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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Chap. 15 卡尔顿山日落

    “我回来干嘛?我又不是找不到房子。”


    “而且我回来了住哪儿?”


    程又阳家只有两间房,一间是三层的套房,另一间是之前何桑住的王姨的房间。


    现在王姨回来了,何桑自然是没有地方住的。


    程又阳把那张餐巾纸折了又折,轻轻点头:“也是。”


    那头王姨叫程又阳过去一下,程又阳起身。


    临走前又看了一眼何桑。


    “干嘛?”何桑莫名其妙。


    程又阳抬手,修长的手臂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嘣——”


    一个清脆的弹指落在何桑脑门上。


    不轻不重的一下,挠得她心痒。


    “你啊,下次租房用点脑子,别又被骗了。”


    程又阳似笑非笑地说道。


    王姨在催,这次程又阳利落地过去了。


    愣了好一会儿,何桑才想起来骂人:


    “疯了吧,弹我干嘛······”


    *


    两天后。


    何桑脑袋止不住地下沉,困得眼冒金星。


    开学这几天,她一边上学,一边找房,一边和前房东邮件扯皮。


    晚上和杨歆月挤在一张小小的床上,也难能睡个安稳觉。


    偏偏杨歆月还拜托何桑和她一起上心理学小课。


    杨歆月说:“求你了,桑桑。我社恐,你不在我根本不敢跟eric讲话。”


    何桑疲惫的心软了又软,咬咬牙,答应了。


    刚进教室,何桑的困倦被吓走了一大半。


    不算大的教室里乌泱泱挤满了人,还有不少学生站在教室后面。


    还是杨歆月眼疾手快,见有人离席,立马占上两个位置,两人这才坐下。


    “你们心理系这么多人?”何桑不可思议。


    杨歆月摇摇头:“都是来看程又阳的。”


    “哈?”何桑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杨歆月拿出手机,给她看一篇小红书帖子:


    “卧槽!e大图书馆看到一个帅哥惊为天人!有人认识吗?”


    帖子前天才发布,却已经有四千多赞,异常火爆。


    贴主海底捞的对象不出意外,是程又阳。


    封面图里的程又阳正对着电脑,给旁边的同学讲解。


    电脑的光映得他脸白得发光,再加上拍摄角度,把他宽肩窄腰的好身材展现无余。


    是他那天开小灶的图。


    评论区讨论激烈,不一会儿就有人告诉贴主他是心理学助教。


    “人超好”


    “牛津心理系第一”


    ······


    还有心理学系的内鬼把他小课的教室和时间发了上去。


    杨歆月悲叹:“去年他就已经在小红书上火过一轮了,我们这些学心理学的差点抢不到课,后来那帖子不知道为什么没了。没想到大四了,要毕业了,又来一次。完了完了······这还能抢到课吗。”


    何桑抽抽嘴角。


    来吧来吧,都来看看他嘴多毒。


    旁边外国小姐姐问何桑,知不知道为什么来了这么多中国人。


    何桑十分不好意思:“they''re···startruck.(他们可能在追星吧)”


    然后讪笑两声。


    随着何桑这两声讪笑,“明星”登场了。


    程又阳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配卡其色长裤,抱着电脑,走秀一般走上讲台。


    他一手插兜,一手操作电脑,如常准备上课,丝毫没被台下这么多人的目光吓唬到。


    别的不说,程又阳讲课绝对是专业的。


    一口流利的牛津腔,将这篇论文的背景娓娓道来,时不时穿插些有趣的实验,换得听众笑声一片。


    笑声过后,又能对这个概念讲出辩证性的分析,轻松而不失深度。


    旁边的外国小姐姐直感慨:“nowonder!(难怪他们都来追星。)”


    一节课进展大半,教室门突然被打开。


    何桑听到动静,回头。


    沈瑶挽着上次那个心理系帅哥,进了教室,被教室里那么多人吓了一跳,不好意思地往那帅哥身后躲,两人一边说“sorry”,一边腾挪了进来。


    何桑下意识地去看沈瑶的包。


    这次沈瑶背的mistletoe。


    “啪嗒——”


    东西落下的声音在不算吵闹的教室里十分突出。


    回头看沈瑶的众人又齐刷刷望向讲台。


    程又阳目光锁死在沈瑶身上,手中的红外笔落在地上。


    沈瑶的男伴以为程又阳生气了,说了声抱歉。


    程又阳如梦初醒,俯身捡起红外笔。


    起身的时候,何桑看见他的手在颤抖。


    他直起身,看看身后的ppt,张了张嘴:“wherewerewe?oh······”


    这句“我们讲到哪儿了”声音抖带着些颤抖。


    两句话之后,程又阳又恢复了那股明星范,在台上潇洒自如。


    但他的手臂垂下时,会止不住得颤抖。


    他的额头的薄汗正在投影仪的照射下反光。


    何桑还是觉得不对劲。


    小课的最后是问答环节,大家反响热烈,问题一个个地冒出来,程又阳也总答得幽默。


    到时间结束时,教室里热烈的氛围隐隐的有止不住的迹象,不少人都准备下课后直接上前问问题。


    可三点整一到,程又阳立刻拔下电脑,快步走出教室。


    如同一盆冷水,泼在教室里热烈的气氛上。


    “他怎么走得这么快?”杨歆月愣愣的看着门口的方向:“我还打算上去问他问题呢。”


    “谁知道。”何桑心里隐隐有点不安。


    回到家,何桑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


    程又阳的状态,很像他在西班牙最后一天的样子。


    颤抖、额头冒汗、反应迟钝······


    何桑给王姨发去消息,问程又阳回家了吗?


