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明的话戳中了江暖这几天一直在考虑的事情。
确实, 学文不一定就轻松, 也不一定排名就会高过自己在理科班的。
教务处综合考虑了她的情况,表示给她一个月的时间适应,如果觉得跟上理科班的进度还是困难, 就让她转文科或者跟着高一。
江暖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打开文科小综合的模拟卷, 看了看, 没多久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小暖!小暖!快来接电话!”
听见妈妈的声音,江暖哗啦一下就坐起来了。
“啊?谁的电话?”
“简明的!从帝都打过来的,你赶紧来接, 别浪费人家的长途电话费!”
江暖站起来奔出去,在客厅地上打了个滑, 站稳了就奔到电话前。
看着放在那里的话筒, 她用力咽了一下口水, 接起了电话。
她该说什么啊?怎么打招呼?
就在她脑子里难得的百转千回时,那边已经传来了一阵低沉却悦耳的笑声。
“只是来接我的电话而已,不用披星戴月。”
他听见了她刚才奔跑的声音。
“嗯……”江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暖暖,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那一声“暖暖”, 就像轻缓的吹过山林间隙的和风,穿过之后便是一整片辽阔天地。
“记得!当然记得!”
“我只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 要跟我比剑。”
江暖真想把脸都捂起来, “那个时候你得让着我, 肯定很无奈吧……”
“不会啊,你那时候就学的很好了。每次我逗着你玩,你总能超出我的意料。明明是那么一点点的小丫头。”
江暖的心里面满溢起来,像是有什么在一点一点地膨胀。
在简明的心里,她还是那个小女孩儿。
“你爸爸跟我说,你在为学文学理而烦恼,要我跟你聊一聊。”
“嗯。其实我开学的摸底考试通过了。但还是很犹豫,我觉得文科班也许更适合我,但是我的理科成绩不是很差,而且爸爸也希望我留在理科班。”
“暖暖,其实很多时候呢,并不是去做我们觉得喜欢做的事情就能成功,而是要去理解和喜欢我们正在做的事情。你觉得你了解历史、地理、政治多过物理、化学和生物吗?还是说因为理科太费脑子了回过头去猜测也许文科不那么费脑子呢?”
简明很轻易地就点中了江暖的心态。
“暖暖,你的数学放在文科班是强项,但是反过来你的理科综合虽然不算拔尖,但你的英语和语文又比很多理科好的学生要强。去想象自己应该适合什么是没用的,更重要的是你真的能喜欢上或者足够了解吗?”
“嗯,我懂你的意思了,我会把握这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好好考量。”
“对,暖暖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巧克力是不能轻易撼动的。”
江暖立刻羞了起来,那是小时候她不愿离开俱乐部,一定要在那里和小哥哥们一起练剑,还是妈妈用巧克力把她骗回家的。简明到现在都记得。
“谢谢简明哥。”
简明又笑了,每次他轻轻笑的时候,江暖都想把耳朵贴到话筒里面去。
“还好你没叫我‘小明’。我下个月有一场练习赛,是我们b大和海川大学的。你要不要来看?”
“真的!我去!我去!”
“好啊,那我等着你。”
“等着你”三个字轻轻落下来,沉下去,哪怕挂了电话,她都有点回不过神来。
晚上做作业的时候,她难得觉得理科的题目比从前顺眼了。
老爸晚上指导击剑训练回来,知道她的开学摸底考试通过之后,神色轻松了不少。他坐在沙发上,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江暖的试卷,那样子就像是什么不可思议的奇迹降临了一样。
“老爸,下个月海川大学和b大有团体练习赛,我可以去看吧?”
“下个月?下个月你月考还能考得这么像样,我就让你去。”
“……你怎么这样啊!我这是正当爱好,比看漫画正当多了!”
“那我怎么知道你这次考试是不是凑巧啊!你月考的时候,证明一下你的实力吧。”
江暖在心里发射一万个白眼给她老爸。
于是当周末来临,在病房里外加寒假闲了那么久,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去偷偷摸摸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了。
周六早晨,她就借口自己和饶灿要一起去报补习班,背着书包就出了门。
但实际上,她去的却是宁锐击剑俱乐部。
江暖小时候几乎就是在父亲的身边长大的。每次幼儿园放学,父亲江怀总是急匆匆把她接回来,将她扛在肩膀上,站在场边,教其他人击剑。
她从小耳濡目染,按照宁锐王牌教练沈周的话来说,那就是跟同龄人相比,江暖技术精准基础牢固,先天有余,后天不足。因为江暖每周能偷偷跑来练击剑的时间太短了,而且其他基础体能训练根本顾不上。
但喜欢一样东西,是不会因为别人的评价而停下来的,无论那个人是父亲,还是教练。
江暖一出现在俱乐部里,其他正在练习的都纷纷停了下来,几个小朋友甚至跑过来直接把她给抱住了。
“哎哟!这不是小暖吗!你还好吧!过年之前你有两个同学特地跑来替你请假,说你生了大病暂时来不了了!”
“我这不是以康复就来报道了吗!”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沈教练可不高兴了!他觉得你是找借口不想来了!”
俱乐部里几个年长的哥哥们都围了上来。
击剑在南市比起篮球、足球根本算不上普及的运动,而且宁锐击剑俱乐部的学员主要也是孩子和男生更多,有资格参加一定级别比赛的会员里几乎没有女生。
江暖反倒在这里成了香饽饽,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唯一的女生,更加因为……她从技术层面来讲是最好的那个,俱乐部里除了几个专业的运动员,没有几个人能赢过她。
“哟,江暖,你来啦?”
