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在绝情宗内, 姿态傲然的,端着长辈的架子。
有年轻弟子们与他错身而过,看到他后都停下嬉闹交流, 正了神色,规规矩矩地站定,对他恭敬地行礼道:“长老好。”
他随意地点点头,心中自得地想,若不是成为了魔修,他怎么会有今天?
他是潜伏在绝情宗的卧底半魔。
三十年前, 他在正道修行路上看不到破境希望,索性咬牙堕入了魔道。
他本出身一个小宗门,堕魔之前, 他已经是宗门的最强者, 堕魔后更是屠戮了整个宗门, 将他们的修为血肉都作为给养,支撑自己破开了封锁已久的瓶颈。
然后他去往无天城,度过魔界对魔修的吸纳考核,成为半魔后又回归人界。
他用十几年布局,成为人界赫赫有名的强大修者,并且还享有善名。
恰逢那时妖魔都有天才上位, 人族修者察觉到后续恐有大战,各宗门都积极吸纳散修力量, 他就这么进入了绝情宗,成为宗门中一个不太显眼的长老。
三个多月前,他给魔族传递情报,告知魔主绝情宗欲前往无天城探查。
他的情报准确有效,助力魔主对绝情宗众人设下埋伏, 只是让他惋惜的是,最终折戟在无天城的竟只有慕如星。
今天之前,他和绝情宗中无数长老弟子一样,以为当日慕如星死于包围,而岑风倦是慕如星的至交甚至挚爱,所以当日慕如星才会送走岑风倦,然后不惜自爆修为。
但今天,他却收到了魔主的情报。
按魔主所说,上百仆魔经过三个月的情报收集,确定了当日的真相。
慕如星竟是被岑风倦背叛抛弃,是被踢下飞轿的!
后续岑风倦自己逃之夭夭,慕如星为保命不得不堕入魔道,如今恨岑风倦入骨。
听到情报后,他大为震撼。
但他从来都相信魔主的能力,因此很快冷静下来,不曾怀疑魔主所说的真相。
然后,他收到了魔主的任务。
魔主说,慕如星很快就会带群魔攻上绝情宗,去杀岑风倦,魔主让他想办法去扩大战火,好让慕如星和绝情宗两败俱伤。
他喜欢这个任务。
他期待看到绝情宗这些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死伤惨重,更期待魔主允诺的,完成任务后会给他的丰厚奖励。
所以他离开了自己的住所,向慕如星与岑风倦的住处走来。
在岑风倦住所的结界外站定后,他听到许多声窃窃私语。
“也不知岑师兄修行得如何了,师兄一定是爱极了大师兄,才会为了他闭死关吧。”
“岑师兄肯定是想突破修为,然后再去无天城,好去找大师兄!”
“你也觉得大师兄没有死吗,我也这么觉得,那可是大师兄啊,怎么会轻易死去?”
他听着弟子们的低声交谈,心中涌现出一股傲然的自得。
他冷笑着想,这些弟子当真好笑,还以为岑风倦要去救慕如星,殊不知结界中的人奋力修行,是为了在慕如星打过来时能够自保。
正道修者就是这样啊,愚蠢又天真。
而他们魔道修者就不一样了,总是能第一时间掌握所有真相。
他愈发洋洋自得起来。
按魔主所说,慕如星攻上绝情宗就在今日,在得意于自己能看穿一切之后,他目光落在岑风倦房屋外的结界上,思索起要如何完成魔主的任务。
时间紧迫,他的思绪飞转,很快,眸中划过了一抹阴郁神色。
他想到了。
然后他站定在结界外,岑风倦住所的不远处,安静等待着。
来看岑风倦与慕如星住所的弟子换了几批,他们大多匆匆而来,对岑风倦设的结界自语一定要好好修行后,又匆匆离去,好似这里已经成了他们的精神支柱般。
他看着弟子们来来往往,气氛忙碌但也怡然,却感到有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让他竟感到些许烦闷。
这时候,他反而开始羡慕这些正道修者的愚蠢无知。
他轻声地吁一口气,抬起头,看到炽阳正当空。
时间快到了。
他已经无法融入周围的轻松,感受到自己的修为正在躁动。
在他眼中,气氛一触即发。
一触——
即发!
响亮的钟声突然响彻绝情宗,这是宗门遇到大事的报警钟声!
高亢急促的嗓音传来:“敌袭!有魔族入侵!山门封闭!开启护宗大阵!”
轻松怡然的氛围突然消散了,众弟子神色凝重,匆匆应对。
唯有他听着钟声警报,心跳重新归于和缓,唇角微扬,目光落向岑风倦的结界。
计划的第一步,他会用魔界法宝冲破岑风倦的结界,逼岑风倦出来面对慕如星。
绝情宗,山门外。
岑风倦骑在坐骑上,眉峰微挑,察觉到自己留下的结界竟被人打破了。
他向自己留在宗门里的傀儡投去一道意识,随即察觉到腕间有莹蓝的光芒闪烁。
系统的新任务被触发了。
呆板的电子音响起:“请宿主在慕如星打上山门后,死在慕如星手中。”
说到这里,系统尽力维持的电子音都忍不住一顿。
它正暗自崩溃。
因为按任务要求,岑风倦应该在绝情宗里等慕如星打来,然后死在天道之子手中,好让慕如星克服心魔,破而后立之下,成为人族的最强修者。
之后,魔族会在慕如星和绝情宗两败俱伤时攻打绝情宗,导致尸横遍野。
慕如星会活下来,并亲眼看到自己莽撞的复仇带来的如此惨烈的后果,从而挣脱魔道影响,重新回归正道。
最终,他会带领人族修者杀灭群魔,再战胜妖族,成为至尊强者,护佑人族再之后的千万年的安康。
然而,这些培养细节系统已经不想再和岑风倦说,毕竟岑风倦和慕如星根本没按剧情走,那后续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它如同失去梦想的咸鱼,接受了自己和管理局精心挑选世界,却完全没对岑风倦造成负面影响这一事实,将这些任务要求显示在屏幕上,任由岑风倦自己翻阅。
然后它无力地再一次被屏蔽了。
岑风倦正一如往常地与慕如星同乘,他将任务要求给慕如星看过,察觉青年的呼吸有一瞬的不稳。
慕如星咬牙道:“任务让岑风倦死在慕如星手中?”
岑风倦并不在意:“系统任务经常会让快穿专员死遁,不会真的有事。”
他本是想宽慰慕如星,也宽慰天道之子壳子下的邬凌。
毕竟青年对他的死有阴影,六年前他白衣覆雪殉道万魔渊那幕曾逼得邬凌入魔,由此产生的阴影至今都不曾消散。
他不希望邬凌在这个任务中伤心。
可岑风倦却听到,慕如星的呼吸突然顿了一瞬,半晌才低声问道:
“疼吗?”
岑风倦蓦地哑然。
他的心仿佛被攥了一下,陌生的酸涩感浮现在心底,让他指尖不自觉地一缩。
当然是疼的。
他和系统相看两相厌,他平时乐得欺负屏蔽系统,系统自然也喜欢看他疼,所以每一次的痛感都无法兑换屏蔽,每一次都彷如真实的赴死。
即便最终不会真死,可濒死的痛楚依然清晰,疼痛中,还带着冰冷的孤寂。
他本就是病骨支离的身体,最开始的几个任务中,每次死遁后都是病体缠绵,直到后来,他的实力足够强,能够应付死遁带来的痛楚甚至屏蔽痛感后,形势才终于改善。
但这一切,岑风倦不想让慕如星,也不想让邬凌知晓。
所以他垂眼,将蓦地一缩的指尖也收回袖中,用平静的嗓音道:“无碍。”
可慕如星就在他身后,将他细微的动作收入眼底,已经明白了一切。
慕如星没有开口,岑风倦回答后也不曾回头看,所以他并不知道……
这一刻,青年眼中,猩红一片。
岑风倦顿了顿,轻笑道:“你提这些做什么?这次要死的也不是我。”
他加重了我这个字的发音,表示自己现在只是不知名修者,是慕如星在无天城的救命恩人,又不是要赴死的岑风倦。
要死在慕如星手里的,是他留在绝情宗的傀儡。
想到这里,岑风倦感知了一下,绝情宗中现在已经一片混乱,傀儡在结界被冲破后离开了住所,正和宗门一位长老同行,一起赶赴绝情宗主峰的大殿。
差不多是时候了。
岑风倦在身下坐骑上拍了拍:“走吧,该去攻上绝情宗了。”
精品坐骑万阳魔君迈步,稳稳当当地载着两人前行,向绝情宗护山大阵逼近。
慕如星没有应声,岑风倦回首看去,便见到青年似乎还在思索方才的话题。
岑风倦当即蹙眉强调:“给我好好按剧情需要扮演!”
这可是最后一个培养任务,容错率格外小,绝不能出问题!
慕如星浓长的眼睫半遮瞳孔,却掩不住眸中妖艳的血色,有诸多思绪浮现在他的眼底,可他最终只乖乖应了声:“嗯。”
他伸出双臂,似是驾驭坐骑的模样,实则却将岑风倦的身形环在臂间。
两个人近得身形相贴,可慕如星仍不知餮足。
还不够。
一切都还不够。
他还不够强,不足以让自己和岑风倦随心所欲,不必再受制于任何人。
他和岑风倦的关系也还不够近,让他心绪炽热,却仍不得不归于收敛。
他用犬齿咬着舌尖,在微弱的痛意中放任无尽思绪与妄念充斥自己脑海。
他会改变这一切。
慕如星和岑风倦同乘着,距离绝情宗护山大阵只余几步之遥,数百高阶魔族如忠心耿耿的仆从般,紧随他们身后。
绝情宗外一时魔息滔天。
护山大阵内,守卫山门的绝情宗长老满额冷汗,他焦急等待着援军到来,同时用目光审视着来袭的魔族。
他突然怔住了,在所有魔族前方,竟是两个人族修者。
前面那个一身白衣,身形清瘦,看着宛如少年,却用修为遮蔽了容貌。
而少年身后那修者,竟是慕如星!
长老茫然地看着慕如星一袭黑衣,处在所有魔前方的统御位置,青年仍是熟悉的样貌,却眸色赤红,俨然是魔道修者模样。
慕如星乘着只纯黑坐骑,霸气逼人,眼中的冷意令人陌生。
长老震惊到失语,反而是一旁的弟子看着慕如星,惊道:“大师兄?!”
他迷茫地开口:“大师兄你还活着!可你怎么转修魔道了?”
慕如星目光毫无温度地扫过他,只一挥手便将修者们都打晕。
随即在他座下,魔兽扬蹄,竟是毫不费力般就撕裂了绝情宗护山大阵!
山门之内,难掩混乱,慕如星和群魔拾阶而上,向绝情宗的主峰大殿走去,而在那里,许多修者正严阵以待。
这一刻,许多人都认为自己会是得利的渔翁,在心中自得感叹——
好戏,开场——
作者有话说:明天一定按时更新orz
第62章
他和岑风倦同行着, 经过许多慌乱但仍坚定的修者,到达绝情宗主峰大殿。
他听到岑风倦说:“多谢卢长老领路。”
他老神在在地颔首,并不多言, 一如往常地扮演成缺乏存在感的边缘长老形象,但目光却始终锁定岑风倦。
自山门被攻击后,绝情宗门人就在收缩战线,如今这座大殿才是战线最前沿。
绝情宗的掌门、长老与其他修为卓绝的门人弟子汇聚在此,匆匆结阵,等待着迎接魔族的侵袭, 而岑风倦已经走进了人群。
岑风倦看向已经到达主峰大殿的其他门人,问道:“来袭的是何人?”
被问话的门人眼神茫然:“方才守山门的长老传信说,来袭魔族的统御者……”
“……是慕如星?”他迷惑地眨眨眼, 尾音不确定地微扬, 仍难以相信。
在他对面, 岑风倦神色似是一怔,眸光闪动,表面的激动之下,带着些许藏不住的慌乱,少年精致的面庞突然有些苍白。
卢长老将这一切收入眼底,愈发确定魔主的情报正确。
然后他对着岑风倦不动声色地扬眉, 心中几乎是欣赏的。
按他从魔主那里得到的情报看,岑风倦先是背着所有人抛弃背叛了慕如星, 又装作无事发生地回到了宗门,被绝情宗门人称为英雄,坐享予取予求的修行资源。
如今慕如星带领魔族打上绝情宗,他俨然已命悬一线,竟还能保持冷静姿态, 神色只微不可见地变化了一瞬,就连在他对面被他问起的门人都没有察觉。
这是何等的自私自利,又是何等的心理素质,完全是天生的魔道修者啊!
可惜,他今天注定要死在慕如星手中。
卢长老隐在人群中,看戏似的看着岑风倦的慌乱,也看着气氛越来越紧绷。
终于,魔息逼近。
带着血腥气息的魔息出现在大殿前,群魔已经攻了上来!
慕如星乘着魔兽坐骑一马当先,高高在上地俯瞰殿中修者,这张面庞实在太让人熟悉,大殿中人认出了他,混乱一片。
方才还有许多人以为,一定是守卫山门的长老认错了,如今他们都慌乱茫然。
骚动中,慕如星和他身边不知名的白衣修者下坐骑,迈步进了大殿。
慕如星眸色如血,目光一瞬间就寻到了岑风倦,然后一言不发地直接出手!
大殿中顿时一片骚乱,岑风倦已经被慕如星攻到身前,只能也出手应对,却是先将围在身边的其他修者推远,才有些仓促地迎上了慕如星这一击。
狂暴的修为卷着魔息,撞上来不及凝聚的银芒,让岑风倦面色煞白,唇溢鲜血。
大殿中的修者们看着眼前出乎预料的发展,晕头转向道:“慕如星?怎么是你!”
有人慌乱开口:“大师兄你在做什么?你攻击的是岑师兄啊!”
也有人眸光微沉,将狐疑的目光落向了岑风倦:“岑风倦,慕如星这是……?”
最终,是掌门站出来,他身形一晃,立足于慕如星和岑风倦中间,凝重的目光自岑风倦身上扫过,然后看向了慕如星。
他以长辈的口吻道:“慕如星,到底出什么事了?”
慕如星戾气稍减,语调仍是冷的:“请掌门让开,今日,我必杀岑风倦!”
