉被中掏出来,唰的一下丢在地上,就这么光着身子仰躺着,视线望着她,一脸的挑衅,好像她敢说什么,他就敢回嘴。
我们都已经成亲了,给你看光怎么了?
不出所料的话会是这样的回答,所以褚长扶摸了摸鼻子,假装没瞧见。
赢玉没等来她说教,好像还有些不爽,哼了一声后闷头去睡。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罢了,少年又将被子拉下来,露出脸来,小小地挪了挪身子,正面朝她才眨了眨眼睡去。
褚长扶和他急躁的性子不一样,他有多暴动,她就有多安静,一本书就能叫她沉寂下来,平和坐在椅子里一天。
她今儿没看书,在看关于大赝乡的事。
大赝乡在几万年前就曾经出现过,凭借高超的制作赝品的能力,很快发了大财,用财力堆积出许多化神期来。
然而纸糊的和真正的大能者相差甚远。一个同样化神期的大能者被骗,气愤之下屠了大赝乡所有的人,还剩下一些老弱病残没有能力的,杀了手上沾血,于修行不利。
大能者想了个办法,设下禁制,将大赝乡整个锁在一个孤岛上,没有灵气,也没有资源,就这么几万年过去,大赝乡一度成为凡人的岛屿。
因为修仙者血脉一代比一代差,又没有灵气不能修行,只会越来越弱,渐渐地经过万年沉淀,几乎没有修仙者。
然而有一天,一个小孩找到了一个结界的漏洞,几万年过去,那个禁制也变得很弱,破绽百出,小孩到了外面,吸纳到灵气后体内微弱的血脉觉醒,上古传承复苏,小孩开始修炼,依着传承制造些小玩意儿。
发现脑海里的东西都是真的后,小孩兴奋地挥别众人,带着全岛的希望,划船回到修仙界,开始了坑蒙拐骗的一生。
吸取了祖宗的教训,小孩只骗那些为富不仁的人,拿了他们的钱之后去帮助岛上和穷苦的人,算是劫富济贫的一种。
一直这样了万年之久,在富商间名声不好,但是在民间颇得声望,几千年那次褚家也不是直接接触。
是几家被骗后,合起伙来骗褚家,褚家这才遭难的。
然而百年前大赝乡不知道遭遇了什么,突然一改之前的风气,开始不择手段,勒令手下的人每年每个月宰几头肥羊,得多少钱财,交不上来只有死一个下场。
不想死的众信徒不得不四处行骗,管对方是好是坏,是不是救命钱,只管骗。
种类繁多,越是那种不好验的仿得越多,比如丹药和草药。
修士储蓄一生,好不容易买到一颗供自己突破的丹药,结果丹药是假的,境界没突破,还因走火入魔而亡。
还有些倾全族之力,只为了给受伤的同门治病疗伤,结果一朝买到假药,良心一点的虽没作用,但也死不了,最多耽误病情,努力一把,再搞到真货就好。
黑心一些的直接用别的类似的草药代替,吃死人的事数见不鲜。
至此大赝乡才算是真正的人人喊打。本来应该是一个穷小伙带领全族走向巅峰的道路,也不晓得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变成了现在这样。
褚长扶针对他们,不仅是因为他们骗了柳家主,导致她杀了柳家主后,惹一身骚,被散修联盟盯上,不得不将柳家主被骗的钱讨回来,还给散修联盟了结这件事,还有一个原因。
她怀疑大赝乡是杀了她全族的人。
褚家在时,珠光宝气诀验查万物,没有假货能瞒得过褚家秘法。因此每次有人买宝时,都会宴请褚家帮忙,没多少人被骗,大赝乡也一直被压在衢州之外。
他们自然不依,多次拿不下这个富饶的小地方,于是走上了极端的路子,杀她全族后进军其内,肆意买卖假货,骗人钱财,害人族群和家不得安宁。
动机与条件大赝乡都是有的,是他们干的可能性很高。
她这次去大赝乡,就是为了查明真相,顺便为民除害。
褚长扶拿开玉简,沉浸其中的时间太久,不留神便是几个时辰过去,窗外太阳一开始在东面,现下已然处于将落未落的状态,到傍晚了。
褚长扶起身,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后看向床上的人。
赢玉还在睡,俊脸被棉被裹着,只露出半张,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面朝着她。
其实中间好几次想翻身,每次翻一半,又翻了回来,睁眼漫无目的地瞧了瞧四周后才继续睡下,如此这般好些次方睡深,到了后来已经彻底没了动静,睡死过去一样。
褚长扶多少有些不放心,走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强劲有力,还活着。
褚长扶扶了扶额,莫名有一种自己在犯傻的感觉。赢玉这种修为,挨个七八十掌都不一定有事,睡个觉而已,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试想一下开元大陆第一天才是睡死的,传出去叫多少人笑掉大牙。
褚长扶坐在踩凳上,细细观察赢玉。少年即便是睡着时,眉目都凶巴巴的,一副世人皆欠他几百万灵石似的。
和他水豆腐一样嫩的脸形成鲜明对比,就像精壮的汉子和粉红色的蝴蝶结结合,多少显得有些荒唐,又那么恰到好处的融在一起,一点不突兀,还觉得就该如此。
褚长扶手伸出,检查他耳朵上的咬痕,早就好了,只剩下一点点的白痕。被子拉下来一些,脖颈上的也是。
少年炼体,身子强悍的一批,即便不去管它,没两天也能好全,一点疤不留。
事实上咬他都要他配合,但凡他不愿意,开启防御,别说流血,能不能咬破都是问题。
搞不好一口牙都给崩了。
褚长扶摸着他软软的耳垂,心中忽而升起一种奇怪的想法。
像是在庆幸,幸好是赢玉,不是赢闵赢明,否则这半身怕是还有的折腾。
能和赢玉在一起,是不幸中的万幸。
褚长扶给他掖好被子,又等了等,天亮了才喊人。
三天回门要赶在白天,最少是上午,因为到了那边还有不少规矩和步骤要走,不早一点就要黑天深夜做了。
褚长扶推了推赢玉,少年不想起来,赖床一样发出一声不情不愿的长长哼唧声。
