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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他又在做梦了。

    邬凌站在自己的梦境之中, 却保持着全然的清醒,他看到了梦中正上演的画面,那是六年前岑风倦殉道的那一幕。

    白衣青年被一身血色沾染, 已经失去了意识,跌落万魔渊,岑风倦清瘦脆弱的身形宛如无力的、被折了羽翅的鹤。

    这是他这六年来的梦魇。

    他被困在这场噩梦中足足六年,性情愈来愈偏执狠厉甚至疯魔,可此刻,他看着自己的梦境, 却露出个夙愿得偿的轻笑。

    他抬手挥出一道星芒,那梦魇便消弭于他的术法下。

    “现在舒服多了。”一道清亮的少年嗓音传来,语调中是藏不住的笑意。

    十七岁的少年邬凌出现在他眼前, 嘴角扬着笑意, 不是岑风倦面前少年邬凌那乖巧的笑, 也不是六年后邬凌堕魔冷然的笑。

    他笑容中满是计谋得逞的狡黠快然。

    邬凌,作为主魂的邬凌很清楚,自己此刻也带着同样的笑意。

    他终于达成了……那从见到岑风倦起就深藏心底的夙愿。

    邬凌回忆着,自己费尽心血在这些年布局的一切。

    没有人知道,邬凌其实早就和魔神有了联系。

    在他还是容器的时候,他本应只吸纳邬野上外溢的魔息, 可在一次所有人猝不及防的意外中,容器所在的小屋被摧毁。

    那之后, 修真界失去了容器的踪迹,没有人知道一个五感皆丧的孩子,是如何逃过修真界的监视,转而孤独地漫步在邬野。

    只有邬凌自己知晓,那是因为在那场意外中, 他吸纳了魔神的一部分意识。

    魔神原本想要探查他的情况,才有意掀起了那场意外,可后续,祂自身的意识碎片却被容器吸纳,逃不出容器的意识海。

    魔神本性充斥着恶意,他邪恶暴戾,野心勃勃想要冲破万魔渊报复世界,可他意识的一角却被困在稚童体内,和容器一同被封印了所有感官。

    在黑暗寂静,只有孤独作伴的几年,他一直在向容器灌输自己的恶念。

    整整几年中,魔神是容器接触到的唯一的意识,甚至可以说容器最初的教育,全然由满心杀戮欲的魔神包揽。

    魔神想要同化他,可容器不在乎,他不在乎道德,却也并没产生恶欲,他对这一切都感到乏味,始终不曾回应魔神的蛊惑。

    最终竟是魔神受不了无尽的孤寂,向他妥协,给他让渡了一部分力量。

    魔神让容器看到人间,想勾起他的欲念和怨怼,然后引诱他堕魔报复世界。

    容器似是顺从于魔神的蛊惑,接受了魔神的力量,整个小世界中没有人知道,在岑风倦找到邬凌之前,年幼的容器已经和魔息开始融合。

    他的眼眸中时不时闪过血色的红芒,可他没受到魔神的蛊惑。

    当魔神碎片意识到不对时,祂才惊愕发觉,容器在自己面前竟占据了主导权。

    然后,容器见到了岑风倦。

    邬凌永远铭记,那一夜的月色皎洁,他沉入邬野那条河流,在刺骨的冷意中浮沉了许久,才终于湿淋淋地爬上了岸。

    他眼底殷红,血色闪动,然后听到了属于岑风倦的脆弱的低咳。

    他藏起了眼底的红光,以一副符合年龄的乖巧神态回头,看到了岑风倦的脸。

    岑风倦站在月色中,眉眼精致,杏眸带笑,温和而柔软,他对邬凌伸出向上摊开的纤长手掌,掌心中是颗漂亮的糖果。

    他问:“你可愿和我一起走?”

    邬凌在那一瞬彻底愣住。

    似绚烂的幻境,似虚幻的好梦,他在耳边激烈的心跳声中和岑风倦对视。

    他……怦然心动。

    邬凌握住了岑风倦伸向自己的手,决定要永远追随在岑风倦身边。

    邬凌知道自己的本性不会讨人喜欢,所以他观察着岑风倦。

    他看出来,岑风倦喜欢保护弱小。

    所以邬凌决定成为弱小。

    整整六年,他扮演成一个怯懦乖巧惹人心疼的少年。

    邬凌贯彻着自己的人设,他甚至磨灭了意识海中的魔神碎片,以纯净无暇的少年的身份和岑风倦在飞白宗相依为命。

    他几乎以为,那样简单而快乐的生活会持续到永远。

    然而万魔渊爆发了动乱。

    那场动乱前所未有的强烈,让修真界几乎人人自危,不安地寻找着解决方案。

    邬凌曾吸纳并封印过魔息,大半个修真界都希望他站出来,再次封印魔神,而他也很清楚,岑风倦对他的培养不会是为了让他当一个袖手旁观的人。

    他不可能对万魔渊的动乱坐视不管。

    邬凌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计划,而在岑风倦为了他剑挑修真界那天,他的计划变成难以抗拒的冲动,让他立即动身前往万魔渊。

    他当然不是去牺牲自己,封印魔族。

    邬凌人生的前十几年都如孤魂野鬼在人间游荡,他没有报复世间报复修真界,最初是因为觉得乏味无趣,后来则是要听岑风倦的话,在师尊面前做个好徒弟。

    但他对人间毫无归属感,怎么可能为了封印魔族,而牺牲同师尊相处的时间?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解决身份隐患,为了能长久地留在岑风倦身边。

    邬凌清楚,自己和修真界间有矛盾,不能化解至死方休的矛盾,他最大的担忧便是这矛盾影响他与岑风倦的关系,于是他决定主动出击,解决这个问题。

    邬凌在岑风倦昏迷时吻上师尊失了血色的苍白的唇,然后赶赴邬野。

    他遍体鳞伤地镇压了魔族,却并不疗愈地放任一身伤口淌血,让自己脸色苍白,虚弱至极地等待着岑风倦的前来。

    他将一个血淋淋的事实摊开,摆在岑风倦面前,他让师尊认识到他的身份独特,注定与岳掌门为首的修真界为敌。

    邬凌不想逼岑风倦选自己,正相反,他表现得那么善良,那么乖。

    可他的表现却刚好更衬出修者们嘴脸的可恶,他知道师尊会对自己心软,而他期待的就是岑风倦的心软。

    他希望师尊自发站在自己这一边。

    当他对岑风倦说出人间很美,送师尊离开万魔渊时,邬凌几乎能看透后续的发展,师尊会要求其他修者一同对抗万魔渊,可那些自私自利的修者当然不会听。

    然后师尊会对那些修者失望透顶,心甘情愿和自己一同对抗他们。

    岑风倦会救自己出去,他们会一起逼那些修者铸成结界,一同封印了魔族,再解决那些修者,最终一同登上世界之巅。

    邬凌没想到,自己失算了。

    他孤独地等待着,没有等到岑风倦,却等到万魔渊被不知什么人镇压,禁锢他的锁链被解开时,邬凌心中只有无边的慌乱。

    他茫然地想,难道师尊不要他了?不然为什么还没有接他回家?

    而心底更深处,他满心不祥的预感,但他强行压下预感向万魔渊外冲去。

    然后他听见修者们说,他师尊死了,是以身殉万魔渊而亡。

    那一瞬间邬凌只觉得天旋地转,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原来师尊没有不要他。

    师尊只是……只是回不来了,再也不会有人接他回家了。

    邬凌看向欢欣雀跃的修者们,那些人眼底眉梢的笑意是那么刺眼。

    邬凌眼中有杀意涌现,是他们逼死了师尊,他眸光冰冷地扫过这些曾威逼过他,后来也一定威逼过师尊的人。

    是他们逼死了师尊!

    他再难抑心中杀气,提剑而出,任凭血色染红人间。

    邬凌被魔神灌输过无数阴暗想法,但他不喜欢杀戮,因为岑风倦不喜欢,但这一刻,锁住他底线的锁断开,他突然觉得杀戮是个好东西,可以让他发泄心中的恨意。

    他自行融会贯通了魔神多年的教导,手段之残忍,让无数人胆寒。

    但邬凌的眸光却是空蒙的。

    他默然地想,为什么?凭什么?明明他所期待的不过是街市千灯,有一盏能为他而留,但这微小的愿望却被这些冠冕堂皇的伪君子碾进尘埃里。

    他想不出答案,只觉得恨。

    他听到有修者惊叫着,说他入魔,又有人发觉他竟和魔神签下共生契约。

    但与所有人以为的不同,他根本不是那一刻才入魔,也不是那一日才接触魔神,早在十几年前他游荡于邬野时,他就已经魔息入骨,只是之前一直装做正常的模样。

    至于魔神,前一日,是邬凌主动找到魔神,和祂签下共生契约,他原本是为后续扫除魔族做准备,也为了在师尊面前卖惨。

    魔神却还以为这一切都是祂的谋划,祂甚至不清楚,祂曾经的碎片就是被邬凌吸纳、磨灭,还以为在和邬凌的共生中,自己可以占据主导权。

    直到那一刻,邬凌在滔天恨意中几乎磨灭了魔神的意识,他让所有魔息涌入自己的经脉,他的修为再一次暴涨,双眸却被杀意和魔息染得血红。

    他堕入心魔,肆意杀戮。

    直到岳掌门一揖到底,求来了一道不属于小世界的攻击,然后魔神抓住机会,为了逃命,挣扎着对他进行反噬。

    邬凌被那莹蓝的光芒击中,又被魔神反噬,剧痛中,他却狂喜。

    他意识到了……岑风倦没有死!

    他内视自己被魔神反噬的神魂,看到神魂深处,那带着岑风倦印记的预警正闪烁着银芒,这意味着岑风倦还没有死!