    王姨说还没,给他发消息也没回。


    ······


    烦死人了,这家伙。


    何桑给程又阳发了一条微信,一个简单的「?」。


    不一会儿就得到了回复。


    程又阳回了一张图。


    图上古老的城池缩得小小的,远处海面碧蓝如洗,天空泛出淡淡的粉。


    何桑跟杨歆月说了一声,匆匆出门。


    在爱丁堡,人们常去心上日出日落的,无非那两个地方。


    她觉得“那个地方”大概率能找到他,但“那个地方”太远了,何桑准备先去一个近点的。


    卡尔顿山临近市中心,步道平缓,不出5分钟,何桑就爬到顶。


    眼前的地面一步步下降,远处伫立风中的苏格兰国家纪念碑缓缓升起,被霞光拢上一层粉色。


    何桑眯起眼睛,扫视眼前宏伟的纪念碑。


    不出意外,在纪念碑三层阶梯的一角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少年坐在阶梯的一角落,面朝广袤的大海,太阳落下的地方。


    他一腿踩在阶梯上支起,另一腿自然垂下,海风穿堂而过,把他的白衬衫吹得鼓了起来,猎猎作响。


    何桑捡了一个小石子,朝他扔去,石子砸在他身下的阶梯上,程又阳回头,在人群里锁定了罪魁祸首。


    他看起来情绪还行,会心一笑,没说什么,指了指后面。


    何桑顺着他的手望去,他指的那处地上,有人用石头和交通锥搭起了一个简易的垫脚点。


    国家纪念碑是一座仿帕特侬神庙的建筑,为了纪念苏格兰的阵亡将士而建。


    然而天价的资金投入进去,都不知流向何处,如今变成了一座“烂尾楼”,只剩下三级高高的底座和十二根巨大的多立克柱子支撑着三根横梁。


    因为是座“烂尾楼”,那高高的底座上是没有阶梯上去的。


    虽然苏格兰人把它称为“苏格兰之耻”,但也不妨碍当地人对它的喜爱,想方设法爬上高高的纪念碑欣赏日出日落。


    何桑只瞟了一眼那堆垫脚石,不为所动。


    甩甩双手,攀住第一层基座,一脚点墙,一脚蹬地,一个巧劲,轻松地翻上了比人还高的第一级台阶。


    “呦,好身手。”程又阳鼓掌称赞:“原来你属猴的。”


    何桑跳上第二、三级台阶,在程又阳身边坐下。


    纪念碑上的风比下面大得多,何桑的头发在风中张狂地飞舞,她感觉脸颊都要被风吹皴了。


    眼前的风景倒是不辱这一番折腾。


    粉紫色的晚霞浸染天空和海边,古老的城池一点点亮起灯火,一如过去的百年时光。


    “你是不是被沈瑶的包刺激到了?”何桑问完,怕指代不明,又补了一句:“mistletoe。”


    程又阳噘噘嘴,不置可否。


    半晌才开金口:“我觉得你说得对,我果然还是得找个心理咨询师聊聊。”


    何桑的音量提高了一个八度:“你不是已经在看了吗?你敢骗我?”


    说罢一个手刀,作势朝程又阳砍去。


    程又阳笑呵呵地躲开:“看过一次,觉得没什么意思。我自己就学心理学的,他问的每一个问题、提到的每一个症状和术语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有时候连我们这些学心理学的都会怀疑,这样的咨询到底有没有意义。”


    “你们学心理学的都怀疑,让那些普通病人怎么办?”


    “就是因为是学心理学的,所以才会怀疑。有怀疑科学才会进步。”


    何桑撇撇嘴,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有的没的。


    她只觉得病了就该吃药,心情不好就找人聊天,心情特别不好就找心理咨询师聊天。


    程又阳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最开始那几个月,他觉得那些都是丧亲之后的正常反应,可以不用干预。


    可是越往后越不对,他发现他面对不了母亲和妹妹的遗物。


    他说这大概是ptsd的症状,他觉得不应该这样,他越是想控制,约控制不住。


    何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听他说完。


    “那从这周开始,每周看一去心理咨询。我会看着你的哦。”


    程又阳挑挑眉:“然后去林那儿领小费?”


    何桑翻个白眼:“是担心我的金主有天想不开,然后我就光荣失业,流入市场。”


    太阳西沉,带走一天中最后的热量。纪念碑上风大了起来,吹得人近乎站不起来。


    程又阳说明早有组会,得回家了,说完走下两级台阶,然后轻巧一跳,稳稳落地。


    可何桑就犯了难。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


    何桑坐在第一级底座上,两脚后跟踩在底座直面的一个小台阶,却迟迟不敢往下跳。


    她一往下看就心焦加速,头脑发晕。


    她轻微恐高,在高处看风景虽然挺享受,但让她从这老高的地方往下跳可是苦了她。


    程又阳在底下笑她:“不会吧,你在爱丁堡这么多年,不敢下卡尔顿山?”


    何桑瑟瑟发抖,刚才上来找他,根本没往自己不敢下去这方面想。


    旁边有游客给她出主意,让她翻个身,两手撑着一级台阶面,两脚尖踩着小阶梯。


    何桑又在上面蛄蛹了半天才调整过来,可翻过面来还是不敢跳,还因为在上面折腾了太久而双腿发软。


    程又阳抱臂,嘴角噙着笑,在一旁好整以暇,欣赏何桑奋力挣扎的模样。


    “你这小伙子,也不去帮帮你女朋友,太不绅士了。”一旁一位头发银白的苏格兰老太太仗义执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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