一语毕,满堂惊。
绝情宗门人对慕如星和岑风倦的印象,还停留在两人形影不离的阶段。
据说后来的无天城一行是岑风倦率先发觉异常,他一度想牺牲自己的飞轿,换掌门他们平安,后来是慕如星自爆修为,才将岑风倦救出魔族重围。
三个月来,绝情宗门人常惊叹于慕如星一往情深,感慨不愧是恋爱脑。
可如今,慕如星怎么要杀岑风倦?
他们迷茫不解,诸多猜想浮现,目光不自觉地看向岑风倦。
可白衣少年在无数或不解或怀疑的目光中,只是眉眼清冷,神色淡然。
却有人开口了:“慕如星,你这么说,是否是因为之前的无天城一行另有隐情?”
所有人看向开口那修者,有些意外地发现,那竟是向来不问世事的卢长老。
卢长老迎着大家的目光,仍是那副缺乏存在感的模样:“若有,你不妨说来。”
掌门看向卢长老,心中有些奇怪。
今日的贸然开口不符合卢长老一贯的习惯,而且他说的话也有些怪异,这让掌门感觉到了异常,似乎正有阴谋的影子在向绝情宗笼罩。
可慕如星却浑不在意,他没有看向任何人,只一味地对着岑风倦出手攻击。
黑衣青年身形高大,出手凌厉,逼得岑风倦清瘦的身形只能节节后退,慕如星俨然下了死手,对战间外溢的修为都让旁人生疼,不得不动用修为抵御。
在慕如星急促的攻势中,卢长老突然迈前一步,扬声呵道:“难道说,当日无天城之行是岑风倦背叛了你,所以你才要杀他?”
慕如星默然不语,可一身魔息突然暴涨了一瞬。
卢长老把这当做答案,对着绝情宗掌门俯身,快速且深到底地作了一揖。
他道:“掌门,你也看到了!慕如星俨然是受了委屈,你可要为他讨回公道!”
掌门眉头紧蹙。
他当然不能因卢长老这几句话和慕如星的反应,就判定岑风倦确实背叛,他不认为岑风倦会是那样的人。
而且他刚探查过,岑风倦的功德并未下降,这说明天道不认为他之前做过恶事。
究竟是岑风倦心机深沉,背叛之后仍能装作无事发生,甚至骗过了天道,还是慕如星误入魔道后受了影响,生出了自己被岑风倦背叛的错觉?
掌门一时思绪乱如麻。
但岑风倦眼见已经难以支撑,他只好插入慕如星和岑风倦之间,帮白衣少年挡住慕如星一击,想先将情况问个明白。
卢长老看到掌门的动作,却眼中划过阴鸷笑意,唇角微扬。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掌门!你怎么还护着岑风倦!”
卢长老微顿,用魔界法宝增强自己声音的蛊惑力:“难道你竟站在岑风倦那边?!”
大殿中的修者们感觉自己要晕了。
一边是慕如星魔息滔天,卢长老声嘶力竭,另一边则是岑风倦默然不语,而掌门正在居中调解,当日在无天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如今到底应该听谁的话?
而掌门的目光已经冷然,他视线扫过卢长老,心中有了判断。
这个人有问题。
不论岑风倦和慕如星谁对谁错,但卢长老肯定有问题,而他此刻不惜露出破绽甚至自爆身份也要站出来,必然是因为他有别的阴谋。
掌门护着岑风倦和慕如星对上,匆忙间却想不通卢长老要做什么。
然后,卢长老再一次开口:“慕如星,你应该终于想明白了吧。”
卢长老的嘴角高高扬起,眼中有血色涌动,魔主在之前布下任务时,不止给了他蛊惑人心的法宝,还给了他耳魔的魂体,那耳魔的本命神通也是蛊惑。
卢长老想起,魔主传信时对他说,慕如星这三个月受魔息影响,精神状态早已摇摇欲坠,根本抵抗不了法宝和本命神通配合下的蛊惑效果,会对他所说全都信以为真。
于是卢长老笑道:“想杀你的其实不是慕如星,而是掌门,是绝情宗啊。”
自进入大殿以来,慕如星第一次将目光从岑风倦的身上移开,他看向掌门,眼眸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痛楚与悲伤。
掌门怒发冲冠,卢长老果然有问题!
他沉声道:“慕如星,你冷静点,不要被魔族控制了思绪!”
可慕如星垂眸,森然开口:“我今天必杀岑风倦,谁敢拦我,我也杀谁。”
伴随着他的话语,大殿外的魔族一拥而入,同殿内的绝情宗门人对峙,一双双猩红的眼眸带着魔息,修为气机已然外放。
绝情宗门人此时也意识到问题,卢长老显然有阴谋,他们怒视对方,随即抽出腰间佩剑,与数百魔族在紧绷的气氛中对峙。
形势已然剑拔弩张。
不知何时,卢长老已经悄然从绝情宗门人的身边离开,遁入魔族阵营中,他看着眼下已经一触即发的氛围,目光飞速扫过绝情宗阵营,若有若无地在另几人身上一顿。
那几位长老和门人正握着佩剑的手紧了紧,神色肃然,然后……
一瞬之间,全部跃出!
道道剑光闪过,却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攻向慕如星身边,那不知名的白衣少年!
卢长老忍不住扬唇,目露喜色。
成了!
按魔主传来的情报,那白衣少年会疗愈术法,但自身体弱,实力也平平,在绝情宗修者猝不及防的围攻下,他绝对活不下来。
而一旦慕如星这位救命恩人死在绝情宗手中,那一触即发的形势会彻底点燃,慕如星会命魔族全力攻击绝情宗,魔主需要的那个两败俱伤的时刻,也就即将到来。
卢长老看到,魔族和绝情宗门人已经开始大战,各色术法和剑光如雨点倾泻。
慕如星看到白衣少年遇袭,血色瞳孔骤然一缩,随即魔息滔天,他陷入了强烈的悲伤与绝望之间,心魔已深再难消解。
他再次攻向岑风倦,掌门却也坚持护在岑风倦身前,三人出手凌厉地缠斗起来。
卢长老快然长笑,在不惜暴露所有潜伏在绝情宗的魔族卧底后,他所谋划的混乱,终于降临。
同一时刻,卢长老突然察觉到,魔主给他的最后一样法宝有了动静。
最后一样法宝,是被雕琢加工后的耳魔神魂,可以将千万里外的消息瞬息传达,而且能自行突破结界的封锁。
慕如星带魔族攻上绝情宗时,撕裂了护宗大阵一瞬,可后续大阵很快修复如初,并且在最强力的防护下,阵内的所有修者与魔族,连想与外界联系都无法做到。
但魔族给他的法宝却突破了护宗大阵的封锁,此刻撕裂了消息通道一瞬。
卢长老有些意外,他其实是想等战果再确定些后,再对魔主汇报情况的,没想到法宝却提前打开了消息通道。
而通道一经开启就要尽快使用,否则很快会再关合。
卢长老扫视着场上局势,自觉不会再出现意外,便志得意满地用法宝联系魔主,传递出了一切顺利的情报。
消息刚传出,消息通道便关闭了。
卢长老松了口气,还好自己没有太过犹豫,否则下次通道开启不知又要多久,若耽搁之下让魔主错过进攻时机,那他可就罪过了,这次任务的奖励恐怕也要打折扣。
等等……
卢长老的笑意突然僵住,他的表情有些凝重,直觉地感到似乎有些不对劲。
消息通道的提前开启和突然关合真的是意外巧合吗?
还是有人暗中操纵,希望他这么做?
卢长老慌忙回头,眼神如鹰一般,凌厉而焦虑地直勾勾扫视大殿的战场,越看越觉得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
不对劲!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是哪儿?
卢长老额角冒汗,他置身于战局外,将所有人都扫视了一圈。
终于意识到……慕如星身边那不知名的白衣少年呢?!
第63章
卢长老只觉得寒意直冲脑海。
方才绝情宗的其他卧底出手后, 慕如星的修为卷着魔息遮蔽了那里,让人看不清偷袭的结果如何,卢长老是看到慕如星满脸绝望后, 便默认了白衣少年已经死亡。
可此刻慕如星用以遮蔽的魔息散去,卢长老却发现……
他竟寻不到那白衣少年的身影!
他心中浮现出剧烈的不详预感,在被卧底围攻后,那少年没有死,反而突然失踪了!
卢长老慌乱地环首四顾,却听到就在自己身后, 一道声音平静传来:
“你在找我吗?”
卢长老的心脏一瞬间狂跳,可脖颈却如锈涩住般难以转动,他一格一格地转动自己头颅, 看向正说话的那个身影。
少年一袭白衣, 身形清瘦, 面容被修为遮挡,可却能感知到他眸光的冷淡。
冷意蔓延在肺腑,卢长老一瞬间明白过来,今天的事,他入了别人布的局。
他脑海中思绪纷乱,思考应对方案, 同时嗓音干涩道:“你究竟是谁?”
笼罩在少年面上的修为散去了。
卢长老最先看到的,是少年人淡色的薄唇, 此刻他唇角微扬地勾出个冷笑。
卢长老突然听到耳边嗡鸣一片。
他看着那秀丽的唇与漂亮的下颌线,在荒诞的熟悉感中,继续看到少年人精致的面庞,和那双眸光冷淡的,琥珀色的杏眸。
他失语, 在莫大的荒唐感中,他确认了少年的身份。
然后他的心沉沉地下坠,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卢长老的嗓音,宛如从嗓子缝中嘶哑而艰难地挤出来:“岑风倦……”
“岑风倦——!”
恰在此刻,战局另一边,绝情宗掌门爆发出惊声呼喊。
卢长老循声看去,看到那里的另一个岑风倦被慕如星击中后倒飞而出,然后身形竟在半空中直接溃散。
卢长老呆呆地收回视线,看着眼前的岑风倦,茫然:“你……”
他想问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是要布局欺骗魔主吗?这一局是从何时开始布的?难道魔主的谋划和他的洋洋自得,从一开始就是愚蠢的笑话吗?
若是,那慕如星是否早已知晓一切?可他为何一定要杀了虚假的岑风倦?
太多的疑问充斥在他脑海,但他看到了岑风倦漠然的眼神,少年没有回答他的意思。
卢长老乖乖地噤声了。
他看到银芒闪过,岑风倦仅一击就困住了他,然后身形一闪冲向了……
……慕如星?
然后他才看到,慕如星在对岑风倦的假身发出致命一击后,身形就僵立在原地。
他眼中的血色翻涌,有让人恐惧的气息外泄,他带来的几百仆魔竟不敢动作,近乎卑微地在霸道的魔息中跪伏。
混乱的战局竟在一瞬间分开了,直到这时卢长老才发现,乱战之中竟没有一个修者重伤死亡,之前的战局,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欺骗他发出消息,而布置出的假象。
慕如星给魔族下达的,从来都是不可杀人的命令。
卢长老几乎都要被自己可悲的失败逗笑了,然而此刻,已经没有人注意他。
绝情宗掌门看着慕如星,心中大恸。
他从一开始就拦着慕如星,就是不希望青年贸然出手,最终后悔。
可慕如星入魔道后修为大涨,他竟已经不能敌,只能看着新任人族最强修者在魔界法宝的蛊惑下失去理智,对自己和岑风倦发起攻击。
掌门没能拦住慕如星最终攻向岑风倦的那一击。
他看着岑风倦倒飞而出,清瘦的身形染血,如同断翅的鹤,感到心痛不已。
他仍然坚信岑风倦不会背叛慕如星,因此看向慕如星的目光带着悲哀。
掌门默然地想,等恢复神智后,慕如星一定会后悔的。
可那时已经迟了。
然后他便看到,慕如星瞳中的血色有一瞬消失殆尽,似是恢复了清醒,青年不自觉地启唇,低声呢喃着:“风倦……”
掌门都忍不住埋怨,这时候终于知道念着人家了,可你早做什么去了!
伴着慕如星的低语,岑风倦倒飞的身形竟突然间……
消散了。
掌门一怔,可没等他想明白情况,就感知到恐怖的气息笼罩整个大殿,如同身上被压了万钧重担,魔族已经无力地跪伏,人族修者们也都面色苍白满额冷汗。
慕如星入心魔了。
掌门察觉到异常,这次入魔的动静竟比之前要杀岑风倦时的大得多。
就像是……
就像是之前他其实仍有理智,只是在伪装入魔,如今看到岑风倦死亡的这一幕,他才真的失去了控制?
掌门再一次发觉自己看不明白形势,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振臂一挥,耗尽自身修为地给大殿中的人族修者们织起一层防护。
可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他对抗不了入魔的慕如星。
掌门叹息着高声呵道:“慕如星!谨守本心!”
……
有嗡嗡的声音传来。
慕如星听不清,他眼底只有血色,耳边只有嗡鸣,让他看不到也听不清。
他提醒自己不能失控,纵然方才那一幕再像自己的噩梦,但死去的只是岑风倦的傀儡假身,他的师尊并无大碍。
可是没有用。
他压抑了太久,太多炽热的猛烈的能灼烧他的心的情绪充斥在他脑海,让他的自控显得无力而艰难。
他默然一瞬,放任自己堕入心魔。
狂暴的修为向周围袭去,近乎暴虐地摧毁着一切。
直到……
直到他感知到熟悉身影的到来。
掌门瞪大眼睛,看着白衣的少年顶着慕如星失控的修为步步靠近。
少年已经解除了对面容的遮蔽,所以掌门清楚地看到,他竟然正是岑风倦?!