    他从那道莹蓝攻击中感知到陌生的法则之力,这说明攻击者不属于小世界。

    邬凌一瞬间就得出结论,他的师尊只是不得不离开小世界,还可能再归来。

    然后,他的目光落向神魂中的魔神,他完全有余力压制魔神,可他却放任了魔神的反噬,放任魔神撕裂自己的魂魄。

    甚至,他还贴心地帮魔神屏蔽了岑风倦的预警。

    邬凌能看出岳掌门和莹蓝光芒的主人知晓他不知道的内情,甚至,那对自己发出攻击的人,可能和岑风倦在同一个世界。

    他需要从对方手中得到情报,于是他纵容魔神卷着一片分魂离开,奔向岳掌门。

    岳掌门果然中计,他和他身后那个名为路远道的修者,将魔神吸纳进他们针对岑风倦和邬凌的计划之中。

    他们决定混淆邬凌的意识,并最终引导邬凌和岑风倦自相残杀。

    为了推动计划,岳掌门从魔神卷走的分魂处,问出了邬凌和岑风倦相处的细节。

    他马不停蹄地培训假冒者,想以此错乱邬凌的意识,魔神也回归邬凌的意识海,等待着反噬邬凌的机会。

    他们不知道的是,邬凌已经通过被魔神卷走的分魂得知了一切。

    他决心将计就计,配合地装出自己伤重虚弱,无力硬抗共生契磨灭魔神的假象。

    他站上舞台,演着自己布置的戏剧。

    直到六年后,他对法则之力有足够深入的研究,他自信自己有能力追随岑风倦,甚至能撕裂小世界间的壁垒,追到其他世界。

    他知道,是时候了。

    他那时已经经历了四百多次对岑风倦的假冒,和无数次魔神的反噬。

    于是邬凌装作意识错乱,神魂不稳,骗得岳掌门他们以为时机已到。

    终于,魔神前所未有地强烈反噬,邬凌装作勉强控制魔神的模样,放任自己的神魂严重受损,让小世界稳定度剧烈下降。

    其实他根本并无大碍。

    在那一刻,他根本满心狂喜,狂喜于终于能再次见到岑风倦。

    见到岑风倦的那一刻,魔神在竭力干扰他的思维,想让他认不出眼前人的真假。

    可邬凌在见到岑风倦的第一眼,就迸发出能融化胸腔的炽热情绪,他拉住岑风倦拥入怀中,许久过后,才终于找回自制力。

    魔神就在他魂魄中注视着一切,他需要配合岳掌门演下去,所以恢复理智后,他看着师尊,却装出副见面不相识的模样。

    直到明光城的那一夜,岑风倦在醉意中向他摊开手掌,掌心中是一颗糖。

    他看到岑风倦带着点委屈,歉意,最终却化作让他心安的清浅的笑。

    他听到他的师尊对他开口道:“别怕,师尊帮你。”

    他终究还是演不下去了。

    邬凌调整了自己的计划,他本想用自己的演技骗过魔神,但他不想再假装没认出岑风倦,于是和分魂沟通达成了一致。

    他割裂了分魂的一部分力量,让魔神吸收消化,魔神被强大的力量冲击得失去了意识,等他醒来时,误以为分魂已经被自己尽数吞噬,邬凌神魂又一次受到重伤。

    其实分魂已经潜入药宗,他全然参与了岳掌门和魔神的沟通,当然清楚岳掌门将药宗作为战场,将梦界作为最终攻击手段。

    分魂抢夺了梦灵权限,配合主魂,用幻境让魔神误以为邬凌深陷六年前的梦魇。

    后续,分魂让岑风倦看到了六年前万魔渊发生的一切,邬凌也终于等到岑风倦告知自己当初他殉道的真相。

    师尊对他说,管理局太过危险,不希望他冒险追随。

    邬凌沉默以对,等到岑风倦离开,才看向师尊为自己系上的发带,轻笑道:“汪。”

    他这条恶犬终于找到了主人,怎么可能轻易放手,看着岑风倦再一次离开?

    可他不会表现出自己的忤逆,他是最乖巧的徒弟,所以邬凌进行了最后一次扮演。

    他炼化了梦界,用幻境欺骗魔神,让魔神误以为他已经心魔难解,岳掌门收到魔神传递的错误信息,剥夺了岑风倦的命格。

    魔神蛊惑他离开梦界,去外界看岑风倦一眼,想骗得他和师尊自相残杀。

    邬凌清楚这一切,所以他缓步走出梦界时,已经激活了掌心的梦石。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岳掌门至死不知,他的谋划从不曾离开邬凌视线——

    作者有话说:已修

    第32章

    邬凌和分魂一起, 用一场横跨现实和自己意识海的幻境,让岳掌门和魔神都误以为他们六年的谋划终于成功。

    而他放任自己的魂魄受损,甚至自己主动伤上加伤, 脱力地昏迷在岑风倦身前。

    卖惨的小技巧罢了,他早已熟练。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离开梦界后才知晓了岳掌门和魔神的计划,然后宁可自己忍受反噬重伤,仍不愿伤害岑风倦。

    岳掌门会惊惧崩溃,而师尊是一定会心疼他的。

    邬凌知道, 岑风倦会杀了岳掌门,杀了魔神,甚至能重伤路远道。

    然后, 他的师尊会来到他面前, 意识到他的魂魄已经濒临崩溃, 难以治愈。

    他推动了一切,然后……等待。

    等待岑风倦意识到,他的伤势重到必须带他一起走。

    等待着……师尊主动向他发起邀请的那一刻到来。

    他等到了。

    邬凌放任自己伤重,几乎命悬一线,在岑风倦随身空间中虚弱醒来。

    他能感知到,岑风倦将意识沉入他的意识海, 杀了魔神,帮他疗愈神魂的伤势, 并看到了他的神魂已经在崩溃边缘。

    那些伤势全是真实的,如果岑风倦选择直接离开,邬凌想痊愈要耗费至少十年。

    可他不在乎,他知道虚假的伤势骗不了岑风倦,他必须孤注一掷赌上一切。

    赌岑风倦不会抛下他不管。

    邬凌意识海中唯一的虚假, 是他用魔息包裹了岑风倦的预警,让师尊误以为屏蔽预警的是魔神,从而遮掩自己所做的一切。

    岑风倦探明了他的伤势,邬凌感知到岑风倦的意识传来怜惜的波动。

    最终的结局即将揭晓,邬凌的每一寸神经都绷紧了。

    然后他终于,经历了自己无数次梦到的画面。

    岑风倦说:“你必须和我一起离开。”

    邬凌几乎被狂喜冲散了意识。

    他清楚自己会等到这一天,可当这一天终于来临时,他仍怔忪得一时没有回神。

    最终他抱住了岑风倦,好遮掩自己眼眸中,那充斥着占有欲的刻骨偏执。

    邬凌的意识回到眼前的梦中,他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分魂。

    魔神已死,心魔已消,如今邬凌梦中是舒朗的晴天,红眸的青年和黑瞳的少年站在温和的阳光中,勾起轻笑。

    自见到岑风倦那日起,十二年来,他没有哪一刻不渴望能永远陪伴在师尊身边。

    他们用六年装作弱小,黏在自家师尊身边,再用六年布局,得到可以追随师尊,去往一个个小世界的许可。

    无数次的谋划,万全的准备……

    终于,他们初步达成夙愿。

    他会继续在小世界织起天罗地网,将师尊网入其中。

    踏碎一切阻碍,他终于寻回岑风倦,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放手。

    现实世界。

    原无求带着刀宗弟子,保护着十万神魂回到他们的居所,看着眼前出乎意料的景象正发愁时,他神智陷入一阵恍惚。

    他骤然惊醒,反应过来,分明岑风倦已经回归小世界,可之前,他却误以为那是个陌路人,竟还遗憾于岑风倦不曾归来。

    有人改变了他的认知!

    他神色冰冷,看到身旁刀宗门人也都恍惚回神,然后露出惊异的神色。

    原无求连忙联系岑风倦,之前明光城见面后,岑风倦曾交给他一张空白信笺,此刻他焦急地将修为注入信笺。

    “你怎么样?”信笺亮起的一瞬,原无求已经询问出声。

    岑风倦的面庞浮现在信笺中,他有些疲惫,但并不虚弱:“无事。”

    他显然知道原无求在担心什么,继续解释道:“岳掌门动用手段,暂时剥夺了我在这方世界的命格,但我已经杀了他和魔神,那手段也就自然失效了。”

    原无求长出一口气。

    岑风倦顿了顿,反问道:“你那边的情况如何,神魂回归肉身了吗?”

    放松下来后,原无求又恢复了愁容:“情况有点……复杂。”

    他用法力转动信笺,让岑风倦看到自己面前的景象,叹气道:“药宗抽离神魂时太过粗暴,如今神魂已经回归肉身,可他们赖以为生的房屋田产却都毁了。”

    看着原无求那边好似台风过境的混乱景象,岑风倦陷入了沉默。

    他忍不住道:“岳掌门他们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谁说不是呢,原无求无奈:“我刀宗所修术法不擅长建造,现在也手足无措。”

    他想了想,又道:“还有件事,孙秀才和陈幕好像……被勾魂使落下了?”

    听着原无求不确定的语气,岑风倦茫然地偏了下头。

    信笺已经转到孙秀才和陈幕的方向,那两个魂也一样茫然,他们两个和这十万神魂不同,不是活着时被抽离,而已经死了,是在轮回路上被勾魂使带过来的。

    可方才勾魂使丢下他俩,直接跑了!

    岑风倦思索片刻,眼中划过抹了然,他对原无求道:“这两件事我知道了,我会安排人去解决。”

    原无求满脸赞许:“还得是岑天尊啊,离开六年后回来还是这么可靠!”