听见那有点不正经的语气,江暖一回头,就看见一个身着击剑服,将护面拎在手上一摇一晃的少年。
那是她的同班同学贺正,一段时间不见这家伙好像又长高了。在师大附中,这家伙就是个让老师头疼的角色,但是在他们宁锐击剑俱乐部里,稳坐男生里的头三甲了。贺正属于五官立体漂亮,有点欧式味道,高一刚开学的时候还有不少女生对他感兴趣。可惜他那痞气的作风,让保守的师大附中女生们失望了。不过墙内开花墙外香,外校喜欢他的女生还是挺多,去比赛给他加油的也不少。
可惜,去年的全国青少年击剑联赛u16组别里,贺正被陆然给淘汰了。
在班上因为座位隔着比较远,江暖没太和他说过话。在俱乐部里,江暖也不大喜欢贺正那种总在女教练面前油嘴滑舌的类型,基本对抗赛的时候,江暖会狠狠修理他。但那天的比赛,江暖是非常有集体荣誉感地和其他学员替他举牌子加油了。
为此,贺正还送过江暖一盒黄油曲奇饼干,算是感谢她的磨练,让他没被陆然秒杀了。
但是江暖万万没想到,这货送给自己的饼干竟然都过期三天了!气的江暖拎着剑追着贺正满俱乐部里上蹿下跳。
“我当然得来啊。不然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了!”江暖挑了挑眉梢。
“你来得正好诶。今天有人要来踢馆!”贺正大喇喇坐在教练椅上,坐姿有点嚣张的味道。
“踢馆?”
这是要上演精武门?
“怀风击剑俱乐部你知道吧?”贺正抬了抬下巴。
江暖顿了顿,“怀风”正是她爸爸江怀执教的地方。但是贺正,还有这个俱乐部里其他人并不知道江暖的父亲就是江怀。
“所……所以呢……”
“沈周教练不是嫌弃我们男子佩剑在去年的全国青少年击剑锦标赛里表现的太屎了吗……”
“确实挺屎,一个通过小组赛的都没有……”
“停停停,你别打断我,先让我说完。”贺正抬了抬手,“沈周教练和怀风那边打了电话,怀风那边派了去年他们参加青少年锦标赛的人过来。”
听到这里,江暖有了不好的预感。
“派……派了谁?”
“唉,他们男子佩剑能拿得出手的不就徐梓天、穆生还有陆然吗?”
“他们三个算是‘拿得出手’而已?随便一个你都打不过啊!更不用提陆然,你去年……”
江暖话还没说完,就差点没贺正用护面给砸了一下。
“那是去年的事情了,今年的我已经脱胎换骨了。”
“得了吧,你到现在一对一的时候,赢我的次数也没到五成啊。”
“那是我有绅士风度,不忍心伤害你这朵俱乐部唯一的……小花儿……”
“小花儿”这个词,他说得特别勉强。
“那个,我这才大病初愈,不适合做太过激烈的运动,我先回家了啊!下周,下周我一定恢复训练,把你劈到屁滚尿流!”
妈呀!虽然说老爸估摸这也知道她在某个地方偷偷摸摸练剑,但是被他当场,还是当着陆然他们的面逮到,实在太尴尬了啊!
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江暖刚要转身,就被贺正一把拎住了后衣领。
“你去哪儿啊!就算不能上阵,也要在这里给我们加油不是?”
哎呀!有什么好加油的!你肯定是要被秒杀的呀!我就不看你输了!多给你面子呀!
“我脑袋疼……看你们这么激烈的练习,会加重我的病情……”
江暖挣脱了贺正,就向着门口跑去。
“你是属泥鳅的吗?抓都抓不住!”
身后传来贺正好笑的声音。
可是江暖才刚跑到俱乐部的门口,就看见陆然、穆生还有徐梓天背着包正谈笑着走进来。
这下来不及了!
江暖立刻转身,又跑了回去。
“诶,你不是脑袋疼吗?怎么又回来了?”贺正问。
“我肚子疼!上洗手间!”
“你怎么到处都疼啊?你的心疼不疼呢?”
“等我病好了,看我不让你也到处都疼!”
江暖说着,就冲进了洗手间里。
外面,沈周教练带着其他人正和陆然他们寒暄,然后开始安排练习赛的出场顺序。
贺正立刻就说:“别再安排我对阵陆然了!我们在青少年锦标赛上已经对战过了……”
沈周教练轻哼了一声:“对,你输的那么惨,还不要把握机会好好积累经验!”
“沈教练,和陆然对战的机会多难得啊!这么难得的机会自然是要雨露均沾的,不能都叫我一个人得了好处。这么多师弟们,都得好好体会……”
贺正的话还没说完,站在陆然身边的穆生就开口取笑他了:“我看是你那一次被陆然逼得直接屁股着地摔在剑道上,有心理阴影吧!”
贺正无所谓地一笑:“诶,你说的还真对!我就是要让其他人也一同感受一下这种屁股着地的感觉!我的心,到现在都还没站起来呢!”
说完,贺正抚摸着自己的心脏,一副仍旧心痛外加心塞的表情。
“就你爱演!”沈教练用力摁了贺正的脑袋一把,“你和穆生还没有交战过,你们两一轮练习赛吧。”
穆生一边做着热身,一边笑着说:“哪来的交战机会呀,贺正不是早早就被陆然给淘汰了吗?”
徐梓天和其他几个学员跟着笑了起来。
学员们都围了上来,前排的孩子席地而坐,他们的教练就在旁边,为他们讲解练习赛。
江暖在洗手间里待了大半天,她将脑袋凑出去,正好看见贺正对战穆生。
而陆然就穿着击剑服,怀里抱着护面,最要命的是,他的视线正好就是大门口,自己就算想要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比赛上的时候遛出去,保不准就会被他给瞧见。
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江暖先是悄悄爬了出来,紧紧贴在地上,一点一点拱出去。
刚拱了没几米远,一个七八岁的学员一回头就看见了她,蹲在地上问:“江暖姐姐,你在干什么呀?你不好好看练习赛,沈教练会揍你的!”