掌门身后,大殿中的人族修者们也满脸困惑,他们对今天的一切都感到茫然。
岑风倦没有理会他们的疑惑,在所有魔族跪伏叩拜的方向,在所有人族修者的视线焦点,白衣的少年只是步步走向慕如星。
狂乱的魔息向他涌去,掀乱了岑风倦银白的衣摆,却在即将吹到岑风倦面庞时蓦地顿住,凝滞着,然后突然消散。
魔息带来的巨大威压随之散去。
绝情宗主峰大殿内,修者们方才都恍惚以为,自己置身暴雨中狂乱的海面,此刻,风浪却突然平息,归于静谧,他们战战兢兢地回过神,在骤然的轻松中松了口气。
然后一齐看向岑风倦与慕如星。
岑风倦已经走到了慕如星身前,方才他始终不曾停下脚步,即使是在慕如星狂乱的修为已经吹起他的衣摆时,他仍坚定的,没有一丝犹豫地走向慕如星。
是他知道慕如星不会伤害自己,也是因为即便会受伤,他也不在乎。
他只在乎慕如星此刻入了心魔,他需要去做出安抚。
直到此刻,他与慕如星站得极近,近到他能听到慕如星竭力压抑的粗重呼吸。
岑风倦抬手。
他主动地拥抱了慕如星。
他没有埋怨慕如星为何会因杀死一个傀儡而失控,而轻声道:“我在呢。”
慕如星沉默。
高大的青年眼睑半垂,红光涌动的眼眸中带着挣扎,可眼底的清醒其实不曾消散。
他其实能控制自己,极致的自控力让他能将自己脱离出如今的状态,可他放任了。
因为真正让他失控的,是心头正炽热燃烧的渴求。
他渴望拥有岑风倦,彻底的,完全的拥有岑风倦。
他无数次用时机不到劝自己克制,可方才傀儡假身消散的那一幕,让他不愿再等待与克制,他想推动他与岑风倦的关系进展到下一步。
所以他放任了自己入心魔,然后等到了岑风倦的拥抱。
心底的火焰烧得愈发炽热,慕如星阖眸想着,是啊,师尊总会坚定地走向自己,好似能接纳自己身上的一切变化。
那自己是否也能稍微放纵?
经年的克制终于在心火中坍塌,慕如星再难自控,他低下头。
轻轻的,在岑风倦侧颈吻了一下。
不够……
这感觉简直像饮鸩止渴,他的渴求丝毫不曾缓解,反而愈燃愈烈。
他想要吻岑风倦,想要咬上少年纤白的脖颈,想要将自己的占有欲尽数宣泄。
不行……
现在还不行……
慕如星竭力自控着,犬齿将自己的舌尖咬出了血,克制着自己的冲动。
岑风倦感觉侧颈有点痒。
这感觉像是被只大型犬蹭了蹭,岑风倦稍稍退开几寸,用目光去寻慕如星的眼睛。
他清醒过来了吗?
岑风倦没想到,自己会对上双如此复杂的眼眸。
慕如星正紧紧盯着他,红眸中涌动着血色的偏执,却又谨守最后一分克制。
岑风倦一怔。
这不是慕如星的眼眸,而是这具壳子下的邬凌的眼眸。
而他从邬凌眼中看到了占有欲,对他的占有欲。
岑风倦茫然地缓缓眨了眨眼睛,这绝不是弟子看师尊时该有的眼神。
那这是什么……?
而且……他和慕如星的相处,真的还是师徒的样子吗?
在这方小世界,岑风倦始终维持了少年模样,反倒是慕如星已经成长为青年,之前在魔界的三个月间,似乎也是慕如星在照顾他的身体,可岑风倦全然没察觉异常。
岑天尊实在太缺少人际交往经验,以至于直到此刻,看着慕如星那毫不遮掩的灼灼目光,他才恍惚地察觉一切早已错位。
他的第一反应是茫然,随即是事态似乎脱离控制的慌乱。
可……
他要因此松开抱着慕如星的手吗?
岑风倦纤长的指尖微曲,似是有一瞬想要退缩。
可最终,他只是抿着唇,将手覆在慕如星背上,然后再次开口:
“我在呢。”
岑风倦没有放手,但他到底还是有些别扭,所以扭过头,避开了慕如星的目光。
慕如星感受到狂喜,或者说,邬凌感受到了狂喜。
岑风倦没拒绝他,虽然也不曾同意,甚至可能他的师尊还没想明白,还不知道自己对他究竟抱有怎样的以下犯上的妄念。
可面对自己的目光,岑风倦没拒绝。
这对现在的他而言已经足够,这一次堕入心魔的冒险,他已经收获了成果。
慕如星看着岑风倦侧过头,逃避了自己的目光,却将微红的耳廓送到他眼前,眸光不由地微沉。
然后他低下头,在岑风倦耳根处轻轻烙下一吻。
绝情宗掌门看到这一幕,觉得自己有点无语。
站在他的视角,今天发生的事情完全不可理喻。
先是慕如星带魔族打上山门,然后莫名其妙地杀了岑风倦。
结果被杀的岑风倦只是傀儡假身,真的岑风倦一直在慕如星身边,制住了乱局中暴露出的卧底,然后就和慕如星抱成一团,甚至现在连侧颈吻都上演了。
掌门一言难尽地裂了咧嘴,心说合着你俩逗所有人玩呢。
掌门只觉得,绝情宗大殿牌匾上的绝情二字,都在对这两个人的行径表示抗议。
怎么还当着所有人的面秀恩爱呢?能不能考虑一下我们无情道修者的感受?
十几步之外,岑风倦轻轻一缩,终于放开了慕如星:“你别蹭,痒。”
岑风倦这时才回过神,想起正有几百双眼睛看着自己,有些尴尬地对掌门颔首。
掌门看着他清澈的眸光,沉默,心说自己吐槽早了,岑风倦好像是真不懂。
岑天尊比无情道门人还不通情爱,想到这里,掌门都要怜爱慕如星了。
掌门脑中转过纷乱的思绪,但最终,他却是长出了一口气。
他其实已经猜出了岑风倦和慕如星的计划,此刻唯有庆幸。
算了,秀恩爱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他们都没事就好。
另一边,慕如星乖乖松开岑风倦,语调低沉道:“刚才确实是我失控了。”
他一副承认错误的模样:“可是我一看到风倦死的画面,即使知道是假的,依然无法自控啊。”
在数百魔族和修者的目光中,他再次开口,用理所应当的语气道:“我怎么可能让你死在我前面,又怎么可能对你动手呢?就算当日在无天城真的是你想杀我,我也只会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该死。”
“更何况当日并不是你要杀我,这只是我们布的局罢了。”
慕如星不想让岑风倦背负骂名与怀疑,所以他三言两语,将情况对绝情宗修者们解释了一番。
然后,他用目光冷冷扫过卢长老,嗤笑道:“魔族真蠢啊,连这种当都上。”
这一刻,所有人都沉默了。
卢长老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枉他自我感觉良好,嘲笑绝情宗门人愚蠢什么都不知道,想不到最愚蠢的,真正什么也不知道的其实是他自己。
而其他绝情宗门人则面无表情地想,好熟悉啊,那个恋爱脑的慕如星又回来了。
但他们在经历方才的诸多变故后,看到慕如星回归熟悉的恋爱脑模样,竟感受到几分诡异的心安。
想到这里,他们更沉默了。
一片沉默中,唯有岑风倦呛住似的咳了两声,怒道:“慕如星!先和掌门说计划!”
第64章
魔主率领群魔, 冲出了魔界。
他们越过魔界和人界间的万里戈壁,最终潜入人界内。
他在绝情宗山门下的原野上划出一道空间裂隙,与千百高阶魔族潜藏其中, 等待着卢长老处传来的情报。
他等到了。
卢长老传信说一切顺利,魔主的眸中划过抹喜色。
他挥手将那道用于潜藏身影的空间裂隙消散,千百位魔族顿时现出身形,然后在魔主的号令下向绝情宗攻去!
他们撕裂了绝情宗的护宗大阵,让滔天的魔息涌入这人界最大宗门。
魔主看着这一幕,笑得意气风发。
魔主想, 不会有人族修者料到,自己会突然对绝情宗发起攻击的,而此刻的绝情宗中, 慕如星所率领的魔族已经和人族修者两败俱伤, 他完全可以坐收渔利。
从知晓慕如星的存在后, 魔主就一直在谋划这一切,直到今日,终于等到了收获的那一天。
然而……
随自己的魔军攻入绝情宗后,魔主的眉头却不由地蹙起。
情况似乎不太对劲。
绝情宗中太过安静了,听不到修者与魔族相争的声响,也嗅不到死亡的血腥。
魔主邪肆俊美的脸上, 眉心拢成个狐疑的川字。
怎么回事?
他试图联系卢长老,可信息发过去却石沉大海, 没有回应。
下一瞬,却是群魔身后,方才已经被撕裂的护宗大阵重新聚合。
不对劲,魔主心头再一次涌起预感。
可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喊杀声突然震天响起!
魔主忙命慌乱的魔军收缩阵型, 然后在群魔的目光中,方才还一片沉寂的绝情宗各峰上,突然涌出数不尽的人族修者。
魔主的瞳孔蓦地一缩。
他看到,在众修者的最前方,赫然站着慕如星和岑风倦的身影。
他顿时明白过来,自己是落入绝情宗的埋伏了。
他以为自己可以利用慕如星,让青年和绝情宗修者两败俱伤,而自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此时他才明白过来,他不是最后的捕手,他的谋划不曾跳出别人的棋局。
想明白这一切后,魔主反而从一瞬的慌乱中平静下来。
他看着慕如星,沉声问道:“你是从何时开始布局的?”
慕如星眉眼俊朗,面带冷笑道:“有没有人教过你,脑子蠢就少用计谋?”
魔主:“……”
他默默吃下慕如星这发人身攻击,深邃的双眸死死盯着天道之子。
在魔主的目光中,慕如星展示般地抬手臂,露出自己正和岑风倦相握的手掌,青年唇角微微扬起,当着所有来袭魔族和所有绝情宗修者的面,换成十指交握的姿态。
慕如星的笑意不再冰冷,反而带着藏不住的炫耀与自得:“我和风倦从不曾生出嫌隙。”
他的语调得意洋洋,话音落时,还炫耀般地晃了晃与岑风倦紧握的手掌。
魔主更加沉默:“……”
他郁结地想,和这个人沟通怎么就这么困难呢?
魔主觉得慕如星的表现实在荒唐,让他不愿再多交流,扭过头,转而用目光紧盯着岑风倦。
在他视线尽头,白衣少年身形瘦削,眉眼精致,他似乎意外于慕如星的动作,和慕如星交握的手不自觉地一缩,却又克制着动作,任慕如星紧握自己纤长的手掌。
魔主看到了这一切。
白衣,少年,这两个词涌现在魔主的脑海,让他突然间面露愕然。
他终于明白了。
慕如星在魔界时的救命恩人,那个被他以为是慕如星的破绽和软肋的白衣少年,竟然正是他以为背叛了慕如星的,被人族天道之子恨之入骨的岑风倦!
他的计划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慕如星和岑风倦根本不曾决裂,他们在魔界的所有表现都是表演,而他基于此做出的计谋,自然一开始就不可能成功。
想到这里,魔主忍不住感到荒诞。
他看着慕如星,心说这人族天道之子是不是有病啊!
魔主非常确定,当日在无天城,确实是岑风倦将慕如星踢下了飞轿,这个情报作为他一切计划的核心,曾被他用不少于十个途径反复验证过,绝对可靠。
同时,魔主不认为此事也是慕如星的布局,毕竟当时事出突然,慕如星和岑风倦根本不知道会遇袭,没有布局的必要。
慕如星和岑风倦一定是经历了无天城的变故,进入魔界,察觉自己在探查他们情报后,才开始将计就计的。
所以……
魔主看慕如星,面无表情地想,所以慕如星被踢下飞轿后,九死一生,却因为岑风倦可能又救了他一次,就美滋滋和解了?
然后就在魔界假装痛恨岑风倦,同时和岑风倦扮演的不知名修者形影不离?
这特么哪儿来的恋爱脑啊!
魔主都想骂脏话了,他能接受自己棋差一招,却很难想象自己布置了这么多,却输给对手无怨无悔的恋爱脑。
魔主的脸色有些扭曲,但很快,他眼中的阴鸷被敛去。
算了,魔主想,他没必要和这个恋爱脑计较,毕竟对方还是帮了他。
魔主恢复了运筹帷幄的神色,眸中血光明灭,对着慕如星勾了勾唇。
慕如星没有和绝情宗修者两败俱伤又如何?他已经将几百仆魔带进绝情宗结界,对魔主而言,这已经足够了。
魔主眼瞳的血色中,竟浮现出复杂的纹路,如同一道古老而神秘的契约。
死斗魔契!
下一瞬,慕如星的数百仆魔突然一片骚乱,他们作为对慕如星言听计从的仆从,此刻正被打散,汇入绝情宗修者对魔主魔军的合围大军中。
可此时,他们却突然齐齐挣脱了慕如星的控制!
魔主看到这一切,狠狠出了口气,对慕如星笑道:“倒是要感谢你的帮助。”
慕如星面色凝重,呢喃道:“我的死斗魔契被覆盖了……”
魔主大笑道:“十几年前,我研究出了能篡夺死斗魔契的手段,当初我就是凭这一手段,让父主的仆魔在关键时刻背叛他,然后自己成为了新任魔主。”
“而如今,我又一次用了这手段,如今你辛苦死斗下得来的仆魔,已经顺从于我!”
他满脸得意:“慕如星,你不是对岑风倦恋爱脑吗,那我倒要看看……”
“在岑风倦和绝情宗其他修者间,你会怎么选?”
他话音刚落,就有数百魔军向岑风倦的方向冲去,与此同时,刚被他篡改主人身份的仆魔也动身,杀向身旁的绝情宗门人!
魔主脸色扭曲地想,慕如星不是恋爱脑吗,不是能用爱破坏自己的计划吗,那他倒要看看慕如星现在要如何。
然而他没注意到,慕如星身边,岑风倦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真是新奇的体验。
有生以来第一次,自己竟然被放在了被二选一的位置,等待被人选择是否要帮助和拯救。
岑天尊想到这里,忍不住无语地抽了抽唇角。
这一瞬,数不尽的魔族正向他涌来,而又有数百魔族杀向绝情宗门人。
场面混乱至极,可岑风倦只是面色平静地抬手,对慕如星极为自然地命道:“去。”
在魔主惊讶的目光中,慕如星颔首,没有一丝犹豫地离开了岑风倦身边。
而岑风倦看向魔主,面色冷淡地扯了扯唇角。
岑风倦抬起腕骨细瘦的手臂,挥手召出乌木折扇,他将扇面展开了一格,璀璨的银芒自扇面中涌现,耀眼夺目地迸射而出,然后转瞬间,没入了千百魔族体内。
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一刻,所有人都怔忪的,呆呆地看着那些被击中的魔族停步,栽倒。
他们骇然地看着岑风倦,没有人能想象到,这个清瘦漂亮,病体支离的少年,竟然有这么惊人的实力!