    岑风倦却踌躇片刻,犹疑道:“但有件事需要你帮我解决。”

    原无求慷慨道:“尽管说来。”

    “你可能,需要当个天道之子试试。”岑风倦尽管说来了。

    原无求表情僵住:“什么?”

    岑风倦表情有些不自在:“我要带邬凌和我一起走,但小世界不能没有天道之子。”

    所以这个重担只能交给这方世界的天下第二人——原无求原天尊了。

    原天尊目瞪口呆,平日里他连刀宗的事都懒得管,现在让他管全天下?

    等等,他突然回过神来:“你要带邬凌一起走?”

    看到岑风倦颔首,他忍不住劝道:“我还是劝你对他……小心一点。”

    邬凌对师尊狼子野心,原无求看岑风倦的眼神像在看一块将落入虎口的肉。

    信笺浮现的画面中,岑风倦精致的眉眼带笑,他唇角微扬,在笑意中有些无奈地摇头,叹道:“让他跟着我是最好的选择。”

    原无求怔住,他看着岑风倦,一时竟不知这位知己好友究竟是无知无觉,还是……

    ……心照不宣下的放纵——

    作者有话说:已修

    第33章

    暮色西垂, 张萍坐在地上,感受着落日的余温渐渐消散,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就是被抽离神魂的十万人之一, 但和大家不同的是,张萍不是被孙秀才和陈幕惊醒,而是被进入他回忆的岑天尊唤醒的。

    在这点上,他拥有十万人中独一份的幸运,也因此恢复得比其他人更快一些。

    此刻,他同村的人还都四肢僵劲, 艰难地缓过刚回魂的行动不便,张萍却已经恢复如常,于是他比所有人都先陷入思考。

    可思考的结果便只有哀叹。

    张萍知道, 他们幸运地没有遇到最糟的局面, 岑天尊等人救了他们, 又用信仰之力滋养他们的神魂,让他们免于因离魂折寿。

    可张萍的视线望向落日余晖中,眼前这片萧索的残垣,仍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

    他的家,他的房子,和他赖以维生的几亩薄田都被摧毁了, 毁在药宗门人随手的破坏中,而救他们的刀宗也没有办法。

    张萍麻木地想, 或许就这样了吧。

    他不敢奢求刀宗再帮自己什么,所以或许,他的结局就是失去一切,成为流民。

    他知道,他该庆幸自己还能活着, 没有后遗症且不折寿的活着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可他真的……不甘。

    他分明很努力地想要活着,从流落街头的乞儿,到长工,到终于有了自己的地,他小心计算着自己的每一分钱,期盼于生活能好一点,不用大富大贵,只要再好一点。

    可他半生的努力,却毁灭在药宗修者的挥手之间。

    张萍看着不远处,自己破败的小屋,和屋前他在期待中种下,却没等收获就失去了生机的瓜藤,终于还是流出泪来。

    他捧起一把土,他这一生,唯有土地不曾辜负和欺凌。

    他捧着土,无声痛哭。

    “诶,小哥。”有人在唤他。

    张萍放下掌中那把土,慌忙用袖子擦了擦泪,抬头道:“怎么了?”

    他透过泪眼看到,说话的人穿着身整洁的棉布衣服,看着像镇里的掌柜。

    掌柜模样的人对他笑了笑:“我问问,这是张家村吗?”

    张萍苦笑:“是,不过如今张家村已经沦为废墟,客人来得不赶巧。”

    掌柜摇头笑道:“是张家村就好,至于赶不赶巧……我是来帮你们解决问题的。”

    张萍呆住了。

    掌柜对身后喊了一声,便有伙计从不远处牵马前来,向张家村的废墟走去。

    掌柜正了神色,对张萍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书卷商盟的掌柜,此行是奉了大东家的命令,来帮张家村重建的。”

    在提起书卷商盟和大东家时,他身上的铜臭气全然消散,神色敬仰而肃穆。

    张萍仍怔怔的,他看着伙计在一间沦为废墟的残垣前停步,表情恭敬地从马背上拿出张符咒,有些生疏地念着什么。

    有银芒从符咒中亮起,散发到残垣,然后就在张萍注视中,那间坍塌大半的房屋重新变得完整,在土地上矗立。

    张萍的眼眸被银芒倒映得闪亮,他狂喜的几乎要跪倒拜谢,却听见掌柜说:“大东家说了,商盟的规矩就是不许跪,如果小哥确实想表达感谢,那就帮商盟做些事吧。”

    张萍又一次想要流泪,这次不是因为绝望,而是喜悦,他知道,这片千万年来都残酷的土地,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同一时间,十万曾被抽离神魂的受害者的居地中都迎来了书卷商盟的队伍,仍未撤离的刀宗门人与他们配合着,将无数废墟重新化作屋宅田地。

    当黎明来临时,十万人沐浴着朝阳的光辉,看到了自己恢复如初的家园。

    书卷商盟的人离开了,可商盟的名字却如火一般,在偌大的人间蔓延。

    孙秀才被原无求叫住时,正无聊地和陈幕插科打诨,他听见原天尊说岑风倦要找他们,一个激灵顿时飞了起来。

    孙秀才和陈幕在信笺上看到了岑风倦精致的眉眼。

    岑风倦道:“我看看你们的情况。”

    孙秀才顿时更清醒了,前一日他打着帮忙帮到底的打算,帮刀宗门人一起转移着十万神魂,等那些神魂重归肉身后,他和陈幕就一直等待着勾魂使召唤。

    临近傍晚时,他们终于等到了,可招魂使只远远地看了他们一眼,就像见鬼似的转身走了,嘴里似乎还嘟囔着什么话。

    孙秀才对岑风倦描述着昨天的情况,说到这里时,陈幕补充道:“这话说得不准,要真见了鬼,他就该带咱俩走了,但他当时表现得像是看见咱俩死而复生了一样。”

    孙秀才抬起自己魂魄的手,看着自己透光的身躯,为岑风倦证明自己没有复生,耸肩面带无奈道:“然后我们就被丢下了。”

    岑风倦沉吟片刻,指尖挥出银芒,那银芒竟穿透信笺,横跨千万里,没入孙秀才和陈幕体内,随即岑风倦露出了然神色。

    岑风倦道:“昨日你们在梦界中唤醒了十万神魂,那十万人中,有许多因此对你二人滋生了信仰之力。”

    孙秀才和陈幕依旧满脸茫然。

    岑风倦通俗道:“简单说,你们现在确实不再是鬼,而可以算作草头游神。”

    孙秀才愕然地睁大眼,短短几天内,他从人变成人魔,再变回人,然后死去,却在前往地府的路上又变成了……神?!

    岑风倦道:“既已成神,不入轮回,所以勾魂使才会丢下你们。”

    孙秀才茫然道:“那我和陈幕现在……该做什么?”

    岑风倦道:“这方世界中有许多神,但大多只有神力和位格,并无清醒神智。”

    “如今你和陈幕算其中的例外,且你们可以动用信仰之力,那就比普通游神更强大。”

    孙秀才和陈幕的眼睛都睁圆了。

    岑风倦隔着信笺看向书生和少年:“若你们还想入轮回,我可以帮你们消弭神力,若你们还想做些什么,也可以就此留在人间。”

    孙秀才怔怔地和陈幕对视。

    要选择重入轮回吗?毕竟他们所有亲友都已经离开了,可是这个人间,或许正需要有他们这样有理智的神。

    他从陈幕眼中看到了一样的答案,他转头对岑风倦坚定道:“我们留下。”

    孙秀才恍惚间,似乎听到村民们的欢呼响起在他耳畔,他们喜悦于他的选择。

    他也露出了笑颜。

    孙秀才心中立誓,他会和陈幕一起,用信仰之力竭力帮助更多的人,就像他还活着时,祈求神明做的那般。

    岑风倦又一次和原无求对话。

    原天尊的冰山脸中都带了些激动:“商盟的人已经把废墟都重建了。”

    岑风倦颔首道:“凡尘有商盟,信仰之力有孙浩和陈幕,加上原天尊这个天道之子。”

    他对这方小世界第一次有所期待:“等我再归来时,这里会和如今大不相同吧。”

    原无求已经接受了自己要成为天道之力的命运,而岑风倦说的一切,让他也心头微热,他缓声道:“我会竭尽全力而为。”

    原天尊一诺千金,岑风倦对他有足够的信任,便挥手甩出了一个道具。

    这是时空管理局剥夺人命格的道具,正是岳掌门曾用来算计他的那个,岳掌门死亡后,岑风倦收起了道具,如今刚好使用。

    他夺去了邬凌的天道之子命格。

    系统近乎惊恐地发出警报,岑风倦不耐烦地甩去个术法,让系统被静了音。

    耳边清静下来后,岑风倦的目光落向被剥离出来的天道之子命格。

    他从中感知到了法则之力,某个他一直以来的猜测,此刻终于得到了确定。

    时空管理局中的快穿专员都知道,这些年来时空长河莫名动荡,使管理局所辖小世界纷纷濒临破碎,这才需要快穿专员完成任务,培养小世界的天道之子,再用天道之子的气运反哺,并重新稳定小世界。