江暖赶紧捂住对方的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德芙塞进对方手里:“别说话!当作没看见我!不然以后不给你巧克力了!”
对方点了点头。
眼见着沈教练的目光就要转移过来,江暖立刻缩了回去。
冲回洗手间的时候,她用力呼出一口气来,她简直难以想象陆然要是发现她在这里,回露出怎样的表情来。
比如再来拦住她的去路,拎着她的手腕往墙上一摁,问一句“你怎么在这里”?滚蛋吧,这是《天是红河岸》中毒啊!
又比如看她一眼,然后冷冷地回头,把她当作背景墙,然后在哪天和她爸妈吃饭的时候……揭穿她的老底。
算了,反正怎么着都不会有好处。
江暖将脑袋伸出去,从人群缝隙间可以看到贺正与穆生的对战。
不断有人叫“好”,江暖也伸长了脖子,贺正有几斤几两她是知道的,但是穆生作为父亲的学生,江暖对他并不了解。
穆生的步伐相当稳健,面对贺正的逼近,看起来像是被打压住了,但是在那短暂的不到一秒的时间里,穆生骤然挡开贺正的剑,脚下爆发力十足一个弓步,猛地劈中贺正的面门得分。
“啧啧啧……”江暖眯着眼睛摇了摇头,想象着自己如果是贺正,近逼穆生才不会在那个距离忽然犹豫,一定会一鼓作气不给穆生变化脚下步伐的机会,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贺正啊,贺正,你说你怎么就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呢?”
江暖视线挪向一旁的陆然。
他脸上的表情沉稳,当周围的学员们为场上的对战紧张甚至握紧拳头的时候,他的目光里始终感觉不到波澜,像个早就看透一切的沙场老将。
江暖的内心是好奇的,她很想知道陆然如果手持佩剑发起进攻,会是怎么个样子。
当他进攻的时候,对手是否会提心吊胆。
而击中陆然,又会是怎样一种成就感呢。
好可惜,她是女生,就算老爸同意她去参加比赛了,她也碰不上陆然。
这个时候,穆生的节奏已经快起来了,脚步充满弹性,连续三剑压制住贺正的进攻,气势从最初的内敛变得嚣张,贺正三次防守反击全部失败,穆生强势结束了第一局的练习赛。
江暖在心里叹息,如果是她在场上,绝对会迎面而上,就算自己最后会输,也要让穆生赢得提心吊胆。
第二轮,徐梓天和另外一个男生的较量开始。
江暖将脑袋缩回去,心里想的是自己就这么一直躲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啊!
还是得出去!
早知道寒假的时候少吃点,肚子小一点,趴在地上的时候扁一点,爬出去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了……吧。
江暖的目光瞄向男子更衣室,看见长椅上的一套击剑服,嘴角翘起:有了!
她迅速跑到男子更衣室门口,小声试探:“有人吗?有人在里面吗?”
除了外面比赛的声音,整个男子更衣室里没有任何人回答她。
江暖迅速端走了长椅上的击剑服,来到女子更衣室里,快速换起来。
这套击剑服是另一位师弟向荣的。他今天请假去喝他舅舅的喜酒去了。
江暖穿好之后,再把护面戴上,嘿嘿嘿,这样走出去,谁还认得出是她啊!
背上的名字写的是“向荣”嘛!
江暖来到门口,正好到了这一轮练习赛快要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别看徐梓天平日里傻呼呼的样子,上了赛场就完全变了一个人,各种方式引诱实在腹黑,比如说现在,徐梓天看起来被对手凌厉的攻击逼迫到后退,可就在某个瞬间,隔挡之后让对手露出了手臂的有效位置,毫不犹豫地命中对手,眨眼的功夫没到,就拿下了最后一剑。
看到这里,江暖的内心深处是舍不得离开的。
穆生和徐梓天的每一剑都像火柴,擦过江暖的神经,迸裂出让人想要抓住却又一闪而逝的火光。
他们都是高手,是另一个层次,而江暖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像他们一样,站在明亮的地方,体会每一个电光火石的瞬间。
而现在,她只能强压下自己的期待,低下头,冲出去,仿佛落荒而逃。
就在她看着门口越来越近的时候,忽然有人一把捞住了她:“唷,你这是玩cosplay吗?”
江暖一抬眼,就看见贺正戏谑的笑意。
“起开!”江暖不耐烦地将贺正的胳膊挥开,但那家伙不要脸地又搭了上来。
“别这样啊,没看见我们已经连输两轮啦?咱们沈教练的脸色不大好看嘞。”贺正的声音里倒是一点都听不出他在乎沈教练脸色不好看的样子。
“关我屁事……”
江暖正要用力去踩贺正的脚背,这家伙一抬脚,反而把江暖的脚背给踩住了。
“起开!信不信小爷劈死你!”
“你要劈死我,也得趁着下雷暴,站外边儿把剑指向天空——cos希曼女神呗?”
这时候沈教练正在安排第三轮练习赛。
毕竟要和陆然对战,就算明明知道这里没有人能赢,但是也希望能展现出高水平来。如果派出去的人不够强大的话,只会单方面被陆然压制,完全没有看下去的价值。
沈教练的目光再度看向贺正,今年的比赛贺正如果发挥的好,碰上陆然的概率还是相当大的,还是要给他更多与陆然切磋的机会。
谁知道沈教练还没开口,贺正就拍着旁边人的肩膀说:“沈教练!咱们向荣听说陆然会来练习赛,连舅舅的婚宴都不参加就赶来了!你看,他连击剑服都换好了!多么斗志满满啊!”