而岑风倦看着魔主,露出个冷笑。
岑天尊颇为记仇地想,敢把我当软柿子捏的,你还是第一个。
他的身形浮空掠起,如鹤般轻巧而优雅地落到绝情宗门人身边,帮他们应对倒戈的仆魔,有他加入战局,绝情宗的修者们几乎是眨眼间就逆转了战局。
而魔主看着这一切,脊背生寒,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最大的错误。
可他来不及再做出任何反应了,慕如星的身形已经出现在他眼前。
方才岑风倦那一声去,并不是让慕如星去救绝情宗门人,而是让青年直面魔主。
擒贼先擒王!
慕如星的修为已经向自己砸来,魔主慌乱地抬手应对,却难以匹敌。
他看到慕如星那双猩红如魔的眼瞳,青年这一刻桀骜邪肆,威压满满,看上去竟比他更像是魔头。
魔主听到慕如星冷笑了一声,然后漠然开口:“就你,也配叫魔主吗。”
魔主在慕如星的攻击下左支右绌,勉强支撑,根本无力回答。
但他心中发冷,魔主其实知道,他的实力不及慕如星,也不及妖王,他是靠对死斗魔契的篡夺才能上位的。
魔主一直以来依仗的,都是他卓绝的谋略能力,可他之前的谋划已经沦为笑话,此刻,他与慕如星又仅有几步之遥,所有的谋略在这时候都无效果。
慕如星看着魔主慌乱的模样,意兴索然地摇摇头,一副失望的模样:“不妨让我来教你,该如何做魔头。”
话音落,慕如星暴虐的修为如山海般砸向魔主,竟让他的身形直接溃散!
不远处。
岑风倦再次挥扇,用银芒制住被篡改了死斗魔契的魔族,便看到在自己腕间,系统刚闪过一道莹蓝光芒。
岑风倦召出系统的虚拟屏,发觉最后一个培养任务完成了。
任务完成度是一如既往的满分完美,这个世界的稳定度也跃升至九十,这已经是其他快穿专员想象不到的稳定度成绩,但还不足以满足岑风倦的要求。
他眸光微敛,外放修为,向方才魔主所在之处探去。
岑风倦很快得到了结果,不出他所料,刚才进入绝情宗的,只是魔主的一片分魂。
要提升最后十点培养进度,需要让慕如星杀死魔主本体、和妖族的妖王。
岑风倦正这么思索着,却看到系统虚拟屏上光芒一闪,培养进度突然跃升,从九十在一瞬之间增长成九十五。
岑风倦:“……?”
他向慕如星看去,看到青年眼底翻涌的血色淡去,唇角挂着愉悦的笑容。
慕如星的身形落在他身边,邀功似的笑道:“我顺着分魂与主魂间的联系,已经将魔主的本体杀了。”
岑风倦了然,这虽然有些出人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没有人比邬凌更了解分魂之术,他想杀魔主,根本不需要去魔界。
所以岑风倦没有惊讶,正准备规劝慕如星不要太张扬,却看到系统的虚拟屏再度变化,培养进度突然跃升着超过了九十九。
岑天尊这下是真有些惊讶了。
慕如星此时也似感知到什么,他侧耳似在倾听,随即欣然道:“妖王也死了。”
“这三年间,慕如星一直在带领绝情宗门人对抗妖族,我循着因果线找到了妖王,然后派出分魂去除掉他,分魂刚刚完成任务。”
岑风倦:“……”
他看着慕如星那亮晶晶的,邀功犬类似的眼睛,忍不住抬手扶额。
好吧,慕如星这是直接张扬到底了。
此生第一次,岑天尊感受到了被人带飞是什么感觉。
似乎……还不坏?
他心生感慨,随即晃神地想,可这本不符合慕如星和邬凌的性格。
他思索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诧异地抬眼,看向天道之子那双赤红的眼眸。
而他视线中,慕如星的笑意微沉,他挥手,遮蔽了小世界修者看向自己的目光,然后他将一方司南召到自己掌中。
万千星光迸射,在这一瞬,星光带着画面,呈现在小世界中无数人的眼前。
那是分魂杀死妖王的画面,分魂仍顶着慕如星的容貌,将妖王无力倒下的身躯提在掌中。
慕如星的嗓音冰冷:“若再有人胆敢伤害岑风倦,后果……”
他的语调微顿,星芒没入妖王体内,将其轰成了万千碎片!
慕如星站在妖王失身散做的血雾中,继续道:“后果,便如此妖王!”——
作者有话说:小世界收尾阶段,卡文,明天再修一下。
第65章
这一刻, 整个小世界都震撼了。
慕如星的画面不是呈现给小世界的所有修者,而仅有修为高的修者们能看到。
绝情宗内,门人弟子们大多什么都没看到,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只能看到,掌门和长老们的脸色突然都有些扭曲。
下一瞬,长老们一脸无语地扭头,齐齐看向慕如星的方向。
他们知道慕如星的经历,当日在晴川城时, 妖族围城,曾间接让岑风倦受伤过,而几个月前的无天城一行, 魔主也曾对岑风倦展露出过恶意。
所以慕如星把他们都杀了。
不光杀了, 还要对全世界高阶修者直播杀戮画面, 让人妖魔三族从今往后,都不敢再有伤害岑风倦的打算。
想到这里,长老们忍不住心中呐喊:
这恋爱脑怎么又病发了!
他这是在做什么?对全世界宣布他的恋爱脑发言吗?!
同一时间,其他修者们也都看到了慕如星的画面。
晴川城内。
慕福天正在修行,就看到一幅画面浮现在自己意识海,画面中正是自家儿子那英俊的面庞。
慕福天还以为儿子终于联系自己了, 心中正感到一阵美滋滋,就看到画面中的青年神色冷然, 挥手杀死了妖王。
慕福天听着慕如星杀死妖王后说的那句威胁,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他此时已经明白过来,好大儿这波不是联系自己,和自己分享杀了妖王的喜悦,而是对全体高阶修者的群发, 是警告这方世界的所有人妖魔,让他们不敢再伤岑风倦。
一别几年,好大儿还是还是一贯的恋爱脑模样啊。
慕福天深吸口气,然后喟然长叹。
算了,早就习惯了。
魔界。
无数仆魔突然陷入混乱,他们都是魔主的仆魔,大多是魔主通过篡夺死斗魔契吸纳的,可此时,这些高阶魔族们突然发觉,自己感知不到魔主的存在了。
一瞬的慌乱后,他们很快心思活络,主人的死亡会重伤仆魔的修为,但只要能扛过这波反噬,他们就可以重新得到自由!
这一刻,许多想法浮现在他们脑海,勾起了他们平息多年的野心。
可没等他们造成骚乱,他们却看到,那位三个月来在魔界搅弄风云的慕如星呈现出一幅画面。
画面中,堂堂妖王面对慕如星竟不堪一击,没能做出任何抵抗,便无力地死去。
群魔胆寒地颤了颤,刚冒出头的野心也被打散,四散奔逃。
至于慕如星说的那位岑风倦,这些逃亡的仆魔知晓这个人的存在,此刻都战战兢兢地想,自己最好是这辈子都别遇到他。
他们在心中立下以后绕着岑风倦走的誓言,祈祷千万永远别遇到他,否则谁知道慕如星那魔头会对自己做什么。
妖界。
妖族的高阶修者们陷入茫然,他们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三年多前,他们听妖王号令,向晴川城发起攻击,之后便触了霉运般事事不顺。
先是对晴川城的攻击折戟,他们损失了大量高阶妖族,却没除去可能是天道之子的慕如星,反而让对方的修为大进。
他们听说,在那次围城之战中,人族修者中受伤最重的人叫岑风倦,但他所谓的伤和妖族毫无关系,而是因为连续超负荷施展修为,把自己累得昏迷的。
也就是说,妖族辛辛苦苦围城,最后竟然什么伤害都没造成。
这还像话吗!
当年,妖王这么说着,愤然拍案,而在岑风倦累得昏迷后,妖族的坏日子彻底到来了。
先是对其他城池的围攻屡屡被破坏,而守城力量背后总有慕如星的影子。
再之后,对方竟直接闯入妖族,一路杀到了妖王处。
妖族们想与慕如星对阵,却全无能与对方抗衡的实力,只能看着他们高贵的王被击晕,如破布般被慕如星拎在手中,然后在璀璨的星芒中碎做血雾。
妖族们目眦具裂,然后看到了慕如星呈现的画面。
看过之后,所有高阶妖族陷入死寂,原来他们三年来被慕如星针对,事事不顺的倒霉,甚至王上的死,全都只是因为……
……他们曾经伤过岑风倦?
剧烈的荒诞情绪蔓延在他们心底,可他们刚目睹了妖王的死,已经被慕如星打弯了脊梁,没有人敢对慕如星提出一声质疑。
他们只是跪伏在地,表示遵守。
人界。
人界修者们觉得自己可能没睡醒。
近千年来,人界修者渐渐式微,反倒是妖魔后起之辈人才辈出,十几年前,妖族和魔族更是先后冒出来不世之才,上位成为了新的妖王和魔主。
自那之后,人界修者就紧张不已,他们对外防备妖族和魔族的入侵,对内刻苦修行不怠,还将许多散修吸纳入自家门派,只为了最终一战来临时,能积蓄更多的力量。
几个月前,他们去绝情宗,听了宗主的讲道后,许多修者竟突破了修行的瓶颈。
这让紧张不安了十几年的修者们稍松了口气,修真界中一时群情亢奋,许多修者正等着稳固修为后,迎战妖魔。
然后他们就在这个平平无奇的日子,突然间得知……
妖王已经死了?
这些修者看着慕如星呈现的画面,久久不能回神,半晌才突然惊醒,想起来这位慕如星就在绝情宗修行,是之前被发现命格特异的少年之一。
而他所说的岑风倦,就是几个月前绝情宗掌门讲道时,他们感谢过的那个少年。
这些修者们茫然地想,他们也知道江山代有才人出。
可是……
岑风倦和绝情宗掌门论道,讲述的内容帮大半人族高阶修者有所突破,慕如星则是直接杀进妖界,单枪匹马地杀了人族的心腹大患,除去了妖族最强者,妖王。
怎么江山这代人才强得如此离谱呢!
而且……
这些修者回想起刚才画面中,慕如星最后说的那句话,脸色各异地想到,而且这代人才似乎还有个惊天动地的恋爱脑啊。
他们满心震惊,过了半晌,却又化作轻快的欢声笑语。
管他的呢,妖王已死,魔界似乎也发生了变动,这是值得庆祝的大事,何必在乎慕如星是不是恋爱脑。
若慕如星真的是因为恋爱脑才去杀了妖王,那他们也绝无二话,只会感慨句恋爱脑的力量竟如此强大,然后高声欢呼——
恋爱脑万岁!
绝情宗。
掌门与长老们向慕如星看去,却没能看到青年高大的身形,此刻,慕如星和岑风倦的身形被星芒遮蔽,让他们无法看清。
星芒之中,只有岑风倦和慕如星两个人,仿佛自成了一个小世界。
岑风倦微仰头,看着慕如星,在心中默默道了声:“果然。”
在慕如星突然出手,接连杀死魔主和妖王时,岑风倦就敏锐地感知到,这样突兀的锋芒毕露本不是慕如星的风格。
而此刻,他已经想到了慕如星,和慕如星壳子下的邬凌的目的。
岑风倦抬腕,目光落在自己腕间系统的虚拟屏上,心绪一时有些复杂。
距他一步之外处,慕如星也将目光看向他手腕。
他看不到系统,但他清楚,那个让岑风倦在晴川城脱力到昏迷的,那个在无天城逼迫岑风倦的,正是少年细瘦腕间的系统。
慕如星对岑风倦抬手,用手指圈住少年伶仃的腕骨。
岑风倦体弱,体温也常年偏低,他腕间细白的皮肤便似冷玉般,肤质细腻,触感却微凉,慕如星用自己指腹暖过那片皮肤,然后手掌再向前探,用一个缱绻的姿势擒住岑风倦的手腕。
他眼中是猩红的血色,唇角扯起个冷然的笑意,低声重复道:“胆敢伤害岑风倦,后果……便如妖王。”
岑风倦感受着腕间的暖意,稍稍挣动了一下,却没有抽开手。
他将自己的手与慕如星的相握,在心中低低一叹。
果然,慕如星做这一切不是为了震慑小世界内的人妖魔三族,而是想要敲山震虎,震慑住系统。
岑风倦猜到了他的想法,也感受到,这一刻心底生出的丝丝轻松和愉悦。
许多事,岑天尊一个人背负了太久,如今有人能站在他身边,哪怕还没和他一同直面管理局,但仍让他心境突然变得豁然。
他终于不必再踽踽独行。
岑风倦脑海中浮现出这个想法,唇角不由地微扬。
而在他腕间,系统已经呆滞了。
系统茫然地想,不是,这怎么还有我的事呢?最后一个培养任务我都没参与啊!
随即它又嘲讽地想,慕如星有什么可狂的,他不过是个小世界的天道之子罢了,有什么资格威胁自己?
就算在这个小世界,他确实对自己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让自己不得不化身咸鱼,针对岑风倦的计划没能收获成果,但这个世界的培养任务已经完成,岑风倦马上要离开这个小世界了啊。
等到了下个任务世界,它绝对能给岑风倦安排得明明白白!