还从被窝里伸出两只光洁的胳膊,伸懒腰似的,又是一声拖腔带调的动静。
宛如撒娇一样。
少年可能还没醒全,暂时没意识到那两声的古怪之处,发现后全身一僵,像是被冻结了似的,一动不动,只一双眼紧盯着她。
褚长扶体贴道:“放心吧,我一点都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赢玉:“……”
67. 不能去啊 会死的。一半剧情一半感情,……
少年脑袋扭去一边, 表情很臭。
褚长扶没管他的小情绪,拍了拍床示意他,“起来吧, 待会儿还要跟我一起回褚家祭拜先祖呢。”
少年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爬起来, 当着她的面光着屁股去捡地上的衣裳。
他是个很矛盾的结合体, 一边要浪, 一边还捂了一把自己腰间, 似乎觉得只有那里不能看,其它都可以一样。
褚长扶真得看,他躲闪, 不看他还有点不满,难伺候的很。
俩人收拾好, 别了赢家主和赢夫人,一直到出发坐上马车,少年还有点别扭,望着她的目光也有些不善。
不知道是在纠结她一开始没有准备,看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 背过身没看。
反正拧巴的很。
褚长扶坐在他一侧, 歪头朝他望去,少年半靠在窗口,一只手支起,撑着下巴,一只手烦躁地去拉帘子上的流苏,想霍霍东西。
还没开始,已经被她制止,她抓住少年的手, 拉过来,握在手里,另一边极快的、迅速地凑近他,亲了一下少年微凉的脸颊。
少年身子一僵。
褚长扶哄道:“好了,别生气了,下次你让我看我就看,不让看我就不看好了吧。”
少年低头,望着俩人交握的手哼了一声,“我们都成亲了,我就是你的,你想看就看,不想看就不看,为什么还要问我让不让你看?”
褚长扶:“……”
这话好像没毛病,又好像有,她沉思片刻后问:“所以不是看不看的问题,那你到底为什么生气?”
是真的没想明白,赢玉的心就像海底针,实在摸不着。
赢玉面色有些不自然,“你背过身,是不是嫌我身子不好看?”
褚长扶:“……”
天可怜见,只是怕他介意而已。赢玉长手长脚,身子高挑消瘦,每一处都像女娲娘娘精心捏制的一样,怎么可能丑?
说起来她注意到一件事,赢玉是不是有些自卑?昨天她没有依着少年的意思用他,少年觉得是在嫌弃他年纪小,不温柔不体贴不成熟不稳重。
他这个天赋和修为,不温柔不体贴不成熟不稳重年纪小又怎样?依旧是有资本的。
褚长扶再一次靠近他,板过他的脸,认真地在他唇上刻了章,“喜欢的,你全身上上下下,整个人我都喜欢。”
她那日说赢玉好可爱,是真的,赢玉就是可爱。
少年别扭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下子就被亲没了,褚长扶几乎眼瞧着他长睫颤了颤,一双漂亮的眼眸看向窗外,周身气息与刚刚完全不同。
就像刺猬收了刺,呲牙咧嘴的野狼被人顺了毛一样,看着乖巧了不少。
马车到了褚家门口时,少年顺顺利利叫她拉进了府。
褚家如今就剩下她一个,稍稍年长的管事都没有,所以也不讲究那些虚的,诸多规矩摒弃,直接进入主题,带他去高堂见众多长辈。
赢玉一开始要脱掉身上的外衣,因为是红色的,拜见长辈不能穿红,褚长扶阻止了。
“又不是平时。”她认真解释,“我们刚成亲,穿红非但不会冲撞长辈,反而是喜,叫长辈们见见喜也好。”
赢玉对这方面懂得不多,都听她的,她怎么说就怎么做,手收起,等着她下一步安排。
褚长扶示意他看高堂之上,从最左侧开始,一一给他介绍,先是祖先的牌位,然后是他们的子孙。褚家屹立万年,族谱厚厚一沓,牌位也摆的满满当当,从上午一直祭拜到下午,才勉勉强强讲到近代。
赢玉是个十分没有耐心的人,一天都在听着别人的故事,竟也没烦,就像当初褚家遇难,叫她万万没想到肯帮忙的居然是性子最急躁的少年。
还老老实实被人使唤来使唤去,好一阵子都没撂担子不干。
赢玉总是叫她意外。
褚长扶领着他,到最后一排,让他看左边那个,“那是我曾祖父,右边是曾祖母,下面是大爷爷,二爷爷,三爷爷,三爷爷一生未娶,二爷爷与二奶奶和离。我爹是大爷爷生的,大爷爷接管褚家千年后,嫌烦交给了我爹,我爹旁边是我娘。”
她拿着香,分给赢玉一把,“我们家都是心胸宽广之辈,以后我要是欺负你了,你可以找曾祖父曾祖母和几个爷爷,我爹我娘告状,他们会托梦打我。”
赢玉:“……”
他啧了一声,脸上严肃和紧绷的神情也稍稍放松了些,跟着褚长扶一起祭拜几位长辈。
上了香,说了些贴己的话,又换了祭品后才走。
彼时已然是傍晚,天灰蒙蒙一片,没有回赢家,直接在褚家住下。
赢玉几乎熟门熟路来到褚长扶的屋子,一打开门登时一股子微凉的太阴之气袭来,裹了他一身,叫他上上下下都一阵舒坦。
褚长扶后一步进门时,赢玉已经自来熟地倒在她床上,歪着脑袋用那双宛如装了星辰大海一般的眼睛看她。
褚长扶将门关上,什么都没做,单走到床边,叫赢玉往里睡了些,自己也躺了上去,体会一把睡觉的乐趣。
权当去大赝乡分巢之前的最后一次放松吧。
褚长扶闭上眼,盖上被子,摸到赢玉的手之后,与少年就这么十指相扣而眠。
其实睡不着,不过这样安安静静地待着,有安神镇魂的作用,身旁的赢玉也难得安安分分没有动弹,配合地假眠。
半宿很快过去,深夜三更时,俩人收到了赢家传来的消息。
人筹齐了。
干的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夜间出行。
褚长扶刚睁开眼,另一边赢玉已经如一阵风似的,不仅人起来了,还收拾好了,长剑往腰间一别,兴奋道:“总算可以痛痛快快打一场了。”
顿了顿又问:“能痛快打吗?”