江暖万万没想到贺正竟然会这样胡说八道,没搞错吧?她哪里像个男生了!
这货以为沈教练眼瞎啊!
谁知道沈教练竟然点了点说:“向荣来了啊!大家都要像向荣学习,要把握每一次提升自己的机会!”
江暖想要摇头拒绝,话刚说到嘴边,意识到自己一旦出声,搞不好就会被陆然他们给人出来了,只能按耐下熊熊怒火,狠狠踩在贺正的脚背上。
谁知道贺正这家伙皮糙肉厚,还低下头来对她说:“你好像长高了啊?快赶上向荣了啊!就是前边后边都一样。”
江暖又被气到了。向荣才初二啊!贺正这不就是在讽刺她只有初二的身高吗?
沈教练向江暖招了招手说:“向荣,你过来。这一轮对战陆然,你上。今年暑假你就要参加比赛了,正好和你的前辈讨教讨教。”
江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根本就不是向荣,就算是戴着护面大家一下子认不出来她是谁,但她敢说两三剑之后,沈教练肯定能看出来她是谁啊!
“向荣,你怎么了?”
沈教练的眉头蹙了起来,其他人也看了过去。
贺正继续嬉皮笑脸:“向荣也看过我和陆然的那场比赛啊——亲眼目睹我被陆然‘咚’地一下劈倒在地,面对陆然他也有心理阴影啊!”
这时候的陆然已经起身了,高挑修长的身型即便是略显臃肿的击剑服下,也隐隐透露出一丝坚毅的力度感。
他正用手调整着剑尖,和周围人仿佛没什么交流,让江暖感觉到冷肃……以及某种不可逾越的距离。
“向荣,你心理素质那么脆弱吗?害怕被陆然劈倒在地吗?”沈教练沉下声音问。
江暖再度成为所有人视线的焦点,她真的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感觉下一秒,全世界的人就会发现她不是向荣。
坐在一旁喝水的穆生笑了,看着江暖的方向说:“小弟弟,别怕!比赛的时候不小心坐到地上也没啥丢人的,关键是要站起来。而且16岁组别,比起14岁的来说,整体水平高出一大截。你能扛得住陆然,就能扛得住所有人。”
“对啊!对啊!小弟弟别怕!有我和穆生看着呢!如果陆然敢对你下重手,我们……”
江暖心想:你们两个陆然的跟屁虫能怎么样?
“如果陆然对你下重手了,你就当作人生阅历呗。死过一次,就什么都不怕了。”贺正咧着嘴幸灾乐祸着。
江暖很想现在就劈这家伙一顿:对啊对啊,自从你那次一屁股坐在陆然面前之后,你就天不怕地不怕,彻底放弃治疗了!
如今骑虎难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江暖只能点了点头。
沈教练的眉头松开了,那表情像是:总算有个愿意英勇赴死的了。
贺正拍了拍江暖的肩膀,低声说:“喂,如果你能从陆然那里拿下十剑,我就叫你一声哥,这辈子不反悔。”
“哈?”
江暖总算明白为什么贺正要把她推出去了,弄半天是上回这货和陆然赛场狭路相逢,贺正只从陆然那里拿下了九剑,当时被沈教练骂得狗血淋头。
佩剑在实战之中,每一次交战时间都很短,每一次交锋都是生死。
贺正被沈教练给予极大的希望,但是十剑都没有拿下,别看贺正平时嬉皮笑脸的,内心深处大概也是有点难过的吧。
平日里江暖和他对战最多,这货肯定想要拉着她下水,两个人一起承受“耻辱”。
只是她江暖一向都是“不蒸馒头,争口气”。你越是觉得我和你一样会惨败,爷爷我就越是要你明白你就是个乖孙子。
江暖来到了沈教练的面前,沈教练说了句:“你一直戴着护面不热么!”
正要去捞她的护面起来,江暖就用力摁住自己的脑袋。
沈教练没多想,对着江暖说了一大段如何把握比赛节奏、如何稳住脚下步伐、如何调整心态云云。江暖点着头,就要上前去。
沈教练忍不住说了句:“你小子听进去了吗?”
江暖比了个“ok”的手势,那一刻,沈教练立刻就明白过来了她不是向荣,是江暖!沈教练正要说什么,贺正上前拽住他,低声说:“咱们不能搞性别歧视啊,也要给人家机会的。”
江暖已经占到了剑道上击剑线的另一侧,而陆然仍然很淡定地整理着手套和面罩。
穆生喊了句:“陆然,你收着点!不要给人家留下心理阴影!”
徐梓天也跟着起哄:“不要摧残祖国未来的花骨朵!”
她江暖心大着呢,平日里被陆然的嘴巴摧残成那样,她也好好地活着呢。
两位大兄弟,你们就闭嘴吧!
江暖和陆然互相行礼,陆然的身姿和他的性格一样,很内敛但优雅,仿佛收紧了一切的情绪,会在最致命的一刻爆发。
江暖呼出一口气来,看着对面的陆然,他的剑泛着寒光,包括他高出自己许多的身型就像是会迅速崩解的山峰,带来沉重的压迫感。
心脏跳动的声音格外响亮。
大概是平时都和贺正半玩乐性质的比赛,让江暖一直享受的是击剑的乐趣,但是此时此刻,她面前的陆然……永远都是认真的。
即便他的面前是一个小他几岁的孩子,他的剑也从来不会犹豫。
江暖看了刚才穆生和徐梓天的表现,心里就很明白自己的爆发力和速度是比不上男生的,至少现在差一点。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气势上绝对要扛住,而且先发制敌。
反正谁也没抱希望她能赢陆然,目标只是在陆然那里拿下十剑而已。
“我怎么看着这个小弟弟比陆然矮了一搓,臂长不够,移动范围也不够吧?有点担心啊。”徐梓天一边喝着矿泉水,一边说。
“这个问题你得反过来看,陆然的命中面积大啊,小弟弟身板儿就那么点,不容易击中嘛!”