系统正自信满满地想着,却突然感到有些胆寒,然后一种莫名的感觉侵袭了他。
它看到,有星芒向自己蔓延而来,让它的思绪突然陷入了混乱。
系统僵硬着,卡顿着,在星芒中遭受不知名的影响,然后在重启中恢复清醒,却全然忘记了刚刚发生过什么。
它有些茫然。
自始至终,系统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慕如星并非天道之子本人,而是由另一个世界的天道之子扮演。
也不知道慕如星借用星芒,在方才究竟对它做了什么。
就如几年前,它被岑风倦的银芒侵袭时一样。
岑风倦看着慕如星的动作,他全然猜到了青年的打算,但他没有阻拦。
直到系统在茫然中进入重启,他才看向慕如星,唤道:“邬凌。”
有太多的情绪凝在这短短两个字中,可岑风倦自己都想不分明,便强行压下这些复杂的思绪,转而道:
“把慕如星换回来吧。”
离开这方小世界的日子快到了,是时候将原版的天道之子换回来。
想到这里,岑天尊突然想起,在这方世界中,自己和邬凌是如何完成任务的。
他们确实完美完成了每个任务,但慕如星如今,是个满世界皆知的恋爱脑。
想到这里,岑风倦脑中的万千思绪顿时消散,哭笑不得的情绪漫在心间,让他忍不住抬手扶额,无语长叹。
这次的培养任务完成得很松弛。
但……
善后工作却平添了无数艰难。
第66章
慕如星小世界。
伴随着妖王和魔主的死, 小世界的局势几番骤变。
人族修者们原本想以慕如星为统领,反攻妖界和魔界,可当他们想要找到慕如星的时候, 却发觉慕如星竟突然不见了。
他们转而想找岑风倦,却又发觉岑风倦也和慕如星一起失踪,人族修者们急切地前往绝情宗,询问掌门是何情况,却只得到个二人暂且归隐的答案。
人族修者们震惊了。
他们心道,这二人刚解决了人界的心腹大患, 正是声望空前绝后的时候,竟然舍得下人族共主的位置,安然归隐吗。
可他们归隐了, 妖界和魔界的剩余隐患又要由谁带头来管?
关键时刻, 绝情宗掌门站出来, 号召人族修者们不可再多依赖慕如星和岑风倦。
于是,人族几大宗门结盟,开始稳步解决混乱的妖界和魔界。
一个月后。
慕如星睁开了眼睛。
他正置身于秀丽山水中,一间普通的茅草屋内,躺在简洁的床板上。
他睁着眼,眼中却尽是破碎的血色, 他眸光暗沉得看不到一丝光芒,眼底只有阴郁的死意, 瞳孔半晌都没有转动过一次。
他躺在床铺上,怔怔地发了会儿呆,才缓缓回神,意识到自己竟还活着。
可意识到这点后,他眼底的死意却愈发沉重。
慕如星万念俱灰地想, 自己为什么竟还活着?他难道还有什么活着的理由吗?
他筋疲力竭地合眼,短暂的一生便在脑海中浮现。
慕如星想起,其实一切的最初,源于自己在晴川城遇到的那个少年。
当他还是纨绔子弟,在晴川城外肆意纵马,却遇到麟马失控的时候,有一个漂亮的少年救了他。
后来他们一同参与春狩,可是面临喜服女子的危险时,那少年却决绝地弃他而去。
他独自困在喜服女子的宅院,被骷髅抓上了婚台,可因为他对喜服女子生出一丝怜悯,竟阴差阳错地过了问心试炼。
他修为大涨,便也不再在意漂亮少年的背叛,还带回了妖族将攻城的消息。
可晴川城内各世家并不信任他,王家的家主控诉是他害了王远,他在各方的质疑中焦头烂额,晴川城也没能建立好防线。
最终,妖族围城,修者们慌乱地构筑着防线,然后损失惨重。
指责他的王家家主战死,城主战死,还有许多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都战死,他艰难地保卫着晴川,却愕然看到,那个被他视为好友的漂亮少年竟在慕府大开杀戒。
那一战之后,晴川半城皆死,而他失去了敬爱的父母。
他深陷绝望,满心愤怒,怨恨少年对自己的欺骗和背叛,痛苦于经历的一切。
然后,他收到了绝情宗传书。
掌门在传书中说,妖族新任妖王可以检测到修者命格,对方察觉他命格特殊,所以才命妖将发动对晴川的围攻。
那一瞬,慕如星第一次感受到哀莫大于心死。
他突然明白,原来半城的人是因为他才会死。
若不是他的特殊命格被妖王盯上,那些让他痛苦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晴川不会被围城,所有人也不会死。
原来他才是一切的根源。
他在绝望和恨意中,接受了绝情宗掌门的邀请,进入绝情宗修行了无情道。
他的修为突飞猛进,人却越来越冷淡漠然,直到他遇到了另一位少年。
那个少年容貌清俊,气质干净,是修行的天才,又有着万中无一的好性格,他和对方相处了几年时间,终于小心翼翼地再一次交付出自己的信任。
然后,他迎来又一次背叛。
在去无天城探查时,那少年突然一改往日的温良,看向他的眉眼间尽是阴鸷,然后他就在群魔的包围之中,被少年利落地踹下飞轿,身陷于无数的魔修魔族之间。
他看到少年笑容得意,驾驭飞轿,向绝情宗其他人的方向飞去。
那一瞬,慕如星心魔横生。
他堕入魔道,在无天城中苟且偷生几个月,最终辗转流落进魔界之中。
他在对整个世界,尤其是对背叛者的恨意中成长,靠死斗拉起一支魔军,然后带着自己的魔军杀上绝情宗。
他杀了背叛自己的少年,却也被卢长老利用,和绝情宗的其他修者两败俱伤,然后他看到魔主带另一支魔军前来。
魔主篡夺了他的死斗契约,他的仆魔背叛了他,和魔主一同,屠戮了整个绝情宗。
是掌门用命救下了他,当他从心魔中清醒过来,就看到他朝夕相处的所有同门,那些他或许不算熟悉,却也擦肩而过了几十几百次的弟子与长老,都死相凄惨。
他们横尸在外,死不瞑目,目光中仍带着死前未消散的绝望痛楚。
慕如星恍惚觉得,那些目光仿佛都在看向他,自那日起,他每每阖眸,就都是绝情宗枉死的修者们死不瞑目的眼。
他悲痛至极,动用了一切能提升修为的手段,不管是魔道还是禁术,终于将自身的修为推至这方世界前所未有的高度。
然后他再入魔界,杀了魔主。
可当他回到人界时,却发觉妖族已经对人界发起总攻,每一分每一秒,人界中都有人丧生,血色沾染了每一片秀丽河山。
他因闯入魔界伤痕累累,筋疲力竭,却不愿停歇,再次只身闯进妖族大营。
他看到了妖王,并认识到,以他重伤下的状态,他没有能力杀死对方。
慕如星选择了自爆。
当他自爆修为,自爆肉身,甚至连命格都一并自爆时,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一切痛楚终于远离了他,他终于不再陷入绝望的漩涡,不会再不停地做错什么,然后失去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
在人生的最后阶段,他终于还是杀了妖王和魔主,为这世间做了些贡献。
这是系统和管理局剧本中,慕如星一生的故事。
慕如星倦懒地躺在床铺上,已经没有任何活着的意志,他本以为自己已经选择了走向死亡,却没有想到,自己竟会再一次睁开眼,可刻骨的疲惫席卷他的脑海。
他懒得动弹,甚至连起身弄明白自己为何仍活着的力气都欠奉。
不知过了多久,慕如星听到陌生又熟悉的嗓音:“儿子?好大儿?”
慕如星茫然地眨动眼皮,不明白自己既然没死,怎么会听到父亲慕福天的声音?
他听到慕福天纠结道:“你都隐居一个月了,还不准备出山再大显身手一番?”
隐居……一个月?
慕如星恍惚了一瞬,然后,银芒卷着另一道记忆涌入他脑海。
片刻过后,慕如星霍然起身,他呆呆地看着自己所在的茅屋,然后快步走到屋外,抬眼看向外面秀丽美好的山水,享受着不曾被血腥气息沾染的一切。
他突然泪流满面。
原来属于慕如星的一生不一定是个注定的悲剧,原来在这个世界……
……他如此幸福。
慕如星用三天时间,消化了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然后他由衷地发出感叹:
岑风倦简直就是仙子!
与他原本的经历不同,在这个世界,当他因麟马失控命悬一线时,岑风倦救了他,但后续春狩时,岑风倦却没有抛弃他,还用功德证明了他说的话真实可信。
然后岑风倦救下了他的父母,还带着慕福天夫妻深入敌营,搞事了一番,这个世界的晴川也不曾破城,反倒是妖族被修者打得焦头烂额,几乎尽数被歼灭。
后来他在绝情宗又遇到岑风倦,无天城一行中,他甘愿牺牲自己,送岑风倦离开,岑风倦却悄悄回到无天城,陪他一同在魔界度过三个月,并积蓄出了一支魔军。
他们一起算计魔主,杀死魔主,除掉妖王,如今人界形势正一片大好。
相比起他的经历,这个世界好得像个不真实的故事,每当慕如星想到这个世界的美好,就忍不住眸中带泪。
按慕如星对岑风倦留下记忆的理解,除掉妖王和魔主后,这个世界的慕如星和岑风倦便飞升离开了,甚至岑风倦原本就不属于这方世界,本就是为了培养慕如星而来。
但这方世界仍需要天道之子,于是另一个剧本中,那个饱经风霜绝望自爆的慕如星死后重生,来到了这个世界。
岑风倦留下的记忆中还提到,他对这方世界施加了影响,再过一段时间,小世界的原住民会渐渐忘记岑风倦的存在,如今的慕如星便不会再受到太多影响。
慕如星并不在意这点,毕竟小世界原住民对他最大的影响,也不过是认为他是之前的慕如星,对岑风倦有着超级恋爱脑。
但慕如星能理解这个世界的自己,毕竟他知道如果没有岑风倦,故事会是怎样的模样,如今这方世界能如此美好,正是因为岑风倦修改了故事线发展。
想到这里,慕如星都觉得,自己要爱上那素未谋面的岑风倦了。
这个念头刚浮现在脑海,一阵寒意突然笼罩了慕如星。
被雷电击中般的激烈痛感降临,让慕如星全身痛楚酸麻,一瞬过后,痛感消散,然后是一道熟悉的,属于这个世界慕如星的嗓音响起在他耳边。
声音冰冷漠然:“不许你爱。”
慕如星:“……”
沉默半晌后,他试图和这个世界慕如星留下的力量辩解:“我就是想想!”
又是一道雷电。
慕如星觉得自己发丝都要炸开,他忙无奈道:“不敢想了,行吗。”
他小心翼翼地等待着,这次终于不再有雷电袭来。
慕如星松了口气,算了,不爱岑风倦就不爱呗,反正这个世界他还拥有着一切。
但最后的最后,他还是冒着被雷电击中的风险想:“这个世界的慕如星……”
没等他想完,又是一道雷电。
慕如星被劈得灰头土脸:“……”
他半是无奈,却又半是愉快,他喜悦于自己能来到这个圆满的世界,也知道这个世界的慕如星虽然会用雷电劈他,却不会真的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他索性快意长笑,扬声吐槽:
“他怎么又在恋爱脑啊!”
【他怎么又在恋爱脑啊 完】——
作者有话说:下个世界《那就朕给他陪葬》
文案:
系统:这个世界存在修真王朝,如今大应王朝太子新登基,你要培养他成为合格的帝王。
岑风倦翻开系统的剧本,被剧情简介中渣攻贱受四个字刺痛了眼睛。
系统小人得志地偷笑:宿主,天道之子生性阴鸷,你要接近他,感化他,引导他,为此不惜牺牲……
岑风倦:……
岑风倦:天凉了,皇位该换人坐了。
系统目瞪口呆地看着岑风倦手撕剧本,换了个天道之子培养。
系统声嘶力竭:宿主!六皇子是原定剧情里面的反派啊!你本该杀了他的!
——
六皇子篡位登基那天,帝师岑风倦正统领十万兵马,身陷边境,被蛮族重围。
系统对岑风倦道:你要战死边疆,用自己的死让皇帝成长为有担当的帝王。
然而……
邬凌版新帝:帝师危在旦夕?朕要御驾亲征!
群臣劝阻道:世上只有救驾的臣子,哪儿有御驾亲征救臣子的帝王啊?
邬凌冷冷道:如果帝师死了,那便陪葬吧。
群臣忠贞不二,毫不退让:若能阻止陛下莽撞,臣等死而无憾。
邬凌:朕是说,朕给帝师陪葬。
群臣乌拉拉地跪了一地:恭请圣上御驾亲征!
第67章
时空管理局, 返回大厅。
莹蓝的光芒闪动着,现出岑风倦一袭白衣清瘦挺拔的身影,完成了慕如星世界的培养任务后, 岑天尊再一次回到了管理局。
难得一见的,这一次他既不虚弱也无疲倦,甚至不需要回住宅区去补眠。
而这一切,与慕如星,或者说与扮演慕如星的邬凌息息相关。
想到这里,岑风倦的眸光微动。
慕如星的培养任务, 是岑风倦做过的任务中最简单的,可他遇到了新问题。
岑风倦脑海中闪过魔族攻上绝情宗的时候,慕如星看向自己的眼神。
那时他便直觉地意识到, 自己和邬凌的关系有所变化, 小徒弟看自己的眼神并不单纯, 可当时他没来得及思考明白,邬凌看他的目光中究竟蕴藏着怎样的情感。
后来局势几番突变,对这件事的思索就被留到了今天。
岑风倦向自己的住处走去,脑海中转过诸多思绪。
在完成一个培养任务后,快穿专员会得到三天的休息,在这三天里, 邬凌不在他身边,岑风倦准备用这段时间好好思考。
三天后。
提醒要开始新任务的闹铃清脆响起, 被岑风倦面无表情地摁掉。
岑天尊此刻比刚回管理局时还要憔悴几分,白净的皮肤上,眼下甚至有圈淡淡的黑青,给他精致的面庞平添几分沉郁。
岑天尊感到暴躁。
他实在是太缺乏人际交往经验,自己闷头纠结了整整三天, 却是一无所得。
他既不明白邬凌如今究竟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也迷茫于自己该如何回应。
岑风倦深吸了一口气,烦闷地想到,当初那些人对自己实行造神计划时,怎么就没想到他们简单粗暴的培养,会让自己在情绪情感方面有如此大的短板。
岑风倦郁闷地抬手揉了揉眉心,才长舒心中郁气,道了声:“算了。”
既然想不通,那便顺其自然吧,现在该去进行下一个培养任务了。
岑风倦弹指,让一道银芒没入系统,干扰了系统对小世界的选择。
在他腕间,系统正兴致勃勃地挑选着任务能恶心到岑风倦心小世界,却突然恍惚了一瞬,换了一批作为备选的小世界。
然后它才回过神,对刚才发生的事毫无察觉般,再次兴致勃勃地挑选起来。
很快,它大喜道:“选出来了!”