他没看给的消息,所以不知道。
褚长扶想起大赝乡阶梯分明的等级,分巢之上还有主巢,主巢也是一层一层有人管着,虽然他们只是去打分巢,但难保分巢不会搬来什么救兵,请来主巢的人主持公道。
要是个修为差不多的还好,万一来个化神后期,俩人不一定应付得了,搞不好还有可能被抓被俘虏死翘翘。
不过既然都已经踏上修仙之路,怎么可能一马平川顺顺当当,有意外才有惊喜。
褚长扶很肯定的点了点头,“这次的组织很大,可以的。”
长达万年的时间大赝乡都在劫富济贫,颇得一些民间和正道叫好,还有些世家子弟和宗门弟子加入,觉得这天下和人间腐败,立志要做出一番大成就来。
然而百年前大赝乡彻底变了味,许多看不惯的修士纷纷带着人离开,只留下一些烂到底和沉沦其中不愿舍弃荣华富贵的人还坚守着。
也不少,是个很大很大的组织,涉及到全世界各地,哪哪都有他们的影子,极其神秘。
虽然有很多人加入又离开,但至今没人见过主巢在哪,这个组织的主人又是谁。
只晓得是个天赋极佳的修士,活了万年之久,拥有无数财富,就算是头猪,也应该很强了。
褚长扶其实心中还有另一种想法,这么小心翼翼,藏着行踪不露面,要么是不爱见人,要么是不敢见人。
前者是真深藏不露,后者是假的,只是制造神秘,叫人不敢登门报复而已,毕竟做的是害人的买卖,得罪的人太多,谁知道会不会像几万年前一样,被人一窝端。
看看他们的运气,是哪种吧。
后者自然皆大欢喜,前者就是座难以翻越的大山,不过大赝乡有背景,难道她和赢玉就是孤家寡人吗?
如果连他们这种超级宗门出身的弟子都不敢动大赝乡,那几乎没人,大赝乡还不嚣张上天上去,更加肆意妄为,成为一个更大的毒瘤,恣意拢万千修士钱财,害的诸多人家破人亡。
所以这事还必须要干。一开始只是因为自己的家仇和柳家主的事关注上大赝乡,越查越心惊,使命感竟也不知不觉上身。
褚长扶披上斗篷,顺道扔给赢玉一件,“这次不太一样,带了很多有家有口的人,我们无所谓,但他们不行,所以要掩一下行踪。”
她故意留了个破绽,想让赢玉借着机会往下问,比如为什么有家有口里的人中没有她?
她虽然确实孤身一人,但还有偌大家业要守,一样怕报复。
只要赢玉问,她就告诉少年和伏裳的关系。
特意隐瞒伏裳,不让人知道俩人的干系,就是怕伏裳的敌人欺负到这边来。
换句话说,伏裳有背景,有实力,孤身一人,不怕事,也没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干的事不会和褚家关联上。
人家最多去找玄天宗,玄天宗要是软弱怕事也不用混了。
总之伏裳就是她,她就是伏裳,切换个身份就能跟赢玉一起无所顾忌的并肩作战了。
还不会影响和牵连到这边,褚家已经没人了,就剩下一些家业,她要守好。
褚长扶等着赢玉回答,少年不出所料,心太大,完全没注意到这个小细节。
她也不气馁,慢慢来,经常如此总有一天他会察觉到古怪,所有事一连上,真相自然而然浮出水面。
自己猜出来的比直接告诉他好,后者他不信,前者日久见本相。
褚长扶看少年不太情愿披带斗篷,主动上前给他系上。
少年嘁了一声,“遮羞布。”
褚长扶一愣,继而觉得‘遮羞布’这个词还真挺适合他们,不过没办法,如果只有两个人,赢玉和伏裳,就光明正大动手,还带上其他人,不得不为其他人考虑。
“待会儿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露出特征的法术和太阳真火知道吗?”
赢玉面色登时不好看起来,少年抱着胸,埋怨道:“你这个骗子,这样打怎么打得爽?”
褚长扶不以为然,“打不爽就憋屈着打。”
赢玉张张嘴,还待再说什么,褚长扶打断他,“快出发吧,其他人都该等急了。”
俩人应该是最晚去的,因为赢家主和赢夫人先召集人,到齐后确定万无一失才喊他们。
赢玉到嘴的话憋回去,老实跟在她后头,跨传送门到达约定的地点。
不远,在衢州之外的某个山头上,月黑风高,林间已经多了好些个披着斗篷一身黑的修士,各个从头捂到脚,禁制一层又一层,谁是谁完全认不出来。
褚长扶也没有兴趣知道都是谁,对了一遍人数,只多不少,应该没有遗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盘,“都过来立投名状吧。”
投名状是怕对方背叛,或者事后将大家干的事抖出去创出的,一起干的坏事,但凡有一个藏了别的心思,他们都会很麻烦,立完投名状还敢的话会死。
顾忌着小命也没人敢讲,受诅咒加身亦说不出口,有那个心思的人都会被检测出来然后咒发身亡。
做不光彩的事时十分需要的一个东西。
褚长扶以身作则,先划开指头,滴了一滴血进入盘中,盘里出现一个复杂的黑色符文,咻的一下钻入她体内。
投名状完成了。
她要是敢出卖大家,会死的很惨,同样的,其他人也是。
赢玉很相信她,跟着照做,其他离得近的也凑过来滴血。
滴完还紧盯着别人,怕有人做手脚,在这么多修士的眼皮子底下,几乎没人敢动歪心思,所以投名状很顺利的完成。
褚长扶数了数盘中的黑色铭文,隐隐能感觉和每一位修士相连。
她刚要收盘,面前忽而又多了一只手。
一个人似乎刚赶过来,气喘吁吁站在她不远处,也要滴血,褚长扶一看到那根指头上的浅淡黑痣,便蓦地抬首。
对方虽捂在斗篷下,上面有族中长辈给设的禁制,那个身形和感觉,她还是认了出来。
是赢闵。
他在,那姜和……
褚长扶朝他身后看去,果然瞧见一道女子的身影走近。
“褚长扶,我们今日来,不是吵架的,是来帮你们的。”
姜和声音紧张,“你们不能去,会死的!”