喂喂喂!这是什么鬼道理啊!
随着一声开始,江暖刹那间绷紧,迅速弹了出去,对面的陆然从静止到发力的速度快到超乎江暖的想象。
“即便你的对手山呼海啸而来,那么你也呼啸而去。”
这是小时候父亲对她说过的话。
就算知道自己会被击中,也绝对不要犹豫。
如同一场不惜粉碎自己的撞击,江暖感觉到陆然的剑冲破了空气,击中自己的肩膀。
当真一剑惊魂。
江暖愣在那里一瞬,这个速度是贺正没有的,甚至于在训练之中没有任何人能达到这样的速度。
这不仅仅是男生的爆发力与女生之间的区别,这是陆然和所有“其他人”之间的区别。
当沈教练示意陆然拿下这一剑的时候,江暖感觉到的并不是对方凌驾于自己之上的恐惧,而是对面这个人真的很强大。
穆生的嘴角扯了起来::“这个小弟弟的步伐很厉害。沈教练大概把自己最得意的学生拿出来跟陆然拼了。”
“是啊,是啊!要是胳膊和腿再长那么一点,说不定他就也能击中陆然了。”
话刚说完,徐梓天的脑袋就被穆生敲了一下。
“傻子。赛场上多的是小个子赢了大个子的。陆然会赢那一剑,是速度上的差距。”
两人重新开始,江暖能感觉到对面陆然的气场更加冰冷。
好吧,老爸一直教你,就让我看看老爸到底把你教到什么地步了。
江暖主动出击,但是被陆然隔挡,他的剑锋带着强势和肃杀之气,反击发起的在江暖的预料之内,速度却在江暖的意料之外,神经绷起,江暖的呼吸憋在喉间,她抬起了自己的剑,用全身的力量将它压了下来,没有给陆然任何再次反击的机会她奋力近逼。
她挡下陆然的那一剑让正在喝水的徐梓天哗啦一下站了起来,原本以为这个“小弟弟”又要被劈中的穆生也睁大了眼睛,原本期待着陆然表现的所有人在那一刻看着江暖灵敏地连续三个交叉步,将陆然逼到了剑道的另一端!
就在视线都无法衔接的瞬间,江暖一个弓步劈了出去,剑尖落在了陆然的肩头!
☆、第19章 你让我惊艳
那一刻, 全场一片寂静。
江暖没控制好惯性, 向前栽去。
陆然本来是可以侧身躲开的,但是忽然伸手将她一把抱住了。
“漂亮!”穆生鼓起掌来。
旁边几个孩子也跟着鼓掌。
“你们鼓掌, 知道刚才向荣哥哥厉害在哪里吗?”旁边的女教练笑着问。
孩子们点头。
“是步伐!”
“对的。花剑很注重节奏的转换,而重剑在乎追击之后的一击致命。但是我们佩剑,是攻击距离的较量。我们的脚下步伐一定要富有弹性收缩自如。刚才向荣哥哥的步伐相当连贯, 三个交叉步接长弓步,没有一点点的停顿, 一气呵成,没有给对手留下一点反击的距离和机会。”教练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耐心地解释。
他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江暖好不容易站直了自己, 抱着自己的陆然却不知道为什么胳膊一用力, 江暖整个就撞进陆然的怀里, 脑袋撞在陆然的下巴上。
“哎哟……”江暖赶紧收声, 她不确定陆然听见了没有。
“看不出咱们陆然这么有风度呀!我们之前担心他残害祖国幼苗,看来是多虑了。”徐梓天说。
穆生侧过脸来, 又在徐梓天的脑袋上拍了一下。
“你是不是傻?”
“啊?怎么了?”