它查询着这个小世界的背景资料和培养计划,满意地芯片都升温了些许。
它小人得志般地得意笑道:“这个世界的培养任务肯定能恶心到岑风倦!”
它并不知道,岑风倦外放的修为如同监视的眼,看到了这一切的发生。
岑风倦眼底划过讽刺的冷意,他知道系统会想方设法恶心自己,但是他不在乎,他只需要系统能够做到按他的要求,让他进入法则符合他需要的小世界。
他会在进入小世界后,边完成天道之子的培养任务,边解析小世界的本源法则,然后积蓄力量,谋划着那越来越近的……
推翻管理局的那一天。
……
恢复意识时,岑风倦感受到眩晕。
强烈的晕眩感超出了快穿专员进入小世界时该有的范畴,让他心生警惕。
他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个房间里,身下床铺柔软,可他的思维却迷蒙,他的大脑宛如一团浸了水的棉,沉重得无力思索。
岑风倦咬着舌尖,用痛意凝聚着思维能力,对系统道:“查询小世界背景。”
系统的电子音中,竟包含着些许微妙而阴险的期待:“这个世界存在修真王朝,天道之子是中州大应王朝的新君,一个月前他刚登基,你要培养他,让他成为合格的帝王。”
岑风倦听到系统的话,却觉得那声音缥缈得如同在天边。
他缓缓地眨了眨眼,涌入视线的是大团艳丽的色块,金红一片看着华贵喜庆,却让岑风倦心中生出些不祥的预感。
意识越来越模糊,岑风倦艰难道:“我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什么?”
系统道:“岑风倦,年少时曾是天之骄子风云人物,后来却突遭坎坷,修为尽丧。”
“先帝看他擅长修行,精于教导,还没有修为,不必担心带来危险,便在十年前,让他做了皇宫中诸位皇子的老师。”
“一个月前先皇驾崩,新帝登基时封岑风倦为帝师,这就是宿主如今的身份。”
帝师……修为尽丧……
岑风倦听到了系统的话,用一团乱麻的大脑艰难思索着,难怪他所处的这间屋子看着华贵,难怪他迟迟凝不起修为。
岑风倦感受到自己的虚弱,他的身躯在发烫,似乎是被这个世界的设定影响,旧疾发作,可他又隐约感到不对劲。
他似乎并没有太疼痛,反而有种让他陌生的难受感觉。
到底怎么回事……?
岑风倦做着深呼吸,抵抗脑海一阵阵的晕眩,这眩晕感来势汹汹无比强烈,若不是他用意志苦苦支撑,只怕已经晕了过去。
可当他呼气时,他才愕然发觉,自己的呼吸湿润的……轻轻颤抖着。
他终于明白过来。
他此刻的难受并非是病痛,而是被人下了药,是迷乱他神智的催人动情的药。
这个惊人的事实让岑天尊僵住,连昏沉的大脑都霎时清明了几分。
他呵道:“系统!介绍培养任务!”
系统的语调中简直藏不住它那小人得志的笑意:“新帝对帝师抱有偏执的爱欲,却生性阴鸷,不懂爱人,在被帝师拒绝后,新帝将帝师锁入宫中,下药囚禁起来。”
岑风倦:“……”
系统道:“宿主的第一个培养任务,就是在新帝前来时,向新帝献身。”
岑风倦:“…………”
系统:“请宿主接近他,感化他,从旁引导他,教他如何爱人,为此不惜牺牲。”
岑风倦:“………………”
岑天尊觉得自己的头更晕了。
他现在只觉得后悔,后悔自己因为怕被管理局察觉异常,只影响系统选择了法则符合自己需要的小世界,而没有精挑细选。
以至于,让系统选择了这个培养任务堪称惊天动地的小世界。
岑风倦一时无语。
他隐约听到有声音传来,先是门推开又关合的声响,然后是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
他竭力循声扭头,模糊的视线让他看不清来人样貌,只能看到一双明亮的眼。
“老师……”来人的嗓音低沉,却因为激动发颤:“您终于要属于我了!”
所以……这就是这方世界的天道之子,是囚禁他的新君?
岑风倦猜出了来者的身份,竭力移动着自己乏力的手臂,可他的动作被限制了。
“叮当当。”
清脆的碰撞声响起,岑风倦茫然了一瞬后意识到,那是他腕间银链的声响,新帝在囚禁了帝师岑风倦之后,又用银链束缚着帝师纤瘦的手腕,让人无法挣脱逃走。
岑风倦气恼地咬牙,五指紧握成拳,恨不得把这一拳揍到系统的脸上。
天道之子痴痴地看着岑风倦,向着床铺的方向又走近了几步。
岑风倦终于缓过了连绵的眩晕感,眼前大片艳丽的色块也清晰了些,他狭着双琥珀色的杏眸,目光冰冷地向天道之子看去。
岑风倦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
那是张英俊得极具倾略性的面庞,莫大的餮足让新帝面色潮红,狭长的眼眸正紧紧盯着自己。
而他的眼神……
岑风倦的目光对上天道之子的眼睛,突然怔忪地僵住了。
那双眼睛明亮,眸光灼灼,写满了偏执的爱慕,和充斥着占有欲的渴望。
如此……熟悉。
岑风倦一时忘记了动作,呆呆地看着天道之子来到自己床边,单膝撑在床沿,高大的身形极具压迫感地向自己俯身压来。
岑风倦终于回神。
他厌弃地扭头,避开天道之子看自己的视线,再次挣动自己被银链束缚的手腕。
他的反应似是刺痛了天道之子,让青年俊美的面容一瞬阴沉,伴着银链叮叮当当的声响,帝王伸出手擒向岑风倦的腕。
他没能碰到岑风倦的皮肤。
一道银芒从岑风倦纤长的指尖迸发,没入他体内,让他失去意识地栽倒。
但岑风倦此刻也不好受,系统从法则层面封锁了他的修为,他方才是强行冲破了限制,此刻五脏六腑都因反噬而痛意翻涌。
而且,岑风倦瞪大了眼睛,看着天道之子栽倒在自己身上。
天道之子身形高大,体重也不轻,压得岑风倦胸口发闷,几乎要呕血,再想到对方之前的举动,岑天尊更是止不住地嫌弃。
岑风倦深吸一口气,压住喉头翻涌的血腥气,凝神静气,终于从法则层面彻底绕过了系统对自己修为的限制。
修为重新在经脉中奔涌,岑风倦安心地松了口气。
他甚至没顾上解开腕间银链,而先凝聚修为,抬脚,狠狠地把正栽倒在床沿,半个身体压在自己身上的天道之子踹飞出去!
小世界的天道之子,大应王朝的新帝倒飞而出,砸在墙壁,又滑落在地。
岑风倦这才稍稍出气,可他喉头的血腥也再难压抑,他蓦地侧身,呛咳着吐出鲜血,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更是心因性地想要干呕。
“系统。”岑风倦在脑中冷冷唤道:“天凉了,让大应王朝的皇位换个人坐吧。”
系统原本正美滋滋看乐子,听到这话后大惊失色:“宿主你冷静——”
岑风倦不想冷静。
他弹指,一道银芒闪过,用术法静音了系统后,冷淡地压了压唇角。
他的目光落向破布袋子般软倒在地的天道之子,心中冷笑。
接近他、感化他、引导他,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对他献身?
呵呵。
区区小世界的天道之子,他不配。
还是换个天道之子来得痛快,岑风倦正思索着,不然现在就把天道之子除掉算了,却感知到熟悉的修为浮现在屋内,然后一道高大的身影迈步走出。
是邬凌。
岑风倦不知怎么,心中竟浮现出一瞬的慌乱,不自觉地抓紧了掌心的东西。
然后他再次怔住,在他掌心,那正被他牢牢抓着的,竟是束缚着他手腕的银链。
方才他虽然冲破限制找回修为,可被下药的身躯仍滚烫,充斥着疼痛的身躯触感迟钝,思维也在眩晕中迷蒙,以至于竟一直忘记解开手腕的束缚。
直到此刻。
邬凌的身形出现在屋内,他看到了让自己瞳孔骤然一缩的画面。
岑风倦正侧躺在床边,伶仃的手腕被束在床头,他正紧紧抓着束缚的银链,白皙的手背因用力露出脆弱的血管。
他精致的面庞此刻格外苍白,额角带着冷汗,眸光也有些失神,唯有向来苍白的薄唇上染的血,为他增添了一抹艳色。
床上也落着点点猩红,显而易见的,是岑风倦刚虚弱吐血导致的。
邬凌的视线中,岑风倦看上去虚弱,无力,简直像是刚被人狠狠欺负过。
邬凌眸光一瞬间被杀意染红。
他挥手解开了岑风倦的束缚,又一道术法屏蔽了系统,他坐在床沿,将岑风倦揽在怀中,熟练地给师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然后他才压抑开口道:“我会杀了他,不管他是什么身份。”
岑风倦被邬凌高大的身形笼着,有些别扭地动了动,却又在心底生出的安心感中乏力,疲倦地放弃了自己无谓的挣扎。
他道:“那是大应王朝的新帝,是这方世界的天道之子。”
邬凌以为这是不许自己杀人,紧咬的牙关绷出锋利的线条。
岑风倦却缓过肺腑的痛意后,继续道:“但很快就不再是了。”
邬凌舒了口气,他扯着唇角露出个冰冷的笑,看向昏迷的天道之子的目光如同在看死人,可与此同时,他却又极尽温柔地向岑风倦体内输送着疗愈的修为。
他低下头,再次看向岑风倦。
岑风倦正半躺在他怀中,缓过方才的痛楚后,他面色恢复了些,不再是让人怜惜的没有血色的苍白,之前的几番挣动让他一袭精致的白衣稍显散乱,领口散开了一小片。
从邬凌的角度,刚好能透过那片领口看到截精致的锁骨。
邬凌的身体突然僵了一瞬。
最初的怒意消散后,他被这一幕勾起了的回忆,刚才那一幕再次浮现在脑中,让他想起了被束缚的、虚弱的、吐血的岑风倦。
是多么……漂亮。
邬凌的眸光突然沉了沉,当岑风倦抬眼时,正对上青年深邃的目光。
岑风倦蓦地沉默。
那些他想不通的复杂眼神,那困扰了他三天的难题,在这一刻终于有了解答。
这一刻,邬凌看向他的眼神炽热,充满了偏执的爱慕和独占的渴求,和不久前,天道之子看帝师的眼神几乎一模一样。
不,还是有区别的。
在发觉自己看向他后,邬凌垂眼,强行压制了眼中的情思,可方才青年那灼灼的目光,已经深深刻在岑风倦眼底。
岑风倦无措地指尖一缩,闭上眼眸不愿再看,心底却茫然发凉。
怎么可能……?
怎么会是这样……?
岑风倦脑中思绪乱如麻,却在慌乱中全然忘记了,自己仍倚在邬凌的怀中。
他也没有看到,邬凌拥着他,看着他慌乱的神色,正微微地勾起了唇角——
作者有话说:昨天在给新世界做大纲,更新没来得及写完,只能今天多更点了,抱歉orz
第68章
破晓时分。
大应皇宫中, 杨内侍面带忧色,步履匆匆,看神色像是在寻找什么。
他推开一扇扇殿门, 却都一无所得,终于,他咬紧牙关,带着凝重的神情走向皇宫的最深处,他很清楚,若在其他地方都寻不到新帝的身影, 那对方只可能是在那里。
那个……新帝金屋藏娇的地方。
杨内侍一路步伐匆忙,最终站在那间极致繁复华美的宫殿外。
他不敢进屋,这间宫殿是新帝为囚禁帝师修建的, 只有新帝一个人能进出。
隔着殿门, 杨内侍战战兢兢开口道:“陛下, 早朝的时辰已经到了。”
一片沉默,宫殿中并没有回应。
杨内侍的额角带汗,抬头看向天色。
这个时辰,参与早朝的满朝文武恐怕都已经进殿了。
作为修真王朝,大应王朝并不似凡俗王朝般在意繁文缛节,但这不意味着, 陛下作为刚登机一个月的新君,就能因为和帝师间的荒唐事而耽搁了早朝。
杨内侍简直能想象到, 若这种情况真的发生,会有多少弹劾的折子雪花般飞来,而他作为陛下的身边人,绝对要因此担个极大的过错。
可让他进屋去唤新帝,他却也是万万不敢的。
杨内侍正在纠结, 就看到有小太监小跑着过来,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杨内侍听到小太监的话语,脸色骤然大变,终于咬咬牙,视死如归地推门。
他看到了新帝滑落在地,失去意识的身影,杨内侍猝然大惊,几乎惊叫出声,却又强自克制着,他踉跄地走到新帝身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探着新帝的鼻息。
还有气息。
杨内侍恍惚地松了口气。
眼前这一幕太过惊人,他不敢让其他人看到,可皇宫中又有禁止使用修为的封禁,他无法施展传讯术法,只能慌忙起身,准备跑去叫太医。
“……杨内侍。”快出殿门时,杨内侍听到了新帝虚弱的声音。
他慌忙停步侍立,看到新帝正艰难撑起自己的身体,杨内侍忙上前扶住。
“什么时辰了?”新帝问道。
杨内侍明白新帝想问什么:“早朝已经开始了。”
新帝艰难地直起身,只觉得全身酸软疼痛,连修为的运转都滞涩,他神色阴郁,目光阴沉得如同酝酿着风暴。
杨内侍不敢看他的神色,恭敬地低头,心中浮现出诸多猜测。
他听见新帝压抑道:“先去上朝。”
“是。”杨内侍应了一声,道:“今日是蛮族使者来朝的日子。”
新帝点了点头,这件事他早就知道。
杨内侍顿了顿,再度开口:“方才小太监来传话说,岑帝师去早朝了。”
新帝面色一沉,陷入了沉默。
同一时刻,太和殿。
大应王朝的满朝文武站在殿中,却左顾右盼,支支吾吾。
帝师岑风倦已经多日不曾上朝,新帝说他身体不适,告病不能来,但其中的真正原因大家都有些猜测,毕竟新帝看向帝师的灼灼目光,不曾在满朝文武面前收敛过。
可今日,岑风倦竟面色平静地来到了太和殿,反而新帝迟迟不至。
什么情况?