68. 为什么啊 这章不知道咋定义,有赢闵姜……
说话的时候姜和视线一直在乱瞄, 瞧见角落依靠着树的人才安定下来,继续道:“大赝乡的主人很厉害,如今是化神后期, 虽远在主巢, 但是和分巢之间一直有联系, 分巢如果遭到大攻击, 可以通过传送阵召唤来主巢的人。”
“主巢除了主人之外, 还有几个化神中期,和一个化神后期,那个化神后期看似和主人一样, 实则相差甚远,主人的实力能打两三个后期手下, 修为很是瓷实,可以越级挑战。”
褚长扶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姜和居然知道这些,有一部分不晓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还是查到些东西,竟然对上了。
虽然找不到主人的具体情况,但组织下有其他化神后期她是知道的。
自从褚家落败之后, 她已经盯了大赝乡很久, 一直在为今天做准备。
她是早有关注才知晓的,姜和又是哪里来的消息?
不用她问,其他人已经纷纷怀疑起来,“女娃,你是从哪儿得知的?”
姜和与赢闵身上都有禁制,是姜老爷子和姜老夫人留的,不过还是瞒不过修为比两位老者高的那部分修士,有人一眼透过披风瞧见底下俩人的真面目。
其实就算看不出来, 猜也猜到了,一来就直指她的名姓,恩怨也一口气道了出来。
姜和深吸一口气,“回前辈,晚辈经常梦到一些东西,每次梦到的内容都会变成现实,晚辈前几天梦到前辈们攻打大赝乡分巢,反被分巢请来的主巢之人围攻,死伤惨重。”
她接着道:“前辈们都是衢州顶尖修士,若是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折损良多,是我衢州之不幸,是以晚辈斗胆跟来,还望诸位前辈不要介意。”
林间登时嘈杂一片,诸多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
“我当是有什么确凿证据,原来就凭一个梦啊。”
“梦中的事也能信?”
“不是说了吗?每次梦到的东西都会变成现实,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那这么说来,只要先毁掉传送阵,不就有恃无恐了?”
“化神后期啊,又可以越级挑战,要是能隔空降临意识,那我们就惨了。”
化神后期的威压刚下来,大家就没了,根本抵抗不了。
一般情况下修士境界等级森严,化神初期是绝对打不过中期的,可能有一两个绝招能抵挡中期的攻击,除此之外只能等死。
即便是天才,也最多越级挑战一级罢了,顶尖天才两级,赢玉是顶尖中的顶尖才例外的。
除了他和伏裳,旁人都是普通人,差了这么多级别,只要那个大赝乡的主人意识降临,必死无疑。
俩个顶尖的的云颠天才都不一定能活。
林间众人登时有些犹豫,望着褚长扶的目光也有点不善。
没有调查清楚就安排众人上阵,要真的如姜和所言,大赝乡的主人实力恐怖如斯,大家就是去送死的。
褚长扶站在众人之间,像是没有察觉出隐隐的指责一样,平静望向姜和,“先过来立个投名状吧。”
不管今天成不成,既然俩人已经知道了大家想干什么,要干什么,这个投名状就必须要做。
要不然谁知道俩人会不会背叛众人和她。
即便事没成,有这个想法被大赝乡的人知道,也会是一场恩怨,到时候拉拉扯扯很麻烦,不如这会儿一劳永逸。
姜和似乎也琢磨到这层,她要是不照做,不说褚长扶,其他人都不可能放她走。
少女倒也干脆,走过来挤了一滴血,让盘子里的黑色铭文钻入体内后,倒退一步,立在一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视线再一次落到角落那个靠树的人身上。
褚长扶多心,跟着她看了一眼,发现是伏裳。
伏裳和她之间有相连,周身禁制什么样她也知道,那个完善程度,除了伏裳没别人。
姜和认识伏裳?
她与伏裳记忆相通,竟没找着俩人相处和接触的部分。
褚长扶低垂下眼,想起了上次,在衢州之外,姜和跟赢闵要找的人,很有可能是伏裳。
她似乎有某种能力,能知道未来的事,也许不止一次在未来看到伏裳,对‘她’很熟,所以明明和大家一样裹的严实,还是一眼认出了伏裳,甚至两次提前拦截‘她’。
上次如果不是赢玉在,姜和跟赢闵肯定会出现。这次又在出发前现身,是怕伏裳对付不了大赝乡,死在这关?
不,伏裳是玄天宗的弟子,身上有拜月仙子给的本命符箓,死不了。
所以她此行的目的,为了救其他人?还是……
褚长扶心中多少有了些底,她挪了挪脚下,将连接了所有人的盘子递给赢玉,“按照规矩投名状由修为最高的人保存。”
其实修为最高的不是赢玉,是伏裳,但大家对伏裳不熟也不信任,不如赢玉。
赢玉的性子如何,众人多多少少晓得的。
不可能使阴招害大家,他要是想对付众人,直接就会拔刀,不屑使手段。交给他,大家一致放心。
赢玉不肯接,“你拿着就好,给我作甚?”