“你就没觉得,人家向荣本来就站稳了, 陆然还要拉人家一下, 就是……”
“就是要报复?”徐梓天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穆生。
穆生无奈了:“对对对,就是要报复。”
江暖抬手推了陆然一下, 陆然一松开, 江暖向后退, 护面松了, 眼见着就要掉下来,却没想到对面的陆然却伸手帮她拖了一下。
“你就不怕憋死自己。”
依旧是清冷的语气,但是却有点轻。
江暖咽下口水,赶紧将护面戴好。
下一轮一开始,陆然就在瞬间逼近了江暖,连续两个交叉步接弓步,劈中了江暖的肩膀。
一切在转瞬之间,陆然就拿下了这一剑。他再现了刚才江暖对自己的得分,而且完成的更加迅捷利落。
“卧槽!斗转星移啊!”贺正感叹道。
“什么斗转星移?”徐梓天问。
“姑苏慕容啊!斗转星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就是江暖是怎么从他那里拿下一剑,他就在下一局怎么赢回来。
“太过分了!这样会挫伤人家孩子的自尊心啊!”徐梓天说。
结果后脑勺又挨了穆生一掌。
“你是不是真傻?初中学生能有那样的步伐?那样的弹性?那样的技术?搞不好是其他省市转过来的,有运动员资质的……不过个子小了点。”穆生说。
他一抬眼,就看见贺正捂着嘴巴,笑的一脸奸诈。
穆生小声嘀咕:“总不会是某个教练亲自上阵了吧……”
虽然陆然用她得分的方式反将了她,但是江暖却一点都不生气,她在原地跳了两下,心里面忽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期待。
眼前的陆然,就像一个盒子,每一次只要打开一道缝隙,就会让她见识到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江暖舔了舔嘴唇,准备好再次迎战。
又是一局开始,双方主动出击,你来我往都快拼出火花来,和陆然对阵,比坐过山车还要刺激。
眼见着陆然将她就快逼到尽头,江暖的心却从容了起来。大概就是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和陆然的差距在哪里,这样的清楚,也是一种清醒。
就在某一个瞬间,江暖惊险地挡住了陆然凌厉的一剑,在所有人以为她会调整步伐的时候她却骤然加速,剑尖由下而上,挑刺陆然。
场边的沈教练愣住了,穆生和徐梓天不约而同地站起来,江暖这一击果决,没有给自己留任何余地,而陆然的反应已经十分迅速但是这一剑还是狠狠地命中了。
陆然退后了一步,站在那里。
江暖停顿了一秒,就忽然原地跳了起来。
她又击中陆然了!她朝着贺正比了个手势。
“卧槽,这一剑不是人干的……这小子绝对是高手假装初中学生。”穆生几乎已经肯定了。
“不是吧,谁那里的?去年的比赛没见过啊!”徐梓天眼巴巴地看着江暖的身影。
在场几个年纪大一些的学员似乎已经看出了什么,望向沈教练的方向,沈教练只是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等比赛结束了再说话。
“我感觉,下一剑,陆然会让他哭出来……”穆生说。
“额……是哦……”徐梓天吸了吸鼻子。
但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陆然却走向了对方。
原本还在小雀跃的江暖看着陆然一步一步地靠近,他伸出手来,江暖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陆然却隔着护面,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刚才那一剑很惊艳。”
江暖愣在那里。
陆然是在夸她吗?
是因为那一剑自己做的真的很完美?
还是因为他以为她真的是初中生,所以才夸她?
但是下一轮,将更加激烈。
江暖仿佛行走在钢丝线上,陆然的每一击都是杀招,江暖拼命地想要破坏陆然的连续追击,心脏都被对方挑在剑尖上,在观众们都忽略的短暂一刻,陆然抓住江暖最薄弱的防守转换,一剑挑刺她的肋下,角度极为刁钻,根本无从防守。
当沈教练示意陆然得分的时候,江暖被那一剑挑的连续后退,差一点坐到地上,却被面前的陆然给一把拽了回去。
“怕吗?”陆然的声音轻轻的。
只有场上的江暖能听见。
心脏“咚咚”地狂跳着。
仿佛是见她一点反应都没有,陆然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真的就像是在哄比自己小很多的小孩。
江暖用拳头敲了对方一下,潜台词是“怕你个头”,然后转头就雄赳赳气昂昂地退回准备线了。
“这小子心态real好。我看就算他哪天在赛场上被陆然逼到一屁股坐地上,说不定还咧着嘴笑呢。”穆生忽然有点欣赏穿着向荣击剑服的江暖了。
“诶,你说……你不觉得咱们陆掌门对那个小弟弟特别好?”徐梓天用肩膀撞了一下穆生。
“你还开窍了啊?真不容易诶。咱们陆掌门这是打一棒子还得给块儿糖,生怕对方讨厌他了似的。人家要扑了,他就给个抱抱。人家要摔倒了,他就赶紧去拉。人家的反击被他瓦解顺带还给了个狠碴子,他就赶紧摸摸人家的脑袋瓜。你说什么时候他也能对我们这么温柔一点呢?”穆生打趣地说。
“总结起来,就是他又要赢对方,又怕被对方讨厌?”徐梓天不解地问。
“我哪知道陆掌门想什么呢?看比赛,看比赛。”穆生扬了扬下巴,忽然对那个小家伙好奇了起来。
陆然是不怎么好接触的类型,他会画一个圈儿,然后把他重要的人都摆进那个圈子里。
即便是他放在圈子里的人,也分靠里面的,和靠外边儿的。
穆生歪着脑袋,他几乎可以肯定陆然认识那个和他对战的小孩儿,而且还很熟悉!到底是谁呢?
之后的每一剑都相当精彩,尽管陆然占据上风,领先了江暖四剑,但是大家却反而更期待江暖的表现,仿佛被压抑的沉闷的她会忽然爆发出什么精彩的回击。
江暖已经拿到九剑了,还差一剑,贺正这王八犊子就要一辈子喊她哥了。
等等,当了他的哥就不能在骂他王八了,王八的哥,不也是王八么?
江暖呼出一口气来,她看着眼前的陆然,心底却感叹每一剑的交战都是一场不可逆转的重逢。
也许……也许这样享受和一个人的对战,像是挖掘宝藏一样体会高手剑技的机会,只有这一次了。
江暖整了整自己的剑尖,就像整理自己的心态,而对面的陆然却已经做好了准备,仿佛在静候她的到来。
江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到了此时此刻,她已经不在乎自己到底能从陆然那里拿到几分了。她只想要自己的每一剑都发挥的完美,即便是输也要输的不留遗憾。
了解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看他的剑。
陆然的剑真的很认真。
他也许不是最好的朋友,但他是最好的对手。
江暖忽然羡慕起徐梓天和穆生了,因为他们能站在赛场上光明正大地与陆然交锋。
呼出一口气,江暖看着对面的陆然,仿佛穿透了护面,冲进他的视线里。
如果说她曾经有一万次地讨厌陆然,那么这一瞬她成百上千倍地欣赏他。
因为头一次有人让她如此专注。
陆然一剑袭来,极具穿透力,江暖的神经深处在阵痛着,这种危机感变成爆发力,让她在最危急的时刻提剑挡开了陆然,两人开始了不断逼近和防守的转换,江暖的心脏薄膜似乎都被陆然挑了起来,连心跳都被对方带走了节奏。江暖侧身压剑,在瞬间变化脚步,抽剑劈向陆然,剑尖狠狠甩在了陆然的肩膀上。
得分!