大臣们用目光表达着疑惑,一道道视线飘向岑风倦。
在他们的视线中,岑风倦只是静静地站在最前方,神色淡然,平静无波。
“上朝——!”
直到杨内侍的嗓音划破了一殿暗藏躁动的平静,新帝缓步走进了殿中。
满朝文武慌忙收回乱飘的目光,恭敬地垂首行礼。
新帝并不看他们,他居高临下,坐在御座龙椅上,让满朝文武自行走着上朝流程,自己却用阴鸷而满是占有欲的目光紧紧盯着岑风倦。
新帝阴沉地想,帝师竟又一次拒绝了自己,还打晕自己逃了出去。
可帝师又能逃到哪里去呢,他既然还来上朝,那就是仍挂心天下,只要岑风倦没有直接逃出上京城,那就不可能逃掉。
甚至,就算逃出了上京又如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总能将人再抓回来,而那时,他不会再心软了,这次他会不顾一切的,让老师彻底属于自己。
在天道之子偏执的目光中,岑风倦忍不住叹了口气。
岑天尊其实是逃避般地来太和殿的。
在皇宫击晕新帝又遇到邬凌后,他在困乏无力中几乎失去意识,只能让邬凌先带自己离开,可他这一夜不曾有片刻安睡,梦中全都是邬凌看向他的目光。
破晓时分,岑风倦恢复了意识,睁开眼就对上邬凌凝视他的眼神。
他烫到般地避开邬凌明亮的视线,垂眼道:“你别去替换天道之子。”
然后,他抿着唇,默然无言。
猝然得知太过惊人的信息,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邬凌。
让他忍不住感到慌乱的事实是,他对天道之子的目光感到恶心,却不曾对邬凌生出同样的情绪,可理智却又反复提醒他,邬凌是他当做小徒弟养大的,事情本不该是这样。
岑风倦脑海中一团乱麻,唯有一个念头无比明确,他不希望邬凌扮演天道之子,所以他直接对邬凌提出了要求。
邬凌没有质疑的意思,用近乎乖巧的态度应道:“我听师尊的。”
可岑风倦听着他的话语,心中的思绪愈发杂乱,终于逃一般地来到了早朝。
他想要用任务冲散脑中杂思,可目前看来,他做的并不成功,无数纷乱的思绪仍充斥在他的脑海,让他的心乱如麻,天道之子的目光更是加剧了他的苦恼。
岑风倦阖眸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梳理自己的思绪。
他最先想到的,是自己对天道之子的情绪,他不因新帝对自己的妄念而愤怒恐惧,因为他不是无力反抗的帝师,他可以挣脱新帝束缚笼中雀的牢笼。
对于天道之子的阴鸷的爱意,他更多的情绪是厌烦,甚至于只要想到昨日躺在床上时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就想要作呕。
意识到这一点后,岑风倦的神色突然一怔,他再次想到,他对邬凌的目光并没有这种厌烦。
在被邬凌凝视的那刻,他感到意外,惊讶,甚至无措,可唯独没有厌烦。
岑风倦恍然意识到,或许他不想让邬凌扮演天道之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不希望自己对天道之子的厌恶延伸向扮演者邬凌。
所以……
他对邬凌确实是不同的,有不同于别人的底线,不同于别人的放纵。
可在想明白这个问题后,又有更多的思绪涌入岑风倦脑海,岑天尊陷入无尽的茫然中,心中几乎要泛起几分委屈。
杨内侍的嗓音拯救了他,高亢的嗓音突然响起:“宣——蛮族使者。”
伴随着杨内侍的嗓音落下,岑风倦看到自己腕间的系统亮起道莹蓝的光芒。
有新的培养任务触发了,岑风倦面色微沉,他强行收敛起自己的万千杂思,将所有精力先投入到眼下的任务。
他注意到了杨内侍的用词。
一个宣字,这是大应王朝对蛮族高高在上的表现。
岑风倦想起自己之前看的资料,在这方世界,妖魔早已被人族剿灭,之后,人族修者在四片大陆建立起四个修真王朝。
大应王朝地处中州,是四个修真王朝中最富庶的一个,王朝的两面环海一面环山,唯有北方是万万里无人的雪原,雪原之中是这方世界的蛮族。
蛮族,是人族对人妖混血、人魔混血生灵的称呼,这些蛮族不容于人族,不被允许进入四州的修真王朝,便都聚集在中州之北的雪原中生存。
二百年前,蛮族不满足于只能困守在萧索的雪原,积聚力量对大应王朝发动了战争,却被大应王朝以雷霆之势镇压。
自那之后,蛮族每十年便会派遣使者来大应朝拜,而大应作为战胜国,自然可以对朝拜的使臣高高在上,用上这个宣字。
蛮族使者将至,太和殿中的气氛也严肃了许多,在满朝文武的视线中,蛮族的使团终于现出身形,缓步走入了大殿之中。
蛮族使团共有十余人,为首的是个英俊而野性的青年,他看上去刚及冠,眉眼疏朗,目若朗星,气质肆意而不羁。
他看上去全然没有来朝拜的样子,反而宛如步入自己主场般的洒脱。
青年带着笑意自我介绍道:“见过大应天子,我是蛮族使团的领队,图雅。”
图雅,这一刻,大应的满朝文武念着这个名字,心中的思绪各异。
新帝刚刚登基,大应如今尚未缓过改朝换代的混乱,他们希望这个使者别惹出太多枝节,最好是走个朝拜流程就离去。
而岑风倦看着青年粗犷的,带着北方特色的穿着,眸光微动。
图雅仿佛浑不在意大家的打量,他只是平静看向御座上的天子。
图雅笑道:“这次我来出使,肩负着任务,要和大应王朝较量一番。”
话音落下,大应王朝的文武忍不住地骚动,简直是怕什么来什么。
二百年前,大应王朝以雷霆之势胜了蛮族,后续就骄奢淫逸成风,到先帝时,大应的军队甚至已经沉迷享乐,战力衰弱。
如今新帝登基,才刚刚开始整治这些陈年旧账,想不到却被蛮族抓住机会,在大应最混乱的时候有意闹事。
御座之上,天子面色阴郁:“你准备如何与大应较量?”
图雅笑眯眯地:“很简单,图雅此行带来了蛮族年轻一代的修者,就让他们与大应的年轻人打擂吧。”
他道:“若大应赢了,那蛮族俯首称臣,上贡翻倍,但若我蛮族赢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就请陛下答应我一个请求。”
话音落下,太和殿中一时沉寂。
龙椅上,天子狭眸,一言不发地盯着图雅半晌,终于还是应了声:“好。”
而岑风倦已经召出系统的虚拟屏,看向刚激活的培养任务。
系统道:“请宿主帮助天道之子,赢下同蛮族的较量。”
任务并不让人意外,岑风倦却沉默了一瞬,抬眼。
他没有看向御座上的天子,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图雅。
图雅察觉了他的视线,唇角微扬,对他露出个目的性明确的笑颜。
岑风倦同他对视着,琥珀色的杏眸中光芒闪动,然后抬手……
却是再一次地屏蔽了系统。
第69章
岑风倦不准备完成系统的培养任务。
他既然已经准备要换个天道之子, 那又何必费精力去帮新帝赢下较量?
所以他屏蔽了系统,负手立在一旁,以旁观者的姿态看着蛮族和大应修者的较量。
系统看着他的动作, 感觉自己的处理核心都要过载了,它震撼地想,岑风倦这是在做什么?他这是连做戏都不肯再做,决心彻底对抗任务要求了吗?
那它当然是要施以惩罚的啊。
系统闪烁着莹蓝光芒,将管理局法则凝聚的惩罚投向岑风倦伶仃的腕骨。
可岑风倦全无反应。
系统愣了愣,作为硅基生命, 它此刻却感知到心底一冷的恐慌,它甚至觉得,如果自己有眼睛, 此刻连眼珠都能瞪出来。
因为岑风倦免疫了管理局的惩罚!
这意味着在法则层面, 岑风倦的研究深度已经不逊于管理局的本源力量。
系统感受到莫大的压力, 它的芯片因过载而发烫,它恐惧地想……
岑风倦是什么时候做到的?
若岑风倦对法则的掌握已经到了这么高的水平,管理局要如何掌控他,利用他?又能否来得及除去他?
太多的困惑与不安充斥系统的思维,它想要向管理局报信,想告知主神要早做应对准备, 却看到有一点银芒正向自己袭来。
银芒击中系统,让它的思维混乱, 然后崩溃,再也做不出任何动作。
它呆呆道:“开始……重启。”
岑风倦看着系统死机一般,一次次重启的样子,将指尖笼入袖中。
岑风倦知道,自己以后不需要再对系统虚与委蛇, 不需要再强忍不爽地完成培养任务,他终于摆脱了这小东西的限制。
这个事实让岑天尊的心情稍好了些,所以当他再度抬眼,看向擂台时,终于能压下心头纷乱,生出几分看戏般的好整以暇。
在岑风倦的视线中,蛮族与大应修者已经开始打擂,蛮族出战的是使团中的几位青年,而大应派出的是御前侍卫。
双方都是精挑细选的人杰,上擂台的修者们又都存着扬名的心思,攻守之间招式精彩纷呈,只是很快,大应王朝上至新帝下至满朝文武百官,却都面色不虞。
大应的修者俨然处于下风!
岑风倦已经看出了问题,蛮族的修者们使用了禁术,强行燃烧生命提升修为,这样一来大应修者自然难以应对。
若他想完成系统的培养任务,只需向新帝提建议,拉长打擂流程,那蛮族的修者就会被禁术活活耗死,大应自然不战而胜。
但他并未开口,只是看着蛮族接连赢下了几盘。
新帝的神色已经阴沉至极,他命杨内侍换了批迎战的御前侍卫,这批侍卫的出手狠厉,让大应王朝终于扳回几局。
岑风倦狭眸看着这一切,他能看出,大应的修者也开始用禁术提升修为。
在这场关乎国家荣辱的对擂上,打擂修者的个人性命……不值一提。
终于,擂台还余最后一局,而此刻蛮族与大应刚好战至平手。
最后一局,蛮族阵营中,图雅面带洒脱的笑意,不紧不慢地从伤势惨重的使团中走出,走上太和殿中临时围建的擂台。
图雅看向新帝,笑道:“大应天子,我想好赢下对擂后,要提什么条件了。”
“哦?”大应新帝眼神阴郁地扬眉。
图雅突然收起自己不羁的气质,正了正衣冠,他不再看向天子,却扭过头,用诚挚的目光看向文武百官的最前方。
他看着岑风倦,温声道:“图雅惟愿让岑帝师带我同游上京三日。”
御座之上,新帝霍然起身!
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怫然地猛一挥袖,便要开口拒绝。
他看明白了图雅的眼神,这个人竟敢对岑风倦有妄念!
新帝感到愤怒,因有人敢觊觎岑风倦而愤怒,他恨不能自己挑上擂台,赢下同图雅的较量后再杀了他。
可他到底清醒下来,他明白,自己如今贵为一国之君,不管是毁诺不同意图雅的要求,还是当真跳上擂台,都会招人耻笑。
所以在最后关头,他咬紧牙关,忍下了自己的冲动。
新帝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简直像从牙缝中挤出来:“那要看帝师是否同意。”
话音落下,他的目光看向岑风倦,这一瞬,从图雅到大应天子,再到太和殿中大应王朝的满朝文武,都齐齐地看向岑风倦。
在他们的目光中,岑风倦从文臣行列中迈出一步,抬头对上了新帝的视线。
他的神色平静,眸光并无波澜,却让新帝心头慌乱,生出种自己要失去老师的危机感,他几乎想要阻拦岑风倦开口。
可岑风倦已经开口,淡然道:“既是蛮族的赌注,大应王朝自当遵守。”
新帝怒而拂袖。
自当遵守?
好一个自当遵守!
老师恐怕是想借机逃离他身边!