褚长扶叹息,“里头滴了大家的血,虽然已经耗尽,但被一些有心人利用,搞不好还是能做些什么,只有你光明磊落,大公无私,交给你,前辈们放心。”
‘光明磊落’‘大公无私’几个字叫赢玉啧了一声,感觉被讽刺了。
他怎么可能光明磊落大公无私。
不过他还是接了过来,收进储物空间里。
褚长扶与他并肩而立,高声道:“方才姜小姐的话想必大家都听到了,此行龙潭虎穴,危如累卵,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命丧黄泉,道行于此,诸位自己考虑还要不要跟去。”
她话说的不卑不亢,不紧不慢,“不管大家作何决定,晚辈都尊重前辈们的选择,晚辈也始终如一,不会放弃,此行去定了。”
她转头问赢玉,“能越级挑战的化神后期,敢跟来吗?”
赢玉嗤笑,“毁了传送阵,最多意识降临罢了,本尊来了我都不怕,会怕一个只能发挥几成实力的意识?”
角落依靠着树的伏裳也开了口,“大赝乡作恶多端,罄竹难书,平常修士惧它倒也罢了,若我这个宗门弟子都不敢出头,那还有谁为民除害?”
‘她’话说的大义凛然,“今日我便替天行道,做一把好人吧。”
赢玉看不惯他,呸了一声,倒也没多说什么,对他没退缩的行为还是赞赏的,只是那话明显的道貌岸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伪君子,就装吧他。
最不怕事的还有散修联盟,“大赝乡欠老子一条极品灵脉,不还老子死磕在这儿了。”
散修联盟就是一群流氓,光脚的根本不怕穿鞋的。
赢家主的声音传来,“我和夫人年纪大了,别的做不了,就打打下手吧。”
也有人出声,“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玄天宗两位圣子在,还顾虑这个,顾虑那个,修什么仙,回家种田去喽。”
他身旁之人赞同,“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步步艰险,也不差这一回,加我一个。”
有人同意,自然也有谨慎者拒绝,“家里有老有少,需要我,我就不跟了。”
说罢那人化为一道流星离开,已经签下了投名状,也不怕他反悔,那投名状中事先刻的有合约,一旦违约只有死一个下场,所以没人拦他。
因为他不敢将此事讲出去。
陆陆续续又走了几个人,留下的还是不少,粗略估计有十来个,有人不出声,但一直隐在暗处没走,就是跟的意思。
褚长扶又等了等,确定剩下的人都不打算离开后才道:“诸位,生死由命,富贵在天,钱财重要,小命也重要,此行必定艰难险阻众多,大家一定要慎重又慎重才行。”
她拍了拍手,“好了,废话就不多说了,咱们出发吧。”
言罢一旁忽而出现一个方方正正的传送门来,路途遥远,靠自己飞的话,每个人快慢不一,不如一口气运过去。
赢玉对她十分信任,率先跳了进去,随后是伏裳,赢家,散修联盟等等,不多时原地已经只剩下三个人。
褚长扶,赢闵与姜和。
赢闵不知在想什么,手紧紧握着。与他并肩的姜和咬牙问她:“褚长扶,为了咱们这点小恩怨赌上自己的性命,还带上这么多前辈去死,你良心安吗?”
褚长扶回头看她,“咱们的小恩怨?”
她不解,“咱们什么时候有过小恩怨?”
姜和一噎,“你……”
褚长扶问俩人,“你们要去吗?要去的话就赶紧的,不去的话我走了。”
赢闵一来就滴了血,姜和也不敢在这事上动手脚,所以俩人走不走无所谓。
俩人站着没动,褚长扶明白了,点了点头后跨入传送门中。
一阵水波动荡,服帖地裹着她,先是腿,上身,脑袋,随后是飞扬的青丝。
衣角消失前赢闵伸手抓了一把,捞了个空,什么都没有攥住。
他攥着拳,有些不甘心,“她怎么能那么平静?”
全程就像见到陌生人一样,一点异色都没有。
他转头去问姜和,“她是不是根本不在乎我?”
姜和长叹一声,“我早就说过了,褚长扶太过冷血,不适合你,你为何还要执迷不悟?”
她十分不解,“她有什么好的?”
一开始她觉得褚长扶短命,性格也有别与一般的女子,是个清冷温柔的白月光型,很罕见,她还蛮喜欢的,于是想着跟少女交好,即便是她跟赢闵单独约好了去哪,也会带上褚长扶。
经常跟她讲俩人外出的经历,听她说真有意思,你们真厉害等等,还蛮有趣的。
老实说她挺羡慕赢闵有个这么漂亮又温柔的未婚妻。
这要是她未婚妻,她肯定又疼又爱,好好对待。
那是她那会儿的真实想法,不知何时变了味,只要一跟赢闵走近,褚长扶就会拉下脸,再也不见笑容。
每次跟她分享历练的惊险和趣事她也不回应了,有一次在饭桌上,跟赢闵稍微打闹了一下,她忽而说胸口闷,想让赢闵陪她走走。
赢闵不愿意,推说待会儿有事,她看不惯还帮忙劝了几句赢闵才答应。
褚长扶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放下碗筷说不用了,然后就一个人走了。
气生的莫名其妙,经常如此,导致俩人顾虑重重,都不敢在她面前表现的稍稍亲热。
见面都是私底下的,偷偷摸摸宛如做贼似的。
旁人都戏称,赢闵有了媳妇兄弟就是狗屁,媳妇不愿意,兄弟就只能灰溜溜滚蛋。
说起来连未婚夫的兄弟都容不下,褚长扶真的像书中所言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吗?