    可岑风倦一直质疑这份由管理局告知他们的资料。

    此刻他终于确定,小世界濒临破碎根本不是因为时空长河莫名动荡,而是有某个存在从小世界本源中剥夺了一部分法则。

    而天道之子能稳固小世界,是因为天道之子命格中暗含天道,天道中蕴藏完整的法则,天道之子成长得足够强时,就可以用自身命格的天道法则补齐小世界缺失的法则。

    时空管理局欺骗了所有人。

    因为剥夺小世界中法则的,正是时空管理局。

    岑风倦低叹一声,感受着压力和紧迫感充斥在自己心间,他要对抗的从来都不是岳掌门,也不是路远道,而是时空管理局。

    这才是他不愿邬凌跟随自己的理由。

    但他看到了邬凌的伤势与决心,于是终究还是同意了小徒弟的追随。

    岑风倦掌心向上召出乌木折扇,扇面再一次全展,他用自己修行出的法则之力重塑了被剥离出来的天道之子命格,然后将这分命格融入原无求体内。

    就此,他做完了离开前的最后准备。

    该离开了。

    岑风倦脑中划过这个想法,随即察觉到邬凌已经醒来。

    岑风倦已经带着邬凌回到飞白宗,他从书房走到院内,便看到邬凌果然已经走出卧房,正站在那株桃树下,凝视着自己。

    青年面带笑意,难掩眸中的喜悦,他分明魂魄重伤,可却混不在乎,他察觉到自己的天道之子命格已经被剥离,此刻只是喜悦于自己终于可以和岑风倦一起离开。

    岑风倦看着邬凌执念太深的眼眸,心中忍不住轻叹。

    “师尊。”红眸的青年开口,将短短两个字念得缱绻。

    岑风倦刚要回应,却听到另一个声音也呼唤着自己:“神仙哥哥。”

    岑风倦一怔,他循声看去,看到少年邬凌站在卧房门口,劲瘦的少年身形挺拔,腰悬佩剑,是他记忆中六年前的模样。

    少年的神态乖巧,却在念哥哥二字时带着藏不住的狡黠。

    岑风倦看着眼前一幕,沉默着,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青年邬凌看向他,红眸中竟带了些许可怜:“我神魂的伤势实在太重,将他收回去反而费力,便只暂且能放出来。”

    少年邬凌摩挲着佩剑的剑柄,看得出所谓收回去反而费力的环节,恐怕并不和平。

    岑风倦的目光落向少年的佩剑,这柄佩剑通体银白,纤长漂亮,而且颇为眼熟。

    这是岑风倦当初,曾在这方小世界用过的佩剑。

    当初,岑风倦被系统限定的人设是个剑修,他便随手选了柄漂亮的剑,后来邬凌又黏了他很久,终于得到了柄同款的佩剑。

    这次归来,青年邬凌的武器变成了那方司南,岑风倦没再见到佩剑踪迹,这时才知佩剑原来是被分魂收起。

    岑风倦眼中流露出怀念和柔软,少年分魂笑意顿时更加自得。

    一旁的邬凌主魂看到这一幕,不着痕迹地磨牙道:“我去给师尊做饭。”

    岑风倦忙阻止道:“不必了。”

    他已经准备要离开小世界,更何况他真没有把徒弟当厨娘使唤的想法。

    邬凌却沉声道:“要的。”不容拒绝地转身去了厨房。

    少年邬凌和岑风倦一同坐下等待,等邬凌带着飘香的佳肴归来时,少年还很主动地给岑风倦递上碗筷。

    邬凌摆好了餐盘,对着自己的分魂冷声开口道:“这个餐桌不欢迎你。”

    岑风倦:……?

    少年邬凌全不在意他的冷淡:“会做饭有什么了不起。”

    他看向岑风倦,笑眯眯地阴阳怪气:“听说主魂一开始没认出来师尊,真可怕啊。”

    少年墨色的眼眸中满是乖巧,邀功似的开口:“我可不会对师尊这样。”

    岑风倦:???

    岑天尊看了一眼化身小绿茶的少年版小徒弟,再看一眼正磨牙的青年邬凌。

    终于意识到,邬凌他……自己和自己雄竞起来了?!

    与此同时,两只邬凌已经开始了唇枪舌战,少年茶香四溢,青年卖惨不停,竟是坐在餐桌前,就开始吵架不歇。

    岑风倦用一个深呼吸平复自己心情,才开口:“邬凌。”

    两只邬凌吵得正欢,他们的目光看向岑风倦,嘴仗仍旧没停。

    岑风倦面无表情道:“自己和自己吵架很有趣?”

    听出他语调不对,两只邬凌都乖乖地闭上嘴,安静下来。

    终于消停了,岑风倦拿起筷子用餐。

    餐后,岑风倦肃然看向邬凌道:“我要回管理局了。”

    两只邬凌眼中露出一模一样的不舍,岑风倦被他们看得竟都心生不忍。

    他定了定神,才道:“我不希望你加入管理局,所以我会在到达下个小世界后,告知你我所在的地标,然后接引你过去。”

    岑风倦看了眼自己面前两只邬凌,最后补充道:“你俩作为一个整体过去。”

    邬凌颔首应是。

    ……

    岑风倦离开了。

    在他离开前那一刻,少年和青年两个邬凌同时出手,在岑风倦身上落下道术法。

    术法并非作用于岑风倦,而是没入他腕间的系统中,邬凌已经知晓管理局有惩罚制度,当然不会看着岑风倦被处罚。

    他们将残魂之力注入系统,用自己剧烈动荡的神魂,让系统的运行直接崩溃。

    岑风倦回到管理局中,就看到系统又一次陷入不停歇的重启,等它终于重启后,竟全然忘记了岑风倦之前的违规。

    岑风倦有能力让自己免于惩罚,可他此时看着系统茫然的样子,却忍不住轻笑。

    他竟开始期待下一个任务了。

    小世界中,邬凌将少年分魂收回自己意识海,坐在那株桃树下,也陷入了等待。

    日升月落,光与夜轮转,邬凌看着这一切,垂下眼帘。

    我将披星戴月地想你,千千万万遍……直到再次见到你,千千万万面。

    【披星戴月的想你完】——

    作者有话说:已修,披星戴月的想你修完。

    下个世界《他怎么又在恋爱脑》

    文案:

    系统:岑风倦,在这个小世界,你的任务是首先救下即将死于妖兽之口的天道之子

    邬凌:这是什么?一个被师尊救了命的天道之子?看不顺眼,揍一顿吧

    系统:然后和天道之子一起疯狂作死,助他成长

    邬凌:和天道之子一起?很好,最适合我的身份出现了

    系统:在天道之子信任你后,杀他全家,让他悲愤交加,在对你的恨意中迅速成长

    把天道之子关进小黑屋,自己顶着天道之子壳的邬凌不屑:区区灭门之仇,有什么可恨的?

    岑风倦边照系统的剧本忙扮演,边暗度陈仓救下天道之子全家,正忙得焦头烂额时,听见了这句话

    岑风倦慌忙屏蔽系统,免得它听见此逆天言论,怒道:邬凌,你倒是按剧本演,悲愤啊!

    邬凌:。

    天道之子悲愤交加:我相信风倦不会那么做的,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杀我全家,难道我就没有错吗?

    天道之子迅速成长:一定是我太弱了才会这样,我要变强!让风倦不必这么辛苦地激励我!

    岑风倦:……

    系统:明明过程全错,但为什么天道之子培养进度在一路飙升啊?

    第34章

    属于时空管理局的莹蓝光芒一闪, 岑风倦的身形出现在一座城池中。

    他来到了自己新任务的小世界。

    岑风倦抬眼观察着自己所在的地方,这座城池看上去颇有年代感,他正站在离城门不远处, 城墙的砖瓦看上去古韵悠长,城门上的牌匾彰显了这座城的名字。

    晴川。

    城中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岑风倦突然出现在熙攘的街边,却没有人觉得不对劲,看来是对修者的存在习以为常。

    站了片刻后,周围人却开始向岑风倦投来视线, 毕竟修者常见,但这么漂亮的修者却鲜少能见到,当然要多看几眼。

    岑风倦习以为常地唇角一抽, 一道术法隐去自己的身形, 同时他在脑海中有了推论:这次新任务在古代修真世界, 且修者和凡尘间联系密切。

    岑风倦召出系统的虚拟屏,看到系统正在计算最佳培养方案。

    他在等待中回忆起之前的两天。

    回到时空管理局后,系统便向岑风倦汇报,邬凌世界已经重新稳固下来,天道之子则由邬凌换成了原无求。

    原天尊自身实力不如邬凌,但岑风倦刚帮他清理了大批心术不正的高阶修者, 因此小世界的稳定度只是微跌,对岑风倦在管理局贡献榜上的数值和排名并无影响。

    与岑风倦相对的, 路远道的贡献值却跳水式地骤降,几乎跌出了贡献榜。

    岑风倦回去时,路远道已经开始了新一轮任务,快穿专员们以为他是急着补上贡献值,只有岑风倦知道, 路远道是为了躲进任务世界之中,好逃过他的报复。

    岑天尊找不到路远道,只好在管理局中稍作休息,开始新的任务。

    “宿主。”岑风倦回忆完的同时,系统终于开口。

    系统以呆板的电子音道:“本次任务所处的是一个功德世界。”

    岑风倦眉峰微挑,功德世界,顾名思义就是修者要修行功德,多做好事,功德高的修者修行起来也会收到反馈,事半功倍。

    按以往的经验,功德世界中往往氛围不错,民风淳朴。

    系统道:“这方世界的人族占据了大陆中央,但周围有妖族魔族环绕,宿主的任务是培养天道之子慕如星,使其成为小世界最强者,守护人界,并积累天下最高的功德。”

    系统顿了顿,又道:“系统已经计算出最佳培养曲线,宿主请务必按任务执行培养。”

    岑风倦不接话茬,反而平静反问:“任务中是否会有恶行?”

    系统沉默。

    这便是默认了,岑风倦心中冷笑,道了一句果然。

    系统要让天道之子慕如星积累天下最高的功德,可功德不会凭空产生,恐怕在系统计算的培养曲线中,许多任务都是让岑风倦先作恶,再引导天道之子解决,从而将功德都算到慕如星头上。

    岑风倦也没多说什么,毕竟岑天尊已经深谙糊弄系统的小技巧。

    岑风倦对系统道:“介绍天道之子慕如星的基本资料。”

    系统道:“慕如星,晴川城中巨贾慕福天的独子,目前是个……修为低微的纨绔子弟。”

    岑风倦:“……”

    岑天尊脑海中浮现出种种并不温和的劝学方案。

    正思索间,他却看到不远处的城门陷入骚乱,且乱象正飞速向自己这边蔓延。

    岑风倦抬眼看去,便看到城门外烟尘滚滚,似是有人正纵马疾速驰来。

    一瞬过后,烟尘中浮现出一道身影,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匹高头大马,骏马的头上生有双角,并非凡品,而是这方小世界的特产,身体里流淌着麒麟之血的麟马。

    麟马上坐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他的面容英俊,气质却肆意不羁。

    少年策马,竟从守城门的士卒们头顶越过,策马入城,横冲直撞。

    马背上少年的呼声传来:“让开!全都从前面让开!”