“厉害!”
“精彩!”
江暖用力跳了起来,她朝着贺正的方向比划了一个“十”字。
心里那个得意呀,世界都开阔美好了。
贺正扯着嘴角笑了笑,假装作出扑地跪安的样子。
江暖还在看贺正呢,就感觉脑袋顶上有什么轻轻敲了敲她,江暖一回头,就发现那是陆然的剑尖。
江暖赶紧收拾了心神,再次与陆然对战。
虽然到最后,陆然没有悬念地赢了她,但是结束的那一刻,沈周教练都忍不住过来抱了她一下,有些激动地说:“还好……还好你回来了,我还真以为你这个坏丫头会放弃呢!”
江暖的心脏砰砰地跳着,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告诉她不要放弃击剑。
这时候,穆生也笑着来到江暖的身边,“嘿,你这技术,不可能是初中生吧?我看你一直都戴着护面啊,陆然都会抬起来喘口气,你好像特别怕我们看见你的脸。”
江暖心里一阵紧张,这时候贺正的胳膊搭在江暖的肩膀上,开始和穆生扯淡了:“你们想知道她到底是谁?”
“对啊!他到底是谁!这么厉害肯定不是初中生啦!”徐梓天也挤了过来。
“这是我哥——我亲哥诶!”贺正没脸没皮地说。
江暖耸了耸肩膀,贺正没反应,江暖又用剑敲了敲他的脚尖,这货还在和别人吹水。
么的,你是猪蹄吗?压在姑奶奶身上,沉死了!
下一秒,就听见贺正发出闷哼声,江暖抬头,穆生和徐梓天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是陆然直接把贺正的手腕给拧过去了。
“怎么了这是——”一位助理教练赶了过来。
陆然松开了手,贺正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我正和穆生他们聊天呢!谁知道陆然忽然来拧我手腕啊!”
江暖看着陆然的脸色有点冷,那晚上他把她端到别人前车盖上的表情也是这样,他是真的生气了。
助理教练被陆然的气场给镇住了,不敢问他,只好问穆生他们,谁知道穆生扔下一句:“大概是贺正和我们两个聊天,没叫上陆然,陆然寂寞了吧……”
助理教练哽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穆生和徐梓天为了缓和气氛,对江暖说:“走吧!走吧!去更衣室冲个澡吧!兄弟你戴着护面不肯摘,脖子上肯定都是汗了吧!”
说完,穆生和徐梓天还推着江暖往更衣室走。
江暖有点傻了,这下怎么办?他们要带她去男子更衣室啊!
她不断地回头看贺正,想要这个始作俑者拉自己回来,谁知道贺正背对着他,还在心疼他的猪腕子!
☆、第20章 你太坏了
而陆然就拎着护具, 跟在他们的身后。
刚进了更衣室的门,就听见“啪嗒”一声锁门声,江暖一回头, 就看见陆然倚着门。
正在和其他教练分析这三轮练习赛的沈教练一抬头,发现主角都没了, 问了句:“他们人呢?”
“进更衣室洗澡去了。”
“那江暖呢?”
“诶?江暖?”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含着江暖给他的巧克力, 回答说:“我看见江暖姐姐被那几个哥哥推进更衣室了,说要一起洗澡!”
沈教练囧了。
“洗个什么鬼?”
这时候徐梓天和穆生坐在长椅上,一边聊天一边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脱掉。
因为闷在击剑服里, 里面的t恤也汗湿了,徐梓天和穆生直接就捞起来了。
江暖惊得向后一直退, 恨不能把窗帘都拉过来遮住自己,可惜……男子更衣室里没窗帘。
别脱裤子呀!
我不想看!
徐梓天和穆生已经低下头把外面的裤子脱下来了。
江暖转过身去, 辣眼睛啊辣眼睛!免费给我门票我也不想看!
“诶, 同学!你不换衣服吗?还是你还有练习?”徐梓天问。
江暖摇了摇手。
她一侧脸, 就看见陆然只是摘下了护面, 单手拎着,手指将额前略微汗湿的碎发向后一捋, 下巴微微抬起,肩膀和手臂形成的肌肉线条中的力度感隐隐让江暖感觉到莫名危险。
此刻,他仍旧看着江暖。
江暖咽下口水, 她总觉得陆然的目光里就像早把她给看穿了。
徐梓天还在看她, 江暖挥了挥手, 示意自己不换衣服了,低着头来到了门前,但是无奈陆然至尊大神正堵在那里呢。
她轻轻拍了拍陆然的手臂,示意对方让她出去,但是陆然却一动不动。
“你不说话,我不知道你要我干什么。”
大概是因为运动过了,陆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温度和沙哑,不像平常那么冰凉。
陆然微微低着头,仿佛要从护面的网格里看清楚江暖的眼睛。
“诶,陆然……你练习赛已经赢了别人了,还堵门不让人家出去,可就真成恶霸欺凌良家少女了哈!”穆生抬了抬下巴,他心里隐隐觉得陆然今天的态度有点点奇怪。
江暖也点头,做了个“求求你”的手势。
但是陆然还是纹丝不动,徐梓天已经围着浴巾要进浴室了,他来了一句:“我知道被初中生拿下十几剑你不开心,但这小家伙是很厉害呀!你让他出去呗,不然他教练该训他啦!”