69. 褚长扶和 赢玉。有大半剧情,慎买
离衢州千里之外的一处山林中, 褚长扶刚落地便发现了隐隐对峙的两个人。
伏裳和赢玉一左一右站在传送门的两侧,都在等着谁一样。
伏裳在等这副半身,她知道, 因为这副半身才金丹巅峰的修为, 需要人看顾着才行, 要不然突然有化神期的威压袭来, 半身会死。
那日在柳家有赢夫人的宝镜护着, 稍稍泄露出来丝丝缕缕的威压都差点要了她的小命,要不是烧了灵脉将道器传送门的威能全开,拦在身前早就凉了。
这会儿赢夫人和赢家主大概觉得赢玉会保护她, 所以直接化为黑影朝四面环山的大赝乡分巢而去。
一般来讲赢玉这个岁数,年纪太轻, 考虑事情本来就不周,再加上面对他最喜欢的打架,肯定一早随着大家跑没了影,搞不好还是冲在最前头的那个。
褚长扶就是想到这茬,才会让伏裳守着,没成想赢玉竟也在。
她在另一边跟姜和赢闵说话的时候, 这边的两个人也在互相看不顺眼。
事实上是赢玉单方面看不得伏裳, 脸色很臭,眼神也十分不善,瞧着大赝乡都不想顾了要跟伏裳打一架。
伏裳不知道他留下来的目的,究竟是跟着‘她’,还是等另外半身,干脆一直没动。
褚长扶刚走出来,赢玉便上前一步,防贼似的将她拉到身后, 生怕伏裳追一样,嗖的一下跨越百米到了另一个地方。
他四处看了看,大概觉得这里不错,突然脱下披风,挂在一旁垂下来的枝叶上,然后就在褚长扶不解的目光中褪下外衣,长褂一扬,盖在她身上。
“这个是大老头给我的拜师礼,后面有个据说很大的聚灵阵,我平时用不太着,储存了许多灵气,遇到危险的时候法衣会自己烧灵气抵挡,你就跟在我一旁就好,不用怕,攻击道器都会拦截的。”
混沌之体格外逆天,修为越高,往哪一站,本身就是个超大的聚灵阵,所有灵气都会朝他汇聚而来。
他偶尔还能用多余的灵气凝聚些珠子,需要的时候自己用,当成灵石使都行。
最近也赶巧了,需要压境界,用不着法衣供养的灵气,每次吸纳来的都存在和背后聚灵阵相连的其它几个小阵法内。
这件法力从头到脚,每一个角落都布满了禁制,密密麻麻,环环相扣,炼制起来很复杂,是高阶道器,能自给自足,用不着主人操心。
有了这个,主人心无旁骛地作战就好,非常适合他,也合适褚长扶。
褚长扶微愣。
所以说赢玉没有急着对付大赝乡的人,在原地耐着性子不动,是因为她?
在等她?
不放心她,将自己护身的道器给了她?
褚长扶两只手拉了一把有些往下滑的大红外褂,闻着上面属于少年的太阳气息,心中忽而不知作何感想。
像是装了东西一样,一下子满满的。
具体什么感受她也说不准,有点像寡面下翻出的一片牛肉,亦或者平淡日子里突然出现的一颗糖,叫人觉得惊喜。
赢玉又做了在她看来不可能的事。
少年对于她来说,本身就是个意料之外的人,这个意料之外的人,偶尔会意料之外的细心。
和他很不搭,想一下平时粗心到根本看不出来对他有异样想法,轻而易举上当喝了人家毒汤的人,居然晓得她需要照顾,还将自己的法衣给她。
褚长扶是真的没有想到。
少年将她安排好,似乎整个人松了一口气,压在心口的大石没了一样,整张年少轻狂的脸都意气风发活了不少。
风风火火的人把挂在树上的披风取下来,重新穿戴整齐后,眉眼染着兴奋,像是狼进入了羊群,腰间长剑一拔,便迫不及待奔出去,要浴血杀敌。
褚长扶人在他身后,盯着他快速闪现,上一刻还在旁边,下一刻已经落到大山深处,分巢之上的修长身形,心中略微有些不放心,怕赢玉杀人杀上瘾,见血太多乱来。
少年性子不够沉稳,很容易冲动,没人看着不行。
褚长扶前脚飞身落下,后脚赢玉已经冲着气息最强劲的那个而去,身旁的敌人皆被他略过。
褚长扶:“……”
她摸了摸鼻子,不禁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赢玉还蛮挑剔的,就像挑食的小朋友,一般的人他根本看不上,要打就打最强的。
最强的,也是这里的掌控者,是祸害众多修士的头头,绝对该死。
一般这种小头目也最怕死,有个风吹草动人早就卷铺盖滚蛋,所以赢玉摸了个空。
赢玉有些不满,啧了一声,周身开始出现火红之色,看着要动用太阳之火,将这里烧个干净方便找人。
会暴露身份的。
褚长扶没肯,叫住了他。
少年身上的火刚冒出来,便陡然一灭,噗呲一声,像是被浇了水似的,脑袋上徐徐升起一股子浓烟。
赢玉不虞地看着她,“那个人的气息在变淡,他要跑了。”
褚长扶摇了摇头,“咱们来的这么突然,又将四周包围,大赝乡事先完全没有准备,突围也没那么快,跑不掉的。”
她望了望这个可攻可防的宝地,继续道:“看这个情况,是打算大动干戈,正式入驻衢州,珍贵东西必然不少,舍不得跑。”
说罢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世界已然和平时很不一样,变成了黑色和金色,黑色是其他所有的东西,人,物件,金色是——宝贝。
修炼多年的珠光宝气决显出作用来,叫周围所有宝贝无所遁形。
她一眼就瞧见了对面赢玉额头上的灵脉,和手里长剑散发的宝光,除此之外是其他人的,自己这边的,也有敌人的,光芒随着等级不同而变化,有强有弱,最耀眼的是赢玉的屠魔剑。
或者说,他本人。
这厮自己就是个大宝贝,所以他身上的光芒,是所有宝贝的总和。
褚长扶:“……”
要怪就怪混沌之体和极致的极阳之道太过稀少,把这厮分开,大日金乌,太阳真火,他修炼的诸多神通,其实都是天材地宝,合起来采补又是至宝,所以亮如艳阳。
褚长扶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赢玉身上挪开,环顾一周,找到了她和赢玉都想去的地方。
“他在地下,地下有个宝库。”
她是冲着宝库去的,来时大家分了任务,能辨别真假宝贝的只有她,所以她干这个活,要是其他人,弄了个假的这趟就有意思了。
赢玉是冲着人去的,这厮有架可以打,什么都可以不顾。
褚长扶忽而一顿,瞧见了一个大型的东西,“下面还有个传送阵。”
姜和没说错,大赝乡分巢还真有传送阵,而且她很快发现,不止一个。
“两个传送阵,那厮将两个都开上了,一个召唤主巢之人,一个将正在被仿造的真宝贝往别处运。”
一开始就讲好的,一到地方第一时间毁了传送阵,但大赝乡也不傻,传送阵设的十分隐密,在地下。
想来周围肯定也布满了禁制,只能走固定通道下去。
“要是主巢的主人被传送过来,凭咱们现在的实力,根本拦不住。”
差太多了,普通的后期还有一战的能力,能越级挑战的天才,只有被打成重伤,激发本命符箓才能逃命。
那也太惨了,万一对方手重,一击就将人废掉,得不偿失。
赢玉点了点头,“明白了。”
他手中长剑忽而插入地面。
“要赶在主巢的人传送过来前毁掉传送阵是吗?”