    路上行人见他来势汹汹,慌忙闪避,不少人急得都扭伤了脚踝,才勉强从麟马行进路线上避让开。

    岑风倦听到身旁的行人不满道:“慕如星玩得越来越过火了!慕老爷还不管管!”

    麟马背上的少年,就是这方小世界的天道之子,慕如星。

    岑风倦看向慕如星,却发觉他此刻情况不对劲,少年神色焦躁,额角满是冷汗,他双腿夹紧麟马,看上去分明不是在策马,而是尽力想让麟马停下来。

    可麟马的速度丝毫未减慢,慕如星咬牙高喊:“麟马失控!速速去请驭兽师来!”

    此言一出,所有人才察觉异常,那麟马眼神异常,俨然已经神智错乱!

    方才指责慕如星的人一时语塞,岑风倦却已经顾不上了。

    他听到系统的声音:“任务激活,请宿主救下即将坠马的慕如星,与其结为好友!”

    系统停顿一刻,补充道:“为方便完成任务,系统会将宿主的外貌定格在十六岁。”

    刻板的电子音落下,岑风倦的身形便缩了一圈,回到了他少年时的体形。

    岑风倦懒得吐槽系统的花活,他看到慕如星的情况已经很危险。

    麟马的神智混乱,闷头向着某个方向疾冲而去,慕如星在马背上已是面色苍白,他根本拦不住自己的坐骑。

    但他清楚自己的麟马血脉优异,身形矫健,若他放手逃命,失控的麟马会在疾冲中杀死人的!

    他再一次高呼:“全都让开!”

    可人能闪避,房屋却不能,失控的麟马只会走直线,竟直直向街角的书店撞去!

    慕如星看着书店中密集的人群,恨恨地咬紧牙,第一次后悔自己的修为如此低微。

    他一手握拳,将自己全部修为都注入这一拳中,狠狠砸向麟马颈部,终于逼得麟马变换了方向,可麟马在剧痛中高扬前蹄,在慕如星猝不及防时人立起来。

    慕如星自马背滚落,慌乱中睁眼,就看到那高扬的马蹄重重向自己踏来!

    慕如星看着这一幕,脸色煞白。

    岑风倦看到这险些被麟马踩死的天道之子,唇角微抽,随即以少年身形疾飞而出。

    晴川城中的街上,看到慕如星遇险,正响起一片倒吸口气的惊呼声。

    可所有人又看到,一个纤瘦的少年护在慕如星身边,那少年抬起手,将手掌覆上那匹失控麟马的身躯。

    麟马肌肉虬结,少年却腕骨纤细五指修长,力与美在这一刻形成鲜明对比。

    银芒在少年指尖闪过,一瞬寂静后,麟马颓然倒地!

    方才的惊呼顿时化作了声声赞叹,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

    而慕如星跌在地上,蓦地放松下来。

    他仰头看着那个站在自己身旁,一袭白衣不染纤尘的少年,神色呆住。

    他看到那少年回首,眉眼精致,琥珀色的杏眸俯视自己,顿了顿后,又蹲下身,竟是主动地将他扶了起来。

    慕如星顿时眸光明亮,唇角带笑,纨绔之魂熊熊燃烧,他痴痴道:“仙子……”

    岑风倦沉默地看着眼前的纨绔子弟,又把手松开了。

    慕如星整个人砸在地上,也不恼,高声唤道:“仙子莫恼!”

    “慕如星请仙子到慕府中小坐,也好谢过仙子的救命之恩!”

    邬凌终于循着师尊的坐标追过来时,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他狭起一双红眸看向慕如星,半晌,眸色深沉地挑了挑眉——

    作者有话说:已修,《他怎么又在恋爱脑》文案:

    系统:岑风倦,在这个小世界,你的任务是首先救下即将死于妖兽之口的天道之子

    邬凌:这是什么?一个被师尊救了命的天道之子?看不顺眼,揍一顿吧

    系统:然后和天道之子一起疯狂作死,助他成长

    邬凌:和天道之子一起?很好,最适合我的身份出现了

    系统:在天道之子信任你后,杀他全家,让他悲愤交加,在对你的恨意中迅速成长

    把天道之子关进小黑屋,自己顶着天道之子壳的邬凌不屑:区区灭门之仇,有什么可恨的?

    岑风倦边照系统的剧本忙扮演,边暗度陈仓救下天道之子全家,正忙得焦头烂额时,听见了这句话

    岑风倦慌忙屏蔽系统,免得它听见此逆天言论,怒道:邬凌,你倒是按剧本演,悲愤啊!

    邬凌:。

    天道之子悲愤交加:我相信风倦不会那么做的,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杀我全家,难道我就没有错吗?

    天道之子迅速成长:一定是我太弱了才会这样,我要变强!让风倦不必这么辛苦地激励我!

    岑风倦:……

    系统:明明过程全错,但为什么天道之子培养进度在一路飙升啊?

    第35章

    慕如星走在慕府的后院中, 呲牙咧嘴地活动着肩膀,他知道这是在方才坠马时扭伤了,此刻痛意正钻心地袭来。

    但慕少爷不是养尊处优的人, 他不太在意这点伤势,反而神采飞扬地吹着口哨。

    因为岑风倦虽然对他无语,却答应了他发出的在慕府住下的邀请。

    慕少爷打定主意,等换好了衣服,自己就黏在仙子身边。

    他这么想着,突然感到一股寒意, 逼得他汗毛倒立。

    慕如星警惕地停下脚步,就看到自己身旁不知何时笼起了雾,白雾之中, 慕家后院变得朦胧模糊, 看上去竟显得有些阴森。

    一道黑衣身影从雾中浮现, 那人的身形高大,容貌英俊,可眸色竟是血红。

    慕如星看到那双妖异的红眸紧盯自己,带给他强烈的压迫感,让他心如擂鼓,一阵发毛。

    红眸黑衣的青年上下打量着慕如星, 终于开口:“慕如星是吧?”

    慕如星喉头干涩,艰难开口:“正是, 不知兄台有何贵干?”

    对方扯着嘴角,不屑一笑:“这个小世界的天道之子是吧。”

    慕如星满脸茫然。

    然后一记重拳猝不及防地袭来!

    红眸青年咬牙切齿:“就你敢叫我师尊仙子啊?”

    慕如星被这一拳直击胃部,踉跄着接连倒退几步,心中半喜半悲。

    喜的是此人显然没准备杀他,自己的性命无忧, 忧的是……

    仙子明明看着还是少年,哪儿来的这么大一个徒弟!还吃了飞醋对他打黑拳!

    又是一拳砸来,慕少爷哀嚎:“诶!诶你别打我脸!”

    同一时间,慕府客房。

    岑风倦并不准备真的在慕府住下,答应慕如星只是为配合系统的任务,他象征性地收拾了一下,便推开客房门走了出去。

    慕府的管家将他带到此处,此时还没有离开,见他出门,以为是他有什么需要,带着严谨的恭敬神色迎了上来。

    岑风倦思索道:“之前发狂的麟马,最终如何处置了?”

    管家颔首答道:“近日,晴川城发生了数起妖兽伤人的事,城主府正在调查。”

    发生了数起?

    岑风倦听到这话,神色微沉,系统任务只有临近触发时才会被激活,因此他无法根据系统得知小世界后续会发生什么,只能自己搜集情报,做些猜测。

    此刻,他直觉认为管家说的话,会和慕如星的培养任务有关。

    管家见岑风倦神色严肃,便认真地指出城主府的方向,继续道:“少爷受伤的事已经报给了老爷,老爷说,让把那匹麟马送去城主府,让城主府的驭兽师尽快调查。”

    岑风倦将这些信息记在脑中,然后换了话题:“晴川城中哪条街最热闹?”

    管家被他思维的跳跃性搞得一愣,才回过神做出了回答。

    岑风倦点头,然后潇洒迈步,向着最热闹的那条街走去。

    失控的麟马和城主府都是后话,现在岑天尊最关心的,是已经来到了这方世界的邬凌,他决定离开慕府和小徒弟见一面。

    顺便,还可以在这方世界购置一番。

    离开慕府后,岑风倦向邬凌传递了自己的位置,然后在街上审视一圈,走进了看上去最气派的那家店。

    这家店面名为万宝楼,是晴川城最大的法宝店,岑风倦听到挑选法宝的修者说,这间店在这方小世界都赫赫有名。

    岑天尊用挑剔的目光审视着,得出勉强合格的结论。

    他对伙计道:“把你们老板叫来。”

    听到伙计的呼唤时,万宝楼的老板谢宝正在睡觉,他打着哈欠勉强缓过困意,眯着眼睛看自家伙计:“怎么,有贵客登门?”

    说话时他转着自己手指上的空间戒,万宝楼店铺里放的都是俗品法宝,真正的宝贝都被他随身携带。

    谢宝问道:“客人说他需要什么?”

    伙计愣了愣:“客人看着矜贵,让我叫您过去,但没说自己要什么。”

    谢宝一脸无语:“有客人让你叫我你就真来叫?你怎么这么听话呢?”

    伙计讷讷的,心说那客人气场太强,自己也不知怎的就听话过来了。

    因为这个插曲,谢宝走到厅堂时心中有些不爽,但他还是打起笑脸,用视线扫过店里的所有客人:“是哪位贵客要见老板?”