擂台上,图雅那张英俊的面庞却瞬间笑容灿烂,对上了最后一位大应修者。
岑风倦看着这一幕,心底生出阵微妙的感觉,上个世界,是他和绝情宗内门大弟子莫修敢打擂,邬凌扮演的慕如星观看,到如今,却是邬凌扮演的图雅打擂,而他观看。
是的,岑风倦已经认出图雅的身份。
他甚至自己都不明白他是如何认出邬凌的,就像是直觉,在看到图雅的那刻,他的心底深处就生出阵莫名的悸动。
虽然紧随其后的,又有许多杂乱思绪涌入脑海,那是他还没梳理清楚的杂思,可那一刻的悸动让岑风倦心安。
于是他便知道,这一定是邬凌。
岑风倦的目光向图雅看去,这是擂台的最后一场,大应天子又下了必胜的命令,上台大应修者将禁术施展到极限,将自己毕生潜力都燃烧在这一战。
可,仍是惨败。
他简直如被图雅玩弄一般,几乎碰不到蛮族青年的衣角,只能看着擂台上点点星芒闪烁,当他筋疲力竭时,他才恍惚发觉,这片擂台竟成了一片璀璨的星海。
好美……
这是他吐血昏迷前的最后想法。
伴随着擂台上的大应修者栽倒,太和殿中一片死寂。
大应王朝输了这场对擂,虽说蛮族提出的条件,只是让岑帝师陪伴同游三天,似乎对大应不会造成任何的损伤。
但满朝文武都明白,这场失败本身就意味着,大应不再似二百年前不可冒犯,后续不管是蛮族还是其他修真王朝,只怕都会重新衡量该如何对待大应。
可在这番想法出现的同时,满朝官员看着星芒闪动的擂台,却也忍不住感叹。
太美了。
擂台上空如同抓取了一片夜幕,星芒便似坠入人间的银河,这一幕美得如同一场梦境,让他们一时不愿再思考俗世的一切,只想在这片星海中沉沦。
岑风倦看着这一切,不知怎的,心底的慌乱无措竟都消散。
他竟突然生出些许笑意。
这一刻,一些不算久远的回忆浮现在他脑海,他想起邬凌第一次在他面前使用星海幻境的模样,那时也是这样,如同极致华美的银河,闪烁着落在他眼前。
那时他还不懂,以为小徒弟动用司南时就是那般景象,如今才知道,那是邬凌精心准备的,想让他看到的最漂亮的一面。
就像今日,分明只需要赢下小世界中一位修者,邬凌却动用了司南的修为。
简直……
像是开屏的孔雀,又像是摇尾巴炫耀的大型犬。
想到这里,岑风倦愈发想笑了。
笑意中,那些自发觉真相后,就在心中充斥的让他无措的情绪都被安抚,他终于不再慌乱到面对邬凌时就想要逃避。
岑风倦安静地想,既然自己不厌恶邬凌对自己的妄念,那便顺其自然吧,接受这一切,然后在之后的相处中,慢慢思索自己对邬凌究竟是如何看待。
岑天尊不是喜欢纠结的人,实际上,这一日的纠结已经耗费了他太多精力。
于是在想通的那一刻,他便放松下自己焦虑的眉眼,走向邬凌扮演的蛮族青年,他颔首,平静地道了声:“走吧。”
“我带你,同游上京城。”
岑风倦和图雅离开了太和殿,这场拖延到午后的早朝也终于落幕,群臣能感知到天子的恼怒,不敢触霉头地悄然告退。
所有人都离开后,大应的新君坐在龙椅之上,却恍惚了一瞬。
莫名的,他觉得事态的发展不对劲,似乎本来不该是这样的,某一瞬,他脑中浮现出另一种剧情,他恍惚间看到了帝师助他赢下同蛮族对擂的画面。
新帝的目光有些许茫然,很快,这分茫然化作抹不去的阴沉。
新帝想,或许老师要背叛他了,可他绝不能接受这场背叛。
大应天子坐在龙椅上,面庞却陷入阴影中,晦暗不明。
“杨内侍。”他唤了一声,随即眸光沉沉地做出了许多安排。
岑风倦全然不知天道之子做了什么,他也并不在乎,他正和邬凌扮演的蛮族使者图雅同行,悠然地漫步在上京城中。
这一日的上京城格外热闹,街道上简直是摩肩接踵。
岑风倦喜欢安静,不习惯听此起彼伏的喧闹熙攘,但没等他有任何表达,图雅就抬手,用蜜色修长的手指拂过了他的耳尖。
一道术法灌注在他耳内,将街面上的声响都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围内,让他既不会感到吵闹,又能体验到人间的烟火气。
简直贴心到让人感动。
可岑风倦顾不上这些,他的身形僵硬了一瞬,耳尖烫得像被火燎过一般。
他睁圆了一双杏眸,受惊的猫似的看向图雅,正对上青年舒朗的笑颜。
于是,那句“太不庄重”便不自觉地被吞回了腹中。
岑风倦听到图雅道:“今日好热闹,是什么节日吗。”
他凝眸思索了一瞬,颔首回道:“今日是弦日,是大应王朝最重要的节日。”
第70章
“弦日。”
图雅轻声念出这两个字, 表现得宛如第一次听说一般。
岑风倦却不信他会不知道,自这次重逢邬凌以来,岑天尊就发觉小徒弟的心眼越来越多, 他恐怕是早就打听清楚一切,才会提出让自己带他同游上京的要求。
但不知怎的,岑风倦并不想戳穿邬凌的小心机,反而准备带邬凌去向某处。
按大应律法,上京城中是不许修者御剑的,这被视作对皇族的不敬。
岑风倦却懒得管这么多, 他懒散地指尖轻挥,召出了佩剑,银白而修长的剑刃被他踩在了脚下, 他对图雅投去个眼神, 示意图雅也同他一起御剑。
图雅却没有动作, 来自极北雪原的蛮族青年容貌英俊,气质总是肆意洒脱,但在此刻,他修眉下的眼瞳中,却踌躇了一瞬。
他似是犹豫着纠结着什么,但很快, 他的眉眼重新舒展。
图雅没有召出佩剑,而是向着岑风倦的方向走了一步。
青年对着岑风倦微笑, 眼神诚挚:“图雅不会御剑,还请岑帝师载图雅一程。”
岑风倦:“……”
他看着图雅真诚的,仿佛全无欺骗意味的眼神,唇角却不由得微微一抽。
他能信图雅才有鬼。
就算图雅真的出身雪原,不会御剑, 如今由邬凌扮演的图雅也不可能不会。
无非是邬凌想以此为借口,和师尊再靠近些,再亲昵些罢了。
岑风倦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到底还是有些别扭,眉峰微蹙,正想要说什么,图雅却没有等他开口,就迈步走上了他的佩剑。
青年高大的身形站在岑风倦身后,星芒在他指尖闪过,没入岑风倦的佩剑中,他竟直接接管了岑风倦佩剑的操纵权。
他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没等岑天尊反应过来,佩剑已经御空而起。
岑风倦被突然飞起的佩剑一惊,下意识地向身后一倚,就落入早就准备好的怀抱,图雅的双臂揽住岑风倦的腰肢,但到底不敢太过冒犯,只敢将人虚虚地搂在自己身前。
岑风倦的耳根几乎瞬间红透,他和邬凌同乘过不止一次,可……
这是第一次,他们共同御剑。
站立的姿势让他们身形愈发贴近,岑风倦简直能感到身后青年的体温,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简直被邬凌所扮演的蛮族青年笼在了怀抱之中。
岑风倦清瘦的身形有些僵硬,可在最初的一瞬慌乱后,他却在莫名的心安感中,近乎习惯地重新放松下来,甚至骨子里的病弱懒散都被勾出来,让他放任了青年的动作。
图雅看到这般情况,唇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
他看着就在自己眼前的岑风倦清瘦的背影,他的师尊比他稍矮些,也比他如今扮演的图雅稍矮,耳廓的高度与他的唇相齐。
图雅开口,便隐约有温热的呼吸打在岑风倦耳廓。
青年低声道:“是要去枫叶原吗。”
他语调中疑问的意味并不重,反倒带着轻笑,就像是他说出这句话,只是为了确定自己确实和岑风倦心有灵犀一般。
岑风倦抬眼,给了图雅一个近乎无语的眼神。
青年先是装作不知道弦日,又演出不会御剑的模样,其实却早就知道了岑风倦的目的地,还主动御剑带着岑风倦同去。
实在是……
实在是为了贴贴师尊,费尽了自己的一身心眼。
图雅看着岑风倦意识到一切,却并不气恼,只有些无奈却又带着些放纵的眼神,心底的喜悦愈浓,神色也春风得意。
于是他们御剑,飞往枫叶原。
枫叶原共三十里,是大应王朝重要如心脏的存在。
千万年前,这方世界的妖族和魔族还没有灭绝,人族修者正同妖魔混战,那时有一对散修住在枫叶原中,他们的修为卓绝,人格魅力也斐然,被尊为中州修者的领袖。
其中一位修者,就是如今大应王朝的开国之君。
就在大应太宗和伴侣寒华君携手另外几州的修者,将妖族魔族几乎斩灭的时候,妖魔却欲对太宗暗下毒手。
他们的阴谋被太宗的伴侣寒华君及时察觉,但可惜的是,寒华君为了救下太宗而被妖魔伤重,甚至命悬一线。
那时大应王朝尚未建国,太宗慌乱之下带着寒华君回到中州,回到了他们之前修行的地方,上京城外的三十里枫叶原。
太宗几乎请来了中州所有药修,希望能治愈寒华君,却只得到一个个的坏消息。
太宗仍不肯放弃,终于,他找到了隐居的药王,药王有能治愈寒华君的方法,可坏消息是,寒华君没有时间了。
按药王的诊断,他能给寒华君配下解毒疗愈的药剂,但必须以月露为药引,否则他的药剂就没有任何作用。
月露,是每逢月圆之夜,才能凝天地精华采集的一种灵气,且不可存储。
可药王做出诊断时正是弦月夜,而寒华君已经不可能活到下一个月圆之夜。
所有人再一次陷入绝望。
可就在当夜,上京城乃至整个中州的所有修者,都感知到灵力的异常波动,他们心神不宁地走到院中,抬头望天之时,却目瞪口呆地赫然发觉……
舒朗夜空中,那弯如钩的弦月,竟一点一点,变成了满月的模样!
太宗以自身修为,生生创造了一个不存在的满月夜!
那一夜,药王采集到了药剂所需要的月露,而所有看到天象的修者无不拜服。
当第二日的朝阳升起时,太宗的伴侣寒华君醒来,一身的伤势已然痊愈无恙。
太宗狂喜之下推门而出,便看到三十里枫林中满是修者,大家保持着井然有序的沉默,看到他出门后齐齐俯身作揖。
他们请求太宗称帝,用自己震撼所有人的修为守护中州。
太宗同意了他们的请求,于是这才有了如今的大应王朝。
在大应王朝成立后,另外几片大陆才纷纷效仿,也都成立了自己的修真王朝,这才有了修真界如今的布局。
而正因这段经历,枫叶原在大应王朝重要如心脏,弦日也成为大应最重要的节日。
岑风倦来到这方世界后,翻阅了这方世界的诸多资料,对这些情况自然了解,所以图雅请他带自己同游上京时,岑风倦的第一反应,就是带图雅去枫叶原。
如今一番兜兜转转,倒成了图雅御剑带他去那里。
佩剑落在枫林的一角,枫叶原全长足有三十里,其中最核心的区域被皇家占据,除皇室之外的人员不得入内。
上京城的其他人倒也不在乎,他们在枫林中寻到绝佳的观景点,并围绕那里修建了许多酒楼食肆,图雅和岑风倦御剑来到的地方,就是诸多酒楼中最精致的一间。
看到酒楼的一刻,岑风倦已经习以为常地准备掏钱,却被图雅止住了动作。
图雅笑眯眯道:“这次我请。”
岑天尊扭头,对着图雅挑眉,露出个惊讶的神色。
岑天尊富有惯了,以至于随手收购店面都成了习惯,而小徒弟却向来贫穷,岑风倦属实没想到,自家徒弟请客今天竟要请客。
岑风倦记得,不管是邬凌还是图雅,在这方世界应该都没什么资产。
图雅看懂了他的神色,摇头笑道:“此次出使之前,蛮族给每个人都配了禁药。”
“禁药是用来激发修者潜力,让他们赢下擂台的,但我又用不上,所以在使团进入太和殿前,我去暗市把自己的禁药卖了。”
图雅看着岑风倦,神色柔和,眉眼中带着笑意:“贡品级别的禁药,用料扎实,效果卓绝,卖得价格自然不低,足够我请帝师去任何酒楼吃饭了。”
岑风倦语塞了一瞬,他很想说,真是个别出心裁又有些心酸的赚钱方式啊。
但转念一想,图雅这么赚钱是为了请自己吃饭,便没开口说出这扎心之语。
坐在酒楼的靠窗位置,图雅包揽了点菜事宜,岑风倦便斟了杯茶,抬起一双琥珀色的漂亮杏眸,将目光落向了窗外。
小世界如今正在秋季,三十里枫林艳丽如火,带着明艳的生命力扑入眼帘,实在是让人心旷神怡的一抹美景。
酒楼不远处有个小市集,许多人正在沿街兜售弦日的特产。
大概是因为最初的弦日与月相的变化有关,在特产之中最受欢迎的是弦月灯,岑风倦翻阅着自己的记忆,想起了诸多对弦月灯的介绍。
弦日不只是大应王朝建国的庆祝日,大应建国二十年后,太宗在弦日宣布自己准备退位,和寒华君一同归隐枫叶原。
弦日的出现,是太宗为了救寒华君,强行以一人之力改变了月相,而太宗和寒华君又在弦日隐退,于是在大应王朝,弦日成为了团圆的象征,也更成为了爱情的象征。
而弦月灯是由修者制作,它在白日形如弯钩,亮起时就似一弯弦月,到夜晚时,它会在事先注入的修为中变得如满月一般。
这时松开手,弦月灯便会带着主人的期盼飞向天际。
因此,在大应王朝,每逢弦日,几乎家家户户都要放飞弦月灯,有人是为了求家人团员,也有人是为了求恩爱两不疑。
岑风倦脑海中转过这诸多思绪,指尖不自觉地扣在手中的茶杯上。
这一刻,他脑海中浮现出许多抓不住的思绪,推动着他有了动作。
于是当他回神时,岑风倦就看到,自己的手中赫然提着两盏弦月灯。
他烫到似的回神,就看到图雅刚定好了菜单,正要回首。
岑风倦一时慌乱,忙将这两盏自己陷入思索时,不知怎么就随手做出来的弦月灯先收进了袖里乾坤之中。
然后,他有些心神不宁地用过餐后,等到了夜色降临的那一刻。
戌时,夜幕降临。
几乎就在弦月升上天边的同一刻,三十里枫林中,开始有弦月灯升空。
起初只有几点孤独的灯火,但很快,越来越多的弦月灯被放飞,一弯弯弦月在空中变得圆满,无数明亮的橙光将天色都点亮,岑风倦抬眼望向天空,数不尽的灯芒落在了他的眼底。
他感受到,自己心底浮现出些许难以按捺的悸动。
他抿着唇陷入思索,就听到图雅的声音落在耳边。
“师尊,抬头看。”
岑风倦讶异地抬眼,却先看向坐在身旁的青年。
这一刻,邬凌赫然褪去了伪装,他不再扮演成图雅的模样,而是以自己的模样坐在岑风倦身边。
青年红眸中眼神却柔和如水,示意岑风倦向外看。
岑风倦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瞳仁在一瞬过载的触动中轻颤。
他看到,夜幕之中,那弯弦月正一点一点变得圆满。
满月的光辉明亮地撒向人间,和无数盏已经化作满月模样飞向天空的弦月灯交相辉映,在整个夜幕上都写下了圆满。
如此……美好。
岑风倦一时怔住,他怔忪地想,原来邬凌不只是早就知道弦日的典故。
他分明早已准备好一切。
越来越多的人发觉了月相的变化,无数赞叹声响起,汇做华美的乐章。
也汇做……
一封毫无遮掩的,由邬凌的灼灼真情所写下的……情书。
岑风倦再也难以遏制自己心底情感的激荡,他没有扭头去看邬凌,目光仍看向半空的那捧满月,耳中是连绵的赞叹。
他指尖轻动,将那两盏自己制成的弦月灯取了出来。
“……邬凌。”
邬凌听到了岑风倦的声音,在所有凝望月色的人群中,唯有他始终将目光紧盯着身边人,他凝视着岑风倦,看到白衣清瘦的青年耳根都红透了。
在他手中,两盏弦月灯刚被放飞,飞向天际的满月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