这种大型的传送阵慢,上灵石都要些时间,还来得及。
褚长扶颌首,“最好两个都毁掉。”
赢玉了然,长剑重重一压,插的更加深入。
百米的地下,无数禁制亮起,将外界的攻击牢牢挡住,一个立于中央的人冷笑。
“就凭这点能耐就想毁掉结界,不自量力。”
咔嚓!
禁制发出不堪受重的声音,地下开始晃动,有蜘蛛网一般的缝隙裂开,一把剑露出剑头来。
传送阵前的黑衣人:“……”
他知晓不妙,连忙朝一旁窜去,果然下一刻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广,很快由那把剑头为中心,扩散到四面八方。
轰!
结界彻底撑不住,长有百米左右的蜘蛛网缝隙完全开绽,塌出一个大洞来,赢玉身形一晃,已经掉了进去。
里头烟雾和灰尘弥漫,严严实实遮了整片地方,最深处一道剑光蓦地一闪,有什么在黑暗里以极快的速度前行,砰的一声砍在两架并列的传送阵阵身上。
本就只是辅助型的玩意儿,没多少防御,只一下就被剑粗暴的斩断,从中间斜着向上一分为二,阵法运转不顺,闪了几下后瓦解,整个大型阵基也轰然倒塌。
赢玉提着剑,望着自己的杰作,嘴角大大扬起,露出一口的森森白齿。
“搞定了。”
70. 又要合作 了。剧情。
褚长扶提醒他, “你后面,那个人要跑。”
开元大陆有九个大州,衢州算一个, 虽不大, 但是富饶, 所以大赝乡很重视这块地方, 派来驻扎的是化神中期, 和天一一样的境界。
看着比天一谨慎,明明修为高了赢玉很多,瞧见赢玉破土而入, 第一反应居然是逃跑,宝库里诸多宝贝都不要了。
胆子也太小了吧。
她很快想通, 做贼心虚,干了那么多坏事,但凡有人找上门,声势还这么浩大,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跑了再说。
赢玉去追他, 他不能使用显出自己特征的神通和绝招, 只能以力破万法。
长剑重重一划,宝库内登时被照亮,无数金龙咆哮而去。
练体士只要境界到了,就可以使用相应的力之道,比如赢玉,是大宗师级别,能恣意运用龙之力,旁的修士到达大宗师级别也行, 并不是他独属的,只是比别人多了些而已。
旁人在他这个境界,最多十龙,他万龙,差别太大了。
可能怕碰坏里宝库里的东西,还有所收敛,粗略一观百龙之力左右,对面那个黑衣人也不应战,脚底下抹了油一般,只管开溜。
无数金龙受主人操控,堵了他的必经之路,将他困在了这弹丸之地。
褚长扶瞧着没有危险,也从天上落下来,站在赢玉身后,观这个足有几亩地大的地下宝库。
她眼神好,一眼就望见了搁置在角落的龙骨,柳家主买的那种,只不过他的是假的,这个也是假的。
她一溜看过去,瞧见了好几架假的龙骨,有的是木属性的苍龙,有的是带翅膀的翼龙,还有的挂了些皮肉,看着好像刚死的一样。
大赝乡不愧是做赝品发家的,假如不是拥有珠光宝气诀,就算是她,也看不出来半点有恙,无论是模样,还是气息,威压,皮肉中蕴含的精血,都跟真的一模一样。
因为没有如赢玉那般的宝光,所以她断定,这些都是假的,分巢打算卖出去坑人的。
这等级别的假货,一件足够让整个中小家族家破人亡。
不得不说大赝乡真黑。
褚长扶忽而注意到一个细节,几架假的中间缺了个空余,看着正好能放下一个大型骨架的样子。
她很快断定,七八成是搁真货的位置。
这会儿真货怕是已经被那厮收起来,打算运出去。
大型传送阵可以传送的距离远,稳定,修为不高也能坐,亦不会毁坏物件,缺陷也很明显,速度慢,启动时需要的步骤多,等他开好,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他不仅没跑掉,东西也没来得及运出去,都在他身上。
还有些漏网之鱼,赢玉在那边干架,褚长扶在这边将看着还不错的东西收进一个单独的高阶储物戒指里。
物件品阶高的话,一般的储物戒指收不了,不提别的,威压都能将整个内部空间震碎。
褚长扶为了这次出行特意从褚家宝库里拿了极品的储物戒指,收几件品阶高的宝贝不成问题。
她就像生活在海边的渔夫捡螃蟹鱼虾一样,捞到一件赚一件,不留神收了不少天材地宝,有剑有草药也有符箓,每一件都是珍品。
大赝乡胃口很大,一般的小物件已经满足不了他们。前段时间那些品阶低的假货大概是为了打开流通渠道,了解衢州和掌握了人脉后,不需要再卖那些不值钱的东西。
他们要干大的。
总之这里每一件等待出假货的宝贝都很罕见,至少都是魂器级别。
即便不到,也是制造魂器的天材地宝,拿出去一件不少钱。还有些干脆达到了道器品阶,更珍惜少见,随随便便现世便能卖出一条灵脉的高价。
褚长扶拿着东西,只觉唏嘘。
要害死多少人才能攒出这偌大的积蓄来,还仅仅只是一部分,不过是人家的一个分巢罢了,同样的规模还有八个,每个州一个,分巢之上再加个主巢。
大赝乡可真是害人不浅啊。
她搁这边感叹,那边赢玉依旧在跟黑衣人浴血奋战,打的整个宝库地动山摇,无数神通威能炸开,叫头顶不断落下巨石,砸的到处都是。