    岑风倦向他投去了视线。

    谢宝见岑风倦不过少年模样,但气质确实矜贵,看着像世家少爷,便压下了心中不愉,将岑风倦引到后面的包间之中。

    命侍者给岑风倦斟了茶后,谢宝转动着手上戒指,笑道:“客人要买什么法宝?”

    岑风倦的目光落在他手上,但很快就浑不在意地移开。

    谢宝顿觉不对劲,这少年对他手指的空间戒全无热切,像是不知道真正的法宝就在其中,这可不是世家少爷该有的见识。

    岑风倦平淡道:“我不买法宝。”

    谢宝有些恼了,他还以为今日遇到了大主顾,想不到却遇见个耍自己玩的,他冷下脸色加重了语气:“客人可莫要消遣我。”

    岑风倦抬眼看了谢宝一眼,像在不解他为什么动气。

    然后泰然开口:“我要买这家店。”

    谢宝豁然起身,终于确定这少年就是在消遣自己,怒道:“恕我不奉陪了,送客!”

    岑风倦眨了眨眼睛,觉得这位老板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稳定。

    但这家店确实符合自己的要求,所以他决定给老板个后悔的机会。

    岑风倦自袖里乾坤中取出块拳头大的青金色泽交织的石头,悠然道:“用这个买。”

    呵呵,谢宝傲然地看向岑风倦,心道万宝楼是我一生的心血,倒不是不能出售,但必然售价高昂,什么东西才拳头大,就能付得起自己想要的价钱?

    但等看清楚后,他僵立原地,浮现出呆滞的神色。

    然后一屁股坐回去座位上。

    他看向岑风倦的表情已近谄媚:“刚才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多谅解。”

    他盯着那块青金色的石头伸出手,将空间戒摘下来,又翻转双手,对岑风倦证明自己手中空空,不会对青金石造成损伤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能让我摸一摸吗?”

    俨然已经用上了敬称,且他的视线全程不曾离开那块石头。

    岑风倦不在意地点头。

    谢宝将手覆在青金石上,感受了一瞬就知礼数地收回手,毫不犹豫道:“我卖了!”

    他一脸梦幻地看着自己手掌,他指腹的薄茧上沾了些微的青金色碎屑,谢宝非常清楚,就这些许碎屑在市面上就值黄金千两。

    他这是抱到大腿了!

    岑风倦毫不意外他的选择,他将青金石丢进谢宝手中,又附赠给谢宝指节大小的一小块。

    岑风倦道:“再给我办几件事。”

    谢宝抓紧青金石,恨不得给眼前的少爷磕一个,一叠声地检讨自己方才的失礼,又承诺一定把事办妥当。

    岑风倦比划出个安静的手势,交代了需要做的事,在他的啰嗦中扭头看向窗外。

    邬凌怎么还没来找他?

    慕府。

    慕如星的房间,被推开的房门后露出了少年天道之子噙着笑意的脸,他眼中有血色闪过,但很快就退却。

    没人知道,此时慕如星的壳子里已经换了个人。

    邬凌在揍了慕如星一顿后,又将他关进小黑屋,然后自己扮做了天道之子的模样。

    他用的是最高级别的扮演,连慕如星的命格都一并模拟出来,这样一来哪怕在他离开后,他只需要将命格转给慕如星,那天道之子的培养也不受影响。

    至于为何要扮演?

    那当然是因为他自身在这方世界没有命格,无法参与小世界的事务,也就不能一直陪伴岑风倦身边。

    他好不容易追随岑风倦前来,当然不甘心只藏身暗处,所以扮做岑风倦会相处最久的天道之子的模样,只求片刻不分离。

    邬凌方才收到了岑风倦的信息,但当时他正接收慕如星的记忆,抽不开身,到此时才有了时间,抬脚就准备往慕府外走去。

    管家却喊住了他:“少爷,老爷喊你去他书房。”

    顶着慕如星的壳子,邬凌蹙眉,考虑着不去的可能。

    管家见他面带抵触,补充道:“老爷要和你谈春狩的事。”

    春狩?

    邬凌从慕如星记忆中找到了春狩相关的内容,春狩是晴川城千年来的习俗,每年春日的三月初三,晴川城内各修真世家会组织春狩,让世家子们骑妖兽去城外猎妖。

    各世家会根据春狩成果,对各家的少年修者排出名次,而各家修者的综合成绩,甚至会影响世家下一年的修真资源。

    这是对晴川城中的年轻修者们最重要的事,但慕如星向来不怎么参与。

    没办法,他的修为实在太低。

    如今已经是三月初二,但慕家的春狩修者突然伤了两位,慕福天喊儿子过去,只怕是要把其中一个名额给慕如星。

    邬凌猜想,这场春狩可能和师尊对天道之子的培养任务有关。

    他分得清轻重,知道自己现在既然扮演成慕如星,就要配合岑风倦完成任务,只好先跟着管家向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邬凌看到慕老爷和夫人都在,他扮做慕如星的模样,毫无破绽。

    慕福天看着眼前不成器的纨绔儿子,叹了口气:“妖兽伤人,竟让原定春狩的两个旁家修者都重伤,今年只能靠你去了。”

    他顿了顿,没忍住关心:“让你去不是为了成绩,能混下来就好。”

    慕福天一生辛苦,作为一方巨贾,家大业大,却只有眼前这一位独子。

    他对慕如星极尽宠爱,要求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活着就行,怎么开心怎么来。

    慕如星思索道:“我明白。”

    他顿了顿,带着笑意道:“让仙子……我是说岑风倦,和我同去呗。”

    每个春狩的参与者可以带一位同伴,邬凌当然想和师尊同去。

    慕福天却蹙眉道:“不好。”

    他看向慕如星,谆谆教诲:“你还是心思简单,若他对你别有所图,你岂不危险?”

    慕如星的壳子里,邬凌挑了挑眉,慕福天竟质疑师尊的为人,这是他绝对忍不了的。

    他知晓自己还要扮演,总不能揍这个壳子的生父一顿,只好正了正神色。

    于是慕如星坚定开口,铿锵有力道:“他肯定不会对我别有所图的,我相信他!”

    慕老爷的一腔爱子情被顶回来,神色顿时变得严厉。

    此时有仆从走进书房,附在管家耳边说了几句话,管家面带惊讶,快步走到慕福天身边,刚想开口,却被慕老爷一把挥开。

    管家默然无语。

    慕福天只顾盯着慕如星,质疑道:“万一春狩时他对你出手呢?”

    管家也不意外,他知晓老爷在慕少爷面前向来容易失智,习以为常地转身走向慕夫人,低声告知刚收到的消息。

    慕如星则看向慕老爷,反问道:“岑风倦想伤我,还需要等春狩?”

    他的语气理直气壮:“今天他不出手,我便非死即残,而且就算不在春狩,以他的实力想杀我,不也就是动动手指的事?”

    慕老爷:“……”

    你说的好有道理啊!但你为什么会对自己能轻松被岑风倦杀掉这么骄傲啊!

    慕老爷竟是和儿子较上劲了,顿了顿再度开口:“那他万一是图你的钱呢?”

    慕夫人和管家听到这话,一起露出个牙疼似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已修

    第36章

    慕如星顾不上看慕夫人和管家神色, 他对着慕老爷自得地笑道:“那不更好了吗!”

    邬凌一想到在这方世界,自己也是个有钱人了,都忍不住心中微喜。

    慕如星继续道:“他图我的钱, 刚好我确实有钱,还有比这更完美契合的关系吗?”

    慕老爷头晕地扶额,目瞪口呆,用新奇的目光,看向自己突然不幸罹患恋爱脑的儿子。

    一旁,慕夫人清清嗓子, 终于开口:“我觉得,不用担心岑风倦是图钱了。”

    正在唇枪舌战的两父子闻言,不解地看向她。

    慕夫人道:“岑风倦此时此刻, 正在逛街买东西。”

    慕福天思索道:“夫人的意思是, 我们可以帮他付账, 好避免他后续对我们开口?”

    慕夫人微笑道:“我的意思是,他正一买一条街。”

    她顿了顿,补充道:“买的不是东西,是店面。”

    慕老爷尴尬:“……”

    慕如星遗憾:“……”

    邬凌在心中叹气,可惜,就算自己有钱了, 师尊还是比他更有钱。

    沉默片刻后。

    慕老爷正色开口:“我们商讨一下如何邀岑风倦去春狩吧。”

    岑风倦没等到邬凌和自己见面,只好先回到慕府, 却发觉管家又在他客房外等候。

    见到他回来,管家眼中闪过抹敬佩,又严谨地压下,说慕老爷邀他去书房一叙。

    随着管家走到书房时,岑风倦看到慕家三口此时都在。

    慕福天和慕夫人对他面色和蔼, 带着礼节性的微笑。

    慕如星却浑然不管礼仪,看到他后眸中满是惊艳,然后就旁若无人地凝视起来。

    岑风倦目光在慕如星身上顿了一瞬,眸光微闪,但很快转开了脸。

    慕老爷看着自家儿子的痴样,无语得想抚着胸口顺气。

    岑风倦自然是很好看的,但慕老爷觉得慕如星大可不必这么丢人现眼。

    慕福天只能选择看不见为净,他对着岑风倦和善微笑,温声发出了请岑风倦和他那个倒霉儿子一同参加春狩的邀请。

    晴川城的春狩其实分两个部分,绝大部分修者只参与外围狩猎,仅有少数世家核心或极优秀的修者,才能参与春狩的核心。

    春狩核心在晴川城外的晴山下进行,那里的灵气充沛,遍地灵植,参与春狩核心的少年修者们与其说是狩猎,倒不如说是在春狩中搏取机遇。

    春狩核心的名额有限,极为紧缺,是许多修者求不来的大好机缘。

    岑风倦听到慕福天的邀请,自然承情地答应下来。

    机缘其实对他无用,但岑风倦清楚,这场春狩必然和慕如星的培养有关,甚至上个任务中系统改变自己的年龄,让自己和慕如星结为好友,就是为了让自己参与春狩。

    至于系统为何要这么做,春狩之时,一探便知。

    次日,晴山脚下。

    朝阳跳动着越过地平线时,参与春狩的少年修者们已经齐聚晴山。

    春狩核心的区域在一年中其他时间都封闭,唯有春狩当天辰时开放,子时关闭。

    时间紧张,修者们想夺得更多机缘,便都早早来到晴山旁焦急等待。

    岑风倦和慕如星站在慕家队伍中,队里一共五位慕家子弟和五位同伴。

    春狩每年轮到一个世家承办,所用妖兽也都由该世家提供,此刻,慕家的队伍正排着队,等待领取一会儿要用的坐骑。

    修者们都绷紧心神,肃穆的寂静中,却有麟马的蹄声踏踏靠近,慕家修者们循声看到有人身骑麟马,来到他们身边。

    麟马上的少年一身滚了金边的红衣,气质张扬,他并未下马,居高临下地俯瞰慕家的队伍,装出一副故作惊奇的刻意模样。

    他对慕如星惊呼:“慕少爷怎么来了?”