江暖正要转过头去看徐梓天,谁知道陆然却伸手把她的脑袋掰回来了。
“他脱光了也没什么好看的。”陆然的声音淡淡的。
但是这种淡然里,仿佛孕生出无数丝线,一圈一圈缠绕上江暖的心脏,接着又滑动着离开。
“我身材好着呢!”徐梓天不开心地说。
“好个屁!”穆生笑了,但是他更加在意的是陆然此时的表情,轻轻低着头,像是要将什么吸引自己的事物看清楚。
有点贪婪。
又很执着。
江暖这回真的着急了,她很想吼一嗓子“我就是江暖,有本事你们都脱光呀”,但是万一传到她老爸那里去,江暖总觉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到到时候老爸和沈教练两人排排坐,来探讨一下她的击剑技术,然后老爸再说什么要好好学习的理论,然后沈教练不教她了怎么办?
她用力去推陆然,但是陆然却稳如泰山,一动不动。
蓦地,她的耳边被陆然用手指弹了一下。
“你真以为戴着这个东西,我就不知道你是谁了?”
江暖僵住了。
不会吧,击剑服把她包成这个样子,陆然都能认出她来,他的眼睛是x光做的吗?
“江暖。”陆然轻轻念出了她的名字。
江暖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什么?江暖?咱们祖师爷的女儿江暖?”徐梓天也不去淋浴了,吧嗒吧嗒跑过来。
还没跑到跟前呢,陆然就斜着眼睛看他,视线里是满满的警告意味。
穆生已经把衣服穿回去了,他走过来挡在徐梓天的身前:“陆然,你说的是我们在巴比伦自助餐见到的小师妹?”
“嗯。”陆然轻轻应了一声。
什么!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那为什么不说!你知不知道我戴着护面不摘下来有多辛苦!
前一秒还不知如何是好,后一秒江暖立刻就恢复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本性,将脸上的护面一下子啊摘下来。
“对啊!我就是江暖!”
江暖仰着脑袋,雄赳赳气昂昂,好像刚才那场练习赛赢的是她一样。
陆然的脸上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向前走了一步。
江暖本着绝不后退的精神,站在那里,谁知道陆然却悠哉悠哉地低下头来,那双墨色琉璃般地影子里,让江暖清晰地看见了自己。
“蠢不蠢啊你?”
陆然的声音轻轻的。虽然大多数时候这家伙说话一点都不客气,但有的时候他就会像此时此刻一样,说话很轻,好像只是说给她听,只想让她听见。
心里面好痒。
江暖终于还是退了半步,避开了陆然的气息。
陆然的手却伸了过来,指尖探进了江暖的领子里。他的指甲盖轻轻在她颈部的肌肤上蹭了一下,再微微向上一拎,江暖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了,她觉得自己就要像小鸡仔一样被拎起来的时候,陆然却放开了她。
“都湿透了。带换洗衣服了吗?”
“带……带了……”
“那你要跟我们一起洗吗?”
陆然的声音很平静,但是尾音却微微上扬,他在调侃她,虽然只有江暖能听出来。
“鬼跟你洗啊!”江暖这回真的用力推了陆然一下,然后气哄哄地要打开门出去。
可陆然这家伙离得那么近,他肯定在心里嘲笑她千万遍了!
怎么连锁栓都跟她作对呢!
蓦地,陆然一只手伸过来,几乎蹭着她的腰,就摁在门锁边,惊得江暖就像被烧到一样后退,可是一后退就撞在陆然身上了,可偏偏这家伙纹丝不动。
“怎么,锁打不开?”
他单手就把门锁扣打开了。
“谢了!”江暖连他的眼睛都没看就冲出去了。
“行了行了,你都脱没了,还在外面晾着干什么?”穆生用力推了徐梓天一下。
徐梓天这才回过神来。
“你小子下次可别再小师妹面前整成这样,当心陆掌门把你削成根棍种土里去!”穆生还在徐梓天的后脑勺上点了好几下。
这时候陆然才不紧不慢地走到长椅前,将自己身上的东西脱下来。
穆生一点也不着急,就靠着衣柜抱着胳膊看着他。
“你不去洗?在这里展览?”陆然问。
穆生却说:“你太坏了。”
“我哪里坏?”
“你刚才调戏小师妹呢。如果不是我和徐梓天在,你肯定会亲她!”
“最近又看了什么没营养的东西了?”陆然起身,将柜门关上。
穆生却轻轻笑着,对陆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一点都不在意:“江暖击中你的第一剑,你就认出她来了对吧?”
陆然没回答,拎着东西就进去淋浴间。
穆生跟在后面继续说:“江暖长弓步击中你差点摔倒那下,我还在想你去扶你的对手这是赛场的风度,但是你这么用胳膊圈着人家,就是想要抱抱她,对不对?”
“原来你陪着女生对练是打着指导的名义,想着这些东西?”
陆然进了隔间,利落地把门关上了。
站在门外的穆生摸了摸鼻子,嘴上却带着一抹笑。
此时的江暖却在跺脚,差点没摔倒。
当她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陆然他们几个站在女更衣室门口等她,就跟讨债的堵门似的。
江暖真想闷着头冲出去,当做他们一个也不认识!
“哎哟,小师妹好快啊。”穆生笑着说。
徐梓天也跟着点头:“对呀!不像其他的女生,要等老久的,不知道还以为要搓下一层皮来呢!”
江暖拎着自己的包,站在那里不知道是该上前还是后撤。
陆然开口了:“我和穆生还有徐梓天说了,不会跟江教练提起你在这个击剑俱乐部。你今天和我比的不错,我不保证沈教练他们会不会和你爸爸提起你。”
听到这里,江暖呼出一口气来。
她本来以为陆然是事事都会向她老爸汇报的,但是转念一想,陆然是一个很有自己想法的人。
只是自己又有个把柄在陆然手上的感觉……真不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