每次往这边迸,都会被赢玉解决。少年精力旺盛,尤其是在这方面,像是不会累,不会烦一样,耐耐心心又劈又砍,没让一块巨石穿过他击过来。
褚长扶百忙之中回头,正好将他的行为看在眼里,莫名有一种被他保护的感觉。
少年虽小,有时候还是挺可靠的。
可以放放心心把后背交给他。
褚长扶继续找宝库里的宝贝,没再关注防护这块。就算没有赢玉,他这件法衣的确不错,自供自足,自己吸纳灵气,储存灵气,遇到危险时自己烧灵气,感受到周围强劲气息时已然亮起淡淡的红光,将她牢牢护住,完全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褚长扶将整个殿内搜罗完,又捡到几样精品,她自觉眼力极好,没有余漏后刚要回去找赢玉,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不远处的几颗珠子,珠子里有龙恣意游走。
是灵脉。
不,是假的灵脉,因为珠光宝气诀没有反应,她因为依着法诀找天材地宝,差点错过。
有假的灵脉,说明也有真的,因为要临摹,要不然光凭想象没有细节做不出来。
真的灵脉不在托盘里,传送阵又在没完全开启的状态下就被毁了。
褚长扶回头对着赢玉喊道:“他身上宝贝不少,还有一条灵脉。”
言下之意,不要放过他。
那条灵脉是谁的,她心里多少有点底,是柳家主的。
柳家主自己没那么多钱,买假龙骨,和以前借的,林林总总欠了散修联盟不少钱,他死后散修联盟非要找行凶者赔一条灵脉。
正好这条给他们。
其它那些宝贝大家平分,她自己和伏裳的不要,暗中找人打听一下,能寻到受害者就还给他们,找不着赔给被骗的其他人,那些人需要这些钱。
她目前不缺灵石和资源,无所谓,来这里的目的本身也不是冲着钱财,是为了解决散修联盟。
柳家主的帐让她自己出钱摆平,她肯定心不甘情不愿,羊毛出在羊身上,柳家主被谁骗的,这笔钱就该谁掏,找大赝乡没毛病。
其他人也只是附带的罢了,怕杀了他们族人的事叫他们查出来,和李夫人似的在婚礼上闹事,临时想出的主意,给他们找个事做,又能为民除害,因为有巨大的利益支撑,所以那些人识趣地放下往日恩怨,愿意暂时和睦共处。
虽然后来婚礼还是不顺利,但是都答应了,也只能信守承诺。
那些人往后也不必担心,李夫人那一闹,大家都晓得了,她手里有所有人欲杀她夺宝的证据,就算找来也不占理。
要是报仇不成,反被她打死,也是他们活该。再加上有赢玉这个靠山在,少年不落魄,那些人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惦记雪恨的事。
就是找死。
总之勉勉强强算是解决了,短期内不会生出麻烦。
只要能让她暂时空出手去做别的就好,旁的别无所求。
过了今夜,她会和赢玉一道回玄天宗,追查天下大乱的事。
那事其实也有点眉目了。
褚长扶脑海里一闪而过赢闵与姜和,很快抛下他们,注意力转到伏裳那边。
和旁人奋力杀敌不一样,伏裳在查大赝乡和褚家之灾有没有干系。
她已经掠夺了好几个人的记忆,从他们的回忆里搜寻可疑点。
找了一圈,竟都没有发现。
一开始抓的人是外围的,后来修为越来越高,知道的也越来越多,还是什么都没查到,甚至可以说那天连黑衣人都没有离开过分巢。
搞错了,不是他们吗?
褚长扶不信,因为褚家是大赝乡的阻碍,想一下九个大州,只剩下一个没到手,要不是褚家拦着,他们早就称霸九州了。
褚家就是大赝乡扩张的障碍。
如果是百年前,大赝乡之所以不动褚家,是因为大赝乡劫富济贫,只宰为富不仁的那部分人。
她褚家恰好信奉攒功德,积福报的说法,每成交一笔钱,都会捐出去一部分,用来做好事,行好为。
褚家之名,整个衢州都晓得,大赝乡没理由干掉褚家。
百年之后的现在有了,大赝乡变了,变成了不择手段极其残忍的疯子,自然不会在乎褚家是不是清白世家,书香门第。
只要阻碍它,它就敢下手。
褚家之事,大赝乡绝对脱不了干系。
褚长扶目光落到还在跟赢玉对峙的黑衣人身上。
看来只能干掉他,瞧一瞧他记忆里有没有线索了。
褚长扶仅是心念一动,那边伏裳已然扭断了一个人的脖子,闪身朝这边而来。
地下宝库内,黑衣人本就是化神中期,又不与赢玉正面交锋,每次不管大招小招都避开,导致赢玉回回攻击落空,黑衣人也始终逍遥法外,没受伤亦没多少消耗。
黑衣人脚底下功夫还不一般,极其擅长逃跑,地下宝库本来只有几亩地大,被俩人一来一回弄的,打出无数个通道和路来,现下足有十几亩空地。
那黑衣人还嫌不够,继续往深处钻,赢玉速度方面不行,跟不上他,只能落后一步,让他次次得逞,每每在大攻击来临前顺利逃脱,气人的很。
这次倒是叫人意外了,那黑衣人步伐蓦地一止,因为前方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雪白的身影。
伏裳拦在黑衣人前头,赢玉在后头追赶。
玄天宗两位圣子又要合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