    他语调阴阳怪气的:“慕少爷不是从来不屑参与春狩吗?今年怎么舍得屈尊降贵?”

    慕如星扭头看向他,却神色恹恹,一个表情都欠奉:“王远。”

    王家正是这一届春狩的承办世家,也正因此,王远早早选到最好的麟马坐骑,不过这算是正常的主场优势,哪年都一样,所以王远策马前来时,大家都没说话。

    但他开口讽刺慕如星时,慕家的修者面带怒容,一旁其他世家却都看起了热闹。

    王远眼见所有人都注视这边,愈发想趁机把事情闹大,好发泄心中不满。

    王远其实有个心仪的修者,那少女同样出自慕家,却是旁支家的孩子,那位修者常常温言软语对王远抱怨,说主家的慕如星分明修为稀松,可分到的资源却总是最多。

    王远听得多了,也为少女鸣不平,今日见到春狩这样的大好机缘,竟然被慕如星这个修为低微的修者挤进来,顿觉不公。

    他骑在麟马背上,昂首挺胸,对着慕如星讽刺道:“就你这样的修为,竟然也能来参与春狩,这不是完全在浪费资源吗?”

    王远说到这里,心中有气,忍不住又趾高气昂道:“平日在慕家你就资源最多,可那浪费的还是慕家自己的资源,如今你来参与春狩,若不能提升修为,觅得灵植,损失的可是我晴川城中的所有修者。”

    这话一出,许多修者的神色都变了。

    王远本以为大家都支持自己,可他环顾一周,细看时却发觉,大家竟都对他面露不赞同的神色,甚至有许多审视的目光落向他爱慕的少女修者身上。

    王远急了。

    慕家队伍中,一位少女却比他更急,她在心中暗骂王远是个蠢材。

    春狩的机遇又不是无穷无尽,修者们巴不得对手都是慕如星的水平,还能少个竞争者,若此时将慕如星换成个强者,那才是所有其他修者的损失。

    而且王远竟然提到了慕家的资源!

    少女气急,她平日常对王远抱怨,但她自己其实清楚,慕家对少年修者的资源分配很公正,慕如星所多得到的,是他父母单独为他准备的资源,本就不可能分给旁人。

    她对王远那么说,只是因为自己欠缺资源,想博取同情,哄王大少给自己一些。

    没想到王远这个蠢材,竟把她私下里说的话搬到明面上打抱不平。

    这下慕家长辈要如何看她?

    少女又急又气,不愿再看王远,王远此刻一头雾水,他自觉自己是为正义发声,却全然没得到应有的回应。

    王远恼羞成怒,愤愤看向慕如星:“你这废物,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帮着护着?”

    王少爷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骂蠢材,还觉得大家都看中了慕家有钱,才上赶着为慕如星露出不平神色。

    慕如星原本对王远兴致缺缺,正自己思索着什么,可迟迟不得其法,让他神色有些烦躁,斜睨了王远一眼:“废物骂谁?”

    王远扬声道:“废物骂你。”

    慕如星扬唇嗤笑:“哦,废物在骂我。”

    他实在懒得和王少爷多做纠缠,不甚在意地移开了视线,重新陷入了思索。

    王远见慕如星对自己视若无睹,顿时勃然大怒,他脸色涨的通红,手持着马鞭,竟是将修为注入鞭中,想朝着慕如星劈来!

    不远处,慕老爷看到这幕,神色骤变。

    他太了解自家纨绔儿子了,王远刚才表现得再幼稚再愚蠢,修为却实打实的比慕如星高得多,这满注修为的一鞭下去,慕如星没等进春狩就要重伤!

    此刻,周围的少年修者们也都惊讶于王远的莽撞,但并没有出手,所有人都好整以暇,在一旁看热闹。

    马鞭几乎劈到慕如星脸上的那一瞬,岑风倦凝眉。

    他指尖轻弹,一道银芒闪现,牢牢锁住了王远手中即将劈落的马鞭。

    岑风倦看着王远莽撞的模样,眉眼冷然地斥道:“滚。”——

    作者有话说:已修

    第37章

    慕福天长松了一口气。

    方才他都准备好, 要自己去救慕如星了,但他作为慕家家主,真为了给慕如星出头和王远这个小辈对上, 丢的是整个慕家的面子。

    幸好有岑风倦出手,慕老爷将操碎的心放回肚子里,把已经离席的屁股重新稳稳落回座位,露出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好似自己根本不曾紧张过一般。

    心中却暗自庆幸,让岑风倦一同参与春狩真是个明智的决定。

    王远在银芒中剧烈挣扎, 却始终挥不动马鞭分毫,怒极指着岑风倦吼道:“你!”

    岑风倦漠然看着王远:“喜欢替人发声,打抱不平?那今日你的春狩成果可务必平分给在场所有人, 一个都不能落下。”

    王远恼得满脸通红, 眉毛倒竖道:“凭什么!那是我的机缘!”

    岑风倦讥讽一笑:“怎么, 你的资源不能分给别人,慕如星的资源就该让出去?”

    王远一时语塞,气急败坏。

    慕如星凝视着岑风倦,满眼触动,感情满溢得简直要流淌出来。

    其他少年修者们看向岑风倦的眼神却充斥着忌惮,王远虽然莽撞, 但修为是实打实的,可他动用了全身修为, 竟然仍挣不过岑风倦挥出的一道术法。

    许多人已经意识到,这个漂亮却陌生的少年,是个不容忽视的强大对手。

    眼看闹剧向越来越不利于王远的方向发展,承办这次春狩的王家终于有人前来,对王远呵了声:“不许胡闹。”

    然后他看向众人, 温和笑道:“大家不可伤了和气。”

    “春狩虽说满是机缘,但同样危险,每年都有三四成的修者再不曾出来,进入春狩区域后,大家还是要多多团结互助的。”

    一席话说得少年修者们都紧张起来,方才的闹剧消弭于无形。

    王家的修者对少年们指了指腰间:“你们腰间都有求救信号,如果遇到危险可以发出信号,春狩核心区域旁人进不去,但其他参与春狩的修者却能看到信号。”

    “按照规则,其他修者看到信号后,有义务去救人,被他救下的修者则有义务给他一个机缘作为回报,此外,在春狩中救人还可以积累大量功德,对修行也有裨益。”

    少年修者们摩挲着自己的佩剑和腰间的信号,神色各异的安静下来。

    辰时将至,修者们渐渐都领到了妖兽坐骑,慕家却不知怎么排到了最后,又被王家的人明里暗里几番干扰后,岑风倦更是落到了慕家的最后一位。

    终于轮到他领取时,负责发放妖兽的王家修者满脸惊讶:“该死的,妖兽坐骑不知怎的,竟然少了一只!”——

    作者有话说:已修

    第38章

    王家修者歉然而无奈地看着岑风倦:“真不好意思, 没了妖兽,你只能步行进入春狩核心区域了。”

    “不过你实力这么强,进去后肯定很快就能猎得坐骑, 想来不会受什么影响。”

    他神色诚恳,却俨然不想解决问题,而准备用捧杀让岑风倦吃下这个亏。

    岑风倦看着王家修者做作的表演,都有些震惊于这手段之……幼稚。

    他环顾四周,看到十几步外王远那得意洋洋的脸,这果然是王少爷自己的主意。

    不远处, 慕福天此时脸色阴沉,向王家的家主瞪了一眼。

    他清楚,这固然是王远自己的主意, 但如果没有他的家主爹配合, 管理妖兽的王家修者也绝不可能敢真的让妖兽丢失。

    慕福天对管家厉声道:“去寻妖兽, 要最好血统的,买十只……不,一百只来!”

    管家犹豫道:“只怕等妖兽送来时,春狩区域已经关闭了。”

    慕福天气恼:“那也去!”

    慕福天清楚,岑风倦方才是为了给慕如星出头,但王家不敢让慕如星进不去春狩, 就将气都出在了岑风倦身上,此刻他远远看向岑风倦, 面色尴尬。

    邀请人家来春狩,却让人家替自己儿子顶锅,慕老爷当然觉得面子上不好看。

    然后他就看到,慕如星骑着麟马,缓缓踱步到岑风倦身前, 眉眼带笑。

    看着自家儿子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样,慕福天的怒意突然熄火。

    变成了满脸的……一言难尽。

    慕福天面色扭曲地想,他替岑风倦担心什么劲呢,有慕如星那个满级恋爱脑在,岑风倦难道还能受委屈不成?

    没人知道,某一瞬,邬凌简直有些欣赏王远。

    当然,对方敢算计岑风倦的仇他已经记住了,后续是一定要报的。

    但从知晓春狩的模式起,邬凌就一直在思索如何让师尊和自己同骑一匹麟马,他刚模拟出诸多方案,却发觉已经有人帮他解决了难题,邬凌止不住地喜悦。

    于是慕如星策马行到没有坐骑的岑风倦身边,然后轻笑着俯身,伸出了手。

    岑风倦看着慕如星伸向自己的手,目光从修长的手掌上移到少年天道之子俊美的面庞,最后落向那双诚挚的眼眸。

    慕如星带着笑道:“仙子,我带你走。”

    岑风倦沉默了一瞬。

    这是慕如星,是他刚认识一天的小世界天道之子。

    但……

    他握住慕如星的手,骑上麟马,坐在了慕如星身前。

    辰时到,晴山脚下的封禁之地向参与春狩的少年修者们敞开。

    慕如星快然扬鞭。

    少年意气,马踏春泥,他护着臂弯中的岑风倦,纵马驰骋,进入了晴山——

    作者有话说:已修

    第39章

    慕如星的骑术很好。

    他像是曾刻苦钻研过带人骑御一般, 纵马驰骋而过,却无比平稳。

    岑风倦看到,无数景象在疾驰中掠过眼前, 山与水,云与树,和那些兴致勃勃的少年修者们,一切都被慕如星远远甩在身后。

    三月的春风很温柔,带着温和的凉意拂面,让坐在麟马背上的岑风倦神清气爽。

    他听到风声掠过耳畔。

    许多沉沉坠在心底的重担也被甩开, 岑风倦闭上眼眸,感受着此刻的惬意。

    在他身下,麟马的肌肉虬结, 马蹄踏乱晴山的花, 卷着春泥, 正矫健地奔跑。

    但他并未感觉颠簸,任慕如星带着他平稳地疾驰。

    慕如星的双臂环在他腰旁,让他不必担心跌落,岑风倦索性将手臂在身侧张开。

    春风吹拂着他的衣摆猎猎而飞,岑风倦在这一刻,感受到无比的自由, 和畅快。

    他在疏朗的心绪中,眉眼飞扬, 露出许久不曾有过的纯然愉悦的笑颜。

    慕如星的眸光沉了沉。

    岑风倦此时是少年时的身形,清瘦的身躯单薄,还比慕少爷矮一些。

    慕如星的手臂环过他的腰再抓缰绳,就像是把少年拥入怀。

    慕如星能感知到岑风倦的放松,少年没抓缰绳, 晃动间时不时倚在他身上,他甚至能隔着两层衣物,隐约感觉到岑风倦蝴蝶骨的轮廓。

    清瘦,脆弱,精致的……

    ……又对他全然信任,亲昵的。

    慕如星用犬齿咬住舌尖,压下这一刻自己太过炽热的妄念。

    但他心底却又萌生出了醋意。

    这是他作为邬凌,对自己所扮演的慕如星的醋意。

    邬凌有些郁郁地想,师尊会对真的慕如星这样吗?他会不会倚靠着真的慕如星,会不会对其他要培养的天道之子也如此亲近?

    醋意在邬凌心中翻滚,竟渐渐压过了他带师尊策马的快然。

    邬凌降下麟马的速度,收回看向前方的目光,看着岑风倦对他毫不设防的后颈。

    占有欲在他心中热烈燃烧,让他眼眸克制不住地泛红,妖异的红瞳紧盯眼前细白的皮肤,他几乎想咬在岑风倦的后颈,来彰显自己的所有权。

    但他咬着舌尖克制住了。

    ……还不行。

    时机未到,他不能如此急切。

    邬凌艰难地找回神智,然后克制地将下颌枕在岑风倦肩上,开口轻唤。

    他不能暴露身份,便无法叫师尊,却也不想再按慕如星的称呼叫仙子。

    所以他沉声开口,唤道:“风倦。”

    终归还是有些过火了,藏不住的爱意化作可窥见的狼子野心。

    砰……砰……

    邬凌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他等待着岑风倦的回应。

    岑风倦似是怔了一下,随即放松地向后微仰,将自己全然倚靠在慕如星的身上,然后侧过头去看慕如星的脸。

    他这个动作几乎是主动把自己缩进了慕如星怀里,慕如星担心他坐不稳,又抬着手臂护在了他腰旁,看上去便更加亲昵。

    岑风倦浑然不觉,他眉眼弯弯,杏眸中盈着两池春水,笑意明艳了少年精致的脸。

    对邬凌而言,这一幕才是他的春天。

    岑风倦薄唇轻启,没有发出声音,只用口型说了什么。

    邬凌看懂了。

    这一刻,剧烈的喜悦充斥他的脑海,让他的思绪一片绚烂,他一夹马腹,在盎然快意中再次驰骋。

    岑风倦默许了风倦的称呼,但邬凌此刻醋意全消。

    因为岑风倦不是允许所有天道之子都能对他放肆,而是只对他例外。

    邬凌喜悦地想,只有他。

    方才那刻,岑风倦在笑意中用口型说的是两个字:

    “邬凌。”

    他的师尊早就认出他了——

    作者有话说:已修

    第40章

    春狩的核心区域, 晴川城人尽皆知的神秘地带,危险,却也机缘满满。

    然而此刻, 岑风倦坐在慕如星的麟马背上,既没发觉什么危险,也没见到机缘。

    他甚至有点困。

    没办法,由奢入俭难,岑天尊自重回邬凌小世界后,就一直得到了良好的休息, 让他这一身病骨都得到极大缓解。

    结果昨日来到这方小世界后,岑风倦故态复萌,又开始晚上失眠。

    岑风倦还以为自己要和前几个任务世界一样, 任务中睡不了一个好觉, 熬到任务结束才能回管理局中休息。

    可此时, 他感受着背后属于慕如星,或者说是邬凌的体温,却精神舒缓。

    然后,就忍不住有点困。

    岑天尊自觉自己不能如此养尊处优,以至于可能影响任务发展,所以他抿着唇忍过了一个哈欠, 又咬着自己舌尖提了提神。

    却听到慕如星的嗓音响在耳畔:“风倦是觉得困了么?”

    天道之子的嗓音带着少年意气,却又微沉, 夹杂着温和的笑意。

    岑风倦眨眨眼,眸中的水雾汇成细小的水珠,挂在他纤长的眼睫上。

    岑天尊感到茫然,慕如星是怎么知道他困了的?

    慕如星也不需要岑风倦的回答,继续低声道:“困了便休息一会儿吧。”

    慕如星的壳子里, 邬凌恨不得岑风倦休息片刻。

    他又不是慕如星本人,根本不在乎春狩收获,他只在乎少年模样的师尊,若岑风倦在他怀中小睡,邬凌不知自己会多快乐。

    邬凌知道,自己不只是为了师尊身体健康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更在意的是少年岑风倦眉眼如画,睡着时便如精致而乖巧的人偶,他想将人拥入怀中,又想多看几眼。

    慕如星再度开口:“慕福天都说让我把春狩混过去就行,风倦何必辛苦自己?”

    他围着岑风倦劝导不休,岑风倦听着他低沉的嗓音,只觉得喋喋不休宛如催眠,终于还是眼皮越来越沉,沉入梦境。

    慕如星看着自己双臂之间,倚在自己身上清浅睡去的岑风倦,唇角忍不住微扬。

    他停下了麟马的步伐,感受着岑风倦对自己全然的信任,看向少年漂亮的侧脸。

    过了片刻,慕如星却又觉得不够,这个角度自己固然能让岑风倦倚靠,却看不到他的睡颜,慕如星思索着,眸光转为红色。

    在扮演慕如星时,邬凌模拟了天道之子的命格,自身便也受到限制,只能表现出符合慕如星水平的修为。

    可此时,邬凌觉得这不够。

    他双眸染上血色,冲破了扮演对自身修为的限制,他蜜色修长的手指轻弹,炫目的星芒闪过,没入岑风倦的系统,他暂时屏蔽了系统对自己的感知。

    然后慕如星露出轻笑,一道分魂自他身体上跃动着浮现。

    他如此折腾一番,终于召出了少年邬凌分魂,瞳色如墨的少年邬凌看到主魂如今顶着慕如星的脸,扯出个冷笑,随即魂体滞空漂浮,飘在岑风倦身前。

    然后,紧盯岑风倦。

    堂堂邬凌天尊,跨越小世界后第一次召出分魂,竟是为了……

    ……看自家师尊的睡颜。

    就这么看着不知多久,慕如星听到麟马踏踏的脚步声,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俨然是朝自己这个方向驰来。

    慕如星蹙眉,不得不将分魂收回,他循声看去,倒要看看是谁来扫兴。

    来者慕如星并不熟悉,只记得是晴川城霍家的少年修者,他目光冷冷地看过去,清晰地传达出不欢迎的意味。

    霍川没想到这里会有人,他刚寻到了一株灵植,察觉到这个方向的灵气充盈,便策马向这边驰来,准备寻找下一个机缘,可刚过来就对上了慕如星冰冷的眼神。

    他本看不上慕如星的修为,可此时被慕如星盯着,却不知怎么心头有些发颤。

    霍川想了想,决定避而远之。

    他来春狩核心是为了提升修为,并不想得罪慕少爷。

    麟马又踏踏地走远了,慕如星立刻收回视线,看着岑风倦,希望少年多睡会儿。

    可惜岑风倦已经听到了动静,方才的小憩让他缓过了倦意,此时正悠然地醒来。

    慕如星暗暗地咬碎了牙。

    他睚眦必报地放出修为,探查着方才霍家修者去做什么,发觉霍川运气不错,刚找到了第二个机缘,也是株灵植。

    慕如星眼珠微转,有了计划——

    作者有话